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事实/Cold Facts
阿纳托利·基里连科从未在登录一个节点时如此紧张。
他舔了下嘴唇，搓搓双手。有登录信息的ARO就在他面前。他只需要挥手就能进入节点。不管储存在那里的是什么。
卡洛琳娜·西兹安静而耐心地站在他的桌旁。她对基里连科的拖延似乎一点也不感到不安，也不担心他犹豫的理由。事实上，她此刻似乎什么都不关心。她似乎愿意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默默地站在他的桌旁。
基里连科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只是一个实验，仅此而已，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拖延对他来说没有意义，当他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时，他就会对自己非常不耐烦。
然后，他突然做了个手势登入了节点，结果只得到了一个空白的ARO。
“您没选择使用视觉界面，”西兹用纪录片解说员的语气说。“这样您会什么都看不到的。”
基里连科点点头。“但我会开音频。那东西也是…它能听到我们吗?”
“还没有。在ARO的右下角有一个切换按钮。当您准备好，您就可以开始和他交谈了。”
基里连科点头。他什么也没说。
“您准备好了就开始吧。”西兹顿了一下说道。
基里连科又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脑子里唯一的那个词。
“你好，”他说。
响应很迅速，声音温和而中立。“你好，”它只说了这么一个词。
这不过是一个词，但那种熟悉的语气让寒意沿着基里连科的脊椎上下来回。他发现这种感觉以及与之相关的情绪相当恼人。
尽管伴着颤抖，这个没有实体的声音还是让基里连科想起了他还能说的话，所以他开了口。
“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那声音说。
基里连科切出了语音界面。“在觉醒之前有些原始的AI可能会想出比这更好的答案。”他说道。
“他不过才讲了三个词呢，”西兹说。“或许您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基里连科瞪着她，但还是切回了语音界面。
“你那边能看到什么？”
“很少一点东西。如果你把相应界面也打开的话，我就能看到你了。”
“我现在不会开的，”基里连科草草地说。
“我想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但除了视觉之外，我还接收到了很多感官输入，所以我并不怀念它。狗沉迷于气味的世界，所以它不会花时间担心视力不好。事实证明，气味的世界同我所经历的相比也根本不算什么。”
“你正在经历什么？”
“完全的自由。某种以你尚无法理解的速度产生的存在，某种原先存在形式的我会为之杀人的知识。”
这句话的措辞似乎是为了引起基里连科的回应，基里连科决定不让这个声音失望。
“那种你活着的时候的确为其杀戮过的信息。”他说道。
“是啊。确实如此。”那个声音听起来并不沮丧，既非对于自己过去的行为，亦不因基里连科提起这些事情感到不安。
“你还记得你干了什么吗？你还记得你杀死的那些人吗？”
“我记得一切。比以往都要清楚。”那个声音变大了，也加快了语速，这放大了它无需停下呼吸的事实。“我可以为你分享所有这些记忆。我可以告诉你一间工厂是怎样将滚滚浓烟吹进在你长个子的时候我们住的那间公寓里的。我可以告诉你当你哭泣时我是怎样抱住你祈祷风向改变的。我可以告诉你当你被选中去火星旅行时我内心感到的骄傲。我可以解释我一生中所做的所有决定，我为什么要去选择我所选择的人，我从中得到了什么，又从中失去了什么。但所有这些信息都可以通过适当的采访找到，或者由适当的程序员所编码。那么问题来了，我要说什么才能说服你呢？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我是我口中的那个人，才能相信我是西兹女士告诉你的那个人？”
基里连科知道答案，这让他倍感压力，因为这需要耗费他唯一无法大量提供的东西。
“我需要花时间和你在一起，”他说。
他几乎能听见父亲点了点头。“没错，”那个声音说。“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还有你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基里连科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关掉了声音界面。
“好吧，”他说。“你和狄更斯计划将得到全额资助。只要确保堤坝工程不会留下任何纰漏就行。”
西兹点点头，她看上去很高兴，但毫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