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文字摘抄自野狼獾(《国家意志》)的早期作品。我的这个团,基本上是利用了獾獾大的设定。
这部分题目就叫老兵不死,地区是藏南,时间是1962年中印冲突前的一段时间。
-------------------------------------------------
周选山伏在烂草地里,一动不动,前面有一条很宽的河,河对面就是印度陆军的一座军营,驻扎着一个破衣烂衫的步兵连。周选山侦察这支部队3天了,他闭上眼睛也能描述营地里的一些情况。一排木屋前有一条糟糕的战壕,里面直挺挺地站着几个拿着铁锹的士兵似乎永远在聊天,几天来这条战壕都没有变得更深或者更宽。
“有几个士兵甚至没有鞋子,这个得记下来。”
这些小的细节当然是记在脑子里,他们五人穿着洛巴老乡的袍子混过控制线的,一般情况不用笔记,但是大的情况还得记在地图上。回去后这些资料还得向军区情报部门的一个姓王的大尉汇报。
“武器都是英国旧货,比叛军的还要差。有一名军士整天都在木屋门口拆装一挺布伦机枪,看起来怎么都修不好,这这说明他们缺少零件。”
周选山没有用望远镜,因为太阳正从东面升起,望远镜可能会有反光。不过他的视力不错,隔着河看的还算清除。他记得每天早上,大约会有二十人朝东巡逻一次,午饭前回来。有时候还会捡回一些被飞机乱扔一气的补给品。飞机每三天来一次,每次都会投偏。
“弹药库前有一名哨兵,旁边是牲口棚,里面有11只大牲口。再旁边是祈祷室,进去的主要是印度教徒,有时也有回教徒。这一点很值得向王铁融报告,他喜欢听比较特殊的细节。”
周选山掏出地图涂抹起来,写上了“马特拉斯联队、未知番号加强连,无重武器,没有看到军官。”
写完后,周选山抬头看看时辰,差不多该回去了,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马同江,周春临几个,做了个回去的手势,所有人慢慢退到草窝后的林子里。
这些侦察员的这次的任务并不十分重要,就是例行过墨脱控制线来看看,顺便找找翻山的新路径。除非找到有价值的情报,一般来说军区的作战参谋随便来询问一下就回林芝了。据他们所知,军区所有的侦察员最近都在忙着侦察敌情,种种迹象表明进攻为时不远了。
这一带是大片无人区,穿越高山莽林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军区情报部的大尉王铁融曾经拍着胸脯说藏南的山里没有老虎,但实际上是有的,几天前周选山就见过老虎在河边喝水。
五个人在林子里商量了一下,一至认为还是从马尼岗的印军隘口混过去,这样走最近,钻山沟走无人区虽然躲过了印军,却更冒险,隘口那里虽然有马德拉斯联队的一个排占着一个高地,但是难度不大,这些印度兵都是些很马虎的人。
小分队每人骑着一匹马,带着一些山货。他们穿着藏袍就像普通的洛巴人一样,慢慢向北而去,现在正是5月的时候,杜鹃花开遍了山坡灌木,不过谁又心思看这些,如果能找到尼伯尔雇庸军或者捷特联队的营地,或许这趟也不算白来,但是印军部署和以往还是一样,重武器不多。
约摸下午时分他们来到了海拔两千多米的山口检查站,一侧山头上站着一个大胡子印度兵,一行人假装没看到他,不急不慢走过去,眼看一转山就过去了,这时山头帐篷里钻出一个年轻军官。他在大胡子耳边说了几句,于是大胡子朝天放了一枪,等马队回头看时,大胡子就做手势让周选山他们过去接受检查。
周选山心里打起了鼓,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们一行随身带了几把手枪和两支无声冲锋枪都藏的不错,可以先不急着动手,即使要动手也得靠的近些。他撇到印军掩体里有一挺布伦机枪,这可是一个麻烦,于是他朝老马他们使了个眼色,大家都不动声色地朝敌人靠过去。
22岁的少尉辛格一天前刚调来这里接替生肺炎的前任,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糟,一半的士兵不是生病就是在装病,每天有近百人从隘口过往,却从不认真盘查,辛格决心改变这种情况,于是他亲自来到山顶的哨站督促几个哨兵。这里有一个机枪阵地可以据高临下控制隘口,在山后还有整个排一旦枪响就会在几分钟里赶到。
辛格想让大胡子带几个人过去盘查,自己和另两名士兵守着机枪,不过大胡子的旁遮普邦口音让少尉很难和他快速沟通,正在他们连说带比划的时候,中国侦察兵已经自行靠过来了,周选山故意放马多走了几步绕到了机枪侧面才下马,几个印度兵一拥而上搜查他们的马匹,辛格试着用英语和周选山讲话,老周一脸的堆笑胡乱比划着手势,情理上洛巴人会英语的凤毛麟角,更何况周选山确实也听不懂英语。辛格觉得事有古怪,他见过的本地人和这几个人长得不太一样,所以他使终离着这几个人五六米开外,手放在枪套上。
大胡子下士阿里什对这位制服笔挺的预备军官不太买账,在他看来少尉只是个年纪轻轻,没吃过苦头的大学生罢了,既没打过仗也还没上过军校。下士边想边用最快的速度翻看着每匹马托的货物,在捡查第二匹马的时候,有一样东西从不知哪里滑了下来砸在了他的脚上,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件绿色的雨衣,象是军队里常用的雨衣,并不象是一件门巴商人经常会带的东西,不过谁管得着这些。他迈开大步走向另一匹马,侦察兵卢俭不动身色地悄悄走过去,拾起雨衣顺手把它往一堆山货里塞,不过这一切都没有逃过辛格少尉的眼睛,现在是他在这群旁遮普邦老兵油子面前漏一手的时候了,他径直朝小卢走去,同时想掏手枪,但是好像并不顺手,抽了几下也没抽出。几个印度兵都停下手上的活儿看着他。一刹那间,下士阿里什脑子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这个装模作样的傻瓜上司,马上要惹出什么多余的麻烦了。”
周选山眼色刚到,大个子马同江瞬间往前一扑已经将大胡子阿里仰面摔出很远,躺在地上的老兵油子愤怒地看着对方,完全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同一时间卢俭背靠矮马狠狠朝着辛少尉登出一脚,正登在少尉拔枪的右手上,辛格重重摔在地上。周选山撩开藏袍,抄起一支斯登冲锋枪,左手插上弹夹,顺手拍下缺口上的拉机柄。哗啦的一下子弹上膛。他转身的时候,机枪手已经跳出了掩体向后山没命地跑去了。其余所有的印军也都缓过神来转身逃跑,他们听到背后有一支消音武器在猛烈开火,也顾不上回头看一眼有谁中弹了,反正新排长肯定是完蛋了。
一名侦查兵飞身跳过铁丝网一脚将那挺布伦机枪踢下山去。
“不能从隘口过了,我们冲下山往东走无人区。”周选山喊道,他知道后山的敌人几分钟就到了,只有从陡坡冲下山去,进入森林才能摆脱,几个人甩掉厚重的袍子一跃而下,朝东面的深谷里窜了下去。阵地上一下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辛格和阿里什两个人躺在地上恶狠狠地看着对方,他们都没受什么重伤。
辛格少尉感到自己的右手疼得要命,好像还没断,他爬到机枪壕边上抓起望远镜往下面看,几个中国人正背对着他沿着山坡绝尘而下,身旁还带起了不少土块碎石跟着他们一起往下滚落。等山后面的三十来个印军赶到时,正好看到几个中国人钻进东面山谷里的原始森林。
辛格大喊道:
“我们要追上去消灭他们。”
他士兵个个面面相觑,不作声,也就是说命令被否决了。于是辛格想起了昨天坐补给车来得时候,司机曾经说过,东面的原始森林从来没人敢去,传说有人放哨时看到过下面山谷里有长毛巨人延着森林边缘偷偷追踪孟家拉虎,夜里还能听到巨人和老虎在林子里博斗的声音。
“下士阿里什,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向营长直接报告你的过失。”
“那你就尽管去好了,邦达营长是我的老乡,他是个公正的人,我可没有什么可害怕的,长官。”
辛格生气地走回后山营地,他的手已经肿得不能动了,他想他要快点找军医看看,那几个中国人他顾不了了,他们想从无人区逃回去可是凶多吉少。该怎么写报告向上级解释丢失了一挺机枪?这才是他现在应该担心的事。
丛林是年轻的侦察员不敢掉以轻心的地方,尤其是这样静谧不祥的丛林。
中印山水相联,但是藏南的很多险山恶水是历来没人敢走动的。一比五万的军用地图对这些山形的描述简直就是空百,简而言之这里就是所谓的无人区。历来这里的人民逐水而居,但并不深入从林,即使最老练的猎人也不会走得太深。就整个墨脱县的面积而言已经和海南岛差不多大了,人迹不至的地方又太多了,即使中印交战的年代,战线也只是象征性地在地图上穿越原始森林,实际上从林里没有一兵一卒。
“我们只要一直朝正北就能回到一号桥驻地。可能要走上几天,但是难不倒我们。”周选山作为这次行动的队长只能说这些鼓劲的话,但是大家谁心里都清楚这又谈何容易。
因为不太可能有敌军伏击,他们几个都靠的很近,只让耳朵最灵敏的周春临稍微走的靠前些探路。天色渐渐有些晚了,周选山估摸着要下雨了,果然不久就下起雨来。周选山是山东莱阳人,他来这里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天底下还有一个地方天天都下雨。
雨水说停也就停,不一会儿林子里各种鸟虫开始鸣叫起来。地上的小溪都涨了起来,冰冷的溪水从横七竖八的枯木下潺潺而过。雨水冲洗过后,森林里的一片片杂草也显得格外的青翠,人走过这些翠绿欲滴的杂草的时候,叶子背面就会落下大大小小的蚂蟥,都是些难对付的小东西。
森林里的地势时高时低,雨水每日冲刷,路倒是并不泥泞,当满月升起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一片平缓的积雪树林里。天色已晚,侦察兵们就地找了一些枯树枝烧起一堆火停下来休息,小伙子们个个又冷又饿,如果在马尼岗蒙混过关,现在应该已经回到营地用热水洗脚了。多想无益,周选山想扯点别的话题让大伙忘了饥饿,于是说道:
“你们知道军区有谁敢一个人闯藏南原始森林的吗?”
“咱们这次不就闯了吗?”
“扯淡!咱们是五个人。”
“我知道,是情报部的那个王大尉,”周春临答道。
“他一直在追查一些情况,我想应该是和对印作战无关的东西,应为深山老林里没有印军据点。”
几个人看着周选山等他讲下去。
“这里的山太吓人了,半夜时静的出奇,前些年我们追击叛军时,他们即使陷入绝境也不太敢进入森林。”
马同江好像很赞同这种说法,说接着说道:
“几年前老子就发现那些龟儿子不敢进森林,尤其是那些康区来的最坏的匪军,洛桑扎西的匪军杀人不眨眼,但是就怕这里的山,如果他们逃进森林,不出几天就会偷偷退出来,我们总是在山谷小溪旁找到他们扎营的痕迹。”
“我还听俘虏说,他们最怕被山里的巨人拧掉头。”
一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讲故事,突然三十米外传来一声猫头鹰的怪叫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这个破鸟叫的太吓人了。”
“它被什么东西惊动了吧?”
周选山看了一下四周,月光下只能看到灰白的雪地和树枝上的积雪,他想野兽应该都会避开他们,因为他们点着火。就算真的有什么野兽从黑暗中冲过来,冲锋枪也许能抵挡一下。
一阵扑动翅膀的响动渐渐地远去,听得出一只大鸟,也许就是那只讨厌的猫头鹰飞走了吧?
“老周,山里真有巨人?……我是说人熊什么的。”
“我想那多半是王铁融瞎说的,他说他见过活佛的外国参谋长留下的笔记和照片,说是有四五百斤重。”
“他自己没见过活的?”
“我想没有吧?去年他进山找过一回,一说找会毛巨人这事儿没人敢做像导,他就自己溜达了一圈。十天后才从林子里出来,转到仁钦奔找老和尚讨了口饭吃才没饿死。”
“他找错地方了吧?”
“谁知道呢,他有一张地图。但好像什么用也没有。一年前他带成都军区测绘大队进山时没有找到与他的地图对映的地区。”
“那他到底想找什么东西?”
“我不清楚,他说本地有一些迷信的说法,长着灰毛的山神看守着莲花圣地,圣地的里隐藏着神秘力量,是一种可以改天换地的力量。”
“原来他还信这些?”
“我想,他也只是想追查那些居心不良的外国人到底在藏南搞什么鬼而已。”
不远处传来“啪哒”的一声清脆的响声,紧接着又有了一声。像是什么动物连着两次踩到了地上的枯树枝,但是林子里的动物似乎不该这么蠢的。年轻的战士们立刻停止谈话警惕起来,如果黑暗里有一双野兽的眼睛窥视着他们或许能看到几点绿光,过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到,四周一下子静得出奇,只有那堆火发出的微弱的辟啪声。
一阵大风刮来,刮得火苗乱窜,周围的树都摇动起来,侦察员们无法静心倾听,因为周围的动静都被风声盖住了。过了一会儿,风有些小了,大家渐渐松懈下来慢慢坐下来休息,只有周春临好像还站在那里。
“小周,别怕,咱们侦察兵可是三更半夜敢蹲坟头儿的。。”
周选山说这话的时候,扪心自问:这地方其实比坟地吓人多了。但是作为队长当然不能把自己的那份恐惧暴露出来。
“队长……”
大家听到一个颤抖的,吓得不轻的声音。
“刚才刮风的时候……我听到风声中有什么东西在笑。真的!”
所有人沉默不语,周选山感到握枪的手上都是汗。月光还不错,树林里并不是完全一抹黑。四周到处是隐隐绰绰的黑影,不动的或许是树,微微晃动的可能是枝叶,反正也看不清。但是如果有什么反常地移动,周选山多半能察觉到。
几个人蹲在火旁环顾周围睁大眼睛仔细分辨黑暗中的各种形迹,不管周春临听没听错,他的恐惧已经感染到了每个人。周选山心想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从林子里冲过来就把它打成马蜂窝。
灰色弯曲的影子大约是高山桦木,较挺拔的黑影或许是云衫也可能是松树。周选山记得白天在林间穿行没有看见任何的松树,只有冷杉,而林子里的桦树好像很多都得了锈病弯的不成形了。周选山慢慢移动视线观察着,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事物,他不尽想起了山东老家的树林,很少有这么古怪的乔灌木混生林,也很少有这么多弯曲的白桦树,真是一片让人不寒而栗的树林子。
“树木不应该弯曲成那样。”周选山心理暗想着,眼角扫过一棵最弯曲的树影,想必是一棵白色的桦树,也许还掉了不少光滑的树皮,他见过不少碗口粗的桦树,这棵看起来粗很多。再旁边是另一株细高笔直的乔木,好像枝叶繁茂,微风里树枝上下摇曳,显得异常的的阴森诡异。再旁边是漆黑一团,或许是一丛低矮灌木,只能猜测那是一堆杜鹃花从或者别的灌木。
这是一个人眼无法观察的世界,看到的是各种反常的影子,尤其当有风吹过时,四周所有的影子晃动,就像陷入了一个群魔乱舞的世界,除了那颗粗大畸形的白桦,只有它是纹丝不动的。
也许那并不是一棵百桦,它没有可以晃动的树枝,也没有层层叠叠的叶片。也许那也不是一棵树。
周选山重新打量起这颗树,四周所有的林木里这截木头是最安详的。
周选山从火堆里抽出一截树枝,木头的一头还燃着火。老兵右手单手持枪,枪托顶在臂弯里,径直朝那边走去,其他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朝那边警戒。周选山将火把指向最前,可惜也照不太远,他只能慢慢朝前走,他感到每走一步他的腿就变得越沉,持枪的手也有一些微抖,身心中软弱的一面不断提醒周选山适可而止,但是他不能停,他要给那片可疑的阴影一点压力。
模糊的影子仍然一动不动,周选山感觉到自己已经站在火堆的光芒与黑暗的分界点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跨出一步了,自己离那片影子还有二十来米,一切冲动的念头都无法指令任何一条腿向前迈一小步。冲动与克制达到了平衡点,他的头脑变得从所未有的清醒。
“也许只是一颗枯树,我一定要一看究竟。”他使劲将左手的火把朝阴影扔过去,火把在空中翻滚着呼呼做响,最后噗的一声掉在了阴影前面,一瞬间,那截纹丝不动的高大枯木竟然开始咆哮起来,看起来周选山的行为出乎了“它”的预料,“它”现在生气了,一声镇天动地的怒吼,震的在场的人耳膜生疼。
只有最冷静的大脑,比如周选山的大脑还能在这么个关头,迅速分析那片鬼怪般张牙舞爪的巨大身形的实际边界和动作轨迹,他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动西。
说时迟那时快,三米高的怪树身形一矮,张开巨大对称的双臂隆隆而来,那已经不是试探,它要和周选山一绝高下。
“如果它是这个形状,他一定有一个头部。”但是周选山看不到怪物的头,他略微压低枪口朝着大抵的胸腹部猛地开火。
打光弹夹的时候,怪物已经消失了,周选山试着回想一两秒钟前的情形,他想这个动西一定见识过自动武器,它朝一测逃过扫射,在十米的距离上快过自己的枪口移动。
“这怎么可能?”
此时周选山仍然手指紧扣住板机,枪口指向左侧森林,还冒着烟。其它人赶过来,举枪警戒着那个方向,马同江把班长架到篝火旁,虽然那个怪物就躲在不远的树林,但那是一个有分寸的怪物,周选山深信它不会再次茂然进攻了,或许它本来也没打算进攻,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观察他们五个人而已。周选山突然想起了王铁融讲的故事,巨人监视着靠近神秘地带的人类,他们不会随意伤害人类,除非有人深入过头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再次听到了怪物的吼声,大约在一公里以外,就像是一次警告,整个夜里附近再也没有任何走兽和飞鸟的一丝动静。
第二天清晨,林子总算恢复了几分生气,渐渐的有了几声犹豫而克制的鸟鸣,看来鸟都被吓住了。几个人开始搜索周围,发现了一些血迹和雪地里的脚印,以及大片被折断的灌木枝条,支条上还有一些灰色的毛发。
脚印就像人脚踩的,但是大的多,有三十多公分十五公分宽,步幅时大时小,最大的有两米。这只怪物围着他们的篝火走了一圈,最近时离侦察兵们只有十五米,没有人发现它。最后它来到被发现的地方站着不动,还在风中怪笑了两下。这个位置选的很欠考虑,完全没有隐蔽物遮挡。至于它为什么不找个灌木丛藏起来,而且故意发出了惊动人类的声响,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周选山聊以庆幸的是他带出来的人一个没少,踩灭篝火后也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他们又上路向北翻山,整个上午看到不少在草地里窜奔的土拨鼠,周选山知道在它们的洞口用一个绳套就可以捉住这些眼睛生在两旁的啮齿类动物,但是这样捕猎太费时间,他们现在没有时间。
这里的无名山大致都是东西向,山谷里有很多东西向的河流,河水冰冷刺骨,但上午的水量都不大,可以挽起裤腿泅渡。王铁融在不久前带着军区的测绘大队测量了更北面的森林,而他们现在走的这段在地图上几乎是片空百。临时地图上在这个区域,草草画了一些线条代表高度不明的山和宽度不明的河流,这些偶然闯入的侦察兵还得把这些错误的线条重新绘制一遍。
不知道是否已经远离了那只怪物的地盘,走在最后的周选山不时回头看几眼,一刻不敢松懈。当他们越过山涧,周选山再一次回望对岸一片树林时,看到树林边界群鸟飞起,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到了。周选山心想那个大家伙可能还在跟踪着他们。
下午时分他们下到了一处山谷,谷里是一条干涸平坦的河床,他们一行人急着找的一个合适的地点翻山,因为要是突然下起雨来,山洪可能就会冲过河床,但是对面的山势很陡,没办法上去,于是只得延着河床朝东走,希望找到一处缓坡上山。
南边的山太大已经遮住的阳光,山谷里黑漆漆的,怎么走也都没有个头,按常规这里的每条河最后都会向东流进雅鲁藏布江,现在他们已经转糊涂了,并不很确定自己到底在什么位置。直到走在最前面周春临突然压低声音喊道“前面有飞机”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绕到印军飞机场了。
河床的前面很远的地方停着一架银色的飞机,看上去有些不大对劲,他们拉开距离交替掩护着向前,到了跟前,这才发现是一架坠毁了很多年的旧运输飞机。
周选山走近了仔细看了几眼,心理有了些底,他认为这架飞机不是坠毁的而是迫降的,飞机的起落架很完整,只是轮子上的橡胶都没有了,后起落架已经埋到了泥里。他估计这架飞机在这里也该有不少年了,起落架和螺旋桨已经锈的很严重了,只是机身部分还是保存的很好,闪烁着银色的金属的光泽。
“这一路可真是邪门的。尽是碰到怪事。”卢俭笑着说着,他撮了撮双手,一跃抓住机翼一下子就翻了上去,然后慢慢走到方形的窗前朝里看。
“哎!里面有什么啊?有没有吃的东西?”周春临喊道。
卢俭并不答话,好像没听到一样,周春临正待再问时,看到卢俭象猴子一样已经从一扇破窗里钻进去了,就像钻进一个通向未知的黑洞一样。
周选山正围着飞机转呢,一看这个家伙已经冒冒失失钻进去了,只得急忙绕到他爬进去的一侧等着他出来。
这不是一架印军的运输机,也不是美国的c47,这是周选山见过的最怪的飞机,粗短方正的机身,就他娘的像是就用一节火车车厢改的。整架飞机竟然有三个发动机,机翼两侧各一台,机头上还有一台。窗子也很怪是方形而不是圆形,机身上没有任何标记,铝制的发动机罩在落日余辉下银光闪闪,不过破损的很严重。
“砰”的一声响!机身中部舱门被踢开了,卢俭弯着腰站在门里面傻笑,手里好像拿着一个罐头。
“发现了什么?有没有死尸?”
“没有,但是有灌头和武器……还有一些很怪的东西……”
不等他说完,下面的几个人已经在七手八脚往里面爬了。
这里所有的人都没坐过飞机,他们认为飞机内部应该和火车内部差不多,进去一看比火车车厢狭小多了,只有两排面对面的座椅,金属地板上堆满了杂物,飞机后部人无法挤过去,因为那里横着塞了四个巨大的圆柱形的东西,就像最大号的航空炸弹,这就是卢俭认为很奇怪的东西。周选山看了一眼就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他想这很可能只是装燃料油箱罢了。为什么飞机内部要拆掉座椅,装这样的油箱?也许它需要飞很长一段路吧?
机头有两个坐位,靠一扇门和机舱隔着,远远看过去仪表完好没有破损。走到机头驾驶室内部就可以看见所有的三台发动机和螺旋桨,周选山坐在机长座位上,到处看看摸摸,动了几个开关和按钮,当然并没有什么反应,正副驾驶座前各有一个方向盘,周选山伸出手猛转了一下,外面突然发出吱吱呀呀的金属磨擦声,一时间把其余的人都吓住了,以为飞机要动了。周选山赶忙转头朝声音方向看去,看到机翼后一块长襟翼部还在摆动。
“狗娘养的,吓了老子一跳!”
仪表盘前面放着一张地图,他小心拿起已经泛黄变脆的地图,看了一下,一眼就认出了地图中间一条拐弯的大河,正是雅鲁藏布江。看来是一张藏南地图,细节上看似乎和自己手上的地图相差不大,但地名是用英文标识的。在目前他们呆的这块无人区部分,这张地图上也是一片空白。就好象雅鲁藏布江传越了一片沙漠。倒是在多雄拉山口有两处可疑的红色的记号。他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意思,于是叠了几下塞到口袋里。
从机头回来,看到同伴正在整理地板上的东西,有几个木质板条箱,他知道里面是武器,没有人动这些木箱。另外有几个破损的纸箱里面有很多铁皮灌头,外面已经锈蚀并且每个都瘪进去一部分,他拿起一个看了看摇了一下说道:
“我们最好不要吃这些东西。”其他人不死心撬开几个,倒出了一些浸在油里的东西,可能是肉或者鱼,反正吃下去多半要送命。
机舱里还有一台电台,已经不能用了,因为电池完全变形鼓涨了,旁边还有一台手摇式发电机。
在确信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以后,几个人才撬开几个板条箱和金属板冲压的弹药箱。周选山发现有一些手枪弹可以装到他的斯登弹夹里。但是想了一下又扔了回去,这些弹药也许有年头了,他可不想冒战斗时哑火的风险。长木箱里是步枪,还没有使用过,看上去是一种和印军使用的恩菲尔德步枪差不多过时旧式武器,另外还有几把他们不太熟的轻机枪,奇特之处在于20发弹夹装在左侧而不是下方,或上方,这一点倒是和斯登差不多,枪口下还有一把刺刀,看起来非常的奇怪。其中有一支上面还装了一个很大的拖着电线的装置,把抢上的机械瞄具都遮住了。
“这多半又是英国人的烂武器,用起来一定非常不顺手。”周选山暗想着。武器保存的不错,看起来用布擦拭一下就能用。
还有一些TNT炸药和雷管。药箱里有止血带和不少破损的试管、针筒。在一个皮包里还找到一摞英镑和美元,这架飞机属于英美这两个帝国主义国家的其中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疑问了。
外面下起雨来,他们无路可走了,即然这架飞机停在这里那么久都没有被山洪冲走,看起来这条河床是可靠的,他们决定在飞机里躲雨过夜,真要是山洪真的下来也就认了。所有人都已经三十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大家只能忍着,周选山心里明白拖下去可够受的,按他推测这里离营地的直线距离不到三十公里,明天爬到高处应该能看到多雄拉山了,要是那样可就有底多了。
这条河床好像很邪门,没有一只动物在附近出现,或许是因为没有水吧?飞机上没有长出野草和藤蔓,也没见有被老鼠或者鸟拉的屎之类的东西。周选山坐在机长的坐位上,人造革的坐垫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实际上他是坐在了一个塞满海绵的破洞上。他看着雨水冲刷着风挡发呆,心信盘算着明天的计划,这样多少转移了他对饥饿的注意力。
外面的雨不见小,周选山把手枪方到风挡前。他想今晚他就坐在这里放哨,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或者说是坐在飞机里面,上飞机后他一下就相中了这个正驾驶位置,他觉得这才是最好的一个位置,视野很好很舒适。渐渐的周选山的眼皮开始发沉,直到有一个声音惊动了他。周选山转头望外看去,什么情况也没有,雨是小了些但天还很亮。又有一阵细微的响动出现,他意识到是在下方发出的,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原来大个子马同江正蹲在机翼下拉屎,自己正居高临下看着他,他却茫然不知。
“这个家伙,这么久没吃东西,为什么还拉得出屎?”周选山一边想,一边敲了敲侧风档的玻璃,马同江抬起头看到了他,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马同江站起身来,拿着一张破纸擦擦屁股朝后走去,走到周选山视野的死角,然后他就感到飞机轻轻地晃了几下,一定是老马从舱门爬了上来了。天色越来越暗,各种烦心事又开始涌上周选山的心头,如果走不出去,他们明天就要面临更大的困难,虽然同志们个个咬着牙坚持着,但总会有第一个倒下的,他很怀疑自己就是第一个撑不住的,因为自己整天都在出虚汗,腿也发软。如果自己倒下了就会拖累其他人。他想别的战友正安静地躺在后面机舱里,他们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也一定会思考这些事,明天很关键,可以想象不管是否能走出丛林,每个人都会使尽最后的一点体力,然后又会怎么样?人人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按门巴老乡的迷信说法,山里的神会让乱闯的人迷路、困死。
“不会有什么山神鬼怪的,那些都是迷信的说法。”
但是又一想,藏区的老乡个个都信鬼神,难道他们信的都是无稽之谈?昨天晚上不是还看到了一只不该存在的妖怪,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胡思乱想当中他又一次犯困了,他没有强迫自己强打精神硬挺着,明天的路途要求每个人都要好好休息,外面的情况看起来并不需要有人放哨,周选山呆在驾驶室也并不只是因为这里视野良好,适合监视外面,他坐在这里,主要是对这个机长位置有一种偏爱。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峡谷北侧的山壁后的时候,雨也终于停了下来,死一样的山谷被黑暗笼罩了,除了偶尔一两只急匆匆回巢的鸟从风挡前一飞而过,再也听不到有什么别的什么动物在周围活动了。
周选山躺在靠背坐椅上感觉挺舒坦,很快就浅浅地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像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平叛战斗的英勇时代。他梦见自己好像坐在卡车的驾驶室里……然后意识到这辆车有些问题,怎么也点不着火,每次点火都会伴随着巨大的轰鸣,车却怎么也不动。他心里很焦急,再不赶快回去食堂就要关门了,炊事员可不会等迟到的人。正有些疑惑的时候,车外又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又有谁蹲在车外方便?车外果然有一个身影蹲着,并且缓缓站起身来,两人平行地对视了一会儿。
“是马同江?他又到外面去拉屎了?”
那个人消失了一会儿,好像绕着卡车慢慢的走了一圈,当这个身影再次站在侧风档外时,开始探头探脑地朝里看。外面一定下着小雨,那个人一定是穿着雨衣或者带着雨帽,所以他的头部才会看上去尖尖的。周选山努力地驱走睡魔,想理清自己的思路,他渐渐想起一些事情,马同江不可能站在那里,因为马同江站直了也不可能与自己平行对视。他瞄了一眼仪表板,手枪还在那里。周选山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这个畜牲竟然跟踪到了这里,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不过周选山知道这个家伙的动作奇快,而自己的手枪却没有上膛。周选山是侦察兵里的快抢手,无论是出枪还是拆装都是营里的好手。当他在马尼岗哨卡奇袭印军的时候,所看到的印军哨兵的动作就像是慢动作,他在一瞬间插上弹夹的当口甚至还注意到那个麻痹大意的机枪手还在傻笑,大概是在笑那个少尉的口音。要知道那支冲锋枪的拉机柄在右侧,这可不算一个好的设计,尤其对于一个右手扣板机的射手而言,但是他在一秒内久完成了所有动作,干净利落。战场上除了快没有别的生路,和叛军打了漫长的四年,他活了下来。
飞机外的那个人形身影,大约和驾驶舱一般高,如果被他的身形迷惑了就会犯两个错误,一是吓破胆,二是以为它很慢,周选山不会犯这些错误,他一天前就见识过这个身影,今天则看的更清楚,虽然看不清脸,但确是人形无疑。如果昨天这个鬼怪般的生物是被篝火吸引而至,那么今天他跟踪了几十里山路又是为何而来?周选山很轻缓地抬起右手抓住沉重的手枪,外面的动物没有移动。
“看来这个蠢货还想装成一颗树。”周选山心中暗喜,但是他还有两个动作要做:“上膛”和“瞄准”。以他的身手可以在一秒内完成,但他不想操之过急惊动对方,他慢慢把枪交到胸前,反手扣住套筒,“哗啦”一下子弹上膛。他不敢直视对方,他觉得目光可能会惊扰到对方。第一枪必须准确无误打碎玻璃击中巨人的头部,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打中头部一定会至命。当然周选山并不知道这架飞机的侧面挡风玻璃使用了15mm厚的的耐热有机玻璃。
看着时机差不多,周选山猛地弹起身,朝那颗头颅射击,“呯”的一声,枪口前的玻璃碎成一片,网状裂纹完全挡住了视线。周选山对着大约位置连开几枪,整块玻璃应声落下,但是外面什么也没有了,现在周选山可以看到刚才被巨大身影挡住的左侧螺旋桨。如果它朝机头跑那逃不过周选山的眼睛,他一定是钻过机翼朝后跑了,周选山拎着手枪朝转身就要出驾驶舱,和正往里冲的马同江撞在了一起,一下子就倒在了背后的控制台上,一屁股将节流阀操纵杆和油气混合控制阀推到了上的位置。
“快!人熊又来了,就在外面。”周选山喊道。
几个人乱哄哄的抓起武器走到飞机的方形窗前往外看。突然飞机动了一下,“那个家伙一定是躲在哪个地方摇动这架六吨重的飞机。
“狗日的可真是有力气。”周选山边嚷嚷边朝后部走,飞机后部塞了四个巨大的油箱,人无法通过,也无法看到那里的情况。然后又动了一下,然后着一声巨大的咆哮,这是一种足以将人的肝胆震裂的吼声。周选山原本打算踢开机舱门跳下去的,听到这声吼,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他跑到右侧窗边想先找到那个怪兽的位置,可是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飞机开始倾向一边,外面传来金属扭曲变形的巨大撕裂声。这个畜生一定在拆哪边的机翼了。
自然界不可能有这样的生物,这就是那个瞬间,飞机内几个人的想法。
周选山注意到声音是从左边传来的,他猛的窜到左侧,一把拉开探头探脑望外看的某人,跳上坐位,虽然机内也是一片漆黑,但他记得在那个位置有一扇窗,是被卢俭破坏的,他一只脚试探着往外一跨,果然踩到了机翼上,然后整个人钻了出去。只听到背后马同江大喊:
“谁出去了?别发疯?”
机翼旁的黑影停了下来,周选山豪不迟疑朝着那里就是两枪,黑影再次下一沉躲到了机翼下面,子弹分明都没有打中分毫。“狗娘养的!”周选山暗骂一句,向机翼的一端走去,不断搜索两侧。他知道怪兽就在机翼下。
“班长当心!”后面有人一喊。顾不得多想周选山就地倒下一滚,上方一只巨臂走空,原来那个巨人听着机翼上的脚步声伸手来抓。要给它抓到哪里还有命?
飞机开始剧烈晃动,机翼下一个巨大的力量在往上顶,又是一只手臂伸出抓住螺旋桨,也许那个家伙想仗着蛮力,把螺旋桨拆下来。螺旋桨顺着他的劲道猛地朝一侧一转动,竟然动了起来。周选山听到了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一阵浓烟呛进了他的鼻子。
“这怎么可能?这架飞机已经死了很久了。”在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机舱内的照明电路开始工作了,一时间机舱内亮了起来。周选山站起身来时,看到所有的三台发动机都在飞速的转动,他没有心思多看一眼这奇特的情景,因为自己几乎被一台发动机排出的气流吹下了机翼,他踉踉跄跄钻进破窗,里面灯火通明,周选山看到几张惊呆了的面孔也不多说话,直奔驾驶舱,即然飞机没动,那么刹车肯定还有作用,他得赶紧关掉发动机。
飞机里一片大乱,没人关心再关心外面的情况,大家都往机头拥。周选山拼命回想着下午碰过的几个开关和旋钮,他想找到燃油泵的开关,自己一定碰过这个该死的开关。即使周选山是一个在两百个拿枪的敌人面前都出奇冷静的人,但是他在一堆仪表面前仍然手足失措,大部分的仪表指针都在顺时针转动,这架飞机活了,如果不是后轮刹车还在起着作用飞机就会动起来。
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飞机开始缓缓地向一侧原地打转。周选山听到后面几个人都在七嘴八舌提醒他飞机动了,他当然知道飞机动了,非但能感觉到脚底地板的移动,飞行罗盘也在慢慢转动。
仅仅正架驶的坐位前就有超过二十个仪表和三十个开关,这还不包括下面的方向舵踏板和左面的节流阀控制台上的大量的操纵杆。
周选山舍掉一些小的开关,他想事关重大的开关一定是很大的,很可能是红色的。
“该死,这里没用红色的开关。”
急切间,他猛地一拳砸在配电盘上,他想这些成排的小开关肯定是无只轻重的,机舱里的照明设备闪烁了一下,看起来是猜对了。
“那个家伙跑到后面去了!”有人在喊。周选山充耳不闻,现在那个畜牲还威胁不到机内的人,它凭着蛮力到底能造成什么破坏,暂时不重要。
问题可没周选山想的如此简单,侦察员纪春生的感觉最灵敏,他第一个发现地板的变化,除了朝一边转以外飞机正在慢慢变平。
“也就是说外面那个大家伙正在抬起尾翼。”现在后轮渐渐离开了地面,刹车失效了。
飞机先是被抬起,而后瞬间又从高处落下,里面的人象麻袋一样都向后倒去,长年绣蚀的后起落架可吃不消这个力道,猛地向下一沉,拉住刹闸的一根绣死的钢缆一下子就崩断了。
黑暗中一架灯火通明的飞机,轰鸣着在河床里横冲直撞。所有的人都意识到自己活到头了,只有周选山没有丝毫地停顿,他扳动方向盘朝着飞机侧转的反方向转动,免得飞机撞在山上。实际上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到风从侧风档的破洞里猛灌进来,空速表抖动着朝一边打过去。他尝试着把节流阀朝上推去,外面发动机的轰鸣声变得更响,看来反了,这是一个重要提示,他把控制台上的节流阀,和增压空制阀的六根操纵杆一股脑地向下规零,但是发送机转速表丝毫不减,还有一排三根的油气混和比调节杆在副驾驶一侧,他的手碰不到。他大声喊着马同江,马同江把头探进来的时候,周选山留意到他的头在流血。
“把那三根拉下来,到底”他大声命令着。马同江没有半分迟疑,几乎是整个人扑倒在控制台上,压下了控制杆。
奇迹出现了,发动机被制住了,轰鸣声正在变弱,大部分仪表的指针都在很缓慢地向回走。周选山仍然死死地抱住方向盘,不让飞机向右侧打转。
“转危为安了?”每个人心里都存着一份侥幸和猜疑。速度正在变小,大家都感觉到了,螺旋桨仍然不停,但是周选山不敢再去碰任何一个开关,竟管他已经猜到了燃油泵的开关在哪里。有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领悟了一部分开飞机的要领,但是他觉得眼下不是冒险做傻事的时候。
飞机后部很远传来怪兽的吼声,听起来飞机已经走了一段路,把它甩得很远了,但是第二声咆哮显得近了不少,这说明它正在飞速赶来,它并不想像前一天晚上那样轻易地放过人类,它不是想警告,而是要一举杀死飞机里的人,看起来飞机停在了某个很重要的地盘上。
飞机尚未停下,已经有人从舱门跳下了飞机。周选山本来盘算着借着机身与它周旋,因为之前与之交过手,知道他们带的轻武器伤不了那只怪兽。
“谁跳下去了?乱弹琴!”周选山生气地大声吼道。
跳下飞机的是纪春生,小组里话最少的一个。他并没有像周选山那样拎着手枪冲出去,他跳出去时抱着一挺轻机枪,就是飞机里发现的那种奇怪的机枪。
在看到这件很特殊的武器前,纪春生曾经自以为自己能辨认出近代的大部分的步兵武器。在别人睡觉时,他用破布条将这支机枪擦拭了几遍,擦净枪油,使之能够使用。他发现枪上装着巨大的瞄准镜具有微光夜视能力,整个下午他都在研究这件做工精良的武器,最后他还用飞机上的一部手摇发电机给枪上的主动红外瞄准器充了一会儿电。一个下午他都靠忙这些事来排遣饥饿的感觉,所以他对这些武器以及飞机的来路比别人的判断更接近事实。他已经猜到这些抢是德国兵工厂的产品,飞机也是,只是懒得告诉别人。
巨人飞速冲来,它仗着的不光是自己的力量,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夜间视力,它很清楚昨天夜里有一个人类即使举着火把走到自己根前都看不到它,这就是人类可怜的夜间视力,几百年来无数次与人类的周旋,使得它对这些常识了然于胸。
巨人看到从灯光闪烁的飞机上跳下一个人。它并不担心在开阔地里奔跑会暴露自己,黑夜是它的最好掩护,到了人类跟前只要稍微耍个花招就能绕到人的侧面,将其生生撕碎。
透过2.5倍放大的红外主动夜视仪,纪春生看到这个庞然大物正直奔自己而来,如果这支陌生的枪打不响,那么自己的生命将在几秒钟内结束。他的手心有些出汗,隐隐感觉到可能要为自己的莽撞冲动付出代价了。
纪春生的剧枪姿势无可挑剔,枪身平直枪口丝毫不抖,左手稳稳托着护木,身体笔直站立如同磐石一般。这不是通常的机枪射击姿势。
身后的飞机带着同伴正向远处开去,在这个漆黑一团的世界里,暂时只剩下纪春生和那个高出他一倍的巨兽。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一个准确的三发点射,他调整呼吸,放低枪口略略向下压,估摸着连发时枪口会上跳。手指滑过护弓轻轻触动板机。一声清脆枪响划破夜空,这是纪春生用过的后座力最大的武器,枪口放平后,他立刻透过瞄准镜搜索着目标,看看是否打中了,枪响时的巨大的后座力使他暂时失去了目标。这支复杂的自动武器没有连发,这出乎了纪春生的预料,他从没想过机枪上竟然还有快慢机。
红外瞄准镜里,巨人正在逃走,一只手臂垂着,完全不动,看来打中了它的肩部,纪春生接着连开几枪都没打中,巨人的轮廓消失在摸糊的浅绿色背景里,夜视设备的红外照射停止了,这种主动红外夜视仪需要电池供电,靠着一块12伏旧电池残存的大约十秒钟电量,纪春生打败了巨人。
远处,飞机的三台发动机接连停止了转动,飞机里的照明仍然存在。马同江跳下飞机把坐在地上的纪春生架了回来,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痛苦的吼声。
当第二天的阳光照进峡谷的时候,小分队的已经离开飞机向北去了,周选山爬到北面陡坡地时候转身看了一眼飞机,它在峡谷里滑动了三百米却没有撞在两边的山上,除了运气没有别的解释。翻过山以后整条峡谷都看不见了,这个地方不容易找到,即使有飞机从附近飞过,两侧笔直的山体和高大的森林也会把河床遮掩掉。
这一天的坚苦行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雄伟的多雄拉山,可以说他们已经走出了无人区。
米林独立营的哨兵看到几个穿的破破烂烂,柱着树枝的怪人走下山时,怎么也想不到是友邻部队的小分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