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于古斯塔夫而言,这种情景可以说是滑稽地重现了你记忆之中由于自我保护机制而极少被触及的那些画面:拿着枪的人如幽魂一样永不散去,时时刻刻都存在的枪口和达摩克利斯之剑似的威胁着你的性命。
在同一时间,楼上的其他人展现出的可贵品质更让此情此景添上了一种独属于战争的底色。弗里德曼自然没有找到什么机密文件,不,索引会当然不可能允许其成员把那些东西拿出去带回家。相反,你发现那些文稿多是已出版或者尚未出版的“童话故事”与日耳曼民间传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适宜儿童与成年人观看阅览的书籍剧目”。寒冰和火焰不朽的斗争,冰河时代,闪电之中诞生的生命,极北之地……这里不像是一个专门研究超自然事务的人的房间,反倒更像第三帝国的出版社,填满了为了政治目的和希姆莱个人的浪漫主义情怀而建构的虚假历史——后者坚信有这么一个优越种族的存在,而通过严格的婚配制度组建家庭与社群,凭借着血脉的纽带,他们将能复兴过去的辉煌。
而最超凡的那个个体正如一只象征死亡的秃鹰一样坐在工程师身旁,他先前遭遇攻击时显露出的非人感已经迅速褪去,眼下他就像那些老派的普鲁士军官一样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前盯着你的图纸,闪电似的标志反着光。未曾有过被丢进集中营的那种可怕经历的古斯塔夫所能想象到最接近的比喻便是教师或者父亲的形象,你几乎回忆起了代数课上用类似目光审视你的教授。长久以来,人们都被困在引导者那不容置疑的权力之中;在经典的家庭结构里,这种权力的具象化凝聚成为了同一个名词。人究竟是犯了怎样的罪,以至于从闪电与雷霆之中诞生到于“闪电与雷霆”(倾听雷霆的言语,那是燃烧弹落下的声音,他说。)之中走向死亡的整个过程里都深陷于服从这个名词的漩涡之中……一代人仿佛忘记了年少时内心的痛恨与杀意,温良地成长之后又如闪电中诞生新的生命一样孕育下一代,于是雷霆再次炸响。从上一代中欠来的,将在下一代身上索取……收支平衡。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遗传和血脉的纽带……
“非常好,”那个非常可怕的“人”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如雷鸣般在你的脑中轰鸣。“它看起来确实和A4不太一样。”
“你和我去佩内明德。”
就像怕你没听清似的,他重复了一遍。“你和我。两个人。这样就会非常便利。快速并且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