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森林里的珠宝头骨
“我们干嘛非得带上全部金子?”罗德里克大声说着,将一个沉重的帆布口袋从左肩甩到了右肩上,“背这么重的东西会毁了我那条不好的腿。你确定横穿这座森林是近道?”
“你不觉得这有点太做作了?”扎肯咕哝道,在他身边沿着巨树投下的阴影拖拖拉拉地前进着。然后她口齿清晰地说:“少抱怨了。自从你扭伤膝盖后就跟被惯坏的小孩子一样哭闹不停。那都是你自作自受。如果你没喝醉的话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们缓慢地一点点朝前蹭着,并不想走得离强盗袭击奥贝德和西利安的地点太远。同时还尽可能大声地互相争执着,但又将音量正好控制在不算叫喊的范围内。罗德里克从没在森林深处感到过自在,最大的原因则是因为一句谄媚的奉承和一个迷人的笑容可不会让凶暴熊和会行走的食肉植物们手软。这地方有太多的阴影,太多的沙沙轻响,太多的奇怪嗥叫和咆哮和唧唧虫鸣。虽然西利安保证这里是森林的边缘,但感觉却非常偏远而且荒蛮,这让罗德里克紧张。强盗的袭击反而会令人安心一些,哪怕他们并没有打算真正被抢;至少强盗是人,他们的动力来源于普通的贪婪或者残忍。而他知道怎样对付这些。
“也许强盗们今天在别处打猎。”过了一会儿扎肯低声说,“如果我们去奥贝德那儿,也许我可以用一点他的血液施展一个预言术,然后追踪到他戒指的所在——”
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了空气,与其他鸟叫明显不同。那是西利安的信号。罗德里克咧嘴一笑,抬头往上看去。
一个身穿绿色和棕色调衣服的男性半身人正倒挂在一根树枝上,剧烈扭动着试图挣开一团缠在他腿上的蜘蛛丝——这是早些时候扎肯准备的陷阱之一。他一边挣扎一边流利地咒骂他们。
罗德里克吹了两声哨,然后西利安藏身的地方传回一声简短的啾鸣:即是说只有这一个强盗了。这会很容易。
“我们正希望能够遇见你。”罗德里克将帆布袋从肩膀上甩下来,扯开袋口的绳索,然后拔出了赫列姆。虽然在树荫下长剑没能闪闪发光,但他依旧冰冷得足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我的剑和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
扎肯用拳头砸碎一只打屁虫,施展了一个让半身人动弹不得的法术。他从树上翻滚着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而身形姿势却毫无改变,看起来就像是落下了一座人类雕像,但只有三分之二的大小。扎肯将半身人靠在树干上,他僵硬得像根斧柄,只有眼睛能动。这强盗冷冷地盯着他们,直到赫列姆开口:“看什么看,小人类?”听到长剑的声音后,半身人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
“他是个半身人。”罗德里克说,“不是小人类。而且他现在处于麻痹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状态中,所以我不认为他是故意盯着你看的。”
“你们这些两脚兽搞出了太多随机的分类。”赫列姆抱怨道,“半身人,人类,有什么区别?真是可笑至极。”
“那么我想你不会介意我称你为一把短剑?”罗德里克说,“或者一把——”
“我是一把长剑。”赫列姆愤怒地打断他,“所有剑刃之中最完美的设计,不像巨剑那样沉重蠢笨,也没有细剑那样花里胡哨,长剑是——”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证明了我的观点。”罗德里克叹了口气。他弯下腰,与半身人对视,“我有朋友,两个朋友。其中一个是套着深蓝色袍子的祭司,另一个是裹着皮革和毛皮的猎人,后者还是个半精灵。你是不是正好记得几天前抢劫了他们?”
“他不能说话。”扎肯说,“除了呼吸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恐怕这会大大减少我可以选择的拷问方式。”
扎肯叹了口气:“我去拿绳子。”
等半身人被捆在树干上后,扎肯解除了他的麻痹,然后半身人就毫无意义地尝试了挣脱。罗德里克非常有礼貌地等到他停止挣扎后才开口:“需要我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吗?”他前后挥舞着赫列姆,“对一个祭司和一个猎人的袭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半身人狐疑地偷瞟着赫列姆,“我只不过是在森林里散步——”
“你看,这正是我们的问题所在。”罗德里克坐下来,显得更惬意了一些,“我们的祭司现在不在这里,因为强盗们令他受了重伤——我刚刚有说过他被袭击了吗?你看,如果他跟我们在一起,我相信他能够运用神祇的力量来告诉我们你是否有撒谎。但既然他不在,我们就不得不采取更加残酷的手段。扎肯?”
术士微笑起来,露出她那口可怕的牙齿,然后低下了头。一滴唾液聚集在她的嘴唇上,然后滴落到森林的地面,嘶嘶作响着冒出一股青烟。
“那应该是酸液。”罗德里克说,“我们会从你的手指开始。你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我们不是变态杀人狂,而且如果你说的是实话的话我也会觉得很过意不去,但我们至少需要三根手指才能证明——”
“是的,好吧,我抢劫了他们。”强盗叫起来,“是他们在森林里乱跑,这些蠢货——他们还能指望遇见什么?我们甚至都没有杀掉他们,所以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噢,考虑到我本人也偶尔干点抢劫的勾当,你能得到我的同情。我们的受害者从来都不感激我们对他们网开一面的事实。但可惜的是,现在我却正好受雇于这样一个受害者,所以我只好将我对你的同情暂且放到一边。我们马上就能谈完。我只需要你把你偷走的东西还给我——特别是一个特殊的戒指和一个镶嵌着珠宝的头骨。”
“哈。”半身人说,“随便你怎么折磨我吧,你永远不可能拿回那些东西了。它们都在我们头子手上。”
“没关系。我们会说服你们的头子,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半身人哼了一声:“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她反正会杀了我的,如果我敢泄露我们营地位置的话。”
“他认为我们想杀了他,赫列姆!”罗德里克说,“这难道不是很可笑吗?”他拍了拍强盗的膝盖,“我们不会杀你。如果你死了,那要怎么才能感受到痛苦呢?”他在半身人眼前不停地摇晃着赫列姆,“这是我的剑。实际上他是他自己的主人,但是我们一同旅行,而且如果我有礼貌地请求的话,他会为我做一些事情。他是一把有生命的冰剑,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虽然他当然可以杀人,但他也可以更有……选择性地……造成伤害。扎肯,你可以递给我一根树枝吗?”
术士递过来一根折断的树枝,树枝顶端伸出三根较小的枝丫,上面挂着一些枯萎的树叶。“赫列姆,你能帮我冻住这个吗?不用全部,只要这一根枝丫上的树叶就可以。”
他们周围的空气急速寒冷下来,然后六片树叶就被白霜所覆盖。罗德里克将树枝递回给扎肯,后者用手指弹了一下其中一片树叶。那树叶像纤细的玻璃一样碎裂,无数冰晶洒落在了森林的地面上。
“赫列姆拥有惊人的控制力。”罗德里克说,“他可以非常有选择性地将东西变成冰块。你觉得如果我叫他冻住你的话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不是你全部。只有,就说……你的小弟弟。甚至不用是整个小弟弟。就说只有最尖端那一点点?”
半身人咽了口口水。“别。”他说,刚刚傲慢与不屑都不见了。
“给我一个不这么做的理由。”赫列姆说。
***
“我们应该杀了他。”扎肯说。
“嘘。”罗德里克蜷缩在她身边,他们正躲在强盗营地附近的一个倒树陷阱后面,“我们将他绑在树上后就丢那儿没管了,对吗?或许会有食肉动物正好经过然后吃掉他——这让你感觉好些了么?他的人既然没有杀死西利安和奥贝德,那么我也不觉得应该把事态进一步恶化。”
“你不觉得我们很快就得杀人了吗?我至少看到了五个人。”
“西利安说树上没藏其他强盗,所以实际的胜败率大概是五五分吧,如果你算上赫列姆的话。这些人似乎很相信自己营地的安全性,甚至都没有派个人把风。”罗德里克摇了摇头,“强盗们非常懒惰。我可真憧憬这种平静的生活方式啊。狩猎,采集,有许多时间可以娱乐。”
营地上几乎没什么活动的迹象。一个兽人和一个侧脸上长着怪异水晶簇的大块头围坐在已经冷掉的火坑周围,一边打磨武器一边交换着下流的故事。罗德里克猜测那个长水晶的家伙是个土裔,要不就是某种可怕寄生魔法的受害者。一个身穿肮脏袍子的女人正自言自语地在一个坩埚周围手忙脚乱——她大概是个炼金术士或者法师或者治疗者。一个年纪更大、更瘦、更高的男人枕着一团苔藓在睡觉,身边放着一把弓。另外还有一个皮肤黝黑的黑发女人,舒服地靠在一棵树上,用刀削着一片片苹果吃着。她应该就是强盗们的首领,因为她穿着最好的盔甲,黑色的皮革看起来像是某种蛇皮。
镶珠宝的狗头骨正放在靠近营地中央的一根原木上,它完全没有罗德里克想象中那么迷人。它一定属于一条很小的狗,骨头本身也因为经年累月而发灰发黯,有些牙齿已经不见了,剩下的也参差不齐。所谓珠宝只不过是眼窝里两颗很小的祖母绿,几乎都不值得用刀子将它们给撬出来。
树林中有只鸟唱了一段旋律,罗德里克辨认出这来自一首歌颂伟大荣耀的阿罗登的吟游之诗。这是西利安已经就位的信号。罗德里克更希望自己和扎肯能从不同方向对营地发动袭击,但其他方向上的掩蔽物都少得可怜——他们周围的大树遮挡了大部分阳光,使得下面无法生长出茂密的灌木。他们藏身的那个倒树陷阱是在不暴露的情况下最靠近营地的地方。
罗德里克缓慢地抽出赫列姆,然后在心中无声地数数。
他还没有数到4,那个法师/祭司/炼金术士就闷哼一声,面朝下地倒进了自己的坩埚里,一支羽箭的尾羽从她的脖子后面伸了出来。
罗德里克十分赞许这种做法。第一个对付的永远都应该是施法者。他们也许不那么强大,甚至没有剑士那么危险,但你知道剑士会带来什么。施法者是无法预测的,哪怕是在这样一场小型战斗中,先除掉他们也是最明智的做法。这可以减少许多变数。
火堆边的两个强盗无声地伏下身子,溜到原木后寻求掩蔽;睡觉的弓手没有醒来;而强盗首领站起身,开始飞快地后退。他们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扎肯没有离开陷阱提供的掩护,只是抬起双手大声呼唤力量,她的声音震得罗德里克鼓膜发痛。一团臭乎乎的绿色云雾无中生有地从空中出现,迅速蔓延到整个营地。弓手醒了,他惊讶地猛吸一口冷气,翻身跳起来,然后就开始剧烈地呕吐。紧接着又传来了另外两个强盗反胃和呕吐的声音。
于是就只剩下了强盗首领。罗德里克站起身,用赫列姆指向强盗并大叫道:“冻结!(Freeze)”
“冻结?”赫列姆说,“你是在告诉她不许动(freeze),还是希望我能从字面意义上冻结(freeze)她?我知道你并不擅长双关,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刀子!”扎肯叫起来,罗德里克看到强盗首领在撤退途中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来朝他丢出一把匕首。飞翔的刀刃上闪烁起蓝色的光茫,很快就被魔法寒冰所包裹,然后无害地落到了地面上。
“请冻结她。”罗德里克说。当强盗首领的靴子被冻在地面上后,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寒冰爬上她的脚踝,她弯下腰用另一把匕首的柄努力敲打冰块,但是魔法寒冰太过坚固,她没得到什么显著成就。
罗德里克小心翼翼地朝她走去,扎肯也谨慎地靠近了正在呕吐的强盗们,西利安从树林中现身并朝前走了一段距离,手里一直举着弓,以备发生不测。
“请放下刀子。”罗德里克叫道。
强盗首领举起手臂,于是赫列姆就帮她把那条手臂冻在了原处。寒冰的硬壳覆盖了她的肩膀和手腕,迫使她只能高举起那只手。她低吼着试图放下手臂,但冰层却一动不动。匕首从她的手指之间掉落到土里。
罗德里克站在她面前咧嘴笑了:“为什么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会——”
她将口水啐到了他脸上。
罗德里克擦掉口水,并对自己点了点头:“是的,我活该。对你的美貌评头论足可能会显得有些居高临下。而你明显是一位拥有伟大成就值得尊敬的女——”
她又啐了一口。
“赫列姆,你就不能冻住她的唾液或者什么的吗?”
“当然。”长剑说,“让我试试看,一个有趣的技巧挑战。”
“你的剑在说话。”她说。
“是的,这是赫列姆,一把迷人的魔法神器——”
这次当强盗冲他吐出口水时,这些口水都冻成了微小的冰珠子,砸在罗德里克的脸颊上时还有点刺痛。
“新计划。”他说,同时将赫列姆抵到首领的脖子上,“你并不需要在今天送命。你的手下们也不用——虽然我那朝他们释放臭云的朋友说他们可能更希望能死掉,因为有好一阵子他们的肠胃都会被翻个底朝天。哪怕只吸了一丝丝那气味也让我胃里痉挛,眼泪直冒,我简直无法想象整个人都在里面时的状况。我们是来拿回那个狗头骨——”
“那东西?”她皱起眉头,“为什么?那不过是神殿没用的旧垃圾罢了。我们尝试把祖母绿挖出来,但是刀子断了。那还是把很好的刀子,几乎不值得浪费在那些宝石上。我见过更大的宝石。”
“我们想要头骨的理由并不重要——”罗德里克说。
“头骨是有魔法的。”赫列姆插进话来,“当恶魔出现时这个头骨就会发出嗥叫。我们是、呃、远征军。与世界之伤有关。”
“你的剑在说话。”她又重复了一次。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你是被打到头了还是怎么了?我们应该已经说清——”
“你的剑在说废话。”她继续道,“在世界之伤,一个能辨认出恶魔的护身符能有什么屁用?自从灾蝗之主逃脱囚禁以来,那地方满地都是恶魔。如果你们去那儿,那个头骨大概只会持续尖叫而已。”
“有道理。”罗德里克说,这次轮到他皱眉头了,“你为什么对恶魔这么了解呢?你该不会是什么邪教徒吧?”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崇拜恶魔的人就跟崇拜人类的牛或者崇拜狼的兔子一样不合理。只有蠢货才会去当恶魔的邪教徒。但是我当然了解恶魔。我来自布雷沃。灾蝗之主与他的宿主就是在那里被击败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德斯卡瑞的军队被阿罗登本人赶进了雾障湖中。最后的亚兹兰特人和他的盟友们逼迫恶魔的宿主淹死在寒冷的湖底,并净化了这片被玷污的土地。”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我只不过是知道任何一个忠诚于布雷沃的女儿应该知道的事情而已。”
“啊,好极了,布雷沃人的骄傲,真棒啊。不过一千年前一个恶魔宿主的命运并非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也不应该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你应该更担心自己的命运。头骨在你的营地上,我们将拿回它。但是我们还需要一个你从祭司那里偷走的戒指,那个有好看的珍珠的。”
她冷笑了一声:“戒指已经没了。我们怎么可能会留下那种毫无价值的东西?它能让你呼吸空气。那就像是一个能让你腋窝里长腋毛或者让你在吃饭后拉屎的戒指。有屁用!我们觉得这东西甚至都卖不出手,所以我的法师把它拆了,看是否能改造成什么有用的东西。”又是一声冷笑,“但是不行。”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这可是麻烦大了。”
“什么?”扎肯说着蹒跚地走了过来。
“那戒指,他们毁了它。”
术士也叹了口气:“他们当然会这么做。罗德里克,你干嘛不拿上那个头骨然后让西利安带你去奥贝德所在的地方?我稍后就跟上来。”
他皱起眉头:“你要做什么?”罗德里克意识到他有好一阵子都没听到呕吐声了。当他回头环视营地时,发现三个男性强盗都面朝下地扑倒在地面上。
“我只是按照我主人的要求行事。”她说。
“扎肯,没有必要杀她,他们已经被击败——”
“奥贝德不会容忍这种状况。”扎肯没有将目光从强盗首领那张充满轻蔑的脸上移开,“偷袭并且抢劫了他的人必须死。我知道你不赞同。我让你留那半身人一命,你已经得到足够的妥协了,罗德里克。不要再逼我。”
“奥贝德可真是嗜血如命,作为一个崇拜海洋、自然和生命之神圣的人——”
“自然从来不认为生命很神圣。”扎肯抽出一把已经沾满血迹的钩型刀刃,“自然会因为一时兴起而毫无目的地摧毁生命。总有更多的新生命等待着取代那些已经死亡的,并且会从死尸上汲取营养。生命并不神圣,不比泥土、石头或者灰烬更神圣。如此众多的东西不可能拥有价值。”
“扎肯……”
“我并不比你更喜欢做这些。但这件事必须得完成。”
“我还有一条手臂可以活动,婊子,你最好——”首领开口叫道,然后扎肯就喷了一股酸液在她喉咙上。
罗德里克转过身,在烧蚀的血肉气味抵达他鼻子之前飞快地跑开了。
第二十章 地表的诅咒
“她为什么收集敌人的眼球?”西利安低声问。
罗德里克耸耸肩:“我不知道。她曾经威胁说要告诉我。不过我很高兴不用知道答案。”
扎肯跪在奥贝德所在的那个林中水池边,低声与她的主人交谈。他们的谈话时常被奥贝德愤怒的呵斥打断。罗德里克只希望这些有完没完的命令和反对能尽早结束。天很快就要黑了,而他希望在那之前离开森林。他们击败——不,别委婉了,屠杀——了一队强盗并不等于这里就没有其他危险。
“最近的预兆一直令我困扰。”西利安抓起一把泥土,看它们从自己的指间滑落,观察落下的尘土在地面上散落出的形状,“我看到了令人忧虑的事情。”
“比如被强盗袭击并被棍子打晕过去?”罗德里克问。
西利安摇摇头,和平常一样严肃认真:“不,那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上、在荒野中会遇到的普通危险而已。我看到——”
“罗德里克!”扎肯叫起来,罗德里克发现自己很不喜欢被人这样呼来唤去,“请过来帮帮我!”
“我们过会儿再聊。”他对西利安说,后者愁眉苦脸地点点头。谁知道一个寻找光明的疯子半精灵会忍受着怎样的焦虑呢?更重要的是,谁在乎呢?
罗德里克拿起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他们为奥贝德准备的干衣服。祭司在池子里踩水,满面怒容。
“戒指的事情让你恼火。”罗德里克说,而奥贝德只是低低地咆哮了一声。“我能理解。幸运的是扎肯和我已经考虑到了失败的可能性,提前做好了准备。如果你现在觉得已经泡够了的话,我们最好赶紧上路。我们应该能在你变得太干之前抵达大路,但如果你开始觉得太干……”他拍了拍背包,里面那个能流出无尽海水的水罐发出哗啦啦的水声,“我们总是能用第一把钥匙泼你。我本来建议在这水罐上绑些绳子,把它变成一个头盔,你只需要把它扣在头上就能够享受到持续不断的盐水冲刷,但……”他耸了耸肩,“扎肯似乎觉得这有些不太体面。”
“把我弄出这座森林。”奥贝德说,“我的体面问题我会自己担心。”
***
事实证明干衣服没什么意义,因为祭司差不多每个小时都会停下来用水罐把自己淋个遍。他把那神器倒扣在自己头上,让咸水的激流冲刷全身,顺着他的胸口、后背和肩膀不停地往下淌。扎肯像只看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在他周围忙个不停,西利安在前面探路,确定他们不会遭遇到棘手的突袭。幸运的是什么都没发生。罗德里克今天已经参加了足够多的杀人活动。没错,有时你不得不杀人,但这一次甚至没给他们带来丁点儿好处,假使这些强盗的营地里真有一些不错的战利品的话,他们也一定将它们都藏很好。而扎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让他能有机会拷问出藏宝地点来。
当他们抵达森林真正的外围时,天已经快黑了。扎肯在一块特别的石头旁停留片刻,解除了她在这片区域设定的致命魔法陷阱,然后在土里不深的地方挖出他们之前藏好的折叠铲子。西利安和罗德里克被抓去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找回了他们的鞍袋。这些鞍袋都被包裹在麻袋中,装满了奥贝德所携带的财产——那些金子和宝石。西利安将这些口袋甩到肩膀上,身形甚至都没因重量而晃一下。抢劫的时候带上他一定很有用,罗德里克想。他能让西利安背上整个宝库的东西然后飞快地逃走。
他们穿过最后几棵树,路的两侧是砍伐后留下的空地。他们雇佣的马车夫正等在那里,站在马车的驾驶座上,望眼欲穿地张望着他们来的方向。罗德里克感觉到当他看见车夫、马车和那匹稳健壮实的马时,自己肩膀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些。虽然他们保证了额外的金币,也威胁过车夫如果他敢抛弃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找遍整个新斯特文把他给揪出来,但事实上罗德里克一直都不是百分之百地肯定车夫和保镖们真的会等他们。他们的马和骆驼依旧在那里,拴在马车上,还有他们在新斯特文雇来的两个健壮的佣兵保镖,负责保护马车和马匹不会被路过的强盗偷走。
扎肯迅速走向佣兵,支付给他们已经准备好的装满硬币的小口袋,然后他们就满面春风地走向了自己的马。车夫开始大声抱怨他等了多长时间,然后奥贝德开口说道:“你,离开,现在。”
车夫目瞪口呆地在高高的驾驶座上俯视祭司:“我们可以立刻启程,只要你们——”
奥贝德的脸隐藏在湿漉漉的兜帽下,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声音之中的怒火却是不容置疑的:“你马上离开。你一个人。扎肯,给他足够的钱让他闭上臭嘴并留下这辆破马车。”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凭什么觉得我的马和马车是出售的?我是干运送生意的,不是——”
“这么多够了吗?”扎肯摇晃着一口袋硬币问。
叮当作响的声音让车夫的脖子僵直了一下。他接过口袋,扯开绳子,朝袋子里观望了片刻。他是个老人,耳后已经生出了不少白发,想必至今一定经历过无数艰难而苦涩的讨价还价,早就练就了不会轻易把想法显露在脸上的本领。但他依旧没能隐藏住看到袋子里时发出的轻微惊呼。“好吧。”他缓慢地说,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正在逐渐黑下来的天色,“我想这算个好的开始——”
“我建议你拿上那些钱然后赶紧走。”奥贝德说,“如果你不愿意接受黄金的话,你就只能得到一些钢铁的问候了。”他很有针对性地看向罗德里克。
片刻之后,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说:“啊,对,没错。”他抽出赫列姆,车夫紧张朝后缩了缩,“我想可能更应该说是寒冰的问候,不是钢铁,但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车夫非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但是没有下车。“从这里到新斯特文很远,如果我没有坐骑的话,而且天已经开始黑了——”
“那就跑快些,也许你还能赶上那些保镖。”扎肯说,口气还算温和,“也许你能跟他们共乘一匹马。但是不管怎样——你得赶紧跑起来了。”
车夫露出了愤怒而绝望的表情,但是他行动了起来,从马车另一侧笨重地跳了下去然后迈开了步伐,以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他的速度可真是快得惊人,他冲着保镖们叫起来:“嘿,等一等我!”
“扎肯。”奥贝德说,“我们为什么要买一辆马车?”
“你会喜欢这个主意的。”罗德里克回答,“你能够用独特的方式旅行。”他扯下盖在马车后面的帆布,露出一个木澡盆,他们能找到的最大的一个——比较高档的旅店通常会给想要洗个热水澡的贵族提供这种澡盆。
奥贝德爬上马车,看着澡盆——然后罗德里克头一次看到祭司大笑起来:“哈,非常好,扎肯。”
“这是罗德里克的主意,实际上。”
祭司低头看了一眼罗德里克,然后点点头。“我们在路上将会遇见的人都会以为我疯了。”他说。
罗德里克耸耸肩:“马车两侧的挡板算是比较高,我们也可以在后面堆些东西。你不会太显眼的。当然我们也可以把帆布盖上,如果你愿意更隐秘地旅行的话。再说,他们认为你疯了又怎样?你是个神圣的人,可以做任何事情。”
奥贝德脱下他的袍子,放在澡盆一侧,然后爬了进去。罗德里克想象着裸露的肌肤接触到那冰冷光滑的木头时不由得打了寒战,但是鳃人似乎并不在意。海里一定冷得像一个死人的内脏,所以他肯定已经习惯了。“水罐。”奥贝德说,扎肯赶紧递上那个神器。奥贝德坐下来,靠在弧形的后背上,开始从水罐里倾倒海水。“朝东走。”他说着,闭上了眼睛。
西利安皱起眉头:“东边,前往寒冷的山脉。预兆已经对我展示过,那里是黑暗的地方,被寒冰封锁,到处都有潜伏的危险。”
“可爱的冰块。”赫列姆说,“又是我不需要的东西。”
“东边,不回新斯特文吗?你不打算在燃烧的骑士旅店里安养一段时间?他们有美味的炖鱼——不,好吧,行。出发寻找第三把钥匙。”
“那么?”奥贝德说,“让马车上路吧。”他将水罐放在澡盆旁边,然后沉入了水里,他的脸消失在水面下。
“好的,西利安,你应该——”罗德里克开口道,但是猎人已经不见了,像平时一样消失在某处的树林中。他又看向扎肯,她耸了耸高低不平的肩膀:“如果我坐到那匹马的后面,它就会像一道闪电一样冲出去,把马车扯碎,或者至少撞断一根车轴。你看我站这么远她都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我还是骑着骆驼跟在后面就好。”
“别看我。”赫列姆在罗德里克的背上说,“我不能握缰绳。”
“我以为我是作为佣兵被雇来展现我的战斗技巧的。”罗德里克抱怨道,“以及我的游说技巧。我可不记得自己同意过驾驶马车。”
奥贝德的水盆里冒出一串水泡,罗德里克叹了口气,爬上马车的前半部分。他低头看了看路,毫无改变。左边是无穷无尽的森林,右边是罗斯特兰的平原。远处是山脉的雪峰。“这条路上有城镇么?”
“就我所知没有。”扎肯在他后面说,“虽然小得不足以标记在地图上,但我确定一定会有矿工和伐木工的营地。”
“那么我们究竟要去哪儿?第三把钥匙是一把魔法锯子么?魔法楔子?魔法火盆?”
“我的主人还没有告诉我。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也就是:朝东走。”
“朝东,去哪儿?”罗德里克甩了一下缰绳,但这似乎打疼了马,它不悦地甩了甩尾巴,拉了一泡屎,“为什么?”
“为了和你一样重的黄金。”赫列姆说,“或者等价的宝石。这能让你保持注意力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