毒蛇之信
探索者日誌:懦夫與烏鴉 2 of 6
著 Josh Vogt 翻译 空山鸣
我帶著肯姆離開已經燒成廢墟的工坊。男孩摟著唯一在烈火中倖存下來的東西,一本碩大的典籍。顯然裡面記述了許多這幾年他為了增進自己的手藝和滿足好奇心而進行的奧術研究與法術理論。他將典籍夾在一條胳膊下,另一隻手則拄著拐杖想要保持平衡。他總想要甩開我。但是每次這樣做的時候,都會為了避免摔倒搖搖晃晃地向我靠來。他總是不住地盯向那個復原護符短暫停留過的胸口。
最後,我們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街上,撣掉身上的煙灰,在警鈴響起之前便快速離開了這裡。毫無疑問,附近的商店和住宅四周都有魔法防護,會很快招來各種各樣的安保人員。
就在我們一瘸一拐離開的同時。一隊黑斗篷的守衛跑了過來,開始驅散所有看熱鬧的行人看客。
我放開肯姆,讓他自己搖搖晃晃地走遠些,接著把身後的彩色斗篷包在一隻胳膊上,再歪過腦袋,變成個歪脖人的模樣。然後我揪住一個路過的警衛衣角,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聲音咕噥著。
「隊長,我親眼看電。一個精靈貴族施展了可怕的咒語,係真的!他叫季己『多維利克大人』並說他要將整個街區化為灰燼。」
守衛開始打算訊問我,但是指揮官的吼叫聲讓他不得不轉身跑去。我再次變換了披風和姿態避免被認出來。然後扶著肯姆走進兩棟建築間的暗巷中,這才顧上停下來喘口氣。
毫無疑問肯姆在詛咒的狀態下因為如此過量的體力消耗變得精疲力竭,而我也一樣需要努力控制自己正在顫抖的肌肉,避免它們一齊罷工。
「抖得像被蛇咬了一樣!」我心裡罵道。不論你捲入過多少次生死之戰,不論多少次險象環生中絕地求生,這顫抖總是會如期而至。如果我不小心的話,這種身體反應肯定會讓我送命。要麼是讓我感覺變得遲鈍,在還有敵人悄悄靠近時就已經開始慶幸自己又一次死裡逃生;要麼就是身體為了抗拒死亡透支力量,給我一種刀槍不入的錯覺而鑄成大錯。
我理智的檢查了自己的身體。腿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血已經浸濕了馬褲,但是我並沒有受到閃電的電擊傷害。我伸手掏了一下夾克的口袋。我的另一個小玩意——一個黃銅盾牌——當我碰觸它的時候並沒感覺到波動。還得給這個護符再次充能,可不是件便宜的事。
我看向肯姆,他正靠著牆踡成一團。男孩正在用顫抖的手翻看他的書,弓著肩膀好像隨時準備將這本典籍像棍棒一樣揮出去。
「這幫強盜是誰?」我問到,「你認識他們嗎?」
肯姆的不悅轉變成了困惑:「我從沒見過他們。」他將書塞入長袍內側一個深邃的口袋中,「我認識所有的客戶和他們的隨從,但是這兩個人從來沒有見過。」
「那外面那個女人呢?有聽過她的聲音嗎?」我敢打包票她是管事的那個。要是能有機會見到她,我也許……
也許什麼?嘗試將肯姆的東西拱手送她,博得她的歡心放我一馬麼?
「從來沒有。」肯姆搖晃了一下,不過很快穩住了身形,並拒絕了進一步的協助,「但他們肯定是德雷文的手下。」
這讓我瞇起了眼睛:「你是說你朋友口中的那個魔鬼?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們是來搶那個項鏈的。」肯姆摸著自己的胸口。「他們知道在我手上。也就是說他們肯定是德雷文在莉賽特偷了項鏈後派來的。否則還有誰會如此湊巧?」
我又思考了一下,覺得沒有什麼邏輯上的漏洞:「即便如此,那我們能怎麼辦呢?」
男孩的雙手看起來像是利爪一般緊攥著拐杖:「我們要在他們把東西送還給德雷文之前找到他們。我必須要拿回那個項鏈。只要我能被治愈,」他沮喪地拍了拍那被煙灰弄髒的長袍,「我也希望能夠找到莉賽特和我媽。能夠有辦法幫上她倆。」
「可是聽她信裡說,好像她倆已經沒救了。」
肯姆用手杖重重的杵了一下地面:「不!不可能。我知道她們還活著。」
「你怎麼知道?心中的直覺告訴你的嗎?大多數情況下,這是因為你土豆泥裡的奶油過期了!」
男孩搖了搖他的頭,甩動一頭的白髮:「我只能說,絕對還有救她們的機會。」
我憋住了一聲歎息。唉,年輕人的妄想。我也有過一次,不過很快就被治好了。
「肯姆,捫心自問。就算你能用華麗的花招讓一位貴族夾著尾巴離開,並不代表你就同樣也能從一群殺人犯手中全身而退。他們是不是把你的地盤搞的一團糟了?毫無疑問。但你現在有一丁點即便是讓他們流鼻血的能耐嗎?」
我用腳趾碰了一下肯姆的拐杖,讓男孩開始奮力保持平衡。
「我當然能,」肯姆抱怨著,「至少有那麼幾分鐘是可以的。」他伸直胳膊開始繞著肩膀活動,使得脊椎發出痛苦的喀嚓聲,「你能想象一直處在無助之中的人,終於有機會運用自己真正力量的感覺嗎?我雖然並不讚同我媽為了治愈我而做的所有事情,但是至少我可以用這成果從她的所作所為中——以及從德雷文手中——拯救她自己,所以我必須試試。」
我其實在這幾年就注意到我骨頭深處的一些微弱刺痛;這孩子並不是唯一失去身體機能的人。「所以在你的女性朋友面前扮演英雄的機會並沒有影響你的思考,對嗎?」
「你以為我願意捲入愚蠢的冒險之中是為了財富和愛情嗎?」肯姆反問到,「我想要拯救我母親的靈魂——和莉賽特的命。」
「嘖,」我砸了咂嘴,「既然這樣,那我們要不要順手治愈世界之傷並拯救一下奧羅登?」
「你早晚進深淵,」肯姆開始用詞激烈,「如果你不幫我,我就自己幹。」
「肯姆,這太蠢了!」
肯姆得意地笑了:「是你告訴我所有男人都會變成傻子,只要你能找到值得讓自己變成傻子的那個人。」
我將雙臂交叉在腹部,發覺已經比肯姆這個年紀的我豐滿多了。「用我的話來反駁我對你來說還為時過早,孩子。」
然而,這些話仍然打動了我。目前在決定行動方針上,我可能是個懦夫,但我不能無視肯姆的需求。如果說整個帝國中有誰該有一次翻盤的機會,那就只能是這孩子了。而現在除了我,還有誰能稍微幫上忙呢?
行吧,想想能夠說服一個懦夫的理由。
如果我留在卡利城,我相信肯姆肯定會自己一頭扎進荒野。就算我再也沒有聽到有關這個男孩的消息,也不會讓我覺得這事能有一個善終。而且在這裡我自己還有一屁股的債沒有解決。全算在一起的話,估計只能償命了。
隨著心中的一個疙瘩被解開,我臉上微微一笑。唉,就是這樣。果然是傻瓜走的路,像烏鴉一樣飛直線。
如果肯姆的母親能夠找到護身符這樣珍貴的古物,那麼附近一定還有別的東西等待發掘。毫無疑問,最有可能的情況是是我護著肯姆到達我們這個探險小隊撞大運抵達的某個廢墟後,發現等待我們的只是兩具屍體。而在肯姆痛哭流涕的時候,我也許能在那找到點值錢的東西。然後我們就能返回卡利城,賣掉我找到的東西,還清所有的債。
這並不是說我看到這個男孩遭受如此悲慘的事情仍無動於衷。但是人總要現實一點。總是抱著死人不撒手只會讓活人也緊隨其後。
猩紅的翅膀在我腦中飛掠而過。隨時都該準備好把死掉的人拋在腦後,對嗎?從來不會被這種事情束手束腳。不論他們喘氣的時候是誰;只要心臟停止跳動,對你來說就什麼也不是了。只有你自己活下來,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我低聲地咆哮著,跟自己辯論。
不論是這個男孩,還是他想做的事,那都不是我的責任。
然而…
歎了一口氣,我緊了緊肩膀上的披風。我至少要確定這個男孩真的想要以身犯險:「我們不能在完全不知道該去哪的情況下就堂而皇之地走出大門,聽到了嗎?」
肯姆伸手探入長袍的口袋中,拿出了銀色的渡鴉:「我在危急時刻拿了這個東西。我能夠有辦法逆轉莉賽特用來傳遞消息的魔法。這能帶我們找到她。」
我腦子飛快的轉動著:「這解決了一個問題,但是我們還需要解決糧食、補給、裝備。以及弄到這些東西的資金。」
「你身上沒錢嗎?」肯姆迅速低下頭閃開我的目光,「我可不是要你施捨。我願意做任何你交代的事情來還錢。你想要給你的女朋友做多少小玩意都可以。」
我摸著下巴沉思著——然後歎了口氣,發現我已經開始制定一個計劃了,就好像已經決定上路了一樣。
我揚起了下巴,帶頭向泥濘的街道走去。
「咱們走吧。」
「去哪?」肯姆跟著我身邊。
| (https://images2.imgbox.com/da/59/YYHP7xFW_o.png) | | 肯姆的拐杖配得上一個像他一樣的手藝大師。他將象牙手柄雕刻成了獅子的模樣,可能算是一個代表了身姿與力量的象徽,這些都是他一直想要的東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