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美蘋果園
跑團活動區 => 蓝鹰堡 => 網團活動區 => 海国志 => 主题作者是: zghzgh1779 于 2017-11-12, 周日 01:4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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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流的巨鲸行于畿海之上。
月光轻柔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洋面上，微微晃着船舷，霞叶就靠在船舷边，怀抱中的十胜镜泛着月色。他左右看看，同伴们都已经睡熟了。
困意渐渐袭来。狐狸巫女闭上眼睛。
黑暗降下。
渐渐地，狐狸巫女的耳边响起了话语声；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木屋里；木屋里没什么装饰，只有素净的家具。
榻榻米上，他的面前，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两鬓泛霜的中年男子，双手布满老茧，面容依稀可以见到年轻时的英俊。不知为何，见到他的第一眼，霞叶便心生亲近。
而另一个，则是一身深黑色具足盔甲，盔上两支长角斜生出来，面孔处是一片漆黑，看不清楚五官；霞叶清楚地知道他是什么存在——是黑雷国大御神！
“御神尊，请再试一次。”那中年男子笑着对黑雷国大御神说道。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身有隐疾，但却看不出丝毫消沉之色。
“信行，你的身体……”霞叶听到自己开口说道——这声音和自己有八成相似，但自己却没有这般沉稳威严。
“长尾阁下，以吾微末之能，即使再试一次，恐怕也无法把小狐毘古驱逐出来。”黑雷国大御神摇了摇头。“那小狐毘古藏身于神魂之中，疏离于形骸之外，吾之神力如以手掬影，触之不及。”
“还请御神尊一试。”名唤信行的男子摇了摇头。“我有一点新的想法。”
黑雷国大御神叹了口气，看向狐狸巫女。
半晌过去。
狐狸巫女视野上下动了一动。
“既然葛叶姬同意，”黑雷国大御神周身骤然亮起金色雷云，“那便再试试吧。”
祂伸手向长尾信行抓去。雷云在四周翻滚奔涌，长尾信行的躯体泛起了金光；金光愈发明亮，渐渐地照透了他的肌肉、骨骼，当黑雷国大御神触到长尾信行的身体时，他几乎变成了光凝聚的人形——
就在光芒之中，一缕不和谐的黑影盘旋着，忽地凝聚起来，化作一个狐狸头般的模样，露出嘲讽的狞笑。
黑雷国大御神的手探进了光芒里，想要捉住那黑影。但黑影穿过黑雷国大御神的黑色笼手，仿佛那只是个幻象，完全无法被真实的事物触及；它盘旋一下，再度嘲笑一番后，化为淡淡的黑雾四散在长尾信行的身体里，几乎完全无法分辨。
黑雷国大御神收回手。
长尾信行透体的金光忽然收敛。他软倒在榻榻米上，大口喘息着。
狐狸巫女的身体连忙奔去，扶起长尾信行，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双膝上。
“信行！”她焦急地喊道。越过胸口两座高耸的山峰，霞叶看到长尾信行面色青白，满头大汗，却还是勉力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有办法抓到它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葛叶姬连忙把他拥在怀中。“小狐毘古神力特异，不涉身躯神力，只惑魂灵意志；通常的力量去驱逐它，确实如同以手掬影，难以伤害它的实质。”
“可惜……它只敢藏身在我的身体里，倘若它离了我的躯壳，无论是御神尊还是葛叶都有办法彻底消灭它。”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葛叶姬说道。“你已经很虚弱了。继续被小狐毘古侵蚀下去……”
长尾信行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要永远地封印住这个邪鬼。”他紧紧握住了葛叶姬的手。“它不可能再去害人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狐狸巫女发现葛叶姬愣了一愣；随后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霞叶还想再看下去，然而视野却渐渐黑暗。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随后视野再度亮起。
铺面的热浪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然后他才意识到，不是自己控制着身体闭上了眼睛。
他定睛看去；自己正身处一间剑庐之内，面前已经霜华尽染的长尾信行正用小锤锤击着一支发红的刀身；那刀身锋作两刃，微微弯曲，显然一把绝世太刀已经显露了眉目。
然后狐狸巫女感到肌肉一紧。一道劲风爆开，原来是葛叶姬正手执大锤，重重锤击在长尾信行刚刚所指的位置！
“完成了。”长尾信行低声说道，话语中能听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完成了。”葛叶姬点了点头，话语平淡如水，听不出悲喜。
“接下来就只剩最后一步了。”长尾信行继续说道，“以身合剑。”
“再最后确认一次我的计划——我们的计划。以剑为媒介，将我的神力和小狐毘古的神力熔铸为一体；在混入了我的神力杂质之后，小狐毘古的神力便不会如同原来那样重叠在现实世界之外，对外来的神力而言，就如同以手掬水，虽然困难，却终究远非不可能。”
葛叶姬接着说道：“接下来，我会完成淬火，打造好这柄剑。如果小狐毘古敢于逃离，那就立刻消灭它；否则，就制作好包覆剑刃的剑鞘，引渡你的意志和力量到剑鞘之上，并以剑鞘为基础构筑封印，让小狐毘古的神力无法接触到任何人。”
长尾信行点了点头。“开始吧。”
葛叶姬也点了点头。
长尾信行双手捧起尚且红热的剑刃，不顾它把自己的双手烧得焦黑。随后他纵身一跃，冲进了剑炉之中。
葛叶姬似乎毫无反应一般，只是紧紧盯着小狐丸的剑刃。当剑刃变得红亮时，她取出剑刃，毫不犹豫地浸没在一旁的水槽之中。
当剑刃出水时，绝世凶剑就此呈现。
她划出无数符文，包覆住小狐丸信行的剑体；随后，她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接下来的一切，在霞叶眼前流逝得飞快；仿佛在此之后的一切，在葛叶姬心中，只是云烟般容易消散的、毫无意义的折磨，以至于在她回忆中不过是一闪即逝。
霞叶看到葛叶姬用北原的青铜木制作好精美的剑鞘，在上面刻画了无数细密的封魔符文，又引出了长尾信行的力量依附在剑鞘上，包裹住小狐丸信行的剑身；霞叶看到葛叶姬用黑曜石磨制成了专为小狐毘古而生的镜子，一旦小狐毘古的神力出现，镜子就会立刻有所感应；霞叶看到葛叶姬领着她的女儿来到小狐丸信行面前，告诉她，这剑就是长尾家一世的宿敌——只要海国还存在，长尾家的后人就是小狐毘古永远的狱卒。
终于，在剑和镜面前，葛叶姬也逝去了。
霞叶闭上眼，又睁开。他正在那柄饰满封魔符文的利剑之上，俯视着神社的正殿，正殿外的庭院，庭院门外的山坡和鸟居，鸟居下的坡道，坡道底的村庄、山谷、稻田和群山。遥远的远海洋面高悬在半空，似乎永世不变。他知道，在神社本殿，小狐丸信行的正上方，挂着的正是十胜镜。
他看着一代又一代的长尾家巫女站在剑前，告诉自己的后人，立下永世的誓言。
他看着小狐丸一次又一次试图挣脱封印，为祸世间，又一次又一次被十胜镜发现于未然。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长尾家的巫女因为誓言终生困守深山中的神社，而她们的伴侣却被她们狠心赶走——只因为他们会成为小狐丸信行狩猎的目标。
由悲伤和思念勾勒的轮回。
正如同这一次。有着金色耳朵和金色长尾的狐巫女，和一个神情坚毅的男子，来到了他的面前。
然而这一次到来的狐巫女的容貌，霞叶却无比熟悉。
——母上大人？
“造重，这就是我的宿命，是长尾家每一代巫女的宿命。”她说道。
“然而一切邪魔都有消灭的办法。只要可以封印，那就证明这力量可以干涉邪魔。只要这干涉够强，那就能摧毁邪魔的构造。”男人回答。“秋宗流也用剑封印过许多邪魔——这就是我所相信的，瑞叶。”
“我从无数古籍中寻找线索，追寻到这间深山中的葛叶本殿，目的只有一个——消灭这个铸剑师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鬼！”
狐巫女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元穆造重却在葛叶神社住了下来。
他每天都来到小狐丸信行面前；有时是仔细观察，有时在抄录剑鞘上的封魔咒文，有时在用精巧而柔和的法术试探着封印中的魔物。狐巫女常常陪伴着他；但有一段时日她没有一起来了。
元穆造重却日渐苦恼焦躁起来。他在本殿中焦虑地转着圈，掏出纸笔写写画画着什么；有时搬来复杂的装置实验，却每每垂头丧气地离开。
终于，他仿佛疯魔了一般，眼神恍惚地走到了小狐丸信行的身前，伸出手，握住刀鞘，缓缓地拔出刀刃——
霞叶觉得全身热了起来。正如同过去每一次小狐丸信行妄图挣脱封印时，他所感到的那样；正如同过去每一次小狐丸信行妄图挣脱封印时，十胜镜所感到的那样。
金雷勾勒的字符缓缓浮现，却无法阻止元穆造重的动作。转眼间，刀刃已经露出过半——忽然，元穆造重腰间的胁差自行飞出，重重砸在小狐丸信行的剑刃上；邪剑铿然落地，元穆造重也踉跄着向后倒下，眼神中满是惊恐，转瞬间汗水湿了全身衣衫。
直到此时，长尾瑞叶才姗姗来迟——霞叶抬眼一看，原来她已经大腹便便，已经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
她丢掉手中的符纸和御币，搀起元穆造重，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元穆造重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你就只是偶尔才看到元穆造重一眼；每次见到他，他都更加小心翼翼，你再未看过他不在防护结界下的样子。
直到他第二次动作僵硬地前来。
他的眼神一片空洞，头顶一道如丝黑气远远连在小狐丸信行刀鞘和刀镡的缝隙处；他摇摇晃晃走来，伸出手，似要再次抽出小狐丸信行——不过这次没有负担的瑞叶及时出现，轻而易举地破解了小狐丸信行的术法。
元穆造重如梦方醒地站在原地，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一旁的瑞叶。
在大殿的门外，两个金发的幼小身影正畏畏缩缩地偷看着；其中一个还有着两只尖尖的狐耳。
瑞叶回头，叹了口气，招了招手，两个小小的身影就啪嗒啪嗒跑了过来，抱住了瑞叶的大腿。他们的容貌都是一般无二，看起来就是可爱的小女孩，只是那个有着狐耳的，却梳着男孩子的发髻。
“造重，带着若叶走吧。”她摸了摸头顶没有狐耳的、女孩衣服的孩子，“若是你们在术法上没有天赋也便罢了；可是你们如同呼吸一样操作灵力的本领，反而是小狐丸信行最好的惑弄对象。”
元穆造重沉默半晌。“你想让霞叶继承神社？他是个男孩子。”
“他能继承葛叶大人的力量。”瑞叶摸了摸头顶有着狐耳的、男孩衣服的孩子，“那他就背起了监守小狐丸信行的宿命。”
元穆造重再度沉默。
霞叶和若叶抱着母亲，看着坐在地上的父亲。
“我会带着若叶去鸣京。”元穆造重说道。“在那里，我会寻找消灭小狐丸信行的方法。”
“我一定会把你们从这宿命中解放出来。”
“我相信你。”瑞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霞叶看着他们离开本殿，看着元穆造重领着若叶，接过长尾瑞叶递去的包袱，看着瑞叶拉着霞叶的手，站在神社的门口痴痴地看了一整天，看着瑞叶抱着自己呜咽起来。
然后，眼前渐渐变得黑暗下去。
视野亮起。
覆满封魔符文的华丽太刀就在眼前。
华丽太刀的另一侧，有两个人影：一个是看起来憨厚朴实的中年男人，霞叶知道他是谁——村里的那个铁匠；另一个低着头，歪歪坐着，仿佛线被放掉的木偶。虽然他低着头，但是霞叶不会认错自己最熟悉的玩伴——那是太郎，静的哥哥。
铁匠把手在脸上一抹——他的脸整个地掉了下来，露出一张平平无奇，放在人群中绝对不会被看第二眼的脸。他看了看脸上的那张人皮——铁匠的皮——一眼，随手塞进了腰间的囊中；他挥挥手，太郎歪歪斜斜地站起身，走到霞叶的身前，眼神空洞地伸出手，握住了小狐丸信行，缓缓拔剑。
霞叶的躯体燃起光焰——十胜镜的躯体燃起光焰。
无人回应。
霞叶知道是因为什么。
太郎拔出剑来，把剑鞘随手丢到了一边，双手高高举起小狐丸信行。铁匠——伪装成铁匠的那人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尾冢家忍者川八郎，奉左大臣之命，恭迎小狐毘古命降世！”
浓烈的黑影从小狐丸信行的剑刃上滚滚冒了出来，化作一颗狞笑着的狐狸头颅，绕着太郎转了一转，张口欲噬。
那忍者倒是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枚圆溜溜鸽卵大小的物什；那物什长得像一枚果实，却又似宝石雕琢而成，晶莹剔透。霞叶见过这种神奇的果实——在岳中藩，在胭脂湖底的洞天，在胭脂玉树的顶端；这是胭脂玉果？！
狐狸头颅一愣，退了开去，露出思索的神色。然后它化作一团黑烟，没入了太郎的身躯。
霞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冷了下来。就在小狐毘古附身在太郎身上时，十胜镜失去了对邪鬼的感应。
然后太郎转身。
“桀桀桀……没想到老朋友也逃了出来。”他的脸上尽是邪异的诡笑，“趁着长尾家那些婊子不在，你家主人的意思是让吾夹着尾巴逃跑？”
“我家主人请您先合兵一处，再做计较，稳妥为上。”忍者深躬着腰，回答道，“这具躯体也可借由神尊暂时驱使。”
“嘎嘎嘎……那个混蛋从来都胆小如鼠，不过就因为这，他才活得最长。”太郎低头打量了一番忍者，“至于身体……这具身体再用几个时辰才会坏，然后吾再用你的。毕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嘛。”
随后，他一伸手，小狐丸信行就飞落到他的手中。太郎随手挥了一挥，露出狰狞的神色，“现在，好不容易活动一下筋骨，怎么能不放松一下？”
他迈步，向门外走去。
就在此时，门口一个人影探出头来。看到大殿内这诡异的一幕，她不禁愣在原地：
“哥哥……？”那人轻声说道。
——静，快跑！霞叶想要大喊，黑曜石镜的躯体却不能动、不能喊、不能偏过头去！
太郎一刀斩出。
血花绽放。
“唔……有点不适应。”太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甩了甩手臂，“现在好多了。”
说罢，他也不看倒在地上的静一眼，径自下山去了。忍者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静，也抬脚追了过去。
在他们离去好一阵儿之后，倒在地上的女孩，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霞叶微微放下心来。他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然后坠落到一片黑暗中。
狐狸巫女睁开眼睛。
月亮已经西沉到远海洋面处，随着横在半天的波涛微微明灭。东方熹微的晨光已经浮现，淡绿色在天穹上晕染出一个浅淡的弧。
他四处看看。同伴们还沉浸在梦乡中，黑流的巨鲸行于畿海之上，随着波涛微微摇晃。
只有十胜镜的镜面上，隐约泛着丝丝缕缕的雷光。
————————————————————六章·鬼神断角·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