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主题: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阅读 18449 次)

副标题: 作者:Tim Pratt 译者:Sunak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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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 于: 2016-10-20, 周四 14:43: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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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的利刃

作者:Tim Pratt      译者:Sunakai


第一章 谋事的搭档

“为什么会有人想在立石阵碰头?”罗德里克靠在一块爬满青苔的石碑上,眺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谁会想在树丛里谈生意?我更喜欢在酒馆干这种事。酒馆才是传统,那里更容易喝上一杯。而且我就住在一家酒馆上面,非常方便。”

“很明显我们神秘的未来雇主不想在公共场合被人看到和你在一起。”赫列姆在罗德里克身后瓮声瓮气地说,“而我实在不能责怪他。”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被人看到。”罗德里克揉了揉脸颊上的几道浅伤口,这是昨天酒馆里的某个女招待拿指甲抠出来的。他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暗示——他甚至提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但他怎么会知道她刚刚结婚,而且对于她的誓言异常严肃?幸好她嫁给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店店主,而不是提蒙无数肌肉过于发达的角斗士之一,否则罗德里克恐怕就要面对更严重的伤残了。“或许他正被法律或者其他什么追捕。我们以前的确和罪犯合作过。”

“你是说除了我们彼此之外?”赫列姆说,“再说了,什么法律?我们在河流王国。在提蒙,毫无疑问,大部分纠纷的解决办法都是揍到对方血流成河为止。不过假如对方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恶棍,你会拒绝这份工作吗?”

“也许。现在我是个诚实的人了,赫列姆——至少在国界这一边。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刻。至少就人们所知道的而言。从不诚实的人那里获取好处更容易,没错。但是你必须承认,像这样安排会面实在可疑,将我骗到这里来,单独一个人。除去现在的伙伴之外。”罗德里克比较满意现在的位置——他的后背贴在巨石块上,视野清晰,他能够一直看到森林。至少没人能够从后面一刀插进他的腰子。但就他的喜好而言,周围依旧聚集着太多的阴影。“撬开门锁在我的枕头上留下一张纸条,告诉我说如果想赚钱就在黄昏时到这里来。并且还留下了一小口袋金子作为——什么?奖金?押金?保证金?”

“可爱的黄金。”赫列姆神往地说,“把它们堆起来,让我睡在上面,我将领会到快乐的真谛。”

“是的,我知道。你的口味非常单纯。不过我依旧认为我们应该拿着这袋硬币跑路。我已经厌倦了提蒙。我还呆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在竞技场输掉所有赌注后,我们已经穷得没法继续旅行了。但是现在我们有了一点钱——”

“是的,但如果我们离开,就会失去赚更多金币的机会。”赫列姆就跟平常一样实用主义,“而且眼下我们并没有获得其他报酬或者非法工作的预定,而那个小口袋可撑不了多久。特别是以你花钱的方式来说。你将我们最后的积蓄都花在了酒馆里第二漂亮的女招待身上,你还记得吧。”

“最漂亮的那个不能上啊。”罗德里克心不在焉地说,“但是,你看,难道你不觉得任何会蠢到提前给我一口袋钱的人都明显已经愚蠢得不值得我们为他工作了吗?相信我的可靠性实在无法体现出他们的判断力。”

“或者是愚蠢到让我们能从他们身上赚一大笔钱。”赫列姆说。

罗德里克沉吟了:“有道理。”

片刻之后,草丛簌簌地响了起来,一个身形跨出了阴影。虽然明显没有半身人或者矮人那么矮,不过在人类中毫无疑问算是小个子了。此人披着一条厚重的斗篷,似乎掩盖着某种畸形——也许是驼背,或者一个偏离了中心的多余头部。不过暗绿色斗篷本身是用上好布料制成的,边缘裹着精细复杂的深蓝色丝线刺绣,呈现出奇特的螺旋花纹。

“我叫扎肯。”人影说,声调尖细得让罗德里克怀疑来者是个女子,但他很难确定,“你是罗德里克,来自安多安?”

“我来自世界各地。”罗德里克说,“很高兴认识你。”他对她露出更有调戏意味的笑容,因为显得迷人总是不会错。

扎肯咯咯笑了起来,这让罗德里克的笑容下降了一个档次。毫无理由咯咯傻笑的人令他担忧。

“是真的吗?”她说,“人们说雇佣你也就等于雇佣了……你的剑?”

“没有剑的战士不是好战士。”事实上,如果不考虑他故意在这个地区散布的谣言,罗德里克根本就算不上一个战士。他更喜欢躲在暗处背刺别人,如果真的有必要动手的话——但是一个男人必须树立自己的形象。

扎肯凑近了几步:“是的,但是……你有一把特别的剑?”

“‘特别’是个好词。”赫列姆说,“此外还有‘惊人的’和‘美妙的’以及‘美妙得惊人的’——”

“这把剑会说话!”扎肯说,“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人们对它的夸张。”她伸长了脖子,试图瞥一眼那把收在罗德瑞克背上的魔法武器。

“我不是它。”赫列姆说,“‘他’更好一点,或者其他你愿意使用的尊称。”

“请收下我的道歉,伟大的剑刃。”扎肯说,听起来她似乎被逗乐了。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她当然听说过这把剑。近些年来想要罗德里克本人的只有法官、守卫以及偶尔出离愤怒的雇主。

“我可以看看它——我是说,他吗?”扎肯又急急地走近了几步,毫不掩饰的热情显得甚至有些猥亵。

“当然,放我从剑鞘里出去。”赫列姆命令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的感知能力是魔法的。”罗德里克说,“你又没有眼睛。我就不明白一般的皮革刀鞘怎么可能阻碍你的视野。”不过他离开了巨石,伸手握住右肩上的长剑剑柄,动作流利地将赫列姆从剑鞘中拔了出来。他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只见剑刃上闪耀着……呃,暮光。正午的阳光会显得更戏剧性一些。

不过今晚赫列姆看起来的确特别光芒四射:近四英尺长的剑刃由活生生的寒冰构成,透明结晶的剑刃锋利得难以置信,刀身是渐变的乳白色,正中心微微散发着蓝色光芒。寒气卷曲着从整个剑身朝四面散发,在潮湿的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白雾。

“看吧。”罗德里克说,“这位是赫列姆,我的搭档。如果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诡计,想把我骗到这里来好偷走我的剑的话,你最好三思而行。上一个未经允许拿起赫列姆的人因为冻伤失去了半条手臂。”

“不过如果你能献上足够多的金币,比如说足以填满一个干涸的中型湖泊的话——”赫列姆说。

“嘘,你这家伙。”罗德瑞克说。

“不。”扎肯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我不是来这里偷你的剑的。我来这里是为了邀请你们加入我,以及我的雇主,进行一场神圣的征途。”

“一场征途!”赫列姆说。对于一把没有舌头、嘴巴甚至发声器官的智能寒冰剑来说,他的声音出奇地像人类。赫列姆听起来像个老人,几十年时间都开着一家毫无盈利的商店,嘴里叼着一个陶制的烟斗坐在门廊上侃侃而谈,并且教他的侄子说些下流笑话。“我爱征途。神圣的征途,不能更好。”

“一场征途。”罗德里克重复了一遍,叹了口气,“好吧。又不是每个人会荣耀地死在这些征途上。你的雇主在哪里?”

“我的主人忙于虔诚的事物。他是一个非常神圣的人。”

“一个神圣的人?”这一次罗德里克皱起了眉头,“哪一种神圣?那种不认同赌博和酗酒的?还是那种喜欢在黑石头祭坛上活祭清白处子的?又或者……?”

“那种非常富有的神圣。”扎肯说,“并且他对你的道德没有兴趣,或者说缺乏兴趣。只要你能在我们的旅途中保护和援助我们,他就会满足,而你会得到丰厚的报酬。”

“再说了,你根本就不是个处男。”赫列姆说,“所以你不用担心那一点。”

“让我们谈点细节。”罗德里克说,“甚至可以是大概流程。我们要去哪里?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一路上有谁会想要杀死我们?以及你们准备支付什么样的报酬?”

“我们要去布雷沃。”扎肯抬起头看着赫列姆,后者依旧在黄昏中闪耀。她的脸属于正常人类,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扁平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左右眼睛颜色不同,一蓝一绿——而且两只眼睛所看的方向略有不同,让她的目光显得像一条呆呆的鱼。“我们将前往你所见过的任何地图的最边缘。我们要寻找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神圣之物,它已经被封印了几千年。没有特定的人想杀死我们,但河流王国是个危险的地方,布雷沃的某些地区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有巨大宝藏的地方当然也会有强大的守护者,此外还有寻找同样宝藏的其他队伍……我的主人和我并非没有力量,但我们都不太擅长使用武器。而且队伍中光是有个拿着长剑的健壮男人就足以威慑许多普通强盗——”

“他问到了报酬。”赫列姆说,“那也是我真正关心的部分,所以请不要忘记说明,谢谢。”

扎肯偏了偏头,明显是在疑惑——就像以前许多人一样——魔法长剑想要金子来做什么。“我的主人很传统。我们会支付所有开支,毫无疑问。如果你帮助我们达成了目的,罗德里克,我们将支付等于你体重的黄金作为报酬。”她顿了顿,“或者是等价的宝石、宝藏、不动产,或者是由安布萨朗银行开据的银票。”

“是他现在的体重,还是在旅程结束时的体重?”赫列姆尖锐地指出。

扎肯眨了眨眼睛:“很好的问题。精明,有远见。就让我们说……旅程结束时的怎么样?”

“呒。”赫列姆说,“我不喜欢这主意。长途旅行通常会导致体重下降。不过他现在也谈不上多健壮,所以也许我们可以做得更好。你最好开始吃些油腻多糖的食物,罗德里克。我希望在我们抵达布雷沃时你胖得连马都驮不动。”

“这些条件可以接受。”罗德里克平静地说。等于他体重的宝藏?那足以装上满满一箱子的金币作为赫列姆的床铺,还有足够的剩下给罗德里克,让他过上一直虔诚向往的富足生活,他可不介意让那种生活成为日常。此外还有她提到的那个神器——想必那东西对于正确的顾客来说可值得上一些钱。

“那个神器是什么?”赫列姆问。罗德里克强压下阻止他的冲动。赫列姆有个坏毛病就是爱揭他们的老底。

“一个神圣的遗物。”扎肯说,“其本身并没有多大价值,对于其他人也毫无意义,除了我主人所属的教派之外。”

罗德里克点点头。“我懂了。”也许她说的是真的没错。但是如果这个神圣的人所属的教派愿意在冒险开始之际就同意支付等于一个男人体重的黄金,那么他们会为了遗物本身支付多少赎金?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赫列姆问。

“明天在这里等我们。”扎肯说,“日落前两小时。”

罗德里克皱起了眉头:“你们想在夜晚赶路?”

她耸耸肩,一个肩膀比另一边垮得更低,“我的主人决定日程。我听说在离这里大概两小时路程的地方有个露营地,他打算在那里过夜。”

“谁付钱谁说了算。”罗德里克鞠了一躬,“到时候见。”

扎肯又消失在了草丛中,她的步伐拖拖拉拉很是奇怪,但速度却快得惊人。

“好啦。”罗德里克说,“我想事情谈成了。让我们回到血腥链枷花光我们的定金吧。”

“你最好留下足够的金币铺满我们房间里一个抽屉。”赫列姆说,“我可不想再睡在光秃秃的木板上了。”

“睡觉!说得就好像你要睡觉一样。”罗德里克步伐轻快地离开了立石阵,顺着一条古老的小径朝着提蒙的方向走去。城市周围的树林并不是特别危险——因为角斗竞技场的存在,让提蒙成为了整个河流王国中重武装战士密度最高的地方,而他们都有义务保护平民——但是世界上总有些缺乏自我保护意识的强盗以及来自领国拉兹米兰的鬼鬼祟祟的特工,他们垂涎于提蒙的财富。许多年前罗德里克就已经学到了警惕的价值,虽然实际上他学到的更类似于“在没人看守的时候你要谨慎;若你想给某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则要显得夸张而醒目,如果几率更偏向于成功的话。”

罗德里克并非胆小鬼,但他发现参与太多打架斗殴会让他肌肉酸痛,而这影响他享受性爱、睡眠以及其他肉体上的欢愉。

他们平安地回到主路上,没有遭遇任何盗贼、地痞、间谍或者疯狂的野兽。活着,口袋里的硬币随着步伐叮当作响——真是种令人愉悦的感觉。赫列姆回到了剑鞘里,一路保持着沉默。人们似乎总能注意到会说话的魔法寒冰剑。他们或是目瞪口呆,或是计划偷走这把传闻中的魔法剑,或是单纯地提出太多过于乏味的问题,因此赫列姆在公众场合很少说话。此外这也有突袭的考虑在里面。这些年来,发现你的敌人装备着另外一个敌人可让他们的许多对手都陷入了措手不及之中。

罗德里克在城门口停下来问候了屈姆雷。自他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和这个巡夜守卫保持着友好关系。这是罗德里克的小规则之一:只要有可能,一定得和一个能打开城门让你能在半夜偷偷溜出去的人搞好关系。这个守卫用一条粗麻绳帮他将赫列姆的剑柄绑在了剑鞘上。在提蒙,普通人入城时必须捆死他们的武器或者将其交给守卫;而那些已经出道的角斗士却能随心所欲地能用光秃秃的匕首当首饰。

罗德里克信步穿过城门,冲着几张熟悉的面孔点头致意,特别是那些伤痕累累的面孔。你可不会希望与这些人为敌。

中央大道两侧的木石建筑中,大部分商店依旧在营业,虽然很快就只会剩下酒吧和赌场继续做生意。远处,还算得上富丽堂皇的冠军堡垒隐约矗立在其他建筑屋顶上,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只有阿罗登竞技场——城里最大的建筑。罗德里克去那里看过几场战斗——他下赌注最多的那几场——但他的座位实在太糟糕,他几乎什么都没看到,除了他那“万无一失”的头颅在角斗结束时滚落在沙地上。血腥运动并非他喜爱的游戏。他更需要后街小巷中的赌博,特别是如果能带自己的骰子的话。

“阿罗登。”罗德里克停下脚步注视着竞技场,“他说来还是什么神呢。简直就是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局,你不觉得吗?他宣称他会从天堂回归,保护我们远离邪恶,但当约定之日到来时,他放了我们鸽子。我在旅店里究竟用过多少次同样的把戏?‘哦,我今晚回来支付我的账单。’哈!当然,他们说阿罗登死了,对于失约来说可真是个好理由,毕竟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我曾经遇见过阿罗登。”赫列姆的声音低沉而模糊。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什么?那个阿罗登?一万年前他不就已经离开我们凡人的位面了吗?”

赫列姆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我说的是另外一个人。”长剑咕哝着,“经过一段时间后,你们人类看起来都一个样儿。”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他是亚兹兰特人——最后的亚兹兰特人。我很怀疑他会长得像我们——”

“两足兽,一个头,上面长着头发。两条手臂。足够接近了。”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通常情况下他几乎不可能辨别赫列姆究竟是在吹牛、撒谎、骗人或者他的确非常古老。甚至连这把剑也不太确定自己真正的过去。不过现在要紧的只有他们的未来。如果明天就要出发进行一场艰苦漫长的旅行,那么他们最好享受今晚的时光。

他们现在的家是血腥链枷楼上的一个房间,距离竞技场足够近,当风向正好时甚至能听到人群的尖叫。除去酒馆的名字和那个描绘着正在滴血的多头链枷的招牌之外,这里并非是个特别野蛮或者粗劣的酒馆。这只不过是提蒙——角斗士之城的审美观:鲜血、武器、许多悬挂的头颅等等。就所有建立在鲜血上的地方而言,这里是罗德里克见过的相对礼貌的地方之一。毕竟你所遇见的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带满武器经验丰富的竞技场斗士,这个事实不断提醒人们要注意他们的礼仪。

罗德里克在走进血腥链枷的大厅前磕掉了靴子上的泥土——当他第一次在里面留下泥巴脚印后老板娘可让他好好消受了一番她的毒舌。而他坚信应该和房东搞好关系,至少在他逃过支付最后的账单之前。

夜幕才刚刚降临,酒馆里还没有太多人,他在吧台边找到了一个座位。最漂亮的女招待索妮娅——就是之前他试图勾引,结果赏了他一个带指甲抓痕的耳光的那个——眯起眼睛瞅了他一眼,然后消失在了后台。但是甜心吉儿带着笑容走了过来,为他斟了一杯啤酒。他抿了一口,咂了咂嘴:“非常感谢。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秀发令我联想起——”

“省省吧。”她依旧在微笑,但他现在注意到她的眼神却十分严肃,“明天再来和我调情,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罗德里克抬起一边眉毛,露出一个他知道很迷人很有说服力的表情:“除非你打算今晚将我骑死——”

“是索尼娅。”她说,“她不喜欢你跟她说话的方式。”

“我想我可以道歉,虽然我无法想象她的感情为什么会受到伤害。如果一个女人不漂亮、不非凡、不惊人,我才不会要求她作伴呢。当然,我眼前的这位美人也包括在内。所以事实上当我提出要求时根本就是一种赞赏——”

“你是外地来的。”吉儿的声音很难过,听起来像是一种担忧,“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试图告诉她这一点,但她依旧很恼火。我们的大部分顾客都知道不要去招惹她。”

“我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罗德里克说,“更别提是刚刚结婚了。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管住自己的舌头。”不完全正确,不过他会换一种方式搭讪她。“我们干嘛要谈这么乏味的事情,特别是在我有一袋子金子并且——”

“你也许应该离开城里。”她试图用她的臀部将他从吧台凳子上挤下去。

“但为什么?她的丈夫是个正经人,我对此毫无疑问,但他经营着一家商店,甚至不是那种可怕的武器店或者屠宰店。只不过是家百货商店而已。这种男人不像是会挑战我进行一场决——”

“不。”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隆隆的重低音中充满了乐趣,“但是她哥哥会。”




第二章 野兽和美女

吉儿转身走开了,而罗德里克后悔没有听从她的警告。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了,虽然此时此刻他只想要麦酒和女伴。他转过身——不太迅速地——朝后靠在吧台上,然后抬头朝上、朝上、朝上看到了索妮娅哥哥的脸。

“请原谅。”他说,“但你是索尼娅的亲戚吗?有血缘关系的那种?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不过——”

“我曾经和她一样漂亮,直到有人砸扁了我的鼻子,以及一把剑划破了我的脸。”那个高塔般的人身上鼓起一块块结实的肌肉。他穿着一套皮制胸带,上面缝满了刀鞘,上下左右地插满了数不清的刀子。罗德里克实在看不出他和索尼娅之间有任何家族遗传的相似性,除了他们都拥有一对漂亮的蓝色眼睛。这个男人被太阳晒得黝黑,只有伤痕组织呈现出苍白的颜色,与索尼娅娇嫩的皮肤相同。他的脸就像是一张被摧残过的肉面具。“我的名字叫暗黑斯革尔。”

“索尼娅和暗黑斯革尔。你们真是由同一对父母命名的?”罗德里克举起麦酒凑到嘴边,但斯革尔一巴掌扇飞了他的杯子,酒精(和水——大部分都是水)泼洒在吧台、凳子和地板上。罗德里克看了看这些湿漉漉的水渍。“老板娘是个讲究干净整洁的人。”他说,“她不会喜欢这片狼藉,而她在不高兴的时候可能会变得很凶猛。如果你有机会在竞技场里遇上她,你恐怕会比现在看起来更狼狈。”

“我是提蒙的血印角斗士,”斯革尔说,“我——”

“噢,这可真是让人舒了一大口气。”罗德里克动作夸张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我刚刚可真是吓坏了呢。”

斯革尔皱了皱眉头,也许吧,因为事实上只有他的伤痕抽动了一下。“你是新来的,也许你不知道,但在竞技场上赢过十场战斗的角斗士将获得血印的称号,而在这里血印拥有特殊的——”

“特殊的权利,对,没错,可以携带出鞘的武器,能够拥有自己的财产等等——”罗德里克打了个响指,“你一定拥有索尼娅丈夫经营的那家商店,对不对?真好啊,家族事业。但是你们血印角斗士也有特殊的责任,不是吗?如果你只是普通角斗士,不带血印的那种,我们可以在这里好好干上一架,然后两个人都会被拖到法官面前,两个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为什么不呢?你甚至可以杀了我,然后逃到树林里,躲避残酷的正义。这只是对我犯下的罪行做出了一点点过激反应,但你至少可以选择这种解决办法。”罗德里克用手指划过吧台上的麦酒,然后吸吮掉指尖上的一滴,“但你是血印。你不能杀我。因为像你这种身材的战士到处屠杀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只会让角斗士、竞技场以及其他高贵的人和事物蒙羞而已。血印角斗士随便在酒吧杀人的惩罚是什么?光溜溜地和饥饿的凶暴熊一起被丢进竞技场,不是吗?”

“看来你很清楚我们的风俗。”斯革尔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说。

“每到一个新城市后都仔细研读当地法律是很有用的。”罗德里克说,“我发现这通常能解决之后遇到的困境。你看,我没有攻击你的意思,而且我也可以保证你不可能用激将法迫使我出手。如果你攻击我,对你的名声没什么好处。你不能在法官面前痛揍我一顿,哪怕你是血印,因为我没有犯法。我从没有碰过索尼娅,而她如果高尚到只因为一个不恰当的暗示就放出她野蛮的哥哥来咬人的话,我实在无法想象她在对法律陈述我究竟怎样侵犯了她的事实上撒谎。”

“也许我是不能。”斯革尔说,“但我可以启用《申诉法》。”

罗德里克眯起眼睛,仿佛在思考他指的究竟是什么,但事实上他非常清楚这个男人的意思。“啊,对。当纠纷不可调和时,血印角斗士可以挑战任何人在竞技场决斗,无论对方是否是血印。”

“别担心。”斯革尔说,“我不会坚持要求决斗到一方死亡为止。我会好好揍你一顿,然后把你丢出城去。”

“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句无心的评论?说真的?我就不能向索尼娅道歉,然后给你买杯喝的,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吗?”

斯革尔耸耸肩,肌肉随之起伏:“她是我的小妹妹。我一生都在保护她。而她看重她的荣誉。”

“呒。”罗德里克坐回吧台边的凳子上,“但我不。我是说,我不看重自己的荣誉。恐怕我是没机会和你一起站在竞技场上了,明天下午我得离开提蒙。”

角斗士咧开嘴笑了,露出许多锉得尖尖的牙齿:“我相信我们能在明天早上安排点活动,甚至可以是今天晚上。我们的较量不会持续太久——竞技场的经理能找个空子把我们安插进去。”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我不会为娱乐他人而战,斯革尔,这会让我看起来像是只拴着锁链跳舞的猴子。我拒绝。”

斯革尔将手放在罗德里克肩膀上,捏紧。“你不能拒绝。我是血印,我启用《申诉法》。”

“我讨厌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罗德里克真诚地说,“你确定我们就不能用更友好的办法和谈吗?”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呒。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在我的故乡,如果你提出要跟人决斗,被挑战的一方通常能自由地选择武器。你认为在如今的状况下这也算是公平条件吗?”

斯革尔哼了一声:“你想选择武器?好。我精通所有种类的武器。我会很高兴用硬头锤将你砸扁,或者用链枷抽死你,或者用战斧砍掉你的一只脚——”

“不,我要用我自己的长剑战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是我最顺手的武器。当然你也可以使用长剑,用你能找到的最好的那把。”

斯革尔皱起了眉头,这说明他并没罗德里克想象的那么愚蠢。他觉得这里面可能有诡计。“如果你是个阿尔多瑞剑士,我以前曾经听说过一些传闻……”

“不,没那么厉害。我也就是个还算合格的剑士——我能够保护好自己——但没什么特别的与众不同,没有。”

“那很好。就用长剑。我会安排我们的决——”

“如果你必须这么做的话。”罗德里克竖起一根手指,“但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你坚持要在竞技场对峙,我会杀死你的。”

斯革尔闷声笑了起来,人群中也传来了几声干笑。“你?”角斗士问。

“是的,我,间接的。更直接地说,我的剑会杀死你。请你重新考虑一下,斯革尔。如果你死了,谁来保护甜蜜的索尼娅的荣誉呢?”

“我在竞技场上从没输过!我赢过五十场战斗,蠢货。我拥有力量和速度,我能挥舞出钢铁编织的铜墙铁壁。我——”

“我有一把名叫赫列姆的会说话的魔法剑。”罗德里克说着,在凳子上转过半圈,敲桌示意了一下正瞪着他的酒保。“我觉得来杯喝的不错。”他柔和地说,“我想我们快谈完了。”

斯革尔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扳了回来:“一把会说话的剑?这就是你的威胁?你是不是以为我——”

“就让我们跟他战好了,罗德里克。”赫列姆的声音在剑鞘中嗡嗡作响,“他话太多了。我很愿意尝尝他的肠子。”

“你真恶心。”罗德里克说,声音压过了房间中的窃窃私语,“你为什么会想要尝别人的肠子?”

“我这是在比喻。”赫列姆嘟哝着,“事实上我什么都尝不到——”

“这是个小把戏!”斯革尔抱着手臂皱起了眉头,“他将他的声音投到了别处,就跟去年冬天来这儿的那个吟游诗人一样。”

罗德里克转了转眼睛。

“他的剑鞘在冒烟。”酒保说,“看。”

“啊,是的。”罗德里克说,“我没有提到么?赫列姆是一把有生命的冰构成的长剑。当他烦躁——这个词的意思是‘生气’,斯革尔——的时候,他会变得更寒冷,而且,没错,这会形成一点点白色水汽。当然,没有什么能比他贯穿一个人的肠子时蒸腾出的白雾更壮观了。光是想想那些冰块击中大量热腾腾的——”

“我不相信你。”斯革尔说,“魔法剑很普通——我们在竞技场也有一些用于特殊战斗。但是会说话的剑?它们是传说里才有的东西。而像你这种只会傻笑的家伙怎么可能拥有那么强大的武器——”

“他从一条蛇龙的宝藏堆里拯救了我。”赫列姆说,“自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我不喜欢打架。”罗德里克的目光正好与吉儿相遇,便冲她抛了个媚眼,“但是,没错,是真的。我爬进一条蛇龙的巢穴,带着伟大的宝藏归来。”

“那给我看看你的这把剑。”斯革尔命令道。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算得上聪明,斯革尔,但我可不会毫无理由地触犯法律。我不是血印,所以我在提蒙不能携带出鞘的武器。或者是出鞘的冰块,理论上来说。这就是可怜的赫列姆为什么被塞在剑鞘里还被麻绳绑了起来,因为这样我就不可能轻松地将他拔出来了。别怪我——这是你们的法律。”

“我是法官。”周围聚集起来的人群中一个老人说。他仅有一只眼睛,看起来像个混得不错的退休海盗。“我给你特别豁免权,给我们看看你的这把剑。”

罗德里克瞟了一眼吉儿,后者点点头说:“是真的,他是政府的人。”

“那么后退。”罗德里克说,“我不想看到有人冻伤。”围观者形成的圈子非常配合地让开了一块空地。犹豫片刻之后,斯革尔也退开了。罗德里克将手伸到背后,用力扯开那条将剑柄和剑鞘系在一起的绳子,然后麻利地抽出了赫列姆。后者抓住这个展示的好机会:白烟滚滚,蓝光闪耀,整把剑就像一根钻石节杖般闪闪发光。

“哦,来吧。”赫列姆说,“仰望我。我是冰之死神。我是凝固心脏的寒气。我是——”

“没错,就是这样,够了。”罗德里克将剑收起来,“行了,斯革尔,我们还是别决斗了。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将这所有一切都抛到脑后——”

“你有种决斗时不要使用那把剑。”斯革尔说,“像个男人一样和我战斗——”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哦,那么你能不使用五十场战斗积累下来的经验吗?不用你的身高优势、出众的速度和力量?让我装备一把魔法长剑不过是让这场比试差不多算得上公平。再说了,你同意让我选择武器。而我一开始就选择了魔法长剑。我相信你也可以找到一些电光闪烁或者涂满毒药的长剑——那会让你多少有一点的获胜机会。”

“并不。”赫列姆说,“我会把他冻在原地,然后你就能像敲掉树枝上的冰棱一样折断他的手脚。”

“没错。”罗德里克说,“但我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斯革尔看向法官。“这把剑会说话。”他说,“我相信它应该算作一个参战者,而不是一件武器。”

这个角斗士远比罗德里克猜测的更聪明,但却依旧蠢到不懂得避免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斗。罗德里克几乎要佩服起斯革尔这种纯粹嗜血的思想了。他当然可以反击。没什么会让罗德里克担心他不能。“噢,会说话的剑是人了?那么如果赫列姆赢得几场比赛后,他也能在城里买块土地?”

“智能武器的权利平等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追求。”赫列姆庄严地说。

法官捋了捋胡子:“呒,这把剑能移动吗?飞行或者类似的?它能够依照自己的意愿战斗吗?”

“我希望我能。”赫列姆说,“罗德里克拿剑的架势糟糕透顶。我自己能做得更好。”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不,赫列姆不能移动。说话与冰系魔法差不多就是他的极限了。如果他能自己移动,我相信在我拯救他之前他不会选择几十年来都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条蛇龙的屁股下面。”

法官耸了耸肩,“竞技场允许使用魔法武器,暗黑斯革尔,如果这把长剑没有拿持者就不能移动的话,我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判定它是一个参战者。”

“魔法武器当然是被允许的。”罗德里克说,“它们能让演出更精彩,不是吗?听着,如果你坚持并且时间允许的话,我会和你决斗,但是杀了你会只让我感觉更糟糕,所以——”

斯革尔哼了一声:“这事儿没完,渣滓。你的剑可不能保护你死于背后的一把刀子——”

“法官,我意识到我在这里拥有极少的法律权利,但我必须指出,如果你们发现我的背上插着一把刀子——不是非常公正的做法——那么你也许应该将斯革尔列为首要嫌疑犯,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公正!”斯革尔咆哮道,“你拿着一把魔法剑然后宣称要公正——”

“我可从来没有宣称过这种事情!”罗德里克说,“我是个实用主义者,而非运动员。但是你看,我可不是阿罗登竞技场的血印战士。我是一个佣兵。对于我所选择的职业来说,荣誉从来就不是必需条件——但对于你的工作来说却是。现在,我们是否依旧得选择一个决斗的日子?”

斯革尔踌躇了。他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而罗德里克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事到如今,选择退缩将会暴露他的懦弱,但在竞技场被一个外地人用魔法剑杀死也很难为他带来什么荣誉。不过现在选择暴露懦弱的一个好处是至少能保住小命。

“他说了愿意道歉。”法官说,“我觉得他并没有恶意的事实已经很明显了。我和所有人一样喜爱索尼娅,但是人们会喝醉,会说错话。不值得为了这种事情战到死,对吧?你拥有一个光明的前程。为什么要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斯革尔转过身,步伐沉重地离开了酒馆,而索尼娅再次消失在了后面。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虽然人们依旧在偷偷打量罗德里克,以及他背上的剑鞘。罗德里克清了清嗓子:“我只想让每个人都知道,上一个试图偷走赫列姆的人只得到了大量的冰块,而他的手臂整个冻黑脱落了下来。”

“不全对。”赫列姆说,“外科医生不得不切掉它,在它变黑之后。我相信它迟早是会脱落的,如果他等得足够久。”

“没错。”罗德里克说,“我都忘记了。别再提这件事情,真是骇人听闻呢。”

人们不再明目张胆地看着他们,而酒保终于不情愿地给罗德里克端来了另一杯啤酒。这个佣兵——嗯,他经常假装是个佣兵——快活地啜着酒,而法官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我不认为你有兴趣在竞技场里打几场?会说话的剑可是挺新奇的卖点。你能赚不少钱。”

“不,谢谢。”罗德里克说,“我不太喜欢角斗士的方式。”

法官咕哝了几句:“你说你是个佣兵。也只是为钱战斗而已。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嗨,当你是个佣兵时,”罗德里克说,“你能出去环游世界。”



« 上次编辑: 2016-10-20, 周四 14:46:37 由 靜海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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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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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1 于: 2016-10-20, 周四 14:49:15 »
第三章 祭司,无赖,剑

“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当罗德里克在房间门口偷偷张望,看斯革尔和他的朋友们是否在大厅里时,吉儿在走廊里说。

他冲她嬉笑起来:“想进来坐坐吗?我还没完全决定要从床上爬起来。我可以改变我的想法。”

“难得有个早上休息,我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说,“但我想再次警告你。你上次可没有听我的。”

“我是一个出色的聆听者。”罗德里克说,“你说。”

“冒犯索尼娅就已经够糟糕了——你可能是无意的,但依旧很糟糕。而你现在羞辱了斯革尔的荣誉,让他看起来像个胆小鬼,这让事态变得极为严重。”

“在要跟一把会说话的剑战斗的情况下,选择退缩并非懦弱。那是聪明的选择。我让他显得更明智。”

“斯革尔可不会这么想。只要你还在提蒙的城墙内,他就不会攻击你。但一旦你出了城,如果他觉得能在无人目击的情况下伤害你……”她耸了耸肩。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昨天晚上你告诉我应该离开城里,而今天你又告诉我应该留在城里。你确定不是为了自己的理由在试图挽留我吗?”

“你还没有那么英俊,罗德里克。”她拍了拍他的脸,走开了,但屁股却扭得更夸张了一些。罗德里克满怀欣赏地看着她。提蒙不是个坏地方,除去他在赌博上输掉的钱、徘徊不散的鲜血和汗水的气味,以及那个一身伤疤想要杀死他的蠢货。但不管怎么说,找到工作总是件好事。

罗德里克穿好衣服,将赫列姆绑在背上,然后下了楼。就在他快到门口时,房东老板娘——一个来自北方寒冷世界的目光锐利的女人——堵住了他的去路。“现在你得支付你的账单。”她说。

“我想我可能会再住——”

“昨天晚上我听见你说你准备今天离开。”她叉起手。

“啊,那个,那只不过是为了避免斯革尔带来麻烦的一种说法而已。得啦,我是值得信任的,你一直都没有让我提前支付——”

“我们非常欢迎你今晚再回来。”她的声音就像滑动的冰川一样不可抗拒,“我甚至愿意为你保留你的房间,如果你希望的话。但你现在必须支付你欠的所有账单。”

罗德里克歪辄嘴笑了起来:“当然,我很高兴做能让你安心的事情。”他在这女人伸出来的手中倒了一大把扎肯给他的定金,远远超过他所需要支付的价格。

“我想睡在那些金子上。”当罗德里克走出酒馆时,赫列姆咕哝道。

“我情肯跟那些角斗士们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意因为钱的事情跟那个女人发生纠纷。”罗德里克说,“她是令人敬畏的。”

他花了一上午时间做好了出发准备:去武器店将他的匕首打磨锋利——那里的大砂轮比他的磨刀石更迅速也更好玩——然后他尽可能地补充了旅行背包里的内容:在炼金商店买了几瓶治疗药水,从肉店搞了些盐腌的猪肉和牛肉,以及其他零碎物品。他想去百货店买几样东西,但他不太确定在昨晚发生了那些事情后那里会欢迎他的到来。他只能相信扎肯和她神秘的主人能提供他缺少的必需品。

罗德里克漫步着走向竞技场,倒不是因为他想看比赛,而是因为竞技场周围出售的那些便宜又好吃的食物。他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何时才能再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他绕着巨大的石制竞技场走了一圈,在午饭高峰期的拥挤人群和远处传来的金属撞击声中最后一次试吃了当地的所有美食。塞满了一肚子烤肉、烤坚果、涂着辛辣的蔬菜糊的面包片后,他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可以上路了。

他在城门口停下来,又从屈姆雷的酒瓶里喝了几口酒。这个守卫才刚刚抵达门楼,开始他的下午班,而他已经听说了罗德里克和斯革尔的那场口角。“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屈姆雷说,“他总是脾气暴躁,而且他总是十分溺爱他的妹妹。”

“你应该提前警告我不要跟她调情的。”罗德里克说。

“调情!”屈姆雷脸上的脂肪随着他的笑声抖动,“我可听说你问她是不是想——”

“得了得了,我当时喝了好几杯了。也许我是有点粗俗,但我可没有恶意。”他拍了拍守卫的肩膀,“我想我该走了。”

“好,行。明天你带酒来。”

罗德里克咧嘴笑了:“等我下次见到你时,我的朋友,所有酒钱都算在我头上。”

屈姆雷的表情沉了下来:“噢。你是真要走了?”

“是真的。有人给了我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而我必须追随硬币的呼唤。提蒙可是个让人花光钱财的好地方。”

“那么祝你幸运。”屈姆雷严肃地说,“另外在你离城几个小时内的路上最好注意你的周围。法律在城墙外执行得可不是那么好。如果斯革尔在外面杀了你,你看……如果没人找到你的尸体,那就谈不上谋杀,而这周围可有不少河流能抛尸。”

“索尼娅是个幸运的女人。”罗德里克说,“就算有人割断了我的喉咙,我那些所谓的家人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吧。毫无疑问他们也绝对不会发誓要找那伤害了我感情的人复仇。”

“嗯,要知道,斯革尔和索尼娅是一对孤儿,当他们的父亲死在竞技场里后,他们——”

罗德里克摆了摆手:“不,够了,别跟我讲他们过去是如何艰辛、如何求生又如何获得成功的心灵鸡汤故事,我可受不了。说不定过会儿我还得砍掉他的头呢,我可不想因为你告诉我的甜蜜小故事而犹豫不决。”他拍了拍屈姆雷的背,然后信步穿过城门,顺着主路朝立石阵的方向走去。

“你偷了他的酒瓶,对不对?”赫列姆说。

“只不过是我在喝完最后一口之后忘记了还给他而已。”罗德里克说,“再说,近一个月来他都一直享受着与我交谈的乐趣,这可是无法比拟的。我自然也应该获得相应的报酬吧?”

“真难以置信你居然会有人类朋友。”赫列姆说,“哦,等等,你没有。”

“至少我能依靠我自己的能力逃走,你这个大镇纸。”

他们继续朝着树林前进,快活地斗着嘴,太阳在他们的身后逐渐沉了下去。


***

立石阵边有三匹马,其中一匹驮着旅行用的补给。在稍隔一段距离的地方拴着第四头动物:沙一样的颜色,长长的脖子,背上鼓起个大瘤子。

“那个是……骆驼?”罗德里克说。他从没亲眼见过骆驼,只看过一些图片,而图片可没有传达出那种臭气。这个庞然大兽瞪着他,眼神比他见过的任何马都更聪明且满怀敌意。

“我不喜欢马。”扎肯说着,从一块立石后蹒跚着走了出来。她穿着和前一天相同的袍子,不过兜帽拉了下来,露出她难看的头部、油腻纠结的褐色头发以及那两只完全不匹配的鼓眼睛。“或者更准确地说,马不喜欢我。”的确是这样没错,当她走近时,那些传统的坐骑们都回避开去,“骆驼是更宽容的生物。或者,我应该说,它们对所有骑在自己背上的人都抱有同等的憎恨。”

“我不认为骆驼在这么靠北的地方能活得很好。”罗德里克说,试图不去质问她一开始是怎样弄到手这么一头动物的。留点神秘感总是更有趣。

“呃,现在是夏天。而且要是这家伙因为天太冷而死掉的话,我可以骑在你的肩膀上,嗯哼?我们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那是最好不过了。”罗德里克说,“我听到一些风声说树林里有个游荡的角斗士,堕落成了强盗,专门打劫旅行者。”

“我确信你能保护我们不受这种威胁的骚扰。”扎肯说,“选你要骑哪匹马吧。我的主人对这种事不太在意。”

罗德里克打量了一番这些动物。他是个相当在行的马匹评估专家——能够知道东西的价值总是很有用,特别是当你有机会偷走其中一匹时——而这些都是精良的动物,看起来强壮又健康。所有马都被阉过,平和而温顺,明显不是战马或赛马,但却是稳定有力的负重用的好马,适合长途旅行。黑色那匹最大,也是看起来最健壮的,于是他决定走向那匹栗色的——现在对他的主人表现出一点点尊重,这能让未来的抢夺和偷窃变得更加出其不意。

罗德里克拍了拍栗马的脖子,检查了一下马鞍和其他钉扣。这些东西不是特别雍容华贵,但却都质量上乘,全新或者几乎全新。扎肯的这个神秘主人的确在经济上受到了神祇的祝福。他开始将背包中的一些东西——当他需要靠着两条腿跑走时可以不带走的东西——转移到鞍袋里。“为什么雇佣我?”他问,“你的主人可以用支付给我的钱雇佣整整一车队的护卫。当然我值这个价,甚至更多,但我很好奇。”

扎肯摆弄着她那头骆驼身上各种奇形怪状的钉扣:“我主人更喜欢小队伍,这样可以更迅速地移动。而且如果需要出去觅食的话,三个人能比十个人更容易养活——我们有钱,但我们要去的地方却没法花钱。像你这样一个人,带着一把像赫列姆一样的武器,和许多普通保镖的能力不相上下。至于他为什么支付你这么多钱……这对他来说不是大事儿。他拥有的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子。就像鱼儿不会吝啬水,太阳不会保留其热量。如果你为他服务得足够好,我的主人会给你更多的奖赏。”

“他叫什么?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很难想象自己也一直叫他‘主人’……”

“我的名字叫奥贝德。”一个身穿午夜般深邃暗蓝色袍子的人影缓缓走进立石阵,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我感谢你加入我们的远征。”他的整个面部特征都隐藏在兜帽下,甚至连手上都戴着手套。

“这是我的荣幸。”罗德里克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他不知道这样露骨的媚态是否能取悦这位祭司,“扎肯告诉我说您是一位神圣的人,但是她没有提到您属于哪个教派。我是否应该使用特定的头衔来称呼您呢?圣洁的阁下,或者——”

“奥贝德就行了。”扎肯说,“但是我的主人非常热切地想要认识我们队伍中的另一位成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奥贝德看起来对任何事物都毫不热切——他就像是商店里用来展示袍子的人体模特一样——但罗德里克耸了耸肩,拔出赫列姆,用一只手将他举起来。这把长剑没有像之前那样闪烁或者冒烟,因为赫列姆没有试图卖弄,但剑身依旧像水晶般晶莹透明。

奥贝德走近了些,昂起头:“你真的会说话吗,长剑?”罗德里克无法判断这个牧师的口音属于哪里,拖拖拉拉的元音和软化的辅音都很陌生。但在内海周边地区中,他毕竟还有许多地方都没有去过。

“当我有话要说时。”赫列姆回答。

“哈!”罗德里克说,“以及其他许多时候。赫列姆在陌生人面前通常会显得更安静一些,不过一旦他习惯了你的存在,你就会非常熟悉他的声音。比你希望的更熟悉。”

“长剑。”奥贝德庄重地说,“你多少岁了?”

“好问题。”赫列姆说,“但很难回答。当你曾经是龙的宝藏,然后又变成蛇龙的宝藏时,那些年月仿佛都一块儿逝去了。就那样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虽然有成堆的可爱的黄金珠宝堆在我身边,帮我度过那些岁月。我也在各地进行过这样那样的冒险,当然——罗德里克并不是拿起我的第一双手——但是……计算时间从来就不是我的强项。”

这可真是轻描淡写的回答。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罗德里克曾试图弄清赫列姆的历史,但这把剑的左右言他却令人抓狂,而且这些含糊其词还并不是因为他保持沉默或者单纯健忘。这把剑熟悉许多人们闻所未闻的事物,有时还会进行一些最为奇特的发言,比如昨天提到的他曾经遇见过阿罗登。

“但你一定非常古老。”奥贝德低声说,“几百年,是吗?或者几千年?”

“他们已经不再制作像我一样的剑了。”赫列姆骄傲地说,“真正的工艺,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奥贝德低下头——或者低下他的兜帽,差不多。“您的同行是我们的荣幸,长剑。”他示意了一下扎肯,后者搬来一张马凳,帮他骑上马。这可真是小题大做,更别提他们两个都穿着袍子。奥贝德的一举一动都表明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坐上马背。不过当在马鞍上坐稳了后,他便直起身,后背笔挺,充满尊严。“我带路。”他说。

“别把我收进剑鞘。”赫列姆说,“我可以警惕后方。”

“随便你。”罗德里克将赫列姆收到背后,但他没把剑插进剑鞘,而是让剑身滑过剑鞘外侧。当赫列姆到达一个合适的位置后,这把剑就释放出冰之封印,将自己和剑鞘上开裂破损的皮革冻在一起,紧紧粘在罗德里克的背上。如果罗德里克需要拿剑,他可以像平时一样迅速地从身后抽出剑,因为赫列姆可以在瞬间融化掉冰之封印。他们通常不这样进行旅行,因为这会暴露赫列姆的魔法属性,而且还会对剑鞘造成严重伤害。

奥贝德抖了抖缰绳,他的黑马就开始找路穿越树林,驮着补给的马拴在它身后,沉重而缓慢地跟上前去。罗德里克考虑了一下是否应该提出将载货马拴在自己的坐骑上,但他觉得应该等一段时间再提出这种要求。这样安排能够让他更容易地带着祭司的财产——也许包括一大笔金币——逃走,但是他还没有下定决定只掠走一匹马的战利品——特别是在这趟旅途结束时可能会有更巨大的财富在等着他。他需要更多地了解一下他们寻找的那个遗物。

扎肯的骆驼跪了下来,让她手忙脚乱地爬到自己背上——为什么他们不能教马也这么做呢?——然后她就启程跟上了她的主人。骆驼邪恶地环视着周围的树木,仿佛不信任它们一般。罗德里克催促他的马跟上骆驼,打算追上去和扎肯聊聊天,但他的马却坚地拒绝走在骆驼旁边。有可能是它不喜欢骆驼,或者不喜欢扎肯,或者两者兼有。他尽可能地接近她,然后开口道:“奥贝德究竟是什么的牧师?”他之前非常谨慎地尝试过一两次,但都没有成功,所以他决定冒险更直接一些。“我这么问只是想知道他是否精通治疗魔法,或者拥有让强盗心脏爆裂的力量,或者类似的能力。这在冒险中会很有帮助。”

“我的主人崇拜戈兹雷。”扎肯说。

“啊。”罗德里克对于神祇的了解基本限制于他偶尔在抢劫神殿时听到的诅咒谩骂以及他睡过的各种虔诚女人在销魂之际所呼喊的名讳而已。“海之神什么的,对吗?水手和港口之类的?”

“海之女神。”扎肯纠正他,“以及风之神。一个双面神,一面呈现为男性,另一面呈现为女性。”

“啊,对,我想起来了。我总是在想,这样的灵活性在寻找夜晚的伴侣时一定非常有用。”

扎肯咯咯地笑了起来,罗德里克也露出了笑容。很好,这个古怪的小……不管她是什么……还是有点幽默感的。他忍不住向她调情,虽然扎肯全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女人味,不过随时磨练自己的技能总是好的。“那么崇拜戈兹雷能赚钱?”罗德里克说。

“海洋的恩惠可以是非常……富足的。”扎肯说,“如果女神愿意的话。”

“哈。”罗德里克试图让自己的马更靠近她一些,但它却再次避开了,让他在马鞍上不由得摇晃起来,“不过我们现在距离大海可是有些距离呢——”罗德里克开口道。

然后他就闭上了嘴,因为一根箭击中了他的鞍袋,距离他的大腿只有几英寸。




第四章 不幸的再会

“箭!”他大喊着从马背另一侧滑下,将这头动物当作一堵肉盾。这么做对他的马来说可真不友善,特别是考虑到刚刚如果不是这头动物主动避开扎肯的话,弓箭手恐怕能正中罗德里克的心窝。奥贝德吼了一个单词,一道微微发光的拱形屏障出现在他周围,半透明的色彩在屏障表面描画出漩涡般的纹路,黯淡的彩虹如同肥皂泡上的颜色一样流转。又是两根箭飞来,击中了牧师创造的屏障,但却爆发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扎肯没有下骆驼,只是举起手,咯咯笑了起来。

十英尺长的黑色触手从微光屏障边缘外的地面爆发而出,如同猛烈生长的植物。它们扭动挥舞着爬进树丛,有人尖叫了一声,然后一条触手就开始朝反方向往回拉,将一个男人拖向他们。他挣扎着,用两只手上的匕首不断地刺向这些魔法的产物。

当然,这个人正是暗黑斯革尔,埋伏在这里试图完成杀死罗德里克的承诺。

“我感应不到树林里有其他人。”奥贝德宣布说,“这个强盗似乎是单干的。”围绕在他们周围的闪烁屏障消失了。

“我不是强盗!”斯革尔吼道,“我是提蒙的血印角斗士——”

“现在你想起来你是血印了。”扎肯说着,再度咯咯笑了起来。其他触手也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向斯革尔,缠住他的四肢。不过值得称赞的是,这个角斗士一直勇敢地用他的刀子挥砍着周围的触手,直到两只手都被完全固定为止。

“你在保护队伍的工作上可真是贡献杰出。”赫列姆在罗德里克身后说。

“你给我闭嘴。如果有必要用剑解决,我当然愿意出马。”他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你是个法师,扎肯?还是说那些触手也都是奥贝德搞出来的?我得说它们的确很……有海洋风格。”

女人摇了摇头:“不,触手是我的。我是一个投身于神秘艺术的人。它们会在很短时间内榨干这个贼的生命力。”

“我认识他。”罗德里克说,“一个来自提蒙的角斗士,如他所言,也是一个糟糕的弓箭手。不过话说回来,角斗士通常很少会有用远程武器的机会。我猜他一定有段催人泪下的过去,最后只好改行做起了拦路抢劫。”

“你这……渣滓……”那强盗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但触手在他胸口收紧,将他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

“我建议过他不要走这条路。”罗德里克说,这的确是没错,“斯革尔,你更希望我干净利落地杀了你吗?我可以干脆地砍掉你的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斯革尔的眼球凸了出来,但罗德里克无法判断这是出于暴怒还是因为触手缠得太紧。

“没必要。”扎肯说,“他已经死了。”触手松开斯革尔瘫软的尸体,缩回了地里。地面上只留下少许触手滑过时掀起的土迹。

奥贝德已经开始继续前进了,但罗德里克停下来检查了一下斯革尔的尸体,确定他是真死透了。简直就是个愚蠢的送死理由,荣誉——甚至还不是他自己的荣誉,而是他妹妹的。并且她甚至都没有真正受到玷污!(因为罗德里克根本就没得到机会。)真是不值得。罗德里克毫不客气地从这个男人的背带上拿走了几把更好的刀子,然后快步回到他的马身边。

“搜刮尸体。”扎肯说,“好主意。”她也走向那个死人,俯身查看起来。她的位置正好挡住了罗德里克的视线。“呒,”她说,“他有一对漂亮的眼睛。”

罗德里克一边上马一边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扎肯也走了回来,爬上自己的骆驼。他回头扫了一眼那具尸体。他脸上的是血?他想问扎肯究竟拿走了什么……但他觉得她恐怕不会回答。

当他们重新启程开始追赶奥贝德后,罗德里克开口道:“你的主人似乎根本不需要我。你们两个看起来足以应付任何麻烦。”

“我相信在搬运重物时你能起到一点作用。”扎肯说。她这是在调戏他吗?罗德里克以前在旅程中也有过罗曼史,但他却并不能真正接受与扎肯调情的想法。她只是太……古怪,不论是外表还是性格。虽说在旅程中度过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后……

不。就算如此也不可能。在大部分情况下。

“有时候魔法不如对准脑袋的强力一击有效。”她继续道,“从另一方面来说,魔法需要学习或者祈祷,一旦我们的法术用光,我们也就是普通凡人而已,而且还是不太擅长武器的那种。但你却可以一整天都不停地挥舞长剑。”

“没错。”罗德里克说,“不过我更愿意在挥舞长剑的中途停下来休息休息,吃个午饭,下午再来顿便餐。”

他们继续朝东骑行,速度算不上特别赶。按照这种进度,他们需要好几个星期时间才能抵达布雷沃。“我只是想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罗德里克说,“我们是准备穿过七拱吗?”他从来没去过那个王国,但他知道对于热爱自然的人来说,七拱简直妙不可言——那里的天空更碧蓝,空气更清新,其他事物也更美好,因为德鲁伊们统治那里,而他们非常看重这些方面。

“不,我们会转而向北,穿过匕印。”扎肯回答,“接着是洛瑞克荒原、皮塔克斯,以及被称作失窃之地的地区——那里的主权归属依旧有争议——然后我们就站在布雷沃的国土上了。”她摇了摇头,“当然前提是我们在路上的这段时间里,这些王国没有毁灭分裂成一大堆更小的国家,而在河流王国这可是永远无法确定的。当然,洛瑞克荒原挺稳定的,因为那里除了巨魔横行的荒野之外再无其他。”

“匕印的名声不太好。”罗德里克试图表现得更委婉一些,“有许多偏执的投毒者,不是吗?但七拱却算得上是这附近最接近‘安全国家’定义的地方。如果我们先穿过那里然后再转向北方,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都不需要担心被强盗骚扰。对于我来说,七拱有太多德鲁伊——个人观点——但我认为像你的主人奥贝德那样的自然之神祭司会喜欢跟他们作伴,更别说这也能让我们的前半段旅程更有趣一些。而且如果选这条路的话,我们也许能完全绕开洛瑞克荒原,然后穿过格莱顿——我相信只要你不谈论政治,那地方就是安全——”

“七拱有太多妖精,”扎肯说,“我对妖精的感觉就跟马对我的感觉一样。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在匕印被毒杀或者暗杀。这地方没人拥有希望我们死的理由。每个人的刀尖上都涂着可怕毒药的事实反而让匕印的居民都彬彬有礼,我听说。至于洛瑞克荒原,我的主人非常期待能陶醉于自然之壮美。你不会害怕几个鬼婆或者巨魔对吧?”

“不怕,不过,比起那些令人不悦的生物,我更喜欢与德鲁伊相处——”

“他只是想搞森林里的水妖精而已。”赫列姆说。

“胡说。我以前的确追求过水妖精,一些特定的水妖精,偶尔地,但这并不等于说我的肉欲只局限于水妖精——”

“如果你想试图弄清罗德里克为什么想做某件事。”赫列姆依旧兴致勃勃地说,“那么你只需要扪心自问:这能帮他搞到钱或者女人吗?其答案必为二者之一。”

“就好像你比我好一样!”罗德里克说。

“我是比你好。”赫列姆说,“女人对我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只有黄金。这让我比你显得更专一更可靠。”

“你们两个喜欢聊天。”扎肯说,“真是件好事。我的主人通常更喜欢独自沉思,而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安静了点儿。你们能帮我消磨路上的时光,特别是在遭遇那些试图抢劫和杀掉我们的人之间的时光。”

***

夜幕降临时,奥贝德在一条奔流的小溪边选定了今晚的露营地。小溪上游是个小瀑布,源源不断地将水注入一个小池塘中。罗德里克不太愿意在距离流水这么近的地方扎营——整个晚上你的耳朵里都会充斥着哗哗水声,根本不可能听到手攥刀子的人爬进营地里——但扎肯打消了他的疑虑:“我的主人会设置结界。别担心——如果有人试图偷袭我们,我们会知道的。他们身体爆炸的声音一定震耳欲聋。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两个可以安排守夜。反正我也不会睡多长时间。我可以守前半夜,然后你——”

“我来守夜。”赫列姆说,“我不用睡觉。只要把我插在营地中央就行。我可以看到所有方向。”

罗德里克满怀感激地将长剑插在了柔软的地面上。赫列姆从剑尖释放出少许冰块,将自己更稳固地冻在土层上,然后宣称他非常满意现在的位置。罗德里克帮扎肯设立好营地——她的动作迅速而有效率——又收集起篝火所需的木柴,然后从小溪打来一锅水。“看起你以前经常露营过。”他说,“在你的故乡,时常需要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过夜吗?”

法师哼了一声:“艰苦?这才不艰苦。睡在一个满是白化蜘蛛的漆黑山洞里才叫艰苦。不过我很喜欢它们为自己成千上万个孩子所吟唱的摇篮曲。”

“你可真是个怪人,扎肯。”

“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从我孩提时代起,通常随之而来的还有攻击我的尝试或者一只砸过来的靴子。似乎没人用像我一样的方式来看待这个世界。他们在最丑陋的事物中发现美好,而在最美丽的事物中发现丑恶。你们大部分人才是怪人。”她在火边蹲下来,开始从一个腰包里拿出些香草撕碎,丢进锅里。

“炖菜吗?”他说,“极度不实用的料理,炖菜。需要无限长的时间。”

“不,这是我的……药,你可以这么认为。我很愿意和你分享,但如果你没有它能治愈的疾病,其效果则是无法预测的,而且恐怕不会很愉悦。”

“啊。那么我需要自己准备晚饭吗?”

“我的主人通常会提供晚餐。”她说,“他很喜欢这么做。不过首先他需要进行一个特定的仪式——”

“祭司现在全裸着呢。”赫列姆说,“我倒是不介意——在我看来,你们不过就是一堆各种颜色不同的鼓鼓囊囊的肢体而已。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提一下,从战术角度来说。”

罗德里克斜眼瞟了一下暗处,正好看见拴起来的坐骑后面,奥贝德苍白的肉体滑进了水池里。“仪式?”他说,“通常我听说那叫做‘洗澡’。”

“清洁身体是其中的一部分。”扎肯说,“我的主人是海洋的信徒。这条河最终将会汇入大海,就和所有河流一样,因此他每天都喜欢潜入水中,重新感受他与海洋的联系,聆听女神那遥远的低吟。”

“女神那遥远的低吟是逆流而上的吗?”罗德里克说,“我一定得记住这点才行。他在那里面究竟都做什么?”

“冥想,祈祷,集中精神。”扎肯耸耸肩,舀起一勺刺鼻的药水,倒入木头杯子中,“神圣的人。”她闻了闻药水腾起的蒸汽,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东西,然后咧嘴做了个怪相。

等到奥贝德从水池里露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庄重严肃地走出水面,飞快地穿上长袍,然后才走向火光照耀的区域。他将两条肥肥的鲑鱼丢到扎肯脚边,然后瞪了罗德里克一眼。后者敬畏了向后缩了缩:“这都是你现抓的?”

“他是海洋女神的祭司。”扎肯说,“水域的赠礼什么的。”

“收拾一下这些鱼。”奥贝德说,“我吃那条小的。你们俩分那条大的。”

“非常感谢您。”扎肯说,但奥贝德已经退到离篝火较远的一侧,在火光边缘的一块石板上坐了下来。法师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细长的刀子:“我负责他那条,你清理我们这条?”

“没问题。”

“我们通常都吃生鱼。”扎肯说,“当你下嘴时它还活着是最好不过的,不过这也能凑合。你呢?”

“啊。”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我比较喜欢熟的,特别是加一点柠檬,也许再配上几个烤土豆——”

“随便你。”扎肯打了个寒颤,仿佛光是想到烤熟的鱼就已经让她恶心了,“我们都有自己的习俗。我不会对此评头论足。”她清理着手中的鱼,手法与其说精确,倒不如说充满了狂热。罗德里克抽出自己的刀子,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当菜板。

“所有进食行为都很恶心。”赫列姆说,“吞食其他活物以求生?简直就是野蛮,真的。这让我想吐,如果我能吐的话。植物不算太糟,我想,但是肉——”

“你曾告诉我说你最爱的感觉是被插进一个巨大动物温暖的内脏里,直到剑柄。”罗德里克说,“而现在你却又要因为我吃肉而鄙视我?”

“插进一个巨大动物的肠子和进食完全就是两码事。”赫列姆说,“那是感触,懂吗?是身体上——”

“所以那不像是吃饭,而更像是做爱。”扎肯说。

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罗德里克开口道:“记得提醒我永远不要和你做爱,扎肯。”

法师窃笑了起来。

***

罗德里克发现自己难以入睡,虽然他的肚子里饱饱的,篝火暖暖的,而他的剑——恐怕是同伴中最危险的东西——随时守护着他。这些年来他参加过几个冒险队伍,而他总需要花些时间才能习惯和陌生人睡在一起。不管怎么说,罗德里克还没有彻底放弃偷走所有东西然后趁夜色溜走的念头,因此他也总是提防着类似的被背叛的可能性。

最终,他模模糊糊地陷入了浅浅的睡眠之中,不平静的梦境里充斥着诡异的低语。当他黎明前醒来时,发现奥贝德正蹲在营地中央,对赫列姆低声说着话。祭司注意到罗德里克醒了后,便站起来朝着载货的马匹走去,开始进行上路前的准备。

罗德里克伸了个懒腰,解决完他早晨的生理需要后,就把赫列姆从土里拔了出来——冰块瞬间融化,让赫列姆轻松地离开了地面——然后他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长剑。“你和那个神圣的人在聊什么?”

“龙。”赫列姆说,“这人对龙感兴趣,就和许多人一样,而我当然是关于龙的权威——”

“一头龙曾经在你上面坐过一段时间。”罗德里克说,“或者应该说你如此声称。我不确定在某样东西下面呆过一阵子就能让你变成相关权威。以此逻辑来看,我是天花板的权威。”

“以及劣质的妓女。”赫列姆说,“噢,等等,你的确是关于她们的权威。”

“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那个男人至少和我们其中一个交谈。”罗德里克让赫列姆再次冻在了他后背的剑鞘上,“事实上,并不。一开始我猜测他可能只是天性沉默,或者太担心那些精神上的事物,令他没时间来考虑友好交谈之类的琐事,但如果他愿意和你说话——”

“你能怪他吗?我可是非凡的。”赫列姆说,“世界上可没有多少有智能有生命的寒冰剑,而像你一样的佣兵却和泥巴一样常见。”

“也不是那么常见。”扎肯在营地周围来回穿梭,效率地收拾起他们的各种物品,“至少他可是不同寻常地英俊。大部分佣兵的脸都被揍得更难看一些。”

“给他点时间。”赫列姆说,“来日方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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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离线 靜海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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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2 于: 2016-10-20, 周四 14:52:05 »
第五章 荒凉的河岸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一直以相对固定的速度朝着北边和东边前进。在潮湿的森林之间偶尔也能利用一些正好方向相同的路。正午时分,罗德里克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我们有可能停下来吃点什么吗?”

扎肯摇摇头:“主人希望在夜幕降临时抵达这条河的一个分支。今天我们只能坐在马背上吃东西。”

罗德里克呻吟起来:“太不人道了。一整天都坐在马背上?如果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屁股在哪儿,恐怕很难在战斗中表现出色。”

“你只需要挥舞你的魔法剑,我相信所有坏蛋都会立刻逃走的。”她在鞍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块颜色苍白还带斑点的肉干,“想来一口吗?”

“这是什么?”

“肉。”

“是的,我看出来了,但是什么肉?”

“如果你坚持要问,”扎肯说,“则说明你还不够饿。”她一口撕下一片肉干,冲他咧嘴笑笑,然后就背过了身。

“听着,你至少得跟我说话。”罗德里克说,“要是没人能交谈,我的脑子会和屁股一样麻木。”

扎肯咕哝了些什么,但她嘴里塞满了食物,所以罗德里克没听清她的话。不过她的声调听起来似乎并不想跟他继续聊下来。罗德里克叹了口气,让他的马放慢脚步,和法师以及她奇怪的坐骑拉开了距离。他那匹骟马明显放松了许多。

“你可以和我聊天。”赫列姆说,“难道我已经没有资格和你交谈了吗?”

“好吧,就让我们说说话。昨天你看见她对斯革尔都做了些什么吗?”

“当然。我无所不知,当我没被塞进那剑鞘里时。”

“那么你愿意分享一下你的观察结果吗,无所不知的大剑?”

“她挖出了暗黑斯革尔的眼球,将它们装进了一个小口袋里。”赫列姆说。

罗德里克盯着扎肯的后背。她那高高拱起的肩膀是不是换了一边?他发誓之前看到凸起是在左肩上。她是真的有畸形吗?还是说她只是姿势特别糟糕而已?“他的眼球。”罗德里克重复了一遍,“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说它们是漂亮的眼睛。也许她收集漂亮的东西。”

“我发现人类并非是你所熟悉的领域,因为你从来没有花上一个世纪的时间躺在我们某个人的下面,但挖掉别人的眼球并将装进小口袋里可不是典型的人类行为。”

“她是个法师。”赫列姆说,“法师本来就属于人类中比较奇怪的一种,不是吗?也许她需要眼球来施展一些魔法。或者她可以朝人投掷出燃烧的魔法眼球,如果她拥有正确的材料的话。”

“或者它们可以用来施展一些远距离偷窥的法术。”罗德里克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赫列姆承认。

“但就算是收集法术材料,这方式也太惊悚了。”

“我相信她只是注重实用性而已。你觉得我们有多大的几率会经过一个专门为奥术专家提供材料的商店?她必须在能获得施法材料时动手。再说了,如果她从一个商店里买来泡在盐水中的眼球,你觉得又会好到哪儿去么?它们总得是从某些地方来的。说实话,你真是太多疑了。”

罗德里克摇摇头:“我完全无法猜透她。大部分人都很容易看透。她的主人冷淡而傲慢,但这没什么问题,我认识许多人都觉得自己比其他人更胜一筹,并且不喜欢和下等人们混在一起——”

“他和我说话。说明他还是能分辨出优劣的。”

“——但扎肯却只是怪异。”

“哦,我懂你的意思了。”赫列姆说,“很好,继续。”

“你懂我什么意思了?”

“你在试图弄明白他们的心理,这样我们就可以——”

“嘘!”罗德里克说,“也许她会从尸体上偷耳朵,这样就可以施展远距离偷听的法术了。”

“你愿意讨论她有多么怪异而丝毫不担心被她听到,却不愿意谈论我们的——”

“闭嘴!让我们保留一点属于我们的小秘密,好么?觉得某人很怪异只是种看法而已,并且我很确定她以前也听到过类似的评论。我敢说她一定知道自己很怪异——她明显不傻。”

赫列姆没有回答。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保密那件……更敏感的事情,仅此而已。”

依旧没有回答。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嗯?”罗德里克说,“无声抗议?”

“我只是一把剑。”赫列姆说,“一把你拿持在手中的武器,是你个人的财产,所以当你告诉我闭嘴时,我当然得服从,了不起的罗德里克!霜之刃、御冬者、伟大赫列姆的持有者——”

“算了!我还是接受无声抗议好了。”

***

他们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让马喝水和休息——这又引发扎肯评头论足了一番:与她那永不知疲惫的骆驼相比,马是多么地无能——接着又是强行军,虽然还不至于一路策马狂奔,但是在地形允许的条件下他们的前进速度近乎小跑。河流王国有很多树,至少在提蒙的地盘内。这里没有多少伐木工,而没多久罗德里克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厌倦了树木。他甚至开始希望有个强盗跳出来打破这一潭死水般的百无聊赖。

那天他们没能抵达河边,这让奥贝德极端不悦。罗德里克在他们的营地——一个被废弃的猎人小棚子里——听见祭司低声抱怨,而扎肯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吗?”罗德里克问赫列姆。

长剑说:“噢,大概意思就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太慢了,这个该死的混账国家太大了,之类的。扎肯告诉他说一旦到了匕印,我们就能走得更快些,那里的路更好。但他看起来完全没息怒。现在他叫她……哈!看这个。”

祭司又朝树林深处走了一点,扎肯从载货马上拿了两个大水袋,跟了上去。树干之间隐约闪过几道肉色,罗德里克意识到祭司又脱光了。然后就传来了泼水的声音。“难道扎肯正在用水袋里的水浇他?”他难以置信地问。

“看起来是的。”赫列姆回答。

“但为什么?他昨晚才洗了澡。好吧,扎肯说溪流能让他与那无所不有的伟大海洋相连。但淋一身冰冷的饮用水又有什么好处呢?”

“也许这是某种净身仪式?”赫列姆说。

“最好是。我可不希望这是某种单纯的洁癖。我们要旅行好几个星期——他最好习惯弄得一身脏。而且这简直是浪费水。”

“我们又不在沙漠里,罗德里克。”赫列姆指出,“而且就算在沙漠里,我也是一把魔法寒冰剑。冰不过就是冷冻的水,我可以创造我们需要的水。你只需要等它化掉就好。”

“要知道我可不喜欢喝你融化出来的水。你会说话,多少能算是活的。这就像是喝别人的泪水或者汗水一样。”

“更像是喝别人的尿,我认为。”赫列姆说。

“作为一个没有血肉之躯的东西,你可真是恶心得惊人,长剑。”

片刻之后扎肯回来了,快活地咕哝着什么。奥贝德依旧在树林中一言不发,或许在生闷气、冥想或者忙别的事情。“我想今晚恐怕不会有鱼了。”扎肯说,“但我想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打些猎物。我们还不至于立刻就需要肉干救命。兔子不就是在黄昏时分觅食的?”

“兔子的觅食习惯可不是我的专业领域。”罗德里克说,扎肯耸耸肩就走开了。考虑到她古怪的走路姿势,你不会认为她能潜行,但她钻进树丛里时却没发出半点声响。约半个小时后,她回来了,两手上各提着一只死兔子。其中一只没了头,另一只则明显被烧焦了。“你用魔法打猎?”罗德里克说。

“那我还能怎么打猎?你看我像个射手么?”她把兔子丢到罗德里克脚下,“想帮我打理一下这些么,罗德里克亲爱的?”

“我以为你的主人喜欢做饭。”

扎肯耸耸肩:“我所谓的'做饭'大部分时候是说'捉鱼并生吃'。但我们现在没鱼了。”

“他是个祭司对吧?难道他就不能……”罗德里克不太确定地挥了挥手,“创造食物?”

“当然可以。但你以前吃过创造出来的食物么?永远是白面包、燕麦粥以及一些其他一些平淡无味的东西。没人会心甘情愿去吃那种东西,特别是当你手边有一整只兔子时。再说,我的主人更喜欢保留这些法术以备不测。去吧,拿起你的刀子——今天你一场战斗都没有打,现在至少能帮我宰只兔子吧。”

趁着扎肯又为自己煮了一锅草药的时候,罗德里克清理好兔子,开始在篝火上设烤架。“别烤我的。”扎肯说着,一把抓走了一只兔子。

“你该不会也打算生吃那个吧?鱼,也就算了。我去过一些港口,那些地方也有吃生鱼的习惯。但生兔子?”

“做熟了会破坏味道。”她说。

“你就不担心会生病?我知道有个人,吃了生猪肉后就很可怕地死掉了——”

她指了指自己:“我是神秘艺术的学徒,罗德里克。普通的疾病根本奈何不了我。我更可能死于一场致命的魔法事故;被召唤来的虚体怪物生吞活剥;无意中变成一只火蜥蜴,或者类似的事情。”

罗德里克开始烤他的兔子,故意不去看扎肯用牙齿撕下兔子生肉的一幕,“你的主人不吃吗?”

“他在禁食。”她边嚼边说,“就今晚。”

“哦,好极了,我相信饥饿能改善他的情绪。”

她咽下食物,咧嘴笑了,露出鲜血淋漓的牙齿。

“作为一名神秘艺术的学徒,”罗德里克说,“我可没看到你进行多少学习。我以为法师都是没日没夜地埋头于法术书中。难道魔法不是以某种固定的速度从你的脑海中消失,需要不停地用阅读来将它们塞回去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日出之前的几个小时里没有借着火光阅读?”她说,“我睡得可没你多。”

“昨晚你没看书。”赫列姆插进嘴来,“你醒着,但是没看书。”

她耸耸肩:“我的记忆力非常好。我不需要面前摆着书。当我闭上眼睛时我能看到书里的每一页。这比扛着一大摞重死人的书籍到处走要容易得多。”

“我不认为魔法是这样工作的。”罗德里克开口道。

这是头一次扎肯冲他大吼起来:“我不会告诉你怎么挥剑,所以你也别跟我说魔法的原理。”她拿起自己的兔子,踱到篝火另一边去了。

“你又在无意间魅惑了另一名女性。”赫列姆说。

“这是我的天赋。”罗德里克烤着兔子,用手撕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碎肉吃。虽然算不上一顿他喜爱的大餐,但至少比饿肚子好,更比生吃任何会呼吸会奔跑的动物好。

他又把赫列姆插在营地中央守夜,然后在棚子周围走了走,活动了一下整天骑马造成的僵硬肌肉。当他回到营地时,奥贝德正背靠一棵树坐着,闭着眼睛,不知是在冥想还是在坐着睡觉。扎肯躺在地上,明显在看火焰上的烟雾袅袅升上阴云密布的天空。两个人都没跟他说话,于是罗德里克向赫列姆道过晚安便休息了。他在火堆边蜷缩起来,累得甚至没来得及在坠入梦乡前展望、计划或者幻想一下身为大富翁的愉悦。

***

第二天早上,在近乎沉默着吃完早饭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塞伦河的三岔口,提蒙在这里与东岸的七拱以及北岸匕印分割开来。这里的河道很宽,但水流相对平缓,也不太深——不错的惊喜,因为河流王国在不少区域都有变成沼泽王国的趋势。当河流出现在视野中后,奥贝德就加快了马速,罗德里克和扎肯还没来得及赶上他,他就已经跳进了水里,游到了远处。至今为止罗德里克甚至都还没能好好看清楚他的脸长什么样。

罗德里克下了马,将这头动物牵到河边喝水。他瞟了一眼扎肯,叹了口气,又将其他坐骑也都带到水边。骆驼低头闻了闻水,然后扭开了头,或许是因为这并非它喜爱的绿洲清泉,或许只是这种动物天性叛逆而已。

“你的主人一定是半条鱼。”罗德里克说,漫步到扎肯身边。她正用手挡着阳光,极目眺望河对岸。

“他的力量来源于跟海洋的联系。”扎肯说,声音中听不出半丝不悦的迹象——不论前一晚他如何冒犯到她,她现在似乎也已经遗忘或者原谅了他。“不是我会选择的道路,但对他管用。我只希望这水里没有吃人的怪物。”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这附近不是有一个吃人怪物的聚集地么?”

“外海。”她说,“是的,这个城市聚集着来自内海各水域的难民,我是这么听说的。海恶魔、人鱼,罕见的纳迦和海鬼婆,甚至还有一些鱼魔怪和鳃人。我很想知道这样一大堆生物最后怎么会都困在了这样一条河里。要知道在海洋中时他们大部分都在互相争战。但我相信在距离他们古老故乡如此遥远的地方,他们总会有达成共识的好理由。”

“你的那个奥贝德主人会想去拜访他们么?我想那些种族里肯定有他的朋友,以及其他戈兹雷的信徒?”

“我相信他会很愿意去表达一下他的敬意。但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很急。他希望能在这个月结束之前离开河流王国进入布雷沃。”

赫列姆在罗德里克背上笑起来:“那我希望他记得带上一条飞天魔毯。你们这些脆弱的两脚兽和你们骑的那些四脚兽永远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跨越这么远的距离。”

她叹了口气:“是的,我试图说服他,他的计划不切实际。但我的主人是个狂信者。”她瞟了他一眼,“我没有负面的意思。他有热情,有动力,而没有耐性导致了他的坏脾气。值得尊敬,但我想说……”她耸耸肩,一个肩膀垮得比另一个更低,“我们要找的那个神器反正也等了很久了。再多几个星期也不会改变什么。再说我们付给你的工资又不是按小时算的。”

“如果我们穿过七拱的话事情会容易很多。”罗德里克说,“你看,就在那边,我们只需要跨过这条河。那边的草地都真比这边更绿些。”

扎肯摇了摇头:“决定我们路线可不是你的责任之一。把马准备好——我的主人很快就会想继续赶路。”

罗德里克耸了耸肩,开始忙着收拾那些坐骑们。“啊,罗德里克,我们有麻烦了。”片刻之后,赫列姆在他背上说。

罗德里克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穿肮脏皮甲的矮个儿男人站在扎肯身后,手里的刀子正抵着她的喉咙。另一个身壮如牛的大汉用手里的箭指着奥贝德。祭司在水里沉沉浮浮——他离岸有些距离,但毫无疑问在射程之中。

“好剑。”那个绑架了扎肯的强盗说,“我要了。此外我还要拿走其他所有东西。”




第六章 退贼之剑

罗德里克冲扎肯偏了偏头:“这次没触手么?今天早上你忘记看书了?”

“我可以发言么?”扎肯问。她身后的强盗皱了皱眉头,对着她的耳朵咕哝了几句。那一定是某种许可,因为她接着说到:“我的主人要求我在再次受到攻击时不要动手。我想他是看看雇佣你的钱花得值不值。”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真的?他在测试我?我被冒犯了。”

“把你的剑丢到地上。”那强盗说,“然后从马旁边走开。以及那个,呃——那个不是马的动物。不管它是什么,我敢保证它很值钱。我们并不想杀了你们——血腥场面有时候会让动物受惊,而它们可值不少钱——但如果你给我们找麻烦,我们也不惜冒险就是。”

“如果你坚持的话。”罗德里克说着,迅速拔出赫列姆,向下挥出一个格挡的姿势。一英尺长的明亮冰矛——真正的巨冰锥,在空气动力学上跟一捆壁炉拨火棍一模一样——从赫列姆划过的痕迹飞出,穿透了大个子强盗的皮甲。他当场倒地,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几声短暂的呻吟。就在强盗准星偏开的瞬间,奥贝德也从视野中消失了,他的头没入了水面下。

抵着扎肯喉咙的那个强盗大吼起来:“我会杀了她!”

罗德里克耸耸肩:“河里那个才是给我付工资的人。你手上的只是另一个雇员罢了。随你喜欢。”

“哦,妙极了。”扎肯说,但依旧在笑,“能知道我的立场可真好。”

“不过,为了能让老大高兴……”罗德里克朝强盗逼近几步,手中高举着赫列姆明亮的剑刃,“我会杀了你,在你杀了她之后。只是为了让这里的强盗们都知道,想要伤害我们队里的成员,就必须有人得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诸如此类。而我的这把剑——顺便他会吸取灵魂——将品尝你的生命,吞噬你的记忆。在今后的许多年中,我将利用平时的闲暇追踪你的每一个朋友和亲人,并照样杀了他们。这听起来有些多余,我知道,但我可是专业的,不管怎么说,我严肃认真地对待我的工作。”然后赫列姆发出一阵非常配合的魔法轰鸣,听起来很像一群天使的翅膀被拔掉时的惨叫。

强盗明显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他偷偷地瞟了一眼被冰层覆盖的同伴,然后说:“我相信我们能达成一个协议?”

罗德里克灿烂地笑了:“看情况咯。你身上有多少金币?”

强盗叹了口气,放开扎肯。“我就是这样开始拦路抢劫的,要知道。”他忧伤地说,递过了钱袋,然后又在示意下交出了他的武器。“我原本只是个路过的旅行者而已,我被抢了,于是我想‘乞丐不过是讨生活,我要像这些家伙一样抢东西’。后来我和那边的胖子贝尔瓦斯合伙,过上了还不错的日子。要知道在河流王国的某些地区里,这种做法甚至不算触犯法律。”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想再找一个人加入队伍呢?”

但罗德里克觉得计划伺机抢劫全队的队友有两个就已经足够了,于是他说:“那得看主人的意思,我想。”

强盗扫了一眼河面:“他还没浮出水面。你确定他没有溺水?”

扎肯哼了一声:“他没事。”

强盗又看了她一眼:“很抱歉刚刚用刀抵着你的喉咙,以及其他——”

她以惯用的怪异姿势耸了耸肩:“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人威胁要杀了我,而且也不是第一次队友中的某人说‘如果你要杀她就动手吧,我们可以接受。’我的生活故事。”

“那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扎肯。”罗德里克说。

“现在你这么说了。”强盗说,“那么关于你的剑会吸取灵魂,吞噬我的生命什么的也都是胡说了?”

“不,那是真的。”罗德里克撒谎道。

河边有什么动了一下,然后奥贝德就走上岸来,穿着他湿透了的袍子。“我雇佣你可不是让你为我们招人的。”奥贝德说,“或者对这些山贼展示你的仁慈。我雇佣你是让你干掉威胁我们的人。杀了他。”

罗德里克抬起一边眉毛:“这个小兄弟现在已经不再对我们造成威胁了。从一开始起他就不是个威胁。我不会谋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而且也没有必要。我已经拿到他所有的钱了。”

奥贝德捏紧了拳头:“杀了他。”

“不。”罗德里克说,声音中没有愤怒或咄咄逼人,他的语气就好像在拒绝一杯红茶。

这两个男人互瞪着——或者应该说罗德里克如此认为。奥贝德的眼睛深藏在兜帽下,但他确实因为狂怒而全身颤抖。

“那我还是走自己的路吧。”强盗说着飞快地后退了,“很抱歉为你们带来这些不便——”

扎肯冲他比了个手势,非常随意的那种,然后一团嘶嘶作响的东西就从她的指尖射出,喷了那男人一脸一身。他尖叫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臂,然后倒下满地滚动、挣扎,淡淡的烟雾扭曲着从他身上升起。

罗德里克反射性地举起剑,但扎肯只是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耸耸肩:“我杀死那些主人希望死的人。”奥贝德对于她的行动没有太多反应,但他的拳头松开了,也没有继续发抖了。

片刻之后那个强盗就不动了,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呻吟。“你对他做了什么?”罗德里克问。

“酸液。”扎肯说,“可怕的东西,会腐蚀皮革、皮肤、肌肉、骨头。如果时间够长的话甚至能穿透钢铁。我也能吐出这种东西,所以最好记得如果你打算偷偷吻我,”她抛了个媚眼,“没有事先取得我的同意的话就会变成这样。”

罗德里克走到强盗身边,后者瞪大了极度痛苦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的脸惨不忍睹,好些地方都已经露出了颅骨,许多硬币大小的酸液斑点正缓慢地烧蚀着他的喉咙和胸口。“抱歉。”罗德里克说,将赫列姆刺进了他的心脏。

“哈。”赫列姆说,“真好。温暖的感觉。非常不幸的一幕,但感觉依旧妙极了。”

罗德里克抽回赫列姆,鲜血泉涌般从伤口中喷出来,但很快就变成了一股细流。那男人的眼睛露出刚死之人才有的那种玻璃般的空洞,就好像一座废屋的窗口。

“仁慈。”奥贝德啐了一口,转身朝马走去。罗德里克跟了上去,但只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不太确定他现在应该说什么——以及他想说什么。

与此同时,扎肯蹒跚走到那具被酸液覆盖的尸体边,跪下来,片刻后又站了起来。罗德里克没有回头看她,但他非常确定她挖出了死人的眼球,成为了她诡异的收藏品之一。法师走过来拍了拍罗德里克的肩膀,吓得他缩了一下。“走吧。”她快活地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奥贝德依旧希望我继续跟你们旅行吗?”

“除非他跟我说不,否则我想是的。你依旧希望跟随我们吗?”

“啊,呃嗯。”罗德里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我们倒也不知道如果放他一条生路的话,这个家伙就不会倒打一耙地杀了我们。”

“这么想就对了。”扎肯说,“没人强迫他选择拦路抢劫的生活,而做这一行的代价就是偶尔会被喷一身酸液。不过你最好暂时跟远一点。我会跟奥贝德谈谈。他听我的,有时候,当他愿意听的时候。”

他们爬上坐骑,继续赶路,扎肯尽可能地将她的骆驼靠到奥贝德的马边。罗德里克跟在后面有些距离的地方,这次并不是很有兴趣偷听他们在说什么。在他的背上,赫列姆开口道:“你以前又不是没杀过人。”

“没有谋杀过人,像那样。我通常只会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杀才会动手。”

“是的,但大部分时候你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那些被你抢劫或者欺骗的人杀死。”赫列姆指出,“别说的就好像他们没有合法理由一样。”

“我可不认为合法的理由就能让我任人摆布。但毫无理由的杀戮?这又是为什么?我已经拿到了他的钱袋。”

“主人想看你是否能够保护队伍。我觉得这很合理。”

“主人。”罗德里克说,“听听你这口气!”

“唔,说得好。扎肯说话的方式让我都忘记了‘主人’并非奥贝德的名字。”

“也许他希望我死,这样他就可以试图偷走你了,赫列姆。”

“如果他希望你死,扎肯会朝你的脸上来一泡酸液。”

“嗯,但这样你就不会跟他们走,不是吗?如果你看到他们单纯地杀了我的话。我是说,他们可以试图拿起你,但你会跟他们战斗。对不对?”

“如果我有眼睛的话,罗德里克,我现在就会冲着你转转眼睛。是的,如果他们杀了你,我会尽力跟他们战斗。我们是搭档。我不愿意为谋杀你的人效力。”

“所以也许他们在设计让我被杀掉,这样他们就可以假装不为我的死亡负责,然后再说服你为他们工作。如果你就是他们寻找的那个神器怎么办?”

“我觉得你只是太疑神疑鬼了。”赫列姆说,“首先如果我是受到戈兹雷祝福的东西,我觉得自己一定会知道。不过如果你愿意坚持这一观点,我也看不出有何不妥。多半分疑神疑鬼对你有好处。”

前面的马和骆驼停下了脚步,然后扎肯让她的坐骑掉过头来走向罗德里克。“你已经得到了原谅。”她说,“我向主人指出你非常迅速且有效地杀死了那个威胁他的强盗,这一点足以证明你的能力。我也解释说你拒绝杀害一个无力反抗的陌生人说明你今后在某天会尝试谋杀我们的可能性也相对较低——我告诉他说在佣兵中有原则的人可不多,而这值得珍惜。”

罗德里克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你相信这种说辞吗?”

“我相信我们需要你来帮助我们抵达目的地。”扎肯说,“如果主人讨厌你的话,我们恐怕不会有多大进展。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像以前一样亲切待你了。”

“那么你呢?”罗德里克说,“那真的只是策略而已。如果那人没有让步的话我会杀了他——”

“嗯哼。”赫列姆说。

“我会用赫列姆杀了他,是的。”罗德里克说,“或者将他的匕首冻碎。”

“事实上,”赫列姆说,“我需要让温度降到极低,才有可能让钢铁粉碎,估计在那之前他的血肉就已经全部晶状化了。所以匕首大概是他最后才会考虑的问题。”

扎肯笑了起来:“我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罗德里克。我的主人说让你去战斗,但如果你被打翻在地并祈求强盗饶你一命的话,我也不会就为了证明奥贝德的观点而单纯等死。我可不是没有力量的人。不要担心我受伤的感情,你更需要思考的是怎样在一开始就保证没人能要挟我们当人质。”

他们沿着河岸朝北行进,罗德里克不时张望一下河对岸七拱的绿色原野和森林。他们走到一座桥边,奥贝德停下马,仔细观察着。这座桥在河面上高高拱起,大概是为了能让河船顺利从下面通过,而且它是罗德里克见过的最古怪的建筑。在提蒙这一边,它用木材和绳索修成,很实用很结实,但远谈不上美丽。但在跨过河流中心线后,桥发生了变化:光秃秃的木板变成了有生命的树木,伸展的树枝上长满了茂密的绿叶,缠绕着藤蔓,点缀着花朵,蜜蜂在嗡嗡,小鸟在跳跃。这或许也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桥梁。对于从提蒙充满血腥的残酷转化到七拱精致纤细的这个过程,人们恐怕是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能比眼前这幅画面更完美。

“我想我是真的无法说服你们跨过那座桥了?”罗德里克说。

“太多妖精。”扎肯说,“看看河那边!他们要收取多少过桥费才能维持这样一座桥上的魔法?”

罗德里克摇摇头:“我到河流王国的时间还不太长,但我知道他们基本戒律中的一条,他们所谓的《河流自由法》中一条——行任何路,渡所有河。没有过路费,也没有边境检查。任何人都可以去往任何地方。而任何试图改变这一点的人都会很快学到他们错在哪里。”

“自由。”赫列姆说,“可以自由地前往任何地方。听起来不错,直到你发现这也意味着别人能自由地砍掉你的双腿,偷走你的靴子。顺便我每天都衷心地感谢——哦,就说戈兹雷吧——我没有双腿。”

“这条政策让我们也轻松不少。”扎肯说,“要在每一个国境哨卡上都解释一番我们的事业可不是件容易事情,特别是在这种遍地小国的地方。”

“我甚至自己都还没有完全理解我们的事业。”罗德里克说,“前往布雷沃的征途,你说的,寻找一件神器,但细节……”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高贵的战士。当你需要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那些你需要知道的事情。”扎肯催促她的骆驼朝前走去。

等她离开后,赫列姆说:“我们真的应该——”

“是。”罗德里克说,“是,我知道。”

***

那天晚上他们依旧在提蒙境内露营,但距离匕印已经不远了。奥贝德又进行了他的河流仪式,并带回四条大鱼。罗德里克心怀赞美地烤熟了他那份,并非常真诚毫无做作地感谢奥贝德,虽然祭司看起来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吮干净手指上最后一点油星后,罗德里克站了起来:“我再去捡些木柴。今晚看起来会很冷。”

扎肯打了个呵欠,耸了耸肩,而奥贝德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于是罗德里克带着赫列姆朝树林深处走去。

“有观察结果了吗?”他们走到距营地相当远的地方,罗德里克觉得除非是锐耳术之类的魔法否则没人能够偷听到他们后,他才开口问到。

“当然。”赫列姆回答,“让我们瞧瞧。身为一名奥法学徒,扎肯似乎根本就没学习过。我认识一些法师,他们总是将鼻子埋在书本或卷轴中。而扎肯的手指上根本就没有书写留下的茧子,甚至看不到半点墨水的痕迹。”

“什么?”罗德里克说,“你认为她在假冒?假装是个法师,用某种魔法物品来制造她的触手,喷出她的酸液?我可不希望队伍里还有另一个冒牌货。你和我就足够了。”

“我只是观察。”赫列姆说,“而下结论则是你的事。不过我不同意被人称作冒牌货。你假装自己是个佣兵,而事实上你却是个贼以及见机行事的强盗,但我却真的是一把神奇罕见有智能的魔法寒冰剑。”

“并且同样是一个贼以及见机行事的强盗。”

“人类很复杂。”赫列姆说,“魔法剑更复杂。”

“他们的睡眠习惯呢?”

“扎肯会睡几个小时,但她总在半夜醒来,然后盯着篝火自言自语——”

“她都说些什么?”

“她说‘噢,罗德里克,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温暖我的被窝?’哈,不,我不知道。她只是在咕哝。我甚至都不确定她说的是一种真正的语言。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低声的咯咯笑。奥贝德则安静得多,但他的睡觉时间也没有我们希望的那么长。他起床的时间从理论上来说应该还叫做‘昨天’。他起来后一般会冥想、祈祷或者做其他类似的事情,但我很难判断在那种状态下他对于周围的事物究竟有多警觉。”

“也许不足以忽略我们偷走马和他们所有的东西,我想。”罗德里克说。

“差不多。如果我们打算单纯地拿了东西就跑,我猜午夜前后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我更愿意再观察一段时间来确定他们的习惯——几个晚上让人很难得出准确结论。而且他们可能会比平时更惊醒一些,因为我们毕竟才加入队伍不久,他们还没有彻底信任我们。”

“从不再怀疑你的人那里偷东西要容易得多。”罗德里克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再继续跟着他们一段时间又有什么坏处呢?至今为止这份工作甚至称不上辛苦。”

“我同意。”赫列姆说,“而且还有那个我们寻找的神器。我很愿意知道更多关于这个神器的事情。”

“比如说,会不会是一座完全由黄金和宝石铸成的大鱼或者其他什么的雕像?”罗德里克说,“我也很想知道。”

“如果我们跟着他们走完全程,最后却发现他们只是在致力发掘某个古老圣人的舍利子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那可就叫人抓狂了,这种东西只有精神上的价值。”

“嗯,这我可不太同意。”罗德里克说,“在我看来,只有执迷不悟的偏见才让人看不到一个具有精神意义的物品所拥有的价值。任何拥有巨大精神价值的东西都拥有真正的价值——因为你可以将其卖回给那些能够理解其精神价值的人。”

“你真的想成为一场神圣征途的中心么?”赫列姆问。

“整体来说,不。还是一条金子做的鱼更好。”罗德里克弯腰捡了几根树枝,这样他们回去的时候看起来才会更合理一些。

“那么你就应该弄清楚。”赫列姆说,“去和奥贝德谈谈,显得迷人些。弄清楚我们究竟在找什么。”

“你怎么不去问?事实上他只跟你说过五个单词以上的句子。”

“只有龙而已。”赫列姆说,“那男人对龙充满了狂热,想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但我跟他讲的内容其实没有那么多。”

罗德里克将另一根木头塞到手臂下面,然后回头盯着远处营地里摇曳的火光沉默了片刻:“你不会认为最后有条龙吧?守护着这个不管是什么的神器?我可不确定相当于体重的黄金值得让我去面对一条龙。”

“面对龙也没有那么糟糕。”赫列姆说,“如果我们打输了,我大概就又会回到宝藏堆里,躺在成山的黄金上。”

“但我可不会有这么快乐的结局。”

“是你决定当个人类而不是像剑一样明智的东西,这又不是我的错。”赫列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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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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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3 于: 2016-10-20, 周四 15:01:45 »
罗德里克遇到赫列姆之前



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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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4 于: 2016-10-20, 周四 15:06:02 »
第七章 百无聊赖

第二天他们穿过国境,在正午前进入了匕印,并涉过一条塞伦河的支流,从这里开始上游的河段被当地人称作“匕首河”。这个国家的地域特色也很快就明显起来,脚下出现了真正的道路,让他们之后的路程也走得相对顺畅——这让奥贝德高兴。

路上也能看到其他人。到处都有农民骑着动物或靠着自己的双腿风尘仆仆地赶路。不过让罗德里克暗暗失望的是没人在试图暗杀或毒杀别人。他在提蒙的所有时间里听说的都是匕印居民如何老谋深算又卑劣无比,他们如何喜欢用毒药来解决问题,而不是用一根带刺的大木棍真诚地对准敌人头上来一下。(对于提蒙的居民来说,能比匕印人更讨厌的人只有拉兹米兰人;这两者都同样糟糕,不过拉兹米兰甚至不是河流王国的一部分。)

冒险小队在一个小有规模的村庄停下来给马喂水,并补充他们所需的补给。罗德里克和赫列姆(收入剑鞘中以免招来太多评论)趁机在附近逛了逛。这个地方看起来与任何繁荣的贸易小镇都相差无几,不过这里的药剂师却可疑地囤积着大量毒参和致命的茄科植物,并且铁匠们似乎都有锻造锋利小匕首的狂热爱好。

罗德里克对他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表现出无可挑剔的礼仪。在匕印,一条命可不值几个钱——字面意义上的。据说你只需花上少得可怜的金币就能雇佣一个刺客学徒来杀掉你指定的任何人,而他当然不认为一个单纯路过的外地人就能免于成为这种暗杀的目标。

他回到其他队友身边时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出发。罗德里克凝视了酒馆片刻,然后爬上马,坐上马鞍时不悦地缩了缩身子。至少这里的路更好一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旅途不会太颠簸。

当他们顺着一条车辙清晰的土路前进时,罗德里克催促自己的马赶上奥贝德,直到他和穿袍子的祭司并肩前行。“我还没有感谢您邀请我加入这次旅行,”他说,“我很抱歉……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不愉快。我明白你只是想要测试我的能力。”

奥贝德没有半点反应。这简直就像是在和一根围栏柱子或者一头蠢得不同寻常的牛交谈。不过罗德里克依旧尽职地继续说道:“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我发誓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全力以赴。我会随时牢记将我们的路途安全放在第一位。我很好奇你的信仰,如果你不介意我提问的话。我必须承认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虔诚的宗教信徒,不过这只是因为我没有机会接触它,而不是真正的缺乏兴趣。我很想听听更多的关于你的神戈兹雷——”

奥贝德的声音平坦得就像一片玄武岩荒野:“你对戈兹雷毫无兴趣。”

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奥贝德是个祭司。谁知道他拥有什么能力呢?也许从声音中他就能发觉谎言?

“告诉我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奥贝德说着,将他隐藏在兜帽下的脸转向了罗德里克。

我想知道我们寻找的这个神器究竟是什么,罗德里克想,以及它能卖多少钱。不过这个答案不可能得到很好的结果。为了安全起见,罗德里克觉得他应该问一个真正的问题,一个他的确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以防奥贝德的确能感应到他的诚实。“我想知道我们是否会在这次旅途中遭遇一条龙。”

奥贝德沉默不语。

“只是因为,赫列姆告诉我说你在问他关于龙的事情,如果我们真要对付那种生物,我希望我能提前做好准备,所以……”

“没有龙。”祭司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被逗乐了?“我们寻找的神器或许会有守护者,但我的研究结果让我相信这里面不会有任何与龙相关的东西。我知道你从一条蛇龙的巢穴中拯救了赫列姆。所以我想你应该拥有对付凶暴爬虫类生物的经验?蛇龙并不是龙,但他们很相似。”

“啊,嗯,关于这一点——”罗德里克开口道。

“那条蛇龙当时在睡觉。”赫列姆说,他的声音虽然被剑鞘削弱了许多,但依旧能听得很清楚,“他们会冬眠,要知道,有时候甚至长达几个世纪。罗德里克偷偷摸了进来,拿起我就跑。我没有尖声叫醒那个怪兽的唯一理由是罗德里克保证会给我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赫列姆顿了顿,“话说回来,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你承诺给我的东西?”

“在这场征途结束后,你们两个都会收到丰厚的报酬。”奥贝德说,声音听起来依旧带着少许愉悦,“我希望那能让你满意,长剑。”

“至少能算个好的开始。”赫列姆说。

“别再来烦我了,罗德里克。我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我相信扎肯能够为你排忧解难或者回答其他问题。”

“当然。”罗德里克说,“很抱歉打扰了您。”他让马放慢脚步,看着奥贝德走远了,然后等着扎肯追上来。“你是对的。”他对她说,“奥贝德对我的态度就和平常一样亲切友好。”

扎肯咯咯笑起来:“龙?说真的?那就是你担心的问题?”

“如果你能告诉我终点究竟有什么的话,或许我就不会放纵自己这样胡思乱想了。”

她耸了耸肩:“我们会不停地前进前进前进,然后我们会抵达布雷沃。然后我们会尽量朝北走,然后我们会找到那个神器,你会得到报酬,然后我们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这计划真是简单得令人称赞。”罗德里克说,“不过看起来里面可隐藏了不少神秘之处。”

“神秘是好的。”法师——或者不管她是什么——说,“我可不想看到你失去兴趣。”

***

他们穿越匕印的一路上风平浪静,赶路的速度也相对稳定。除去这里的政府在本质上属于被人形容为“谋杀政治”的无政府主义外,这个国家算得上河流王国中最大也是最安全的地域之一。他们路过的一些城镇中有些是微型军事独裁制,有些只是过度成长的军事堡垒;而另一些则拥有市长甚至议会。当地人用冰冷而彬彬有礼的目光狐疑地打量他们,在他们购买的每样东西上都要狠狠地敲诈一笔,并且在他们离开时不会有只言片语的告别。在这个国家呆了几天后,罗德里克意识到如果一个陌生人非常热情地向自己打招呼或者只是态度相较随意的话,他就会开始四下张望是否会有匕首插进自己的后背,或者自己的脖子上已经被套好了绞索。

他们绕开人称“刺客之城”的首都,顺着一条几乎朝向正北的河流前进。有天晚上他们在旅店投宿,奥贝德独占了一个房间并让人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罗德里克怀疑那男人其实整晚都泡在澡盆里。这可不会让他惊讶。奥贝德对于水的喜爱就和罗德里克对女人与酒的喜爱一样强烈。

大部分日子里他们都露营,睡在星空下,虽然夜晚正一天天变得寒冷起来——由此可以预见在布雷沃他们将会遭受怎样的天气。扎肯说他们要前往地图的边缘,而罗德里克见过的大部分地图边缘都描绘着厚厚的寒冰。赫列姆毫不在意,但赫列姆毕竟不会被冻死。

不幸的是,用最少限度的信息来推测今后究竟会发生的联想并没有在太长时间里占据罗德里克的思绪。在匕印度过了几天后,罗德里克就已经无聊到开始希望晚上有刺客来袭击他们,好打破这种单调沉闷。他甚至不再关心扎肯生吃了她的鱼而奥贝德什么都没吃,也不再觉得祭司半夜三更跳进水里很古怪,扎肯无故对着空气哧哧傻笑的举动让他感觉不到毛骨悚然,而看到那头骆驼时他也不再会毫无缘由地紧张了。他们正很危险地陷入一种按部就班的生活,而按部就班是死亡的同义词。

“我们正很危险地陷入一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当他们远远跟在扎肯的骆驼后面前进时,罗德里克对赫列姆说,“而按部就班是——”

“非常美好的事情。”赫列姆说,“不管我们有没有付出努力,报酬反正都一样。这简直妙极了。”

“这很无聊。而无聊是我难以忍受的事物之一。更糟糕的是,从实际角度来看,这让我失去敏锐。我开始变得麻木、满足,并且正在逐渐丢失作为一个优秀战士应有的警惕性。”

“你又不是战士。”赫列姆嘲笑道,“你是个贼加骗子加投机主义者,只不过偶尔会被卷入一场战斗。”

“而你是个懒惰的享乐主义者,只是不知何为被困在了一把拥有强大力量的武器里。有时候我们还是得假装出我们对外所表现的身份才行。”

“也就是说你希望有强盗跳出来抢劫我们咯?”赫列姆说。

“这倒没必要。但我很想遇见点有趣的事情。比如遇见一个从风泣荒原那边来的兜售神器的永生商贩;发现一个满是美貌水妖精的废墟;在一棵滴落红宝石眼泪的树下露营;哪怕只是一条能够满足愿望的会说话的鱼也好啊。而现在除了阴沉的农民、过路的巡逻队、果子都被摘光了的树和平凡的河鳟之外再无其他。”

“你带着一把有生命的寒冰剑。”赫列姆说,“而你却在抱怨你的生活中缺乏奇迹?”

“你是很神奇没错啦。”罗德里克说,“但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我太了解你了,所以已经不会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叹的了。”

“这简直就跟结婚一样糟糕。”赫列姆说,“耐心点。我们已经很接近匕印和洛瑞克荒原之间的国境了,没错。根据我在提蒙顺耳听来的传言,那将是一片没有半点文明基础的土地,到处都是地精的巢穴、巨魔的山洞、鬼火以及其他可怕的怪物,大自然用其智慧选择它们诅咒了这片北方的土地。”

“所以你觉得我们会在那儿看到奇迹?”罗德里克说,“每条山脉后都有一个新世界?”

“不。”赫列姆说,“但我认为从四面八方的冰雾中传来的咆哮声会让你害怕得忘记无聊。”

***

“这个地区的边境线标注得不太清楚,主人。”扎肯说着,低头俯视铺在营地边缘一块平坦大石头上的旧地图。魔法光源照亮了地图,但就和扎肯的其他魔法一样,她创造出来的并非明亮的白光或者火焰般的黄光,而是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绿色光球不知所措地飘浮在她的头旁边。她用手指出一条弯弯曲曲朝着地图顶部延伸蓝线,与此同时罗德里克斜眼盯着地图,试图弄清楚他究竟在看什么东西。

奥贝德根本没有耗费精力来看地图。也许这就是他雇佣扎肯的原因。

“不过最后一段好路是在今天早上走完的。”扎肯说,“如果我们还没进入洛瑞克荒原的话,也应该快了。我想距离我们最后一次看到人烟已经过去了相当一段时间。匕首河在这个地方变成屠龙河——哈,好得很,相信所有龙都已经死翘翘了,这可真叫人安心,不过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杀了他们。我们可以顺着河走一段。我知道你喜欢尽可能靠近水域,但我们应该避免太过靠近屠龙河畔的鸦守要塞。没人知道现在那个地方住着什么怪物,通常情况下那里都是地精酋长和鬼婆统治者的家园。不过我们只要向西拐,就能立刻回到所谓文明世界的怀抱。”

奥贝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地理在故意跟他作对一样,然后他步伐沉重地走到河边。

“既然这片荒原根本就没开化,你又是从哪儿搞到地图的呢?”罗德里克问。

扎肯耸耸肩:“金钱能买来的东西有时能出乎意料。这张地图是洛瑞克本人在一次冒险中绘制的。我相信大致地理不会错……但其他部分就难说了。我敢打赌大部分地精聚落都已经迁移到了别处,因为地精部落之间总在争战。而且除了鸦守之外,这里也实在没什么值得标注在地图上。”

“洛瑞克,哦?”罗德里克说,“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这个地区都以他的名字命名?”

“他是这里有史以来最接近人类统治者的存在,虽然他很早以前就死了。任何在这片荒野中长时间逗留的人都很容易死掉——包括大部分土著生物。幸运的是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穿越这里需要多长时间?”

“噢,不到一百英里。”她轻描淡写地说,“全都是荒郊野岭。然后我们就会离开洛瑞克荒原进入安全的……呃,哪里都算不上。无人占领区,原始的土地。我希望我们能尽可能远地绕过亥巴尔废墟北边,那里现在一个活人都没有,而鬼魂却比一般城市里的耗子还多。接着是一片大森林,我们可以从中间穿过或者绕着边缘走,然后是皮塔克斯,接着是失窃之地——说实话这里算作布雷沃的一部分,然后就是布雷沃本土了。”

“一旦我们到了布雷沃,毫无疑问必须有热腾腾的饭菜和柔软的床铺。”罗德里克说。

“恐怕更多是的危险、盗墓贼和跃跃欲试想要杀掉我们的人,这可不像之前那些只因为我们路过就不会主动出手的家伙。不过我并不担心。我们有你强壮的右臂来保护我们。”

“我的左臂也不太糟糕。”罗德里克说。

“的确不比右臂差。”赫列姆说,“但这并不代表你的某只手就特别好。”




第八章 迷雾中

第二天正午时他们毫无疑问已经在洛瑞克荒原境内。天气明显变冷了许多,地面也更加陡峭和狂野,哪怕太阳升起很长时间后,冰雾也依旧贴着地面徘徊不肯散去。在这种地方露营将是地狱:冰冻的雾气会隐藏各种怪物,也将毁灭他们睡上一觉的希望,任何有安全意识的人都能看出来。

“这里的空气难道不新鲜吗?”赫列姆高叫道,“而且甜美!”

罗德里克嘘了他一声:“你想让一百英里内的每个地精都来找我们么?”

“地精,哼。你知道我杀死过多少个地精吗?”

“并不。”扎肯将她的骆驼靠过来。他们现在的队形比平时更紧凑,因为马儿们更愿意忍耐与扎肯作伴。很明显它们闻到和听到的某些东西比扎肯更令它们不安。

“嗯,没有,事实上,就我记得而言。”赫列姆说,“零个地精。你们难道不觉得我应该重写这一记录?地精有很多金币,对不对?”

“我认为他们会拿走尸体上的所有东西。”罗德里克说,“包括金币。所以你依旧可以满怀希望。但你究竟都在说些什么?新鲜空气?你甚至不会呼吸。”

“我又不是没感觉。”赫列姆说,“难道我就不能感受么?”

“噢,我知道你能感受。”罗德里克说,“跟你说,扎肯,最开始的几个月里赫列姆一直让我用磨刀石打磨他,直到有一天他说漏嘴,说作为一把魔法剑,他的剑刃根本就不会变钝。他只不过是喜欢那种感触。”罗德里克耸耸肩。

“我怀念那块磨刀石。”赫列姆唏嘘道,“我在那块磨刀石上获得了许多快乐。我依旧很想知道她究竟怎样了,有时候。”

下午刚过一半,地精就来了。在罗德里克的预想中,大群地精应该身穿臭烘烘的抹布,挥舞着原始的武器,呲牙咧嘴地咆哮着一拥而上,用可怕的力量吞噬整个冒险小队。但是他们没有发动攻击。约五十个地精集结在西边的山脉上,排成一列,俯瞰着他们,并同时用短促尖锐的声音互相交谈着。这简直就像是被一群可怕的小学生围观一样。个子最高的地精也不过刚刚超过三英尺,他们的脑袋像是巨大的甜瓜,不过横七竖八地长着太多尖牙。他们穿着毛皮和皮革——不过也许最好别去思考这些皮革究竟是从什么生物身上剥下来的——他们还拿着质量意外上乘的装备、长武器、斧头和矛,毫无疑问都是多年来从手下败将的遗物中搜刮来的。有些地精还骑着一种和狗差不多大小的老鼠模样的生物,看起来凶神恶煞,足以跟狼群一场好斗并且还能占上风。

罗德里克观察了一下地形。他不是战术家,但就算没有军事天赋也足以看出他们小队的位置非常不利。地精们占据着高地。罗德里克的队伍一直沿着河流前进——奥贝德执意如此——因此他们东边被水流所阻断,无法撤退。北边只有更多荒原,滞留的迷雾下隐藏着许多能让人摔断腿的大石头和深坑。他们可以尝试勒马回头,顺着来路狂奔,不过最后肯定还是会被地精部落追上并拦截。当然他们也能直接对地精发起冲锋,罗德里克想,这么做的好处是能够迅速解决问题。

“你觉得你可以消灭掉一小支地精军团么?”罗德里克问,“就靠你自己?”

“当然。”赫列姆说。

“在过程中我或者其他人不会因此丧命?”

“什么?”赫列姆说,“你们中不能有人死?我想我可以试试看。”

“我希望你能赢。”罗德里克说,“除非你很愿意成为地精宝藏中的一部分。”

“金子就是金子。”赫列姆说,“只要是黄金床铺我就能接受。”

“你会怀念跟我聊天的日子。”罗德里克说。

“他们为什么不攻击我们?”扎肯说,声音中好奇的成分远多过害怕。

“何必呢?”罗德里克说,“他们在人数上远远胜过我们,而且又将我们堵在了他们和河流之间。他们完全可以慢慢来。也许他们正在讨论究竟谁可以先吃掉我们。我敢肯定如果我们人更多的话,他们会选择突袭,但现在这样……”他耸了耸肩,“他们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甚至都不觉得他们会因为占了上风而得意。他们大概只是在想为什么有三个人类在荒原上乱逛。或者他们在担心我们是某个陷阱的诱饵,迷雾中其实藏了一整队骑兵。”罗德里克偏了偏头,“我想我们应该着手干掉他们了。”

“地精很迷信。”扎肯说,“只要适当展示些魔法就能把他们吓得四处乱跑。”她扫了一眼奥贝德,后者完全没有注意到地精,正凝视着河面。“主人?你有什么想法吗?”

奥贝德转过带着兜帽的头,瞟了一眼那些生物。“我去讲和。”他说,声音听起来就像被迫同意去做一件沉闷的家务事一样。他从马背上跳下来,步伐沉重地朝着西边地精所在的地方走去,而罗德里克甚至还没想出来应该回答什么才算合理。

“他们会杀了他。”罗德里克说,“他们会吃了他。”他顿了顿,“如果他被吃掉了,我依旧有工钱拿吗?”

“我的主人很擅长活下来。”扎肯说,但她也一副担心的模样。

“他所谓的讲和究竟是什么意思?”罗德里克说。

“意思是彬彬有礼地与敌人交谈。”赫列姆说,罗德里克低吼了一声。

“我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这又能有什么用?他们大概都不说同一种语——”

奥贝德开口了,音量比之前罗德里克听到过的任何时候都更大,而他说的语言很奇怪,充满了喉咙里的咕隆声和尖锐的喘息声以及磕牙的响声。但地精们的反应却像是被电了一样:他们开始疯狂地原地打转,然后左右分开,让其中一个地精走到前面。这个地精非常胖——考虑到这种生物每天可以吃掉等同自己体重的食物并在第二天早上依旧饥肠辘辘,这么胖可是相当惊人的——他骑着一条和矮脚马差不多大小的地精狗狗。胖地精冲着奥贝德吠了几声,祭司带着强力而自信的语气作了回答。

地精酋长畏缩了,四下环视了一周他的部下,然后抬头望天。他咕哝了几句,于是奥贝德又走近了一点,并将手伸进袍子里。他将一个小物体交给了地精——看起来像是魔杖或者小权杖一样的东西?——然后酋长非常虔诚地接了过去。他用这根棒子指向天空,片刻后,一团火焰从顶端喷了出来。

“噢,好极了。”赫列姆说,“奥贝德给了地精部落魔法火焰。这简直太了不起了。”

“你在担心什么?”罗德里克试图隐藏自己的震惊和担忧,“你又不会融化。”

“不会,但魔法火焰可以融化我的冰块,这让我们多少有些不利。”

“我的主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扎肯说,“再说了,其实也不过就是五十多个地精而已。我可以干掉……嗯,十个。你们两人,我看看,一人二十个……”

“他们还有那些狗呢。”罗德里克说。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扎肯说,“你也可以杀掉那些狗。我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

但是奥贝德已经转身背向地精部落,开始小心翼翼地顺着山坡往回走了,而地精们就像迷雾一样散去了——不是洛瑞克荒原这样的迷雾,很明显这里的迷雾永远都不会散去,只是普通迷雾那样而已。

“就这样?”罗德里克说,“你给了他们一个礼物,他们就走了?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们然后再拿走那根魔杖呢?”

奥贝德在他的坐骑边停下了脚步:“有时候信仰神祇的人们可以找到相同的立场,罗德里克。”

“别跟我说那些地精都崇拜戈兹雷?”罗德里克说。

“许多地精都住在海边。”扎肯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这听起来多少算合理——”

“我以为地精都崇拜——我不知道——恶魔!”罗德里克说。

“偏见。”奥贝德说着爬上他的马。他在马鞍上坐稳,抓起缰绳,然后说:“不,他们不信仰戈兹雷。他们有其他的信仰。但在诸神之间也有联盟,有时候这能让他们在凡间的追随者们也联合起来。在你的眼中这些地精只不过是怪物而已,但他们也是自然的生物,他们崇拜森林、山洞、溪流和荒野——以及这些地方的神灵。我给他们的魔杖不是礼物,而是报酬。他们会传话给跟他们联盟的部落,保证我们拥有一条安全的道路。当然对于地精来说这只不过意味着他们不会试图杀掉我们,而不代表他们就会保护我们。不过我会尽可能获得这样的帮助。我又一次让你的工作变轻松了,佣兵。”

“所以我们可以安全地穿过洛瑞克荒原了?”罗德里克说,“这真是个很棒的把戏。”

“不,只是地精不会尝试杀掉我们。”赫列姆说,“而且只是一部分地精而已。这里依旧还有巨魔、鬼婆和大堆大堆的食肉植物需要担心。”

罗德里克摇摇头:“就算如此……也许我需要重新考虑宗教问题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赫列姆说,“加入任何愿意接受你成为一员的宗教都让我觉得有必要三思而行。”

“你就继续自我感觉良好吧,长剑。至少我不会对磨刀石产生欲望。”

赫列姆呻吟起来:“你就一定得再次提到她是吗?”

***

河流逐渐变得宽阔,水流也不再明显,整个水域像是一片散布着水洼的低地,边缘柔软且难与陆地区分开来。原本清晰可见的河岸已经成了满是软泥和芦苇的沼泽。更远的地方依旧有更深的水体,但几乎难以察觉到水的流动,看起来像是一面湖。夜幕开始降临,但这周围根本没有适合露营的地方,光是为了避开意外踩进发臭的淤泥中就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全力。而地面上覆盖着缥缈的白雾也丝毫没有半点帮助。

“我可以冻住一些稀泥。”赫列姆说,“你们可以在上面露营。坚固的地面,只要你们愿意。”

“啊,没错,没什么比睡在冰床上更惬意了。”罗德里克说,“简直舒适极了。”

“你可以铺点树枝树叶,或者其他东西。”赫列姆说,“甚至还可以点堆火。我的冰是魔法的,不会轻易融化。”

“我们继续前进。”扎肯说,“主人相信我们马上就能找到露营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罗德里克说,“就像是——”

“那里。”奥贝德说,指向河中心。

罗德里克眯起眼看过去。大概在30码远的地方有座岛,上面长着好几棵大树,看起来足够坚固的样子。“你想让我们在那种地方露营?那里四面环水,可没有多少撤退的选择。”

“是的,但也不像是游荡的巨魔会顺路经过的样子。”扎肯叹了口气,“我的主人喜欢游泳,但我不喜欢。而且我完全不知道骆驼会有什么反应。在它的故乡可是很难找到无法淌过的水域。马会游泳,对吧?”

“没必要游泳。”罗德里克说,“赫列姆想要冻死我们的好心提议让我有了个更好的主意。你可以给我们建座桥么,老朋友?”

“‘老朋友’,他说,当他有求于人的时候。”赫列姆说。

罗德里克伸直手臂举平了剑,对准了河流,白色的寒气开始围绕着剑身打转。“这很简单,有这么浓的雾。”赫列姆说,“有许多湿气可以利用。”没错,地面附近徘徊的雾气开始凝固、变硬,形成一条大约10英尺宽的道路,从泥泞的水边一直延伸到岛上。

“这能支撑我们的重量吗?”扎肯说。

“你可以在上面造一座城堡。”赫列姆说,“别害怕,但是注意脚下。我尽可能创造出粗糙的表面,但这毕竟还是冰,多少会有些滑。”

扎肯从她的骆驼上爬下来,用靴子尖试探了一下这条路。她咕哝了一声:“好吧。”然后抓起自己坐骑的缰绳,牵着它走上冰路。骆驼跟着她,没有比平时抱怨更多。冰层没有裂口,也没有移动。赫列姆的工作成果很牢靠。

奥贝德不屑地瞟了一眼冰桥,径直走进水里。他顺着桥涉水追上扎肯,此时他的头差不多只到她的脚踝。他扯下身上的袍子,将其丢到冰面上,而法师毫无怨言地捡了起来。然后奥贝德就一头扎进水里,开始稳稳地朝着小岛游去。

“那么我会负责你的马。”罗德里克叫道,“还有我的马。所有三匹马。不用感谢我,甚至不用叫我这么做,真的,这只是服务的一部分。”

“呒~”赫列姆在他身后说。

“我知道。”罗德里克低声道,“装满黄金的鞍袋,而你可以转念融化掉的冰桥,把法师沉到水里。但在这个国家我们可逃不出多远,特别是晚上。而且还有那个神器……”

“是的,好吧。”赫列姆说,“你不能责怪一把心急的剑。”

罗德里克将自己的骟马系在载货马身后,而载货马原本就拴在奥贝德坐骑的后面。他牵着三匹马走上冰桥,晶莹的冰层在他脚下吱嘎作响,但是足够粗糙的表面提供了相当不错的抓力。他牵着马走得很慢,不过最终还是抵达了对岸。当他带着马踏上坚实的土地时,扎肯已经在一棵被闪电劈死的树附近设起了营地。这棵树以前一定遮挡了岛上的大片土地,吸收了所有能接受到的阳光,因为这片区域几乎没什么植被。奥贝德不知去向——相信他一定又在与他的神交流或者在哪儿洗头什么的。

“我想我最好检查一下这座岛。”罗德里克说,“确定附近没有其他怪物。”

“你是说除了我们之外?”扎肯说着咯咯笑了起来,“基本上没必要。主人会设置结界保护我们,而且这座岛还没有大到能够形成危险生态的地步。再说他能够感应到生命的灵光——”

“你们雇佣我来保护你们。”罗德里克说,“至少让我把表面形式做够吧。再说这里可能会有圈套、陷阱、满是尖刺的陷坑或者巨大的食肉植物。食肉植物有灵光吗?”

扎肯耸耸肩:“随便你咯。赫列姆可以暂时融化掉那座桥吗?然后明天早上再造一座?毕竟我们好不容易才有这么棒的天然护城河……”

“当然。”赫列姆说,“只要我的持有者把我朝着正确的方向挥舞一下……”

罗德里克拴好马,拿着长剑穿过不断滴水的树林回到桥边。他对着河流挥舞了一下赫列姆,魔法冰块就立刻融化消失在虚无和雾气中了。然后他们沿着岛的外围走了一圈——这没花多少时间,这座岛大概呈圆形,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五十英尺,岛岸都是坚硬的岩石——他们还看到了几棵倒下的枯树。赫列姆在黑暗中的视觉与在日光下一样优良,而他没有看到任何危险土著生物的迹象。

罗德里克在岛岸边驻足片刻,注视着较远一侧的河岸。这段河流极宽,大概有100码左右,绿幽幽的光团漂浮在远处的树林间。“鬼火。”他说,“我听说过那些东西,但从没见过。他们喜欢引诱人们走进他们的死亡陷阱并吞噬他们的恐惧,对吧?”

“有可能。”赫列姆说,“他们只是普通的沼气泡泡。”

“你是盲目乐观吧?我认为他们更像是会飞的可怕怪物,依靠恐惧为生。”

“你从来都心无恐惧真是件好事。”赫列姆说。

“我想你所谓的‘恐惧’只是‘踌躇’的意思。不过只要鬼火们一直呆在那边,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回到营地,发现奥贝德已经抓好了鱼——祭司今晚甚至开口说了话,简短地称赞了当地河流中可食用野味的丰富与优质。他们像平时一样消磨过傍晚的时光,然后罗德里克终于将赫列姆插在营地中央守夜,自己去睡觉了。

夜半三更的某个时刻,罗德里克突然被一阵异常强烈的尿意惊醒。也许是因为周围充耳不绝的水声,不管是岛屿两侧哗哗的河流还是树枝上滴滴答答落个不停的露水——他甚至梦到自己在一个地下废墟里探索,而废墟的一半都沉没在不见天日的暗黑湖底。他环视了一眼营地,发现奥贝德和扎肯都在沉睡。又是一次偷走马匹和金子的绝佳时机,但他又一次决定放弃。

他走到距离营地几步远的地方,冲着一棵树释放了他的生理需求……然后听到了一段歌声。

罗德里克系好裤子,皱了皱眉头,然后摸了一下腰间的刀子。歌声,在洛瑞克荒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河里面也有类似海妖之类的东西么?

奥贝德的保护结界非常强力。没有任何比浣熊大的东西能踏上岛而不引发各种类型的魔法警报。罗德里克前去探查,同时努力侧耳聆听是否有更多歌声,但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走到岛边。在一块悬空水面的石头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和棕色皮毛的女人。月光下,她的长发乌黑发亮,她怀抱一把鲁特琴,正凝视着河面,如同一个正在酝酿歌词的诗人。她扭头看向罗德里克,那面庞简直就是他最中意的类型:精致美丽,棱角分明,眼中闪耀着智慧以及若有似无的一丝淘气。但当她看到罗德里克后,那对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鲁特琴从她手中脱落,在石头上弹了几下后掉进了水里。“你是谁?”她尖叫道,“你在我的岛上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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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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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5 于: 2016-10-20, 周四 15:23:47 »
第九章 女巫之岛

“有趣。”罗德里克说,“让我想想。你不是魅魔,对不对?我想魅魔应该更性感些——更暴露,少穿点毛皮而多露点肉。我看见了你的后背,所以你也不是林妖,这种妖精前面像美丽的女人,后面却是空洞的枯树干——我以前杀过一个,在某处的古老坟墓里。你可能是个变形怪,变成了你曾经遇见或杀过的女人的模样——虽然我认为变形怪更喜欢在人类社区中狩猎,所以在这样的荒野中几乎不可能遇见他们。又或者——”

这个女人傲慢地挺直了身子:“我是洛瑞克本人率领的远征队的最后幸存者,我居住在这个岛上,因为这里很容易捕鱼,而且巨魔不喜欢游泳。我从来没料到会再次见到其他人类,虽然我能理解你怀疑我——”

“不,抱歉。”罗德里克说,“我们扎营的时候我已经探索过了这座岛了。没人居住在这里。”

“那边有个山洞——”

“不,没有。”他说,态度称得上彬彬有礼,“而且我们有个祭司向我保证这岛上没有任何智慧生物。这也就说明你是从外面来的,试图进入岛上。我猜你一定正好就坐在祭司的魔法结界外侧,不是吗?毫无疑问是希望能将我们骗出去一个一个地干掉。”

皮毛外套从女人的肩膀上滑落,露出湿漉漉的白衬衫,几乎都没有扣。她朝后半躺在石头上,对他露出洁白的胸膛。“你觉得我美吗?”她说。

“当然。我会趁现在尽情享受眼前的美景。不过我猜你很快就会变成某种不太有魅力的东西——也许是长着老虎或者豺狼头的女人?我听说过那样的变形生物。”

“也许我只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巫。”她甩了甩长发,眼神放荡地盯着他,狐狸般的面容比之前更加愉悦而狡黠,“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心怀不轨,但你为何如此确定我就不是人呢?”

“因为你完全就是我梦中情人的类型。”罗德里克忧伤地说,“而我这辈子还没有积够德来碰上那种好运,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一个那样的女人。”他最后欣赏了一次她的酥胸,然后开始朝着岛中心往回走。

“你去哪儿?”她的声音不再甜美,带着一种尖锐的气恼。

他回过身:“去叫醒我的朋友们。我们是支小队伍,但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我很确定他们中的一个会更清楚你究竟是个什么,以及怎样驱逐或杀死你,或者进行其他恰当的处理。不过为了报答你向我展示出如此令人饥渴难耐的丰腴,我给你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在我带着同伴回来之前离开吧,我不会追赶你。”

她起身冲着石头啐了一口:“你真无趣,男人。我通常喜欢先玩弄我的食物。但最后我还是会克服失望,照样吃了你。”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那么来啊,穿过结界。我相信结果绝对值得一看。我们的祭司提到类似血肉从骨头上脱落,内脏爆出体外四下滚落之类的事情。我想我们的法师也在里面加入了一些她自己的法术,而她的口味偏向于酸液、触手和其他不太美好的东西。如果你打算冲刺我,请先变成一种不太招人喜欢的外形——看到现在的你这样可爱的女人被糟蹋可会令我的幻想破灭。”

这个怪物似乎并不在意罗德里克形容的各种痛苦。“结界,是的,我感应到了。描绘在石头上和刻在树干上的符文。效果很完美,我得称赞你们的祭司。这座岛被保护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她叹了口气,“所以我只能连岛一起干了。”这个不是女人的生物站起来后退到石头边缘,然后故意一脚踩空,掉进了水里。

罗德里克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他好像被耍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曾经出现在无数个糟糕夜晚的无数赌桌边。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他就意识到了答案,当整个岛都开始下沉时。

***

“赫列姆!”罗德里克高喊,“扎肯,奥贝德,我们正受到攻击,岛在下沉!”他连滚带爬地冲回去,只见泡沫泛滥的河水已经开始浸入营地,而他的警告几乎没有必要。扎肯和奥贝德正在迅速抢救任何他们能从波峰浪口抢救出来的东西。

“报告。”奥贝德吼着,一边将他的睡袋丢到一匹紧张兮兮的马背上。这头动物正依次轮流着将它的蹄子提出水面,仿佛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会站在水里。

罗德里克一把抓起赫列姆,这时水已经淹过了剑身的一半。“那边有个女人——呃,她看起来像个女人,很漂亮的那种。她说她想吃了我们。结界将她拒之在外,但是接着她不知怎的就让这个岛沉了——”

“自然魔法。”扎肯凝视着在她小腿周围打转的水流,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想让一个岛沉没的话,我会尝试提升水位,或将下面的岩石变成稀泥,但我必须游到水底才能这么做……”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奥贝德,“鬼婆?”

“很有可能。”奥贝德扯掉他的袍子,光溜溜地冲进了黑暗中。

“他这是去哪儿?”罗德里克困惑不解地问。

“我们的结界正和岛一起下沉。”扎肯说,“我猜他是去查看有什么可以补救的办法没有。你觉得赫列姆能给我们创造出更多坚实的地面么?”

“把我的剑尖伸进水里,罗德里克。”赫列姆说,“这有点棘手。我可不想把你们的腿都冻在冰里。”

罗德里克想象了一下那个女人——鬼婆?——找上门来却发现他们所有人,包括动物和人都速冻在冰块里的场景。真可怕。简直就像是为她准备了一顿丰盛大餐。“那么集中精力,赫列姆。”他让剑接触到水面,现在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踝。

有好一会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罗德里克的脚底下传来了一股推力,他开始上升,而他不得不倾斜身体保持平衡。

“一层冰。”赫列姆说,而此时罗德里克的脑海中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长剑的声音应该带有更多水泡声,就像他把脸埋在水里试图说话时一样才对。“现在只有一块浮冰,不过我会找到机会固定……”

骆驼踏了几步,于是冰层就朝一侧翘了起来,这让罗德里克回想起某个夏日的午后,十六岁的自己在一块湖中央的木头浮板上和一个漂亮姑娘亲吻以及做更多事情。当他们抱在一起滚时,那块浮板也像这样翘起来。他们有没有弄翻浮板然后滚进水里来着?他不记得了。如果有的话,他们一定溅起了大朵水花,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如果这块浮冰翻了,恐怕不会有多少笑声。但会有更多的水花。

扎肯安抚她的骆驼平静下来,几匹马似乎在思考究竟应该跳进水里还是留在原地,而最后它们决定站立不动。他们周围的树歪斜着向下沉没,树枝也开始消失在水下。罗德里克庆幸他们选了一块空地扎营。如果他们在树冠下方的话,下沉的树木很可能会将他们压入水中,带到水底溺死,或将他们压扁在赫列姆的浮冰上。树木迅速消失的一幕让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非现实感。

浮冰的平台安定下来,罗德里克猜是赫列姆已经将其牢牢地和湖底冻在了一起,用魔法的冰柱支撑起他们的重量。“我想最好也就这样了。”赫列姆说,罗德里克将剑从冰里拔了出来。

“我曾听说北方有些部落会把他们的老人放在浮冰上,让他们顺流漂到海里去送死。”扎肯说,“我想那一定比在冰层里挖个坟墓更实际。”

“我应该造座通往河边的桥么?”

罗德里克沉吟了片刻:“如果我们逃走,那么正等在外面的某些东西就会追赶我们。她沉掉了这座岛,因为她希望我们会因此恐慌,尝试游泳逃走,这样她就可以在混乱中发起攻击。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留在这里,等她先采取行动。”

“你是拥有实战经验的人。”扎肯说,“如果你说这是最好的选择,那么我相信你。我会保持警觉,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杀掉。”

“奥贝德呢?”罗德里克扫视了一遍水面,“你觉得他会不会……?”

扎肯摇摇头:“他活着。如果他死了我会知道的。我们之间有一种……联系。他非常擅长游泳,而且还有能让他在水中和水下轻松行动的法术,不需要上来换气。我相信他正尽全力试图拯救我们。”

罗德里克咕哝了几句,在冰面中央缓慢地转身查看四周是否有危险。没有鬼婆的影子,但河对岸的鬼火却开始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飘来。罗德里克不由得诅咒起来:“那些该死的东西。”

“呒。”扎肯说,“要知道他们依靠恐惧为食。你一定很害怕。他们能感觉到。”

“也许是马受了惊。”罗德里克反驳说。

“普通动物的恐慌并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扎肯说,“他们拥有更优雅的品味。”她走到冰台边缘。“嗨,兄弟们!”她叫道,一个蓝幽幽的光球就朝她靠近了些。扎肯低头行礼,而其中两个光球看起来似乎在讨论什么。

“她在和那东西交谈?”赫列姆说,“那可是恐怖魔法凝聚而成的飞天光球。看,它中间有个骷髅——而那东西根本就没有骨头,至少不会是类人生物的骨头,但它懂得骷髅很吓人,所以故意显示出其模样来。”

“骷髅是很吓人。”罗德里克说,“我总是害怕我的骷髅会过早地暴露在空气中。”

鬼火上下跳动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女人在行屈膝礼,然后它就飘回了同伴那里,而它们全都撤退回较远的河岸去了。扎肯走过来,快活地搓着手:“好了,搞定了。”

“你会说它们的语言?”罗德里克问。

扎肯抬起一条毛茸茸的眉毛:“通常情况下鬼火会说很多种人类的语言,但他们更喜欢用邪怪语交谈——这种语言是某些祖先来自于……就让我们说……这个世界之外的生物所使用的语言。我在奥法学习的过程中也正好精通了这种语言。他们见我并不害怕,而他们又不能真的吃掉我,所以他们同意谈判。他们打算在附近继续逗留一阵子,看鬼婆是否会发动攻击,或者应该说是鬼婆们——他们告诉我说这条河里住了一群鬼婆,其中有个特别残酷卑劣的首领,统治着其他下等鬼婆。鬼火们在等着看我们是否会被逼到……他们怎么说的来着?‘美味的恐惧爆发’的地步。但如果我们幸存的话,他们就会离开。我跟他们提到了世界之伤,关于恶魔领主德斯卡瑞在距离这里不太远的地方如何大规模地散播恐惧。他们很高兴能获得这条消息。毕竟从来没人跟他们提起过任何事情。”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怎么能与他们进行文明有意义的对话,像这样邪恶的——”

扎肯似乎大吃了一惊。她将手放在罗德里克的手臂上:“你为什么称他们为邪恶?好吧,他们的确是希望智能生物遭遇不幸和恐惧,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很邪恶。他们只是……与众不同。他们以恐惧的精神能量为食粮并非他们的错。他们又不能选择自己的生物本能。用恐惧让人发疯对他们来说是必需的——恐惧是他们的农业。”

“我得说这可是经过曲解的‘邪恶’定义。”罗德里克说,但在他们能够继续争论下去之前,三个方向的水面都开始冒泡翻腾,三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生物从水里冒了出来。她们是鬼婆,罗德里克知道,虽然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种生物——其中两个大概只比罗德里克本人矮一点点,骨瘦如柴,驼背弓得让扎肯看起来简直形态优美。茂密海藻般的头发披散在她们可怕的脸上,扭曲的肢体在月光下如同发绿的腐肉。

第三个鬼婆虽然也同样驼背得厉害,但站起来却比罗德里克更高大,她黑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瘤疣,如同身着坚硬似铁的铠甲。她的腰间挂着一串用人类手掌穿成的腰带,她的爪子发出生锈金属的摩擦声。她冲着罗德里克咧嘴一笑,那些尖牙如同下水道一样令人作呕。

“晚上好,旅行者们。”她说,声音和那个坐在石头上的狐面美女一模一样。然后她朝他抛来一个媚眼。




第十章 暗夜利爪

扎肯毫不犹豫地挥舞起手臂,对准离她最近的鬼婆喷出一股酸液。鬼婆闪身跳进水里,消失在视野中,但立马又从几英尺外的水里冒出来,再次逼近了他们。

罗德里克将赫列姆举到胸前,以防守姿态接近大个子鬼婆,同时他也非常清晰地意识到面对这个鬼婆就意味着将他的后背展示给其他敌人。不过如果能射出一些冰刺或者将一个鬼婆的脚冻在冰面上的话,至少还能让战局算得上公平——

鬼婆首领朝前猛扑过来,罗德里克举起赫列姆进行格挡。但她的攻击距离大得惊人,黑漆漆的爪子抓伤了罗德里克的侧面,在他肋骨下方和臀部之间拉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虽然只是擦伤,但罗德里克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痛苦地吸了口冷气,防守的姿势也随之松懈下来。

“稳住。”赫列姆说,于是罗德里克挣扎着再次将剑举起来。用剑战斗可不是他的强项;而且他平时除了四处挥舞赫列姆摆出一些很戏剧化的造型外也不太需要付出更多努力。赫列姆正全力以赴地弥补着罗德里克的失误,他向鬼婆吹出一阵冰风,但后者却灵巧地躲开了。罗德里克咬紧牙关朝她的方向挥出赫列姆,对她射出一支冰矛,挂伤了她的手臂,本应流血的地方淌出一股粘稠的黑色物质。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扎肯正与另一个鬼婆作战,他的右边时不时闪过几道绿光,大概是她在施展法术。马和骆驼都已经陷入恐慌,它们跳下冰面,试图游到岸边去。

赫列姆发出一阵嗡鸣,寒气在剑身上翻腾,正逐渐形成他真正强大的魔法之一。罗德里克并不完全清楚这把剑的真正力量——也许赫列姆自己也不知道——但在经过了足够的时间和努力后,罗德里克知道这把剑能召唤来橙子大小的冰雹风暴,能将敌人冻在魔法冰块里,还能展现出其他与冰相关的奇迹。

有人从后面攻击了罗德里克——想必是另一个鬼婆随从——于是他又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几步。然后鬼婆首领就击中了他,将他的手臂打到一边——而赫列姆从他失去感觉的手指间飞了出去,拍在水面上,立刻就沉了。

罗德里克盯着水面上他最好的朋友以及最伟大的武器消失的地方。这把剑无法自行移动。他能做的最好尝试就是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冰茧里浮上水面,但是他们以前曾经谈到过这种做法的缺点——赫列姆将会随波逐流,被带到下游,也许遥远得让罗德里克再也不能找回他。长剑更可能会等在河底,希望有人能把他捞起来——

两个鬼婆朝着罗德里克逼近过来。

对。此时此刻他有比失去朋友更迫在眉睫的问题要解决。

他伸手摸到腰带上的刀子,两手各持一把猛然朝两侧划过,希望能挑断鬼婆们的腿筋。他两下都击中了,鬼婆们嘶吼着退开了。他的刀子上附有一点特殊的魔力,能让伤口异常疼痛,如同金属上涂着盐和柠檬汁以及蜜蜂的毒液。但他可不会奢望自己能靠着两把只有些许魔力的匕首战胜鬼婆们。“来帮帮忙!”他大叫道。

不知是什么东西撞破了冰面,那个正与扎肯战斗的鬼婆落进水里,发出了尖叫。她是被河里的怪物攻击了吗?还是说奥贝德终于发挥作用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个鬼婆的不幸都让扎肯得空来帮助罗德里克。她大步跨过冰面,伸出一只长得不合理的手臂,看起来就像是用软蜡做成的一样。她攥着一根颜色苍白的小魔杖——毫无疑问是奥贝德的魔法玩具之一——戳到了较小的鬼婆腿上。那怪物嘶声叫着想逃走,但她的腿从绿色变成了灰色,拖在她的身后,看起来似乎正在逐渐变成石头。

妙极了。现在罗德里克只需要跟一个鬼婆作战。当然,她可没有在他面前被吓得目瞪口呆。他慌乱地站稳脚步,举起刀子,盯着这怪物。她的面孔短暂地发出一阵微光,然后就变成了他在石头上遇见了那个狐面女郎的模样。在扭曲怪异的身躯上,她的五官也被反衬得奇形怪状。她距离他太近,无法有效地投掷刀子,但如果他靠近过去的话,那些可怕的利爪一定能将他开膛破肚。

“来吧,亲爱的。”她低声软语道,“我会从你的脚开始吃,我想,这样你就可以看着自己消失在我的喉咙——”

一支箭的羽毛箭尾出现在她的一个眼眶中,片刻后另一支也出现在她的另一只眼里。幻象的面庞消失了,鬼婆呻吟着朝后倒下。罗德里克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抓紧了他的好运气,他以脚踝为轴心扭身将一把匕首甩向那个正和扎肯缠斗的鬼婆。这个生物的左半身几乎完全变成了石头,但幸运的是罗德里克击中了她的右边,正好扎进喉咙里。

这个鬼婆尖叫起来,扎肯张嘴就冲她扭曲的脸上吐了一口酸液。或许这次攻击本不足以杀死她,但是两支箭也同样扎进了她的脸上,然后鬼婆就倒在冰面上。

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只有河水哗哗地拍打着他们所在的冰台边缘。罗德里克和扎肯扭头朝箭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毛皮的男人正朝他们走来,手里握着一张弓。他像是走过舞厅里的大理石地面一样轻松踏过水面。“嗨,冒险者们!”他扯开嗓门叫道,声音里充满了快活。

奥贝德从水里冒出来,光溜溜地爬上冰做的平台。赤身裸体的事实似乎并不令他困扰,而这实属幸运,因为他的换洗衣物都载在一匹游远了的马背上。这时罗德里克才第一次有机会看清楚奥贝德的模样——月光下他显得极其苍白,瘦长的马脸,弯曲的细眉,深色的眼睛,而且一根头发都没有。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外貌显得优雅高贵,但罗德里克无法立刻判断出他的民族或者国籍,而通常他总是这方面的专家——快速鉴定一个人的出身能极大地帮助他诈骗他们的物质财富。

“欢迎加入我们。”罗德里克说。

奥贝德冷眼看着他:“水里还有另外两个鬼婆。我在把第三个拖下水之前就将她们两个都干掉了。你又杀了几个呢?”

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对,很好,我应该知道的。从理论上说,我一个都没有干掉,不过我至少在其中一个上出了点儿力。但这都是因为我们这位新朋友。”他冲着正走过来的男人偏了偏头,后者明显是个森林中的游侠,“我们很幸运,他——”

“他不是我的朋友。”奥贝德说。

“请展现你的宽厚,主人。”扎肯咕哝道,“他也许救了我们的命,或者至少他帮我们摆脱了一些麻烦。就算再不济,毕竟罗德里克也差点就死了。”

“如果那样可真是不幸。”奥贝德说着,突然变得警觉起来,“长剑呢?赫列姆呢?”

罗德里克摇摇头。“掉水里了。”他指了指,“他没事,只是在河底等着被打捞——”

奥贝德立刻就跳回河里去了。罗德里克看着他消失在水面,耸了耸肩:“看起来不需要麻烦我自己下去游泳了,我想。”

弓箭手抵达了冰台边,罗德里克走过去一边咧嘴笑着一边伸出了手。此人有着明显的精灵特征,耳朵尖尖的,站起来比罗德里克高出一个头。风吹雨晒的面孔上展露出灿烂的笑容,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在问候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终于再次与多年不见的兄弟重聚。他紧紧握住罗德里克的手,力气很大,但罗德里克能感觉到这人并非是在尝试炫耀自己的力量或者吓唬他——他只不过是那种会把每件事情都做彻底的人。

“大半年来我一直在等待清理掉那个鬼婆群的机会!”弓箭手说,声音洪亮有力,“但要一个一个地干掉她们几乎不可能,而我又无法一次打五个。你们来得真是太好了。”

“你来得才真是太好了。”扎肯甜甜地说,罗德里克则惊讶地看着她。很明显扎肯并没有表现出如此甜蜜热情的习惯,不过弓箭手毕竟刚刚才从死神那里救了他们一命。

“我叫西利安。”他说,“风与火告诉我今天我将获得伟大的朋友,而它们的预兆正确地引导着我。我可以得知你们的名字吗?”

预兆?哦,天哪。也许戈兹雷的确在关注他们的队伍——或者只是西利安有点自欺欺人。这些年来罗德里克认识许多迷信的人,他们所谓的征兆在罗德里克眼中不过是偶然的巧合。但是这种容易上当受骗的心理通常都能让他占尽便宜。“我的名字叫罗德里克。”他说,“我是个受雇的战士,负责护送法师扎肯和她的主人——牧师奥贝德——前往布雷沃。”

“那么奥贝德就是那个光着身子的人了。”西利安说,与此同时祭司的双手出现在平台的边缘,其中一只抓着冰面,另一只紧握赫列姆。

“我错过了所有的乐趣。”赫列姆抱怨道,“我从来都没插进过鬼婆体内;那一定会很有趣。”罗德里克快步跑过冰面,在接过赫列姆之后才帮忙把奥贝德拉出了水面。

“一把会说话的剑!”西利安说,“你们果然是命中注定要创造传说的英雄!”

“这个弓箭手名叫西利安。”罗德里克告诉祭司,而后者甩开他的手,仿佛罗德里克的碰触很肮脏,“他长期以来都是那群鬼婆的敌人。”

“那么我们杀掉这么多一定帮了他大忙。”奥贝德瞪着游侠,“这很好,这意味着我们就不欠他人情了。”

“没错,是我欠你们的。”西利安说,“作为报答,我愿意帮助你们穿过这片荒原。”

“我们的队伍不需要更多成员。”奥贝德说,但罗德里克惊讶地发现扎肯这次竟然表示了反对。

“主人。考虑到我们需要穿过这片荒原,我觉得一个拥有当地知识的人所提供的服务将为我们带来莫大的好处。”她微笑起来,“而且你知道我喜欢混血儿。”

“如果他干扰了我们的任务——”奥贝德开口说到,但扎肯打断了他:“是的,当然,我知道,主人。”

祭司走向游侠:“那么很好,西利安。我们欢迎你,而且我们……感谢……你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

“很高兴能认识你。”西利安满面笑容,“我从来没与鳃人交谈过。是什么让你如此远离海洋?”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扎肯哧哧地笑了起来。

“我的法师稍后会作解释。”奥贝德说完就跳进河里,朝着岸边游去。

***

等扎肯在寒冷的平台上收获了鬼婆们的眼球后,赫列姆为队伍冻出一条通向河岸的桥。他们找回了马和骆驼——这些动物游上岸后就在原地挤成了一团,不愿冒险踏入黑暗之中——然后在较干的地面上再次扎营。

待他们都安顿下来后,扎肯就和罗德里克、赫列姆还有西利安坐了下来,进行祭司答应给他们的那个解释。奥贝德照常远离众人,只不过他比平时显得更加阴沉。

“是真的。”扎肯说,“我的主人并非人类,而是一个鳃人。”

“一个下等亚兹兰特人!”罗德里克说,“真是惊人。”

“别让他听到你使用这种称呼。”扎肯说,“他更喜欢被叫做真正的亚兹兰特人,而这也没错,因为鳃人的确是亚兹兰特帝国残留至今的唯一后裔。”

“不管怎么说,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总是在洗澡和往水池里跳了。”赫列姆说,“鳃人如果不泡在水里就无法长时间存活,不是吗?”

“事实上他有个戒指。”扎肯说,“能让他毫无限制地呼吸空气,并能保护他的皮肤在陆地上不会干裂受损。在他的人民中这样的物品可相当值钱。在这种魔法保护下时他并不需要呆在水里,但是他怀念大海,定期泡在水里也能让感觉更好些。我相信如果你有一个能让你在水中呼吸,能让你永远生活在水下的戒指,你也依旧会想频繁地爬出水面,让阳光照射在皮肤上。”

“这是没错。”罗德里克说,“但为什么要逼一个鳃人在陆地上进行如此遥远的长途跋涉呢?我相信戈兹雷一定有许多波浪下的工作能让他完成,并且能找到一个没有鳃的祭司前往布雷沃?”

扎肯点点头:“我的主人不愿与你分享所有细节,因为他天生就是个注重隐私的人,而且通常还很怀疑陆地上的居民,但他允许我分享以下信息:我们是去寻找一件戈兹雷的神器没错——但这件神器被隐藏在一个位于冰冻雾障湖深处的宝库之中,而雾障湖是布雷沃北部一片非常荒蛮危险的水域。我们虽然有些特定的魔法物品能帮助像你我一样的陆地居民在水中行动,但我们在那种不熟悉的环境下必然会迷失方向。我的主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水中,能够在黑暗无光的深水中轻松领路并发现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包括上方和下方。他是保证我们能抵达宝库并取回神器的最大希望。”

罗德里克并不喜爱这种钻入冰湖湖底的想法,但他决定暂且不表态。扎肯现在正乐于提供信息,而他要以此获得更多好处。“那个神器究竟是什么?”

扎肯摇了摇头:“事实上就连我也不知道。只有我的主人有幸在幻视中一窥其真面目。不过他向我保证这东西能极大增加他神祇的荣光。”

“一场传奇的征途!”西利安快活地搓着双手,“说真的,遇见你们是我命运的一部分!”

“趁你现在正有心情揭露秘密,”赫列姆说,“如果奥贝德是鳃人的话,亲爱的扎肯,请允许我提问——你又是什么呢?你自称是人类,还是个法师——但我对两者都表示怀疑。”

扎肯又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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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6 于: 2016-10-20, 周四 15:26:25 »
第十一章 女术士

“我是人类,长剑。”扎肯说,“我甚至不像我们这位朋友西利安一样属于混血种,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不用在意。”猎人说,“我的双亲非常爱对方,而他们分别给予了我各自的力量。”

扎肯点点头:“你很幸运。我的双亲都是人类,但我谈不上‘爱’的部分——爱可不是他们所献身的那个无名邪教的誓言之一。顺便一提,我并未与他们分享相同的信仰,所以你们不用害怕。除去我的人类父母之外,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我的祖先中有某种特定的……异常。家族故事里提到我的一个曾祖父或者曾祖母曾与……在找不到更好的词之前就让我们说‘怪物’好了……结合。而其中一些结出了果实,这些果实又生出了后代,于是就有了我。我在本质上是个普通的女人,但血脉之中却有某些特殊的怪异扭曲。有些人称之为腐蚀,但我倒只觉得它给了我带来了很多便利,虽然有些时候的确很难处理好。”

“是哪种怪物呢?”罗德里克问。

“我当时可不在场。”扎肯说,“所以我无法确定。但我觉得不会是龙,或者恶魔,或者元素。我没有表现出这些祖先应有的……典型结果。但毕竟还有很多其他可能性。”

罗德里克知道世界上有许多奇怪的生物。许多眼睛,许多嘴,来自疯狂国度的喃喃低语的恐怖存在,或者它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子嗣。她之前不是称鬼火为“兄弟”么?不过这种事情也可以说她只是出于礼貌,或者只是便于称呼而已。

“那么关于法师那部分呢?”赫列姆说,“只是因为——虽然我不想指出这点——但我甚至没有见过你看一本书或者卷轴。”

她耸耸肩:“完全正确。我不是法师。我从来没有正式学习过魔法,但我有学习历史,并且在其过程中学到了许多禁忌以及被遗忘的知识。我的魔法是自然产生的,而并非源自学习。我是个术士。我血脉之中的那一点点异常给予我一些天生能力,而在这些年中我不断磨练并且学习增强它们。原则上告诉别人你是法师更好一些——如果你说‘术士’,他们就会开始担心你会不会意外释放出魔法风暴,摧毁城镇,把马匹都变成大堆烤肉什么的。我们术士在失控问题上拥有不太好的名声,而且这种名声并非完全错误,虽说我最后一次发生意外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我们的整个关系都是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罗德里克露出了微笑,“好得很,好得很。我对此感到非常满意。”他想知道他们还在其他什么地方撒了谎。诡术师的一个经典伎俩正是揭露部分被隐藏的真实,这样目标就会相信自己已经获得了你的信任。而且揭穿一个谎言后目标就不会再急着去寻找下一个。有人告诉他一个事实只不过让罗德里克觉得要拆穿下一个谎言将会变得更困难。

“现在我们都澄清了。”扎肯说,“早些时候我们只不过是不太了解你。你不能因此怪我们有所保留。我是术士而我的主人是个鳃人的事实是否改变了你为我们工作的意愿呢?”

“并不。”罗德里克说,“金子就是金子。”

扎肯耸耸肩:“那么谎言与真实在这一点上就无关紧要了。”她将注意力转向西利安,“而你——你会保护我们离开洛瑞克荒原吗?”

“我凝视了你们的火焰。”西利安说,“我看到了令人着迷的形状。我想我会加入你们直到完成整场征途。”

扎肯眨了眨眼:“呃,恐怕我的主人不会愿意雇佣你——”

“我不要求任何报酬。”西利安摆了摆手,仿佛黄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重要的东西,而非罗德里克心目中的最重要,“要知道命运指引我,而命运将我带到了你们这里。我相信你们的征途将成为我通往光明的道路。”

术士皱起了眉头:“光明?”

赫列姆开口道:“光明探索者是寻找启迪的精灵。大自然会赐予他们暗示和预兆,从而引导他们走在正确的命运之路上,其中有些预兆可能是……非常怪异的形式。他们是神秘主义者,通常为自己的人民所崇敬,据说其中有些人能够借用自己前世的力量,还能够预言未来。”

“没错,完全没错!”西利安快活地说,“那正是我的道路,虽然我才刚刚上路而已。所有的征兆都指向你们,我的新朋友们。我愿意与你们分享我的命运。”

“啊。”罗德里克清了清嗓子,“我不喜欢问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而且也许只是我弄糊涂了,但……”

“你并非精灵。”赫列姆说,“半精灵,毫无疑问的。耳朵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就我所知,只有真正的精灵才能成为光明探索者。这跟他们与原始、自然……之类的联系有关。”

西利安点点头:“是的,我也听说过这种说法。但你必须理解——我一直无法得到安宁。我在年轻时就离开故乡进入森林,长年来一直在不断寻找某种东西,虽然我不知道它是什么。而在过去的几个月中,预兆无处不在。鸟群飞行的路线,山边滚落的石头,河中鱼跃的曲线,火焰跳跃的舞蹈……所有的一切都包含着真实、秘密和对我的引导,简直就像白纸黑字一样清晰可辨。也许只是因为我的精灵祖先非同寻常地强大?否则对于我周围这些显而易见的征兆与景象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呢?在世界如此露骨地向我指明了一条道路后?”

如果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则可以解释这一切,罗德里克心想。

西利安站起身来:“天马上就要亮了。你们在那场磨难后一定都饿了吧。我看能不能找点儿什么当早饭。”

罗德里克说:“你觉得你能找到一些不是鱼的食物么?我当然没有冒犯鱼的意思,但最近我吃得实在是太多了点儿。”

“当然!”西利安说,“为了我在命运中的新同伴,什么都可以。”他拿起弓,快乐地吹着口哨漫步走了树丛里。

“嗯,他疯了。”赫列姆说,“真可惜看到一个年轻人患上了如此严重的精神病,不过我们又能怎样呢?”

“是的。”扎肯说,“通常情况下我倒也不歧视疯子,不过这绝对会变得非常有趣。”

“如果他能为我带回一只兔子或者任何不是鳟鱼的食物来,我就会心甘情愿地帮他寻找光明,不管那究竟是什么。”罗德里克说,“你们觉得他会不会在某天晚上凝视着火焰,然后觉得预兆告诉他应该杀光我们所有人?”

“那就是另一个有趣之处了。”扎肯说,“我倒是更担心等我们离开洛瑞克荒原后告诉他不能跟我们一起走时他会有什么反应。我不太确定如果我的主人拒绝接受他,他会不会认为我们干涉了他的命运什么的。”

“我怀疑他只会快活地无视我们,单纯地追上来而已。”罗德里克说,“再说他是个游侠。只要我们一直在荒野里,他恐怕就能一直偷偷在十几码之外跟踪我们,而我们甚至都无法发现他。我们也可以利用他——布雷沃的一些地区同样荒蛮危险。他会证明自己很有用。毕竟多一个有战力的人,而且我们不但不用付钱,他还认为保护我们正是他的命运?这可一点坏处都没有。”

扎肯叹了口气:“我希望我的主人也抱有同样的看法。”

***

西利安带回了一只野鸭,并且在回来的路上就拔光了羽毛,当他抵达营地之际鸭子已经差不多可以上火了。“西边有些距离的地方有个巨魔,但我们的路线应该不会惊扰到他。”西利安在篝火边坐下,加入了他们,就连奥贝德也在清晨的寒气中用火温暖他的双手,“一般来说这附近的区域都挺安全——那群鬼婆让大部分危险生物都离得远远的,要隔上段时间后才会有其他怪物搬过来占领他们的新地盘。”

“我的术士告诉我说你希望在整场征途中都陪伴我们。”奥贝德说话时狠狠瞪着火焰,就好像它们是可憎的敌人一样。他没有费心思戴上兜帽,因此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脖子两侧纤细的鳃。

罗德里克让自己忙碌地将野鸭插上一根棍子,架到火上,并假装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但他却非常细致地观察着奥贝德的声调和身体语言。他希望西利安能加入队伍。虽然他不太愿意承认自己与怪异的扎肯相处得很愉快,但他对奥贝德真实动机的怀疑却只是越发强烈。如果事态发生重大变故,他也许能将这个半精灵拉拢成盟友。

或者当作一面“半”人盾。

“我感觉我通往终极命运的旅程中将包含你们这次征途。”西利安庄重地说,“我请求你许可我为你们的目的献出我的力量、武器和意志。”

奥贝德很长时间都没有答话,然后他说:“我刚刚就此进行了祈祷,向我的神寻求指引。我相信你的动机是……纯洁的。”

罗德里克正在转动篝火上的棍子,并努力强迫自己不要露出丝毫胆怯。奥贝德的神跟他谈论旅行同伴们的动机?这可不太妙。

祭司继续道:“穿越这片荒野所需要的时间远超过我的预测。如果你能加快我们的速度,让我们尽早抵达布雷沃的话,我将欢迎你的帮助。”

西利安灿烂地笑了:“你不会后悔的。等你们休息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始——”

“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奥贝德说,“在被那些鬼婆打扰之前我们睡了半个晚上。我不会浪费白天的时光。”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鸭子甚至都还没热起来——”

“我可以吃。”扎肯说,“我不介意吃生肉,我想你已经注意到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是把炽焰剑呢,赫列姆?”罗德里克说,“这样你至少能在路上给我弄熟早饭。”

“你为什么就不能是个拥有满满一屋子黄金的大富翁呢?”长剑回答,“这样我就可以躺在熠熠光辉中休息,而不是在荒野里游荡还被掉进河里。”

“我喜欢这把剑。”西利安说,“这把剑非常有意思。”

“这就是我们带上赫列姆的原因。”扎肯说,“让我们在旅途中有所娱乐。”

***

西利安并没有跟着他们的队伍旅行,而是在前方的树丛里为他们探路。他偶尔会从随机的方向冒出来,然后给他们最好路线的建议。在西利安的带领下,他们没有再像进入荒原第一天那样遭遇连绵不绝的灾难——他们不用走回头路,也不再为绕开一滩沼泽而绕上几英里的远路,他们的旅程明显顺利了许多。

罗德里克让自己的马落后于其他人,以便和赫列姆私下谈谈:“你怎么看这个西利安?”

“我想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骗走他所有能称得上财产的东西,如果他真有什么能称得上财产的东西的话,而他没有。如果他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单纯,我怀疑他是否能存下钱来。”

“这完全可能是个骗局。”罗德里克沉吟道,“装作很单纯,故意显得自己完全不在意金钱,然后他就可以抢劫了我们。”

“真是个聪明的长期计划!”赫列姆说,“在洛瑞克荒原的深处住上不知多长一段时间,期望着会有一队富有的冒险者经过,这样他就可以出手救他们一命,然后用这种方式骗取他们的信任。要我说,我就会让鬼婆们干掉我们,然后偷走我们的马和财宝,但显然我不是西利安那样高明的罪犯。”

“有道理,你说得没错。”罗德里克说,“所以你觉得他的出现不会干扰到我们?”

“也有可能会,比如在这趟旅途结束时,他可能会试图阻止我们带着那遗物逃走。不过话说回来,他也许能保证你幸存下来,所以整体而言我还是很欢迎他加入我们队伍的。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才不会担心那个半精灵。我会更加留意奥贝德一些。”

“为什么?有特定原因吗?”

“当他到河底打捞我时,他跟我说了一些话。他指出——非常正确地——你在跟两个树林女巫的小战中甚至都无法握紧我——”

“她们是鬼婆!”罗德里克说,“整整一窝。那可实在称不上‘小战’。”

“奥贝德问我是否愿意考虑放弃跟你搭档,而跟他合伙。他向我保证了荣耀,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保证了黄金。”

“啊哈。那么你同意了吗?”

“我告诉他说我会考虑考虑,当然。”赫列姆说,“不管怎样我们也许可以设个局,我可以假装将自己卖给了他。但我非常确定奥贝德在这场征途之中根本就不需要你——他最想要的是我。”

“每个人都会忽略我狡黠的魅力而只瞩目你那显而易见的力量。这足以伤害一个男人的感情。”

“噢,得了吧。”赫列姆说,“如果人们以为你只是个偶然得到了一把魔法剑的蠢货,事情对你只会更加有利而已。奥贝德似乎相信我选择你作为搭档的理由只是因为我需要有人拿着我,而你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奥贝德看着你时只看到了英俊的面孔和宽阔的肩膀,他完全不知道在你的颧骨和那对美丽动人的眼睛后面隐藏着怎样变态扭曲但还算说得过去的脑子。”

“够了,谢谢,你的阿谀奉承让我头晕目眩。”

“趁现在赶紧享受这种阿谀奉承吧,因为——”

“嘘。”罗德里克说,“我现在正全力驱使我那变态扭曲的脑子工作呢。”




第十二章 困境

穿越洛瑞克荒原的剩余旅程几乎称得上愉悦。当你知道树林中有个弓箭手在随时侦察危险时,享受寒冷清新的空气也变得容易起来。罗德里克非常高兴每顿晚饭都有新鲜且热腾腾的猎物,而不是冷冰冰的生鱼;西利安同样也是采集专家,因此开饭之际他们甚至还有不是肉的食物:鲜美多汁的根茎,能在齿间爆发出一股甜蜜的小红莓,以及野菜沙拉。

猎人依旧将大部分时间都用于探路,只是偶尔回来为他们指明方向或者在夜里躺下休息片刻。赫列姆报告说西利安在晚上清醒时总是向飞蛾趋火一般直直凝视着火焰,雕刻一些小木像然后立刻抛进火中;或者他会单纯地仰望星空;偶尔也会咯咯发笑,大概是因为自然界中无所不在的预兆特别幽默吧。

几天后——他们损失了一些时间,因为西利安让他们暂时离开原路绕开一个巨魔巢穴——他们终于抵达了另一条塞伦河的蜿蜒支流之一。这里没有方便的桥,于是赫列姆又造了一座冰桥,当然奥贝德只是轻蔑地看一眼,就自顾自地游过河去了。西利安重复了在水面上行走的把戏,留下扎肯和罗德里克带着坐骑们走路过桥。

“我什么时候变成仆人了?”罗德里克咕哝着,试图一次性将三匹马都牵过冰桥。且不说这根本不是他向来渴望的那种物质享受生活,这连他多少还能忍受的冒险生活都算不上。

“也不算太糟糕。”扎肯说,“你可以吃掉所有的剩饭!”

“说来,你是怎么成为奥贝德的手下的?”

“你和我还没有醉到足够程度来让我告诉你那个故事。”扎肯说,“就让我们说是我欠他的。他曾经帮过我。当然是出于他自己的原因,但从结果来看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让我的生活比原本变得好太多,因此他要求一些服务作为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的。”她顿了顿,“他同样也支付给我异常丰厚的报酬。要知道这并非我们经常会做的事,我们可不总是在内陆进行征途。”

“所以呢?你和他一起居住在海底的宫殿里?海带做的床,珊瑚做的栏杆,大蚌壳做的镜子?”

“我更像是他在陆地上的代理人。”扎肯说。奥贝德不耐烦地等在遥远的河对岸,冲着他们不停地招手,“就像他现在希望我所做的一样。”她牵着骆驼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我实在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赫列姆说,“她算得上友好,但认真想想,如果奥贝德表示他会很愿意看到血从你喉咙里喷出来的一幕的话,她恐怕会刺穿你的脖子。”

“她忠诚得令人气馁。”罗德里克说,“哦,好吧。如果我们说服她背叛奥贝德,我们就得把抢来的财宝分成三份儿了。”

当他们抵达对岸时西利安冲他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赫列姆开始融化他们身后的桥。“这条河标出了洛瑞克荒原的西部边界,至少在大部分人的共识里。”猎人说,“再过三四天我们就能看到皮塔克斯了。”

“我们现在在哪儿?”罗德里克问。

西利安耸耸肩:“不是所有的河流王国边界都划分得这么清楚明白。我们很靠近闹鬼的废墟亥巴尔,但是我建议我们绕开那里。沿河朝南是外海。那边有座大森林。没什么能称得上文明的东西。”

“也就是说没有希望见到一个酒馆女仆或者一杯麦酒了。”

“在抵达皮塔克斯之前没有。”西利安回答,“但那将是一座你前所未见的盗贼和杀手之城。”

“那我们还在磨蹭什么?”罗德里克说,“盗贼和杀手至少知道怎么寻欢作乐。”

***

在洛瑞克荒原遭遇过连续不断的威胁后,接下来几天的平凡日子显得如此了无生趣,以至于罗德里克甚至开始考虑打劫了载货马以解闷。他们早上启程,整天都在穿越沼泽——只会停下来让马休息——然后当夜幕降临时,他们就在脚下的那块土地上露营。奥贝德洗澡,扎肯喝诡异的药茶,西利安时不时跑来告诉他们云朵的移动或者鸟儿的歌声或者水面的涟漪中都充满了良好的预兆。

唯一能让罗德里克坚持下去的是对皮塔克斯的渴望,他听说的各种传闻都指明那将是河流王国中最迷人的城市之一……因此当奥贝德宣布自己完全没有打算在这座城市停留的意思时,他简直都快气炸了。奥贝德说他们会在城市以北的地方过河然后直接朝布雷沃前进。

“我是这次征途的领袖。”当罗德里克申诉他的不满时奥贝德平板地说,“我付给你高额报酬的目的是让你服从我。我们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而要去拜访那个盗贼巢穴,看着你把整天时间都耗费在酒精里,则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果我们寻找的那个神器和其他大部分神器一样,那么它在那里已经呆了好几个世纪了。”罗德里克说,“多一天又能怎样?”

“也许有其他人在找它。”扎肯说,“时间可能——”

“安静。”奥贝德绷着脸转向罗德里克,“我并不需要向你解释我的理由,雇员。我给你黄金以换取你的服从——不过至今为止你的表现可没为你赢得多少金币,我想我应该指出这一点。”

“那么要是我说我就一定要去皮塔克斯呢?”

“那么我会唾弃你的背影,并且希望你在今后的旅程中总是遭遇大风大浪。”奥贝德说,“我所谓的‘希望’意思是‘祈祷’——而我的祈祷通常都会得到回应。你我达成了一个协议,你将跟随我;而我对那些违背协议的人可从不手软。我或者我的神都不会高兴你的所作所为,而我们的不高兴总是会带来一些后果的。”

罗德里克有种强烈的反抗欲望,他想爆发他的怒气,一股脑儿地释放到这个鱼人身上,但他只是微笑了一下:“啊,好吧,你不能怪我进行这次尝试。在树林里的这些日子让我非常想念热乎乎的壁炉和冰凉润喉的酒。但是,当然,这是你的征途。而我是你忠实的随从。”

稍后,当他们骑着马落后于其他人时,赫列姆开口道:“你不觉得那个‘忠实的随从’有点过火了?”

“我觉得如果我没有讽刺挖苦他的话反而会招来更多的怀疑。”罗德里克说,“奥贝德和我之间能维持的最好关系大概是一触即发的敌意。只要他认为我的贪婪依旧大于我对他的厌恶,我们就能相安无事。”

“但是你的贪婪本来就大于你对他的厌恶。”

“没错。但他并不知道我实际上究竟想得到什么,我们可以说这个‘什么’包括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在偷掉他所有财产这件事上,他对我的不信任依旧会成为一个问题。但我想了一下,也许你可以玩玩儿他。让他知道你打算让他成为你的新持有者,而我太让你失望了什么的。让他误入歧途。如果他认为自己能成功地在我们之间造成隔阂,那他就不会料到我们会合伙带着他的神器潜逃。你可以在一个关键时刻背叛他,好让我们有机会跑路。”

“这就是你那扭曲的小脑瓜又在工作了。”赫列姆的声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敬。二人组中长剑毫无疑问是拥有更强力量的一半,但他的生活态度以及获取黄金的手段却单纯又直接。罗德里克的方案大部分时候都能让他们得到大把钱币,因此在状况棘手时赫列姆通常都会服从他。赫列姆所谓的计划一般是“把所有人都冻在冰块里然后带走他们的马”,有时这种计划能进行得很顺利,但却缺乏特有的精致。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不过在你让那祭司自鸣得意之前我最好也要证明一下我的用处才行。否则奥贝德可能会在我睡觉时毒死我,当他确保自己能得到你后。”

“你?证明你的用处?你要怎样才可能做到这一点?”

“靠运气,总有人会试图攻击我们的。”罗德里克说。

***

又过了两天,罗德里克开始担心如果他想在战斗中向奥贝德展示自己的能力的话,他也许需要亲自去找当地强盗并对他们的首领进行人身攻击才行。这两天他们几乎都没有见到一个活人,虽然这理所当然——谁会住在无穷无尽的沼泽里?最终他们找到了一条坚实的小土路,看起来多少应该通往一个正确的方向。他们利用这次地形改变的机会尽可能地补偿奥贝德所谓被浪费掉的时间。发现土路的喜悦多少改善了祭司的情绪,他甚至同意让他们停下来坐在路边吃东西。

就在他们正午吃饭休息时间里,奥贝德把自己塞进了一条小水沟,而扎肯则埋头于地图中。“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在失窃之地了。也就是说我们非常靠近布雷沃了。抵达那里后事情将变得更复杂。”

“我很愿意面对些复杂的问题。”罗德里克说,“如果一个战士想保持敏锐,他就需要一定的刺激才行。”

这时候西利安从西边冒了出来,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他示意了一下祭司,于是奥贝德便回到其他人身边。他身上滴着脏水,而且已经皱起了眉头。

“前边路上有带武器的人。”西利安说,“而且人数众多。我朝着南北两边都摸了些距离,希望能找到一条绕开他们的路,但他们在树林里有分散的哨兵,片刻不停地盯着整个地区。我想如果我们能再往北——”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绕路。”奥贝德说。

“那可是……非常多的人。”西利安说,“还包括一些弓箭手。在战斗中要对付他们会很困难。”

“你能在不被他们发觉的情况下穿过去吗?”罗德里克说,“不是我们所有人,只是你的话?”

西利安皱起眉头说:“我当然可以。”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是罗德里克在问糖是不是甜的一样。

“那么我有个主意。”罗德里克回答。

“在我看来你的主意——”奥贝德开口道,但罗德里克打断了他。

“请听我说,先生,你雇佣我是来保证队伍安全的。而我相信一队全副武装的强盗正是你所希望我能击败的威胁,对不对?”

奥贝德瞪着他,但点了点头。

“非常好。”罗德里克说,“扎肯,赫列姆,西利安,我们都有自己的分工要完成。重要的是记住:常见的强盗首领只是莫名武勇且狂妄自大的疯子,他靠着野蛮当饭吃。但与此相对,平凡的一般强盗则很迷信而且毫无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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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离线 靜海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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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 回帖 #7 于: 2016-10-20, 周四 15:28:16 »
第十三章 诱饵

罗德里克骑马走在最前面,赫列姆冻在他背上。长剑主动提出在前进时制造出大团大团的蒸汽,好让他们的登场看起来更戏剧化些。但罗德里克更想先隐藏长剑的实力,这样他的出现才能造成最大的冲击——再说了,那些蒸汽只会让人以为罗德里克的马屁股着火了,这可完全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扎肯骑着骆驼跟在罗德里克后面,而奥贝德全身都罩在袍子里,带着他们的载货马跟在最后。罗德里克要求他们俩都别开口,但要表现得阴森且神秘莫测,可能的话最好还要显得异常危险。

强盗们的准备工作应该得到称赞。他们带着一种看起来非常险恶的随意在几英里范围中唯一的木桥边守株待兔,彻底占领了这条只比涨水的小溪更宽一点的支流。没有坐骑的人靠在桥栏杆上,骑马的则在路边列成两队。河对岸的一片树林隐藏了更多的强盗,毫无疑问他们中的一些盘踞在高高的树枝上并且装备了弓箭。

当罗德里克的队伍靠近时,一个男人催促胯下的黑马往前踏了几步。他穿着非常杂乱的盔甲——闪闪发光的银胸甲镶嵌着红色的瓷釉镶边;黯淡的铁头盔顶上立着一个看起来很凶险的尖刺,上面似乎还有血迹;两只铁手套样式不一,其中一只的关节处有圆形钉扣,而另一只却没有。他拿着一把斧头,一侧是半月形斧刃,另一侧则是弯曲的钩形刀刃。这完全就是一个成功的强盗首领应有的的形象。

“真是件有意思的盔甲。”罗德里克说,“你一定在战场上犹豫着难以决定究竟该拿走什么才好?”

强盗呲牙道:“我的确是从死人的身上得到了它们,没错,但大部分的尸体都是在这里倒下的。我是个喜爱展示自我成就的人。虽然我得说你身上穿的可没多少能加入我的收藏,不过我们最好以更友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我喜欢结交新朋友。”罗德里克说,“我们应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相互之间的友谊呢?嫖娼,喝酒,赌博,或者是关于切利亚克斯宫廷音乐的高雅交谈?”

首领背后那些丑陋的强盗们都咯咯笑起来。

“噢,在我们谈生意之前我们还谈不上娱乐。”强盗首领说,“我想这恐怕意味着现在是你们支付过桥费的时候了。”

“过桥费。”罗德里克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每个人都必须付钱才能跨过这座桥?”

“这个人知道过桥费的概念!”首领扭头冲着强盗们咧嘴笑起来,逗乐了他的手下,“你简直不知道刚刚你为我们节省了多少冗长沉闷的解释。我们果然应该成为朋友。你看,我们以一种灵活可变的尺度运营着我们的这座桥,而且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拿走所有东西。我们的政策是让顾客保留他们的贴身内衣——”

“我有一点小小的异议。”罗德里克说,“更准确地说是关于法律的问题。要求过桥费的做法难道不是违背六项《河流自由法》之一的吗?”

“是吗?”这个男人挠了挠他刮得坑坑洼洼的下巴上的一个痘疮,“你是指‘行任何路,渡所有河’那个?任何人都可以前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正是。”罗德里克说,“当我还在南方时,每当有人起说河流王国充满了野蛮的蠢货时,我就会说‘并非如此!’,然后告诉他们《河流自由法》。听完我讲解之后,有很多人都开始考虑立刻搬家到这里来,以获取这先进政策的好处。”

强盗哈哈大笑起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河流王国的一部分。他们将这一带称作失窃之地,因为布雷沃坚持这是从他们那里偷走的土地,并且声称这是他们王国的领土——虽然他们没有太努力地执行过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从哪个层面来看,布雷沃没有任何法律反对过路费。不过也行,随便你吧。如果我们无法收取过桥费,那么让我们用另一种方式来 称呼这种财物转移——比如说,你觉得‘抢劫’听起来如何?算不上大路抢劫,因为这需要一条大路,不过至少是土路抢劫。这让你感觉好些了么?我只不过是试图比你们那些普通的河流强盗显得更文明一些,不过我能看出来把礼仪用在你身上无疑是种浪费。”

当罗德里克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平板冷漠,所有虚假的快活都消失不见了——因为他相信他已经给了西利安足够的时间就位。他说:“滚!让我们过去,否则我们就杀了你们。”

强盗首领哼了一声,他的手下们哈哈大笑:“你们有三个人,我们有八个人,这还不包括那些在树林里的——”

一根羽箭从后面射穿了首领的喉咙,箭头从他脖子前面刺了出来。他从马背上一头栽倒下来,而他的马后退了几步,转身撒腿就跑。首领尸体的腿缠在了马镫子里,被一路拖在马身后。

“别动!”其他惊呆了的强盗们还没有机会冲向他们,罗德里克就大吼道,“你们在树林里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而我的人则已经在树林中用箭瞄准了你们。而且……我还有这个。”

他抽出赫列姆,将闪亮的剑刃高举在头上,剩下的强盗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我的剑!你们看见他的剑刃散发出白光了吗?这意味着他最近都没有杀人。当我的长剑散发出苍白的光芒时,就说明他很饿——而他非常嗜血。我只需要比划一下,他就能从你们的身体中吸取血液,从你们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以及其他开口的地方抽干你们的血,让你们看起来就像他现在这样惨白……而那时候你当然已经死翘翘了。你们应该看看我的长剑吸饱血的样子。他的剑刃会像红宝石一样闪耀。现在,我不想用这么多人的鲜血来喂养他——他会变得/太过/强大,要知道,太难以驾驭——但是如果你们让我别无选择的话……”

一个强盗动了一下——也许是尝试举起武器,但更可能是因为慌恐而做出的毫无意义的动作——树林中飞出一支箭将他放倒在地。

“让我喝干他的血!”赫列姆用一种听起来很可怕的切利亚克斯口音吟诵道,“在鲜血冷却之前。”

之后这些强盗就没有再给他们造成任何麻烦了。

***

罗德里克让强盗们把所有衣物和盔甲都堆成一堆,然后扎肯点燃了整堆东西。他们留了这些家伙一命,让他们光着屁股跑进东边的沼泽里。奥贝德对于这种处理明显感到不悦。

“你是那个总说我们没有时间的人。”罗德里克眺望着强盗们逃窜的背影说,“西利安杀了他们所有在树上的狙击手,然后还有这两个在桥边的——这才是高效率的证明。说到效率,西利安干得可真漂亮,不是吗?有个擅长到处狙击的游侠真是件好事。”

奥贝德沉默地盯着罗德里克,但是一种非常恼火的沉默。罗德里克能越来越清楚地读懂奥贝德的情绪。当然祭司本来也只有三种情绪:恼火,无感情和嗜血。他叹了一口气:“听着:让他们活下来并非出于仁慈。这么做更实际。像那样的一群人,他们会在认为自己能幸存的情况下同意合作。但如果他们意识到你反正都要杀掉他们的话,他们就会反击,非常凶猛地。在失窃之地,并不是只有强者才能成为强盗。如果能够像这样处理……嗯,并非兵不血刃,很明显,但至少能减少流血的话,我们又何必冒险让自己受伤呢?”

奥贝德转身走开了。

“我想奥贝德只是在不爽我其实很有实力。”罗德里克说话是周围并没有别人,这意味着他就和平时一样在和背上的赫列姆交谈,“哎呀,我其实还是很值得尊敬的嘛。”

“值得尊敬的一无是处。”赫列姆说。

“你本来还能再多杀几个的。”扎肯从桥边走了回来,想必她已经从那些抽搐的不幸强盗脸上挖走了眼球,“那个首领现在大概已经快被拖到纽玫瑞亚去了。真浪费。他有一双很美的眼睛,特别是在其他丑陋部分的衬托下。”

“说来,你为什么取走他们的眼球?”罗德里克说,“我一直没有问,因为我想你恐怕不会告诉我,但我必须承认我很好奇。”

“你的第一直觉是正确的。”扎肯说,“你不会想知道答案。但如果你在哪天惹火了我,我也许会告诉你,或许就正好在你准备开始吃饭之前。”

“我会记住这点的。我们要怎么处理他们的马呢?我们可以把它们拴在一起,带到下一个城镇,赚点钱——”

奥贝德开始拍打这些马并冲它们大吼大叫,驱赶它们在沼泽里四下散开。罗德里克叹了口气:“他是不是总在浪费战利品上显得如此随意?”

“这根本就算不上一场战斗。”扎肯说,“而且我的主人并不想要钱。这不值得浪费他的时间去卖这些马。我甚至怀疑就算在路中间发现一大堆金币,他恐怕也不会愿意浪费弯腰去捡的时间。”

“有钱真好……”罗德里克说,“我就知道我应该去搞门宗教来信的。”

“关键是不要在乎钱。”扎肯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他甚至没有因为她的碰触而退缩,哪怕她的手畸形得厉害,骨头太软,或者只是结构太异常——这正是他们一起旅行了很长时间的标志之一,“就像是追求女人,罗德里克。如果你太拼命,她们就能嗅出来。你必须表现得你不想要,不需要,而且不在乎,然后你想要的东西就会主动靠近过来。”

“你的主人奥贝德可完全没有对我们寻找的那个神器表现出丝毫冷淡。”

“没错。”扎肯说,“所以现在这趟寻找它的旅程变得如此烦人!我的主人几乎不肯听我的任何建议。我希望你能比他好一点。让我们找到西利安然后继续赶路吧。如果这里是失窃之地,布雷沃就不会太远了。”




第十四章 偷不走的圣杯

“赞美罗斯特兰!”罗德里克在酒馆里高举起酒杯,大堂里的农夫和猪倌之间便也零零星星地响起几声欢呼。要跟这群悲观厌世又冷漠的人交朋友可需要相当主动的乐观积极才行,不过罗德里克足以应付他们。此时此刻,一个赞美自己所在国度的人大概和一个为在场所有人买酒的人同样受欢迎,但赞美可比买酒要便宜得多。他也可以高呼“赞美布雷沃!”但在这片特殊的土地上——曾经是独立国家罗斯特兰的地区——人们依旧对被北方邻国征服的事实很敏感,而假装他们拥有或多或少的独立则能让他们心存感激。罗德里克这种不比一只野猫更有爱国心的人虽然完全不理解他们的心境,却照样能利用他们的这种情结。

罗德里克很高兴他们离开河流王国进入了布雷沃。从这里开始他们将朝北方边境前进,找到那个神器——他们也许需要打劫一座坟墓,屠杀沉睡的恐怖,不过他以前也干过类似的事情——然后他和赫列姆就可以实施他们的终极计划。虽然这个计划在细节上依旧有待推敲,不过最终他们将偷走所有东西然后逃跑。

罗德里克穿过那些冲他友好微笑的人群,走向昏暗角落中的一张桌子,他的同伴都等在那里。奥贝德和扎肯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西利安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蹲在椅子的边缘上,仿佛他以前从没见过这么高科技的东西,以至于不知道该怎样使用它。罗德里克将酒杯放在他们面前——西利安眯眼朝着自己的酒杯里看,似乎试图在泡沫中寻求启迪——然后罗德里克坐进了自己的椅子。赫列姆收在他背上的剑鞘中,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们做到了。”罗德里克冲着他的同伴们露出微笑。这是他们进入布雷沃后遇见的第一个村庄,非常靠近东塞伦河,因此有一些为旅行者们提供的住宿,而罗德里克很高兴地期望着今晚能睡在一张床上——更棒的是也许并非独自一人。“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朝北走然后拿回我们寻找的东西?”

“不完全正确。”奥贝德说。扎肯全身一抖,斜眼看着他。这可很罕见,因为通常情况下她总是在她主人说话时不住地点头赞同。罗德里克觉得她看起来很惊讶,而这可不会意味着什么好事情。

“我们的旅程不会太顺利。”西利安凝视着他的啤酒咕哝道,“我看见了层层叠叠的树木,冰冻的高墙,火焰,剑光,尖刺——”

“是的,我很确定我们会看见那些东西,我们在布雷沃。”罗德里克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奥贝德?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不完全正确’听起来更像是‘甚至不沾边’的感觉?”

祭司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警告的姿势。“等一下。”他伸手从袍子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将其放在桌子中央。奥贝德打开盒子,展示出一个黯淡的蓝宝石,宝石闪过一道光,然后暗了下来。突然间酒馆中的所有喧嚣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沉默,但罗德里克依旧能看到周围的酒鬼们在唱歌、在争吵、在大笑。“这样我们能有一点点隐私。”奥贝德皱着眉头说,“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寻找的这个神器在一个宝库之中。这个宝库当然有守卫,但是更重要的是,这个宝库是锁起来的。一共有四把钥匙,都是上古时代非常珍贵的物品,分别交给了四个忠诚于我主的祭司所保管。但在接下来的许多个世纪中,这些钥匙的作用已被人遗忘。现在它们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古董、传家宝或者值钱的遗物。我的研究表明这四把钥匙现在依旧在布雷沃境内——多年前施展在它们上面的魔法足以保证它们留在附近,无论何时。其中一把钥匙在雷斯托夫,我已经事先谈好了购买事宜。其他的……则需要用其他方式获得。”

罗德里克抱怨起来:“你是说我们得去偷?”

奥贝德耸耸肩:“或者赢得它们,或者说服他们的拥有者,虽然他们拒绝回复我的求购信件,不过现在我本人亲自到来这儿了。这些钥匙对我的价值远大于对他们的价值,他们不过是继承了这些东西而已。”

“是的,当然,但如果有人找到我说‘你愿意让我拿走那把古老又神秘的钥匙么?’我的第一个问题会是:‘为什么?它能打开什么?’第二问题将是:‘我的分成有多少?’”

“这就是我们的幸运所在了。”奥贝德说,“这些钥匙看起来并不像钥匙。更准确地说,它们根本就不是钥匙,我是指那些形状各异的金属物品,能够插进锁眼里面驱动锁芯的那种。我们寻找的钥匙是拥有力量的物品,当它们聚集在一个正确的地方时就能打开宝库。”

“所以它们看起来不像钥匙。”罗德里克说,“这可真幸运。那么它们看起来像什么?”

奥贝德耸耸肩:“像魔法物品。一件首饰,一个古老的花瓶之类的。”

“哦,妙极了。”罗德里克说,“人们在放弃那种东西时甚至都不会犹豫一下。”

“你是个贼。”扎肯说,“你非常擅长说服人们放手那些他们更愿意保留的东西。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

赫列姆在他背上咯咯笑出声来,但罗德里克尽其所能地露出了被冒犯的严肃表情:“你说我是个贼?你知道我是个声名远扬的高尚佣兵——而这正是你们雇佣我的原因。如果你想要非难我的荣誉——”

扎肯拍了拍他的手。这比冲他大喊大叫或直接指责他更糟糕。“罗德里克,你真以为我们听说你是个著名的战士么?是的,我们当然听说过那个,别担心,你散播的谣言传播得还是很有效率的,但要发掘你英雄事迹的细节却困难得令人怀疑。但我们不是来自河流王国的人,罗德里克。我的主人和我是从更遥远的南方来的,我们也听说过一个男人和他的冰剑的故事,在安多安,在伊斯嘉,以及在切利亚克斯——这些故事大同小异,都是各种不同版本的抢劫、狡猾的背叛以及充满自信的赌博,让有钱的富翁和寡妇们都变得贫穷且不知所措的故事。我们至少听说你卖掉了你的魔法剑十几次,但你贩卖的所有会说话的魔法剑都只会重复同一句话,并且在几天后就会融化。”

“我总是很喜欢那一招。”赫列姆的声音在剑鞘中嗡嗡作响,“罗德里克会用真正的我进行短暂的表演,然后一脸不情愿地卖掉一把假剑。对于我来说制造一把自己的复制品冰剑很容易,而要找个法师在上面施展模拟声音的法术也不太难。”

“我有时候的确会偏离一个英雄战士的传统道路。”罗德里克开口道,但扎肯笑出声来,他便叹了口气,放弃了。“是的,好吧,我不是个战士。主要职业不是。我能战斗,但那似乎一直不是我最有天赋的部分。”

扎肯点点头:“我们也知道这一点。但我们相信赫列姆能够对付得了所有必要的战斗。而我相信我的主人也一定希望有你这样的人才在身边,因为他知道我们可能得偷些东西。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想在寻找遗物的路上有个能解除陷阱或者开锁的盗贼,但我只看到了他庞大计划蓝图中的冰山一角而已。”她在说出最后这句话时声音中没有丝毫讽刺——罗德里克不得不承认她恐怕是真诚地这么认为的。

她又捅了捅西利安的手臂:“你呢,猎人?你会反对在追寻神圣目的的过程中进行一些违法行为吗?”

猎人抿了一口啤酒,眨了眨眼。“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任何东西呢?就算是我身上的衣服曾经也只是野兽的皮毛,而当我死后,它们将被剥离我的身体;我的武器源自森林中的材料,木头、骨头、内脏和羽毛,当我不再需要它们时,它们将回归大自然。我不反对偷窃,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东西能完全属于任何人。它们只不过是经过我们的双手,暂时地,然后去往别处。”

“作为一件物品,我完全赞同这种世界观。”赫列姆说。

“我们先去雷斯托夫。”奥贝德宣布,“那将是最容易拿到的一把钥匙。”他站起来朝着通往房间的楼梯走去,没有再留下任何话语。

扎肯颓唐地靠在墙上,罗德里克朝她的方向靠了靠:“你不知道钥匙的事情,是么?”

“我知道有个宝库。”她说,“我知道它是用魔法密封起来的。只不过我以为我们已经得到了需要打开它的所有东西。我知道我的主人喜欢保守秘密,但……”

“真遗憾他竟然不信任你。”罗德里克说,“不信任我,那是正确的做法,但你的忠诚似乎超越了任何合理的质疑——”

扎肯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你是无法在我的主人和我之间造成任何裂痕的,而且我也不会加入任何偷走他大笔财产的计划。”

“噢,瞧瞧,你这什么意思,我并没有那种……”

“你当然有。我很确定你会想方设法地邀请我加入一个阴谋,用非常灵巧而且熟练的方式。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浪费时间来试图拉拢我。我告诉你,罗德里克,我们知道你是谁,以及你是什么人,但我们依旧雇佣了你。任何你试图尝试的事情,我们都已经预见到了。不管怎样,奥贝德可以随心所欲的保持他的秘密。我欠他的信任远远多于他欠我的。而且虽然我知道这是白费口舌,罗德里克——我很确定你无法停止策划阴谋,就像赫列姆不可能放弃当一把剑一样——但如果可能的话,你最好单纯地接受等于你体重的金子,并且忠诚地为我们服务,好么?”

“你的怀疑伤害了我。”罗德里克说。

“只要我们能够相互理解。”她愁眉苦脸地说着,然后表情又开朗起来,“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我还不至于为了寻找一个伟大的遗物而热切地想要闯进满是恐怖怪物的宝库。我很高兴我们能够先在布雷沃旅行一圈。我喜欢看新的地方。这世界很美妙。”

“这是没错。”西利安说,“但是我喜欢更荒蛮一些的地方。”

“等到天色再暗一点,这些客人们再醉一点,这里就会变得相当荒蛮了。”罗德里克说。

“我是指森林。”西利安说,“那一类的荒蛮。”

“与你的健谈相比,你可真是个优秀的弓箭手,西利安。”赫列姆说。

“谢谢。”猎人回答,看起来完全发自内心。

“我也上楼回房间去了。”罗德里克说,“祝你们俩过得愉快。”

罗德里克在楼上的房间很小,形状也有些古怪,但他觉得这简直不能更好,因为这房间能够保持隐私。他抽出赫列姆,将它放在衣橱顶上一堆散落的金币上。

“啊啊,真棒。”赫列姆说,“继续赚钱。我能习惯这种生活。”

“你就不觉得不爽么?比如奥贝德从没告诉我们说我们得在布雷沃全国到处乱跑来找到他那些钥匙?或者扎肯和奥贝德事实上早就怀疑了我们的动机,并且知道我们尝试偷盗他们的东西?”罗德里克坐在那张狭窄小床的边缘,开始扯掉他的靴子。上次他光着脚睡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了。在森林里的时候他一直都穿着靴子,防止脚趾被野兽们啃掉。

“他们怀疑又怎样了?”赫列姆反问道,“我们以前也抢劫过那些知道我们是罪犯的人嘛。你曾经抢劫过同一个人两次,而且这种事情还不只一次地发生过。”

“没错。但这需要更加谨慎地接近他们,需要更多的计划……”

“你不过就是懒而已。”赫列姆说,“迎接你的挑战吧。我一直在跟奥贝德搞好关系,如果你还没有注意到的话,在你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聆听着他的低语。我会让他信任我,而我们就利用这一点来对付他。至于另外一点,我也不介意在布雷沃转悠一阵子。我是不死的。反正奥贝德又不会浪费我的时间,毕竟我有无尽的时间。奥贝德说那些钥匙都有魔法。所以当宝库打开后,我们可以偷走那个神器以及那些钥匙然后赚得盆满钵满。”

“为什么西利安就不能是那个有几鞍袋金子的人呢?”罗德里克说,“我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就说服他把每一枚硬币都交到我手上。”

“如果那个半精灵很富有,那么在我们发现他之间恐怕就已经有人偷走了他所有的钱。”赫列姆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依旧在交好运。所以你必须再多旅行一阵子。多运动运动对你有好处。”

“听起来像是个被背着到处走的人会说的话。”

“这是种很棒的生活。”赫列姆满足地说,“说到很棒的生活,我以为你会去谄媚几个酒馆里的女招待,看能不能找个相对开放的带上楼来呢?”

“我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我必须花点时间躺在这里,冥思苦想策划密谋。”罗德里克说,“那个该死的鱼人毁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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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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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8 于: 2016-10-20, 周四 15:29:57 »
第十五章 雷斯托夫的剑士

他们朝着东方前进,在小村庄和空旷的荒野中度过了几个晚上后便抵达了雷斯托夫。路途中他们几乎没见到西利安几次,猎人一直躲得远远的,就算是布雷沃人烟最稀少的地区对他来说似乎也太过城市化了。

当他们的队伍抵达城门时,罗德里克觉得这里简直像一个真正的城市,或者至少算得上一个像样的仿制品,也许它的建造者曾在孩提时代目睹过真正的城市。城门大开,让商队能够自由出入,许多载满了商品和农产品的马车川流不息。穿过城门,罗德里克看到许多带有美学意识的石制建筑,而不是他在河流王国已经看厌了的那种只讲究功用的粗制滥造甚至还滴着树液的木头房子。“一个有心的人能在这里赚点钱,我想。”他说。

“一个不小心的人能在这里丢掉灵魂。”奥贝德回答。

“更可能是性命。”扎肯说,“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阿尔多瑞剑士,以及他们的学徒——他们也同样能砍了你,甚至都不需要理由,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学习而已。这里也有塔尔多的决斗学校。我听说在这里当街决斗可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所以请尽量不要去冒犯那些佩剑的人,好么,罗德里克?”

“剑士。”罗德里克叹了口气,“抱歉,赫列姆,你得呆在剑鞘里了。”他注意到扎肯好奇的表情,便耸了耸肩:“那些投身于剑术的人在看到赫列姆后的反应只有两种:一种是杀掉我然后夺走他的占有欲,另一种是想展示自己的剑术比我更高超的表现欲,就算我手里拿的是把魔法武器。”

“他们的剑术本来就比你高超。”赫列姆说,“我是说,在一场公平的战斗中,你或许能击败一个屠夫,我猜,如果他又老又弱的话,但是——”

“我很高兴承认我不是最有才华的剑士,但在我们遇见之前,我依旧从许多场战斗中幸存了下来,长剑。而正因为如此,我可没有理由去刺激那些不要命的剑士们试图证明他们比我更强大。也就是说你得给我呆在剑鞘里,最好不要冒出一丝蒸汽。”

“猎人呢?”奥贝德不悦地问。

“昨天晚上他跟我说他恐怕无法面对大城市里的生活。”罗德里克说,“我很愿意某天带他去安布萨朗转转,这样就能看到他在面对真正的文明世界时眼球从脸上蹦出来的一幕。让我们祈祷他的光明不会带领他深入到更远的荒野之中,如何?我猜他恐怕是受不了这种城市压力,不管这个任务是不是命中注定。”

“诸神的旨意是唯一的命运。”奥贝德说。

“但有时候就连诸神也会死去,在出乎他们自己意料的时候。”罗德里克说,“这十分令人玩味。那么!不如赫列姆和我去采购补给,你们去处理你们的事情——”

“你将陪我一同前往这次会面。”奥贝德说,“还有扎肯。我不信任这些剑士。他们太容易受到冒犯,并且总是用残酷的方式寻求补偿。”

“不要对他们太苛刻。”罗德里克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精于世故并容易相处的,奥贝德。”

***

“哎呀,瞧瞧这个。”罗德里克凝视着这幢闪闪发光的白色三层小楼,窗户巨大,前庭宽敞,围墙上装饰着铁刺,每一根都做成了一把小剑的模样,“这可真是栋好房子。当剑士一定很赚钱。”

“巴托洛也是用传统方式获得它的。”扎肯说。

“哦?”罗德里克没有试图掩饰他的失望,“努力工作,谨慎投资,那一类的废话?”

扎肯摇摇头:“不,比那更传统的方式。他杀了某人然后占了他的房子。”

罗德里克大笑起来:“非常直接,我喜欢。跟他打交道一定很有趣。”

“他是个蠢货,就和所有人类一样。”奥贝德从他的鞍袋里取出一个皮口袋。罗德里克用其专业的目光判断出那口袋一定很沉。

“你听见了吗,扎肯?你的主人把你和我们这些其他人类蠢货算在了一起。”

“关于这点嘛,我并非典型的人类。”扎肯说,“所以我可以假装他并没有针对我的意思。”

“不过我一直不知道布雷沃的继承制度是杀掉一个人能让你获得继承他财产的权力。”罗德里克沉吟道。

“看起来像是个发展成熟能被滥用的系统。”赫列姆说,“你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再多呆几天么?这样我们就有时间去滥用它了。”

“他是在决斗中赢得它的。”扎肯说,“而且也不是普通的决斗规则。所有的剑士和他们的学徒都有以荣誉决斗的习惯,但他们同样也有为赌注决斗的传统,从阿尔多瑞男爵悬赏10万金币找人在战斗中击败他的时代开始。巴托洛是个好赌的人——更应该说是堕落的赌徒,但他也是个非常幸运的赌徒,因此他才得以一直保持富裕。在巴托洛完成他的训练后,某个商人带着一种狂信者般的热情挑战了他,但我们的这位巴托洛却觉得跟商人决斗无疑太降低自己的水平。巴托洛最后还是同意了决斗……但条件是赌注必须比荣誉更甜美才行。巴托洛当众羞辱了这个商人,并占有了他的房子,包括许多值钱的东西。我知道其中还有关于商人老婆的某些暂时性特权在内。”

“哦?那又是怎么回事?”

“之后她便跟这剑士在一起并给他生了个儿子。”扎肯说,“让人几乎觉得她更在乎这房子和钱,而不是她嫁的那个男人。不过真爱总是会找到出路的,对不对?他们的儿子是个冒失的莽撞鬼,但据说老头子本人还是头脑清晰并且能够进行诚实的交易,只要你在跟他交谈时看紧自己的钱袋就行。”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罗德里克说,“我以为寻找钥匙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是新闻才对。”

“我的主人让我调查过一些居住在布雷沃的人以及他们的过去。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但我没有立场质问他,所以我没有问。我花了很多钱,联系了许多人,问了一些问题……”她耸耸肩,照常是两边高低不平,“我得到了足够的线索来相信这人会真诚地对待我主人向他提出的要求,而且这场交易毫无疑问对于他来说更有利。”

“我们走。”奥贝德将皮袋交给扎肯,后者因为其重量蹒跚了起来,“冲那个在门边上乱晃的门卫吼两句,罗德里克,然后告诉他说我们要进去。”

“冲门卫大吼大叫从来就没让我得到过什么好结果。”罗德里克说,“不过你是老大。”

***

在经过一大堆令人恼火的交涉后,那些看起来似乎很喜欢缓慢行动的门卫们终于让他们进了大门,并带着他们走进大屋,甚至没有要求他们交出武器。不过如果巴托洛是个剑士的话,他或许会愿意看到在商谈中被突袭的可能性,这能让他的本能保持敏锐。

一个仆人将他们带到一间华丽的客厅中。此人看起来像是个完美的管家,除了一条长长的决斗伤痕从他的左边眉毛一直拉到右边下巴处。这个房间装饰成玫瑰色与淡蓝色,但奇怪的是只有一把椅子,放在一张用某种闪烁的特别石材制作的矮桌边。

奥贝德在椅子上坐下,不耐烦地抖着脚,他一脸阴郁地环视着整个房间,仿佛那些挂在墙上的饰品后面可能隐藏着危险的敌人或者烤熟的鱼。他用了一些小把戏来掩饰其鳃人特征,毕竟当你准备跟人谈生意时还把整张脸都藏在兜帽深处的话怎么想都有些可疑。一开始罗德里克提议说剧院用的化妆品能够有效地遮盖他的鳃,但在鳃上涂上厚厚的颜料大概会很不舒服或者对呼吸有害或者类似什么的,总之扎肯用了一点幻术来代替这个效果。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房间尽头的一扇门终于打开了,一个黑发蓝眼的年轻人带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溜达了进来。他的腰上挂着一把长长的弯曲剑刃,修剪整齐并油光发亮的山羊胡看起来似乎用了许多时间进行打理——如果打理山羊胡不是他的本职的话,至少也肯定是最重要的业余爱好。脸上有疤的仆人跟在他身后,端着一瓶葡萄酒和一个玻璃杯。这年轻人打量了奥贝德一会儿。“你坐在我的椅子上。”他声音柔和地说,但这种友好只不过属于一头还没有伸出利爪的猛兽。

犹豫片刻后,奥贝德站起身,僵硬地鞠了一躬:“非常抱歉。”

“不用道歉。”年轻人说,“你们不懂罗斯特兰的礼仪。我相信在你来的那个地方,坐在主人家的椅子上一定是最高的礼节。”

奥贝德闷哼了一声,罗德里克尽量忍住不大笑。

“你是巴托洛吗?”奥贝德询问这个径自坐下的年轻人。但剑士无视了祭司的存在,直到他的仆人按照他的意思将酒瓶和玻璃杯在桌子上摆好并且离开之后,他才终于抬起头来。

“我是巴托洛吗?在你眼中我看起来像一个六十岁的胖老头吗?不。我是他的儿子皮埃罗。”

“呃。”奥贝德说,“我希望能够直接与你父亲交谈。我知道他一定是个很忙的人——”

“不是特别忙。”皮埃罗说,“自从两个星期前一块鱼骨头卡在了他的喉咙里要了他的命。他总是宣称自己从未在决斗中被击败过,而他的确没错。一条野莓酱里的河鳟干掉了他。那么,像我这样的人究竟能为像你们这样的人做点什么呢?”

奥贝德皱起了眉头:“也许……扎肯,给他看看那封信,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你已经过世的父亲——啊,请节哀顺变,当然——给我的回复,这应该能够解释我的来意。”

扎肯递上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纸,而皮埃罗接过去时的态度就好像这是条死鳗鱼一样。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信件,嘴唇噘了起来,然后他点了点头,将羊皮纸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我们之间没有生意可谈。你们可以走了。”

“年轻人。”奥贝德说,“这是个协议——”

剑士打断了他:“一个你和我父亲巴托洛之间的协议。他死了,而死亡将抹消他所有的契约——更何况是这种非正式的协议,谁在乎。”

罗德里克满怀喜悦地听着奥贝德努力作出一种虚假谄媚的声调——这听起来就像一匹马在念诵诗文一样悦耳。“当然。”奥贝德说,“我知道你是你自己,也不要求你遵从我与你过世的父亲之间所定下的条件。我很愿意跟你重新签订一份新的协议。”

“你想从我这里购买一件东西,对不对?”皮埃罗耸了耸鼻子,“似乎你错误地认为这幢好房子依旧属于一个商人。不。它属于我,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阿尔多瑞剑术教师之一的儿子——虽然事实上我早在下巴上还没长毛前就已经超越了他的技艺。”

罗德里克硬生生地将想要评论皮埃罗最终所选择的胡子类型的冲动给咽了回去。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娱乐而糟蹋奥贝德本来就已经很笨拙的交涉尝试。奥贝德自己足以毁掉这场谈话。这个鳃人明明知道罗德里克是欺诈大师、专业骗子和诡术师,却依旧选择亲自上阵交涉。那么就随便他咯。让他知道判断错误的下场也好。

“我所寻找那个物品并非特别值钱。”奥贝德说,愤怒和不耐烦已经开始从言语之间渐渐流露出来,“但是对于我的教派而言却有其非凡的意义——这个水罐曾经属于一个戈兹雷的祭司,他试图将我们信仰的圣光带到这片北方的土地上。”

“在我彻底调查并且完全确定我所继承的遗产价值之前,我没有卖掉我父亲任何财产的打算。”皮埃罗冷冰冰地说,“而你提到的这个水罐——是一个能够流淌出无尽海水的带有珍珠光泽的蓝色水罐,对不对?”

“我听说它拥有这样的特征。”奥贝德有点僵硬地说,“它受到了波浪女神戈兹雷的祝福——”

皮埃罗捋了捋他整齐的胡子:“我承认它的确没什么用处,对于我来说。一个只能倒出不能喝的海水的水罐能有什么用?我想我可以开始搞个作坊晒海盐,但这听起来像是件沉闷的事情。”

“完全没错。我很愿意支付给你一个公道合理的价格——”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皮埃罗沉吟道,“我很想知道外海的那群海洋居民会为这种神器开出什么价格来?他们大概无法用这个水罐将整个河流王国都淹掉,毕竟它倒水的速度太慢,不过就算是为了个人私用,流之不尽的新鲜海水也能让他们支付一大笔钱。当然,要派一个信使前往他们的城市需要一些时间——”

“我愿意付钱。”奥贝德咬紧了牙关,“我愿意支付丰厚的报酬。如果你认真读过那封信,你就能知道我开出的价格,那可是国王才有的财富。而且如果你需要更多——”

“你是在试图跟我讨价还价么?”皮埃罗晃着他杯中的酒,“真令人愉悦。可惜我不是鱼贩子,我对讨价还价没兴趣。对你也没兴趣。我有足够的财富能一生衣食无忧。你只是个粗鲁的外地人,对于罗斯特兰的传统方式没有足够的知识和尊重,你们站在这里就已经冒犯了我。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们之间没有生意可谈。”

“如果你愿意听我说理由——”奥贝德大声说道。

“我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是吗?”剑士啜了一口葡萄酒,然后将酒杯准确地放在桌子上他所喜欢的位置。他声调中的漫不经心差点让罗德里克后退了一步。他以前听人用这种方式说这种话:在遭到冒犯的强烈愤怒外所覆盖的一层轻薄华美的彬彬有礼,那是一个面具,覆盖在为暴力冲突找到借口时产生的野蛮欢喜上面。

剑士站起来,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决斗剑上。“我相信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他快活地说,“你们可以走了。现在。或者我会用更彻底的办法让你们离开。”

奥贝德正要开口,但扎肯将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他甩开她,不过还是转身朝房门走去。罗德里克愉悦地冲剑士笑了笑,点点头,然后跟着他的雇主离开了。

他才不担心背对皮埃罗。这种人是不会从后面袭击他人的。他总是会从正面发动攻击,并且通常先会展示一番其单调冗长的完美剑术,而且更偏好有能欣赏其技艺的观众在场才行。

罗德里克喜欢这样的人,主要是因为从后面背刺他们实在是太容易了。




第十六章 巧妙的诡计

“我不是刺客。”罗德里克说,“我是护卫。更准确地说,是个假装成护卫的贼。如果你受到攻击,我会为保护你而杀人。但我不会为了偷走某人的厨房用品而谋杀他。”

“那让扎肯去做。”奥贝德大吼道,在旅店房间里不耐烦地来回踱步。他将他们召集到自己的房间里开会。扎肯蹲在地上,罗德里克坐在一个木箱子上,而赫列姆则倚靠在他最喜爱的黄金上。

“我那致命的魔法……不是非常精确。”她不太确定说,“皮埃罗那咄咄逼人的性格让他不像他父亲那样受人爱戴,但他依旧有很多年轻的朋友。如果我们伤害了他,他们一定会试图干掉我们。再说,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水罐在什么地方——我们得拷问他才行。”奥贝德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她立刻就退缩了,“当然,我们可以用法术胁迫他回答,主人,如果你选择这种做法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你的命令。但是……也许罗德里克有不那么暴力的办法?他的确非常擅长说服别人拱手让出他们的财富。”

“是吗?”鳃人怒吼着转向罗德里克,“你有什么办法吗?”

“可惜,没有。”罗德里克愉快地回答,“如果皮埃罗还没见过我的话,我或许能有几种接近他的可能性。但现在这些都没用了。你让他知道你是如何迫切地想要得到那个水罐,这也堵死了我们其他几条路。皮埃罗不肯放手那个水罐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心眼太坏而已。现在如果有人以任何理由问起那个水罐,甚至是间接地问起,都会立刻被怀疑是你派去的人。我想不出任何能解决问题的社交方法。我想我们唯一的希望是侦察情报,一旦我们确定了水罐的位置,就简单直接地去抢——”

“我有个主意——”赫列姆说,顿时他们都安静下来转头看向冰剑,后者正躺在奥贝德床脚边散落的一堆金币上。“应该说只是个想法。罗德里克得思考剩下的细节。他很擅长这么做。”

“如果这个计划中包含有将皮埃罗冻在一大块冰里的话,”罗德里克怀疑地开口道,但是赫列姆冷笑了一声。

“完全没有。我跟你在一起太多年了,罗德里克。你让我那简单直率的头脑也变得和你一样扭曲。我只是刚刚想到你在提蒙时怎样用我吓退了一个坏脾气的角斗士,于是我就发散了一下思维……”

***

三天后,当一定的基础工作都已完成后,他们回到了皮埃罗的大屋前。罗德里克觉得门卫多半都会直接拒绝他们进入,但很明显皮埃罗依旧希望他们会对自己造成足够多的冒犯,然后他就能杀了他们以供消遣。这次当他们走进那玫瑰色的房间时,这个年轻的男人已经在等他们了。罗德里克大摇大摆地溜达进房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奥贝德和扎肯则依照计划像忠诚的随从一样跟在他身后。“皮埃罗。”他说着大方地鞠了一躬,“我们考虑了一下你的提议。”

“我没有任何提议,外地人。”

“你提议我们应该滚。”罗德里克快活地说,“虽然你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不过我想我们恐怕无法接受你的提议。事实上……我的剑想跟你谈谈。”

皮埃罗哼了一声:“哦,真的?你在挑战我进行决斗?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不过也好,我相信我们能够找到让双方都满意的条件——”

“我可以没有挑战你。”罗德里克说,“我看起来像个疯子吗?你会杀了我的,而且我打赌你会慢慢折磨我。不,我刚刚那话的意思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的剑想跟你谈谈。对不对,赫列姆?”

“没错。”赫列姆瓮声瓮气地在罗德里克背上的剑鞘里说。

皮埃罗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腹语术?我对这种把戏可没什么耐心——”

“我可以拔出我的剑吗?”罗德里克说,“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亲自将它拔出来。因为直接展示给你看比试图说明更简单些。”

年轻的剑士抽出了自己的刀刃,剑尖直逼罗德里克的颈项。“那么拔剑吧。但别想攻击我,否则……”

“当然,你指向我喉头的剑尖已经是足够明显的威胁了。你甚至都不用把话挑明。”罗德里克缓慢地将手伸到背后,然后将赫列姆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一把魔法剑。”皮埃罗说着后退了一步,但并未放松警惕,“而且是会发光的冰剑。一个祭司的保镖为什么会拥有这样一把珍奇之物?”

罗德里克耸耸肩:“当然是通过一笔真正的巨款。我做任何工作,为任何愿意支付报酬的人卖力。”

“但我不。”赫列姆说,“我只做一种工作:杀人。”

“这把剑会说话。”皮埃罗皱了皱眉头,“我听说过类似的事,当然,但从未亲眼目睹过。你的钢铁之中真的拥有心灵吗,长剑?”

“你在说什么钢铁?我是冰做的。我的名字叫赫列姆,小子,我的心灵可比你的更真实。”

皮埃罗抬起一边眉毛:“小子?”

“请不要介意。”罗德里克打圆场道,“赫列姆已经几千岁了。他觉得所有人都是小子,或者小姑娘。至少他没把你叫做小姑娘。”

皮埃罗的剑尖抽搐了一下,但没有更多动作。很好。这说明他的好奇心大到能让他忍受偶尔的侮辱。“魔法剑是弱者的道具。”皮埃罗说,“真正的剑士只相信自己的剑术,他的剑刃不是同伴或者盟友,而是他本身的延展。”

“幸运的是我并非真正的剑士。”罗德里克说,“我不过是个为钱杀人的家伙。因此当我有机会和一把能说话的魔法冰剑联合起来时,我可不会产生任何内心的挣扎。那么,赫列姆——我相信你有一个相反的提议?”

“是的。”赫列姆说,“皮埃罗:我将为之挑战你。”

“你。挑战我。”皮埃罗说,“为……什么?”

“那个水罐啊,小子,这么明显的事情。”赫列姆说。

皮埃罗举起了他的剑。

“等一等!”罗德里克说,“你打算用那东西砍谁?我只不过是拿着这把剑的人而已,你瞧,攻击我可不会让他闭嘴,相信我。我甚至都不愿意再来的,但赫列姆——好吧,这些年来我欠他很多条命,现在我的生计也都全倚靠他,所以我只好不情愿地来了。”

“你父亲是个有胆识的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赫列姆说,“而且我还听说他喜欢打赌。但你不是,嗯?没什么好奇怪的。每一代都比上一代更弱小,再浓的血脉最后也会被稀释成清水。”

“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长剑。”皮埃罗说着将武器放到一边,捋了捋他那难看的胡子。“你的提议很有意思。你能独自作战吗?我的意思是说,你能……飞行,在没有持有者的情况下四处移动吗?”

“每个人都这么问。”赫列姆说,“如果我会飞的话你觉得我会忍受让这个佣兵拿着我到处跑?”

皮埃罗点点头:“好吧。如果我们进行这场战斗,谁来做你的持有者呢?”

“哦,罗德里克就够了。”赫列姆说,“不过你可别搞错了,你是要跟我打,不是跟他。骑士胯下的马匹从来就不重要——你是在跟骑士作战,而不是坐骑。”

“喂。”罗德里克说,“我可不希望像你这样声音粗壮的家伙称我为‘坐骑’,赫列姆。”

皮埃罗无视了他。“但我依旧有非常明显的不利,赫列姆。你是把魔法剑。我可以猜测到你的魔法属性。我要怎么才能保证你不会冻碎我的剑刃呢?”

“没有保证。”赫列姆说,“那正是我会做的事情。那也是关键所在。你想在我们开打之前就认输吗?这可真令人失望,不过……”

“不,我只不过是在思考要怎样抵消你的魔法优势……”

“噢,找个法师将你裹在结界里。”赫列姆说,“或者让我们在火山中战斗;给你自己找把魔法剑;带上十个朋友,让他们在我们决斗时朝我丢很多瓶炽火胶。我不在乎。我依旧会冻结你的血液。”

“我反对火山的主意。”罗德里克说,“不过炽火胶那个倒也吓不倒我。”

“这将会增加我的声望,击败一把会说话的魔法剑。”皮埃罗来回踱着步,明显正狂热地估量着,“但我们很难在见到第一滴血时就停手,因为你不会流血,而让你的持有者流血则太没挑战性了。战到一方死亡为止也同样很难实现,毕竟你不会像人类一样死掉。”

“我提议我们战到一方认输为止。”赫列姆说,“或者一方无法继续战斗下去为止,或者由一个公正的裁判判决出一方明显获胜为止。你觉得公平吗?”

“我想是的,很好。我们可以修订这些细节。如果你赢了,水罐就是你的了。如果你输了的话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想要什么?”

“我不介意拥有你,赫列姆。”皮埃罗说,“你会把你挂在我的壁炉上,日夜不停地让火焰在你身下咆哮,并确定永远不会再有战士拿起你——因为魔法剑本身就是对真正剑士的侮辱。”

“赫列姆。”罗德里克的声音里掺入了恰如其分的疑虑,“说真的,那个祭司可没付给我们那么多钱,你觉得这值得——”

“你希望撤回你的挑战吗?”皮埃罗说。

“当然不。”赫列姆粗暴地说,“罗德里克,你担心太多了。你觉得他能怎样?找把用岩浆或者什么做成的魔法剑?将他的灵魂出卖给火元素?这男人根本就没有机会。”

“我需要几天时间做准备。”皮埃罗说,“三天后的正午时分,在我的决斗学校见?”

“在外面更好一些。”赫列姆说,“除非你不介意我摧毁整座建筑。”

“那就在学校的庭院吧。”皮埃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们都无所事事,因为所有工作都已经在进行中了。他们的计划完全有可能失败,也许皮埃罗根本不会咬到他们布下的诱饵,也许他也没有罗德里克假设的那么傲慢,从而会对他的好运气产生怀疑。这是一场很好的骗局,但并非滴水不漏,因为罗德里克没那么多时间设计好每个角度上的细节,而且他还需要依赖扎肯在城里的联系人来确保计划的实施,谁知道他们就一定是信得过的呢?

赫列姆挑战皮埃罗后的第二天,当罗德里克正在房间里和扎肯就着一堆想象中的赌注玩骰子时,奥贝德突然闯进来宣布他无法再等下去了。“我要带着西利安去获取其他钥匙。你们在得到水罐后就来找我们。”

“主人,你确定这明智吗?”扎肯说,“会不会太危险了?如果没有赫列姆,还有我,还有、呃、罗德里克的话?”

“谢谢你将我也算了进去。”罗德里克说,“我喜欢这种身为团队一份子的感觉。”

“我准备去格隆兹森林,据说那把钥匙被埋在某个石头祭坛下来面,早已被人所遗忘。”奥贝德冷哼了一声,“罗德里克只会在三个树根上绊倒,而这里需要你——如果长剑那聪明的计划失败,你则得负责实施后备计划。”

“杀了皮埃罗并想办法独自找到那个水罐。”她叹了口气,“是的,主人。我依旧担心……”

“西利安能提供足够的保护——不管怎么说森林都是他的地盘。而且你这态度就好像我本人手无缚鸡之力一样,仆人。而你知道我能保护自己。当你们搞定这里的事情后,在新斯特文等我,在你找到的那个旅店——”

“燃烧的骑士。”扎肯瞟了一眼罗德里克,“旧斯特文城毁于一头红龙的火焰。这个旅店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当时的骑士,他们在被龙息点燃之后依旧不停地尝试着朝那条龙冲锋。”

“哦?”罗德里克说,“然后呢?”

“他们当然都惨不忍睹地死掉了。不过就算他们抛弃荣誉害怕地逃走,最终也还是会落得一样惨不忍睹的下场。至少英勇陷阵的结果是让现在有一座旅店以他们命名。”

“我相信这能让他们安息。好吧,奥贝德,我们会在那座旅店与你再会,我们会带着那能流出无尽海水的、但其实是一把能帮我们获得另一个你还没有提起或者说明过的东西的钥匙的、水罐。”

“是的,你们会的。”奥贝德大步离开了。

罗德里克向后靠在椅背上,露出了微笑:“啊,我已经感觉更轻松了。这就像当我还年幼时,我父亲要出去大喝一场连醉三天,而我则能在平静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希望他是对的。”扎肯焦虑地看着已经关上的门。“我的主人非常自信,但他是海洋的居民,不是森林的常客。”

“西利安是个很好的杀手,而他认为奥贝德与他的命运息息相关。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

“你不知道那座森林。”她说,“本地人都称之为‘那个森林’,就好像这里就只有一座森林一样——而它的确是唯一一座人们会在意的森林。森林外围全都是强盗出没的地区,而树林深处则有着非常古老的危险,虽然它们近乎谣言般的存在,因为人们很少能活着出来并给出值得信赖的报告。自从我开始服侍我的主人后,我当然也曾经离开过他身边,但那都是他在海里的时候,当他很安全而且强大——”

“你爱他吗?”罗德里克声音温柔地问。

“奥贝德傲慢、狂热、顽固、冷酷,而且如果会妨碍到他达成哪怕是一个不太重要的目标,他也会立刻牺牲掉我的性命。而且,再说了,我们甚至都不是一个种族的。”她叹了口气,拿起骰壶,“我当然爱他。”

“让我们赶紧转移掉这个奇怪的话题。”罗德里克说,“你有从你那法师朋友那里听到什么消息吗?”

“他不是朋友,只是个收了我们一大笔钱的人而已。那武器已经准备好了,魔像也就位了,皮埃罗应该会在今天下午跟他们碰头。”

“年轻的皮埃罗现在一定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并且盘算着我们的败北。”罗德里克说。

“可怜的小杂种。”赫列姆躺在衣橱上的金币床上,“他一定不知道我既是一把美丽的魔法武器,也是一个天才的战略家。”

“天才!”罗德里克说,“你只不过是将我威吓一个角斗士的把戏和我将你的复制品卖给别人的经典骗局合并了一下而已。我不确定将两个我的主意放在一起就能让你变得天才——”

“第一个将辣椒和巧克力混在一起的人就是天才。”扎肯说,“你否认吗?”

“而且是我想到火焰这一层。”赫列姆说,“还有名字。那个名字是属于我的。”

“那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名字。”罗德里克承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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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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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 回帖 #9 于: 2016-10-20, 周四 15:32:27 »
第十七章 剑与火焰魔法

他们如约前往巴托洛剑术学校的中庭,很明显皮埃罗还没来得及以自己的名字重新命名这里。中庭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墙脚下站满了一圈皮埃罗的学生,至少有七十来人,都全副武装,其中不少人的下巴上还长着和皮埃罗一样滑稽的山羊胡子。大部分学生都一脸嘲笑。

至于战斗区域本身,中庭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破碎的石块,树根从裂缝中硬挤出来,放眼望去尽是不平整的地面,还有一些原因不明的滑溜溜积水区。“我觉得我会在穿过这院子时摔断脚踝。”罗德里克说。

赫列姆依旧在剑鞘中(人群发出了失望的起哄声),说:“那就站着别动。你没有多少事情要做。”

扎肯扮演着他的助手,也就意味着她站在他身边,正冲着皮埃罗的学生们露出灿烂的笑容,让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感到极大的不适。她那两只不同时移动的眼球让他们一阵慌乱。罗德里克不明白为什么。他老早以前就已经习惯了。

片刻后,学生中传来一阵骚动,然后几个学生为刚刚到场的人分出一条路。但那不是皮埃罗——而是个7英尺高的被烟熏得漆黑的石魔像,它的身体和人类差不多,但面部却平坦得毫无特征,仿佛这些细节都已被几个世纪的时间所风化。魔像的两只手举在胸前,手中握着一个深红色的剑鞘,黑色的皮革剑柄上缠绕着黄色的绳索。

“噢,我的天啊。”罗德里克叫起来,确保所有学生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那是灰烬之主马格诺斯。”

“什么?”赫列姆大叫,就算隔着厚厚的剑鞘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快让我看看!”

罗德里克抽出长剑,将赫列姆举到身前。学生们在看到闪耀的冰刃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正走进中庭的皮埃罗身上去了。皮埃罗的身后跟着他的助手,手上捧着一个蓝色陶瓷的小水罐:奥贝德的第一把钥匙。“欢迎,学生们。欢迎,赫列姆,我的挑战者。并且当然,特别欢迎我的新朋友,灰烬之主马格诺斯。”

魔像从它的剑鞘中抽出长剑,摆出一个防守的姿势。流淌的红色、黄色和蓝色的火焰不停地舔舐着剑身,剑刃的长度和形状都和赫列姆一模一样——但却是炽焰而不是寒冰。“我的宿敌。”火焰长剑说,它的声音很尖锐,近乎是在尖叫——在罗德里克听来有些太做作了,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得做出妥协才行。“今天我们将结束我们漫长的战争。”

“马格诺斯。”赫列姆说,“那是个新魔像吗?”

“上一个当然烧掉了。”马格诺斯尖声说,“就像其他的一样,最终都会融化在我的荣耀之中。那个拿着你的是个新人类吗?你让我们蒙羞,赫列姆,你竟然让自己被凡人所奴役。”

“你才是怪胎,马格诺斯。”赫列姆说,“就算是瓦珀瑞亚也有人类拿持者——”

“风刃瓦珀瑞亚让自己被凡人的接触所污染。”马格诺斯说,“但至少她支配了她的持有者,让他们变成自己的心灵奴隶。而你让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无毛猴子拿着你。”

“我的名字叫罗德里克。”他抗议道,“说真的,皮埃罗,这难道不算作弊?赫列姆挑战的是你,不是马格诺斯——”

“决斗的条件说得清楚明白。”皮埃罗回答,“我完全可以使用我自己的魔法武器,对不对?而没人说这把武器不能拥有自己的意识。马格诺斯向我保证他的力量与赫列姆完全旗鼓相当。”

“完全旗鼓相当。”赫列姆咕哝道,“在我们交战的漫长世纪中,我们的力量永远是相等的。”

“考虑到这两种魔法元素在本质上克制对方,这将会是一场剑术上的决斗。”皮埃罗咧嘴笑了起来,“你愿意投降吗?我家墙上有一个挂你的好地方,赫列姆。”

“我们应战,你这混蛋。”赫列姆咆哮道。

“让一切都结束吧!”马格诺斯宣称。

“好吧,我要死在这里了。”罗德里克说着,将赫列姆举到一个防守的高度。

“我可以拿起你吗,马格诺斯?”皮埃罗彬彬有礼地问。

“可以,凡人。”

皮埃罗从魔像手中接过长剑,尝试着挥舞了一下。“不是我最擅长用的那种剑,但我并不需要使出全力来击败你。我能想象你现在感受到的恐惧,噢,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赫列姆的持有者。赫列姆将幸存下来,但你……”他弹了弹舌头,欢快地笑了,“想象一下当我前去寻找一把魔法剑却发现马格诺斯刚刚抵达这座城市时我的欢欣鼓舞吧,他一直在追杀你,赫列姆。为了见他可花了我一大笔钱,但当他同意见我后,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共通的目的。”

“火焰。”马格诺斯说,“火焰与死亡。”

“我将这场决斗献给罗斯特兰!”皮埃罗高喊,转身举起马格诺斯燃烧的剑刃在头顶上挥舞。他的学生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等到喝彩声低下来后,罗德里克清了清喉。“罗斯特兰。”他若有所思地说,“这可让人很难产生共鸣啊。那个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的国家难道不是被征服者所击溃,然后变成了现在布雷沃的一部分吗?将你的决斗献给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国家可是有点奇怪呢。”罗德里克猛一拍脑门,“哦,当然!你本来就打算输掉。将一场败落的战斗献给罗斯特兰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你在尝试激怒我,让我变得莽撞。”皮埃罗说,“这种外行的小把戏对我没用。”他将长剑挥舞成一道火焰的长弧,“我们可以开始了吗,马格诺斯?”

“是——的。”马格诺斯说,他的火焰猛然上窜,几乎和中庭的围墙一样高。

皮埃罗的山羊胡子就是在这个时候着火的。他果然给胡子上了油,罗德里克想——那可真是没有计划性。火焰紧接着窜上了他的头发、袖子,并且很快吞噬了他的全部衣服。马格诺斯的火焰顺着剑士的手臂往上爬,横跨过他的胸口,泛起火焰的涟漪。皮埃罗尖叫着将长剑丢到一边,发出一声脆响。魔像稳步走过去,捡起燃烧的长剑,插回剑鞘中,然后转身离开了中庭。与此同时皮埃罗在碎石上翻滚着,他的学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像是着火了。”罗德里克说,“你是否愿意做点什么呢,我的主公?”

“哦,好吧。”赫列姆说,“我将赐予他我最轻柔的接触。”罗德里克用冰剑一指,剑身周围的空气就急速冷却下来,空中飘浮起无中生有的雪花,然后猛然刮向皮埃罗。雪花被他身上的热气所融化,浇灭了火焰。只是眨眼间,轻微烧伤的剑士就已经浑身透湿,躺在石块上大口地喘着气。

罗德里克信步向前——他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以防皮埃罗尝试新的诡计,但是这人看起来已经震惊得没那心思了——他将赫列姆的剑尖抵到了皮埃罗的喉咙上,如同他们上次见面时这个剑士对他所做的一样。“你认输吗?”

“我——我——”

“死亡也是选项之一。”罗德里克提醒他。

“我认输。”皮埃罗低声道。

扎肯立刻快步走向皮埃罗的助手,打了个响指,从他手中拿过那个陶瓷水罐,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明智的做法。因为皮埃罗完全可能冲着他的学生们尖叫“杀掉他们!杀掉他们全部!”,因此要优先保证带着他们的奖品安全撤离。虽然学生们可能不会回应他们老师的号召——皮埃罗狼狈又难堪,这将对他的能力造成一个相当负面的影响,不会鼓舞其他人积极动手——但风险总是存在的。

“马格诺斯从来都无法控制他的力量。”赫列姆说,皮埃罗呻吟起来。“如果我事前知道你打算使用他来对付我的话,我一定会警告你的。马格诺斯一直由魔像拿持的原因正是因为他烧死了每个曾经拿起他的人。你很幸运,至少没失掉双手,剑士。现在带我回家吧,持有者。”

“如你所愿,我的长剑。”罗德里克尽可能地不让声音中流露出丝毫讽刺。他们平安无事地走出了中庭,这是件好事,不过没有任何一个皮埃罗的学生欢送他们离去让罗德里克多少有些失落。

***

“给。”扎肯将一个硬币叮当作响的小口袋递给年轻的法师,“这应该足够支付我们之间的协议,此外还能补偿魔像的租赁费。你最好暂时离开这城市一段时间。皮埃罗可能会报复那些给他提供马格诺斯消息的人,而谣言的源头很可能会一路追查到你这里。”

那有着一头姜黄色头发并且脸上永远挂着一副傻笑的胖法师咯咯笑起来:“我想皮埃罗恐怕什么都不会做,他只会在他的大宅里闭门不出。他现在成了众人的笑料。不过我反正也打算去南方看看。我从来没去过安布萨朗。”他与扎肯握了手,“感谢你们让我参与其中。这真是个非常有趣的工程。我以前曾经尝试过短时间的附魔火焰剑,但反转的锐耳术让我能够通过剑刃投射声音可真是一次很棒的尝试——”

“再表演一次那声音!”赫列姆躺在他的硬币床上叫道。罗德里克坐在角落里转了转眼睛。

法师清了清嗓子,斜起眼睛然后尖声叫道:“我是马格诺斯!跪倒在我炽热而愤怒的暴怒之焰下吧!”

“太棒了。”赫列姆说。

“我们应该雇个演员来配音的。”罗德里克咕哝道。

等年轻的法师离开后,扎肯和罗德里克收拾好他们的行李,小心翼翼地将那魔法水罐包裹在布料中,然后竖直地放进其中一个鞍袋里。“我真希望能为这东西找个盖子。”罗德里克说,“如果打翻它,我们所有的装备就全泡盐水里了。”

“没人说过魔法物品就一定很便利。”

罗德里克很有针对性地看向赫列姆:“我当然知道这一点。”

“我必须承认这件事做得非常漂亮。”扎肯说,“特别是你将所有的部分都组合起来的方式。在城里散布谣言说有一个带着火焰长剑的魔像,这让皮埃罗真的花了不少力气找到马格诺斯,并付钱来获取见面的机会……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能靠当贼和骗子来过活了。”

“那是我的主意。”赫列姆说,“为什么你把所有功劳都算在罗德里克头上?他所做的不过是单纯的执行任务而已。真可惜马格诺斯只存在于想象中。有个宿敌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永远无法逃脱的意志之战,在漫长的岁月中挣扎,而人类在我们遥遥无期的游戏中只是棋子而已……”

“我敢保证如果你能遇见另外一把会说话的剑,它一定会很永远讨厌你的。”罗德里克说,“我对你的社交能力可是充满了信心。我想我们最好也接受你给那个法师的建议,离开雷斯托夫,扎肯。我们击败了城里最好的决斗家之一,也许其他剑士会觉得也应该挑战我们一下。那些玩剑的疯子会做出这种事,就我的经验来说。”

“我们将前往新斯特文并等待我的主人找到我们。”她说。

“或者我们可以一起私奔,甜心,我们可以向迷路的鳃人以及被困在陆地上却思乡的水手们贩卖海水并以此为生。”

“不错的尝试。,”扎肯说,“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太……”她弯了弯手指,“普通。”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别人对我说过的最残酷的一句话。”罗德里克说。

“哦?”赫列姆说,“那我最好更努力一些。”




第十八章 海洋祭司不在的日子里

“如果我的城市曾被凶暴的红龙烧成灰的话,”罗德里克说,“我想我会拒绝将整个地方都用木头再重造一遍。”

两个人悠闲地坐在“燃烧的骑士”前门露台上,正好位于招牌下方。招牌上描绘着三个马背上的骑士,骑者和马匹都燃烧着熊熊火焰。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宽阔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远处挤在一起的建筑。这些建筑中有些高达两层甚至三层,其中一些装饰着雕刻、绘画、镀金,另外一些则原始、粗糙、简陋,但所有东西都是木造的。街道两侧修有较高的木头走道,让人们不需要躲避热气腾腾的马粪。

“人们用手边的材料修东西。”扎肯说,“当地人称这里为木头宫殿之城。格隆兹森林位于这里的西边,很长时间以来这儿的人都依靠采伐森林边缘的木材过活。不过红宝石要塞——国王居住的地方——则是用石头修建的。常见的等级特权。”

罗德里克咕哝了一声:“这里的整个王家难道不全都被暗杀了还是怎么了吗?”

“你总是喜欢装作一无所知,但我认为你知道得比你被允许的更多。”扎肯说,“准确地说,罗嘉维亚家族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消失了。全部,没有任何暴力的痕迹,就是消失得无踪无影了。一切都非常神秘。”

罗德里克抓了抓下巴:“有个古老的把戏,但很好用。去找个长得体面的小姑娘或者小男孩,对他们进行很好的教育,然后公开宣称他是失踪已久的最后的王位继承人——”

“哈。在你真正开始传播谣言之前你那假国王就会被谋杀掉。王位本身可不是空缺的,要知道,也不等于现在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就会热切期盼着王室成员回来从他手里拿走整个王国。那家族消失时几乎爆发了一场内战,不过一个贵族家族掌握了王位,并且至少创造出稳定的假象。随时都可能再出现一场内战。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而布雷沃随时都可能分裂——北边的古老王国伊西亚的残党,和南边罗斯特兰的遗族。很长时间来他们都是两片土地上的两个不同的民族,而且关系并非总是很友好。当你试图将两个完全不同的文化像这样结合起来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倾向于分裂。”

“我喜欢在混乱边缘挣扎的国家。”罗德里克说,“这样的地方总有数不清的机会。而且任何时候当有两个对立方时,你总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其中一个来对付另外一个。”

“混乱和破坏总是有说不尽的故事。”扎肯说,“至少永远不会变得无聊。”

“我可不会这么说。现在就非常无聊。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了,虽然我并不介意能连续很多天都睡在床铺上,但你觉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放弃奥贝德,平分鞍袋里的宝藏,然后相互道别呢?”

她摇了摇头:“我的主人依旧活着。我们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不足以强到让我确定他的位置,或者知道他的想法和感受,但如果他死了的话我会知道的。再说了,指使术强迫我必须服从他的命令,如果他死了的话法术也会随之消失。而我现在依旧能感到其力量在胁迫着我,所以——”

“指使术?”位于他们椅子之间靠在墙上的赫列姆在剑鞘里说,“祭司在你身上放了个法术来强迫你忠诚?”

扎肯点点头:“是的。当然我是自愿接受的。”

罗德里克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为什么要让他用这种方式制约你?我以为你反正都是献身于他的,因为他曾经对你好过?”

“是的,以前是,现在也是。”她耸了耸肩,“我告诉他没必要用指使术,因为我的服务都属于他,但他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知道我们的前途上有许多危险和困难,而他希望能确保自己可以完全彻底地依靠我,不需要丝毫的担忧、猜忌或者怀疑。我并不是个完全温顺的奴隶——我可以向他提出建议,可以跟他辩驳甚至质疑他。这些都是被允许的。他听取我的提议,不论你是否相信……但是最后,如果他命令我做某件事情,我就不得不去做,否则就要承担某种不太令人愉快的后果。”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立下了这种誓言。”罗德里克无法想象还有什么能比强迫他人的意志更邪恶的事情。

扎肯的嘴唇扭曲成一个很有特点的笑容:“我很难一边宣称我的绝对忠诚,发誓做任何他要求我做的事情,同时又拒绝接受指使术。任何反对都只能证明他的正确——他无法在所有事情上都完全依靠我遵从他的意志。如果我愿意服从他的每一项命令,那么指使术就不会给我带来任何麻烦。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当我告诉你我不会加入你背叛我的主人时,我不过是在陈诉事实——我不能帮你,哪怕我愿意。当然我并不愿意。”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她再次耸了耸肩:“因为你提议我们应该放弃奥贝德并且分道扬镳。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的选项,至少在他活着之际。并且虽然你当然可以离开,不带任何报酬……但当奥贝德回来时,他恐怕不会很高兴看到你和赫列姆走了。你们的缺席将对他达成目标造成一些阻碍,而当他恼火的时候事情总是会变得不太愉快。”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如果他死了的话你至少能让我知道?”

“你将是第二个得知的人。”她咯咯笑起来,“好吧,第三个,在奥贝德本人之后。”

***

那天晚上,有人用力砸响了罗德里克房间的门。游荡者翻身下床,抓起赫列姆之后才叫道:“谁?”

“扎肯。”对方回答说,“西利安和我在一起。”

他打开门,扎肯一脸愁眉不展,而西利安脏兮兮的,浑身上下都是泥巴,同样也皱着眉头。“进来。出了什么事?”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希望奥贝德死掉了。

“西利安只告诉我说他们受到了攻击。”扎肯说,“我认为我们一起听他讲明情况更好些。”

西利安盘腿在地板上坐下来,扎肯和罗德里克则在床边坐下。猎人舔了舔嘴唇。“奥贝德还活着。”他说,“但是他的情况很不好。我们在进入大森林前没碰到任何意外。我能绕开大部分危险的野兽,并且杀掉给我们带来麻烦的小生物。奥贝德虽然并不属于陆地,但是在他希望之际他能够安静并谨慎地移动。当我们进入更深的森林,树冠变得极端茂密,看起来就像是夜幕已经降临,如同永恒的暮光——”

“是的,很好,发生了什么?”扎肯打断他,“我知道人们总说‘从头开始讲’,但是我希望你跳到最后。”

西利安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点点头:“我们找到了那个物品。就藏在奥贝德所预言的那个地方,埋在一个巨大的石头祭坛下面,石头祭坛如今爬满了青苔,因为岁月而龟裂。我们拿到了它——那钥匙——然后在森林里露营到天亮。接着我们开始往回走。我们走到了森林的边缘,这时候……这时候……”他垂下了头,“我们被伏击了。”他低声说,“都是我的错。我不够警惕。森林边缘并非许多野兽的家园,因为伐木工和矿工经常会光顾那里,而人类的脚步声会吓跑野生动物。所以我放松了警惕,以为我们只要再走上几英里,穿过比较稀疏的树林,道路就会带着我们前往新斯特文。”

“但是你们遇上了强盗的袭击?”罗德里克说。在城里呆了几天后,他已经听说了不少关于强盗的故事——大部分都是由一个名叫“狡猾的杜马”的人所率领的团伙——他们袭击那些接近森林的旅行者,抢劫并且痛揍他们,然后就消失在森林之中,而法律的执行者们不敢贸然追进去。

西利安点点头:“是的,这让我羞愧。我感觉到有人从后面狠狠地击中了我的后脑勺,然后眼前就一片黑暗。我在几个小时后才醒来,头上到处都是凝固的血和泥巴,然后我发现奥贝德爬在森林的地面上,挣扎着喘息着。”

扎肯闭上了眼睛:“他们拿走了他的戒指,对不对?那个镶着一颗珍珠的。”

罗德里克以前就注意到过那个戒指,任何盗贼都会注意到那些他们可能会在今后拿走的东西,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扎肯特意提到这个戒指。“我猜他们拿走了他所有的戒指。”

“是的。”西利安说,“但是那个戒指——”

“那是让他在陆地上行走的戒指。”扎肯说,“它能让他在地表世界旅行而不受到任何不良影响。没有那个戒指的话,奥贝德无法在陆地上活过一天。没有鳃人能。他们的内脏会因此衰竭。”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西利安说,“也许有半天时间。奥贝德也受了伤,但是他同样神志不清,用一种我不知道的语言咕哝着,呼唤不知名的神祗。但有时候他也祈求水。虽然我并不了解鳃人,但我想也许水能够帮助安抚和治疗他,于是我将他抱起来,回到森林深处,前往我们看到的最后一个水体:一个天然的石头池子,大约和这个房间差不多大小,一条小溪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我将奥贝德放入水中,他立刻就沉到了水底。我很害怕他死了,但是我等待着,观察着,等到晚上的某个时刻他从水里钻了出来,低声念动了咒语——或者,我想,祈祷——治好了他自己和我的伤。他的状态太糟糕,无法立刻旅行,他说,而且在回程中需要不断地将自己浸入到水中才行,而这不实际。他让我先回来找到你们,于是我就先回来了。他还在那个池子里等我们。”

“我们可以给他造个新戒指吗?”罗德里克说,“你在新斯特文有会魔法的朋友么?”

扎肯摇了摇头:“不。奥贝德没有要求我在这里联络任何人。我想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做些什么——这里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完成森林任务的休息场所而已。而且就算我认识这里的法师……制造能够让佩戴者在水中呼吸的戒指或者项链是非常普通的魔法。但是制造一个能让水生生物在空气中来往自由的戒指?”她摇了摇头,“那是个特殊的戒指。奥贝德的戒指来自海底一个下等亚兹兰特人的聚居地。也许回到河流王国,在外海,能够找到类似的魔法,但是我相信在这里的海洋民族之间,那种法术一定拥有极高的需求量,而他们不会轻易就自愿地将那种魔法物品给我们。”

“那么我们就只能从强盗那里再把那戒指抢回来了。”罗德里克说,“而且那也是奥贝德希望我们做的,对不对?”

西利安点点头:“他要求我们找回同样被抢走的钥匙。他要求我们在这么做时候顺便也拿回他的戒指。”

“好吧。”罗德里克说,“关于强盗你都知道些什么?我知道你被打晕了,但你是个追踪者——你能否通过检查攻击发生地点而推断出任何信息来?”

西利安点点头:“他们至少有五个人,不超过八个。他们在树上移动,在树枝之间穿梭,只会偶尔落到地面上来。要追踪他们可能会比较难——”

“噢,我们会找到他们的。”罗德里克说,“我不担心这一点。我只是想知道当我们找到他们时,将会面对怎样的抵抗。”

“我们找到的那个物品,钥匙,”西利安说,“是一个镶有珠宝的狗头骨。奥贝德告诉我说当有恶魔出现时这个头骨就会嗥叫。”他盯着天花板沉默了片刻,“因此我可以比较自信地告诉你那些袭击我们并抢走了我们东西的人不是恶魔。”

“这可真令人安心。”罗德里克说。

“没错。”扎肯说,“这说明他们很大可能上是人,而人很容易死。”

“如果我不是人的话我会感觉更好一点。”

“我感觉就挺好的。”赫列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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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