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主题: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阅读 18446 次)

副标题: 作者:Tim Pratt 译者:Sunak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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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 回帖 #10 于: 2016-10-20, 周四 15:33:59 »
第十九章 森林里的珠宝头骨

“我们干嘛非得带上全部金子?”罗德里克大声说着,将一个沉重的帆布口袋从左肩甩到了右肩上,“背这么重的东西会毁了我那条不好的腿。你确定横穿这座森林是近道?”

“你不觉得这有点太做作了?”扎肯咕哝道,在他身边沿着巨树投下的阴影拖拖拉拉地前进着。然后她口齿清晰地说:“少抱怨了。自从你扭伤膝盖后就跟被惯坏的小孩子一样哭闹不停。那都是你自作自受。如果你没喝醉的话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们缓慢地一点点朝前蹭着,并不想走得离强盗袭击奥贝德和西利安的地点太远。同时还尽可能大声地互相争执着,但又将音量正好控制在不算叫喊的范围内。罗德里克从没在森林深处感到过自在,最大的原因则是因为一句谄媚的奉承和一个迷人的笑容可不会让凶暴熊和会行走的食肉植物们手软。这地方有太多的阴影,太多的沙沙轻响,太多的奇怪嗥叫和咆哮和唧唧虫鸣。虽然西利安保证这里是森林的边缘,但感觉却非常偏远而且荒蛮,这让罗德里克紧张。强盗的袭击反而会令人安心一些,哪怕他们并没有打算真正被抢;至少强盗是人,他们的动力来源于普通的贪婪或者残忍。而他知道怎样对付这些。

“也许强盗们今天在别处打猎。”过了一会儿扎肯低声说,“如果我们去奥贝德那儿,也许我可以用一点他的血液施展一个预言术,然后追踪到他戒指的所在——”

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了空气,与其他鸟叫明显不同。那是西利安的信号。罗德里克咧嘴一笑,抬头往上看去。

一个身穿绿色和棕色调衣服的男性半身人正倒挂在一根树枝上,剧烈扭动着试图挣开一团缠在他腿上的蜘蛛丝——这是早些时候扎肯准备的陷阱之一。他一边挣扎一边流利地咒骂他们。

罗德里克吹了两声哨,然后西利安藏身的地方传回一声简短的啾鸣:即是说只有这一个强盗了。这会很容易。

“我们正希望能够遇见你。”罗德里克将帆布袋从肩膀上甩下来,扯开袋口的绳索,然后拔出了赫列姆。虽然在树荫下长剑没能闪闪发光,但他依旧冰冷得足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我的剑和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

扎肯用拳头砸碎一只打屁虫,施展了一个让半身人动弹不得的法术。他从树上翻滚着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而身形姿势却毫无改变,看起来就像是落下了一座人类雕像,但只有三分之二的大小。扎肯将半身人靠在树干上,他僵硬得像根斧柄,只有眼睛能动。这强盗冷冷地盯着他们,直到赫列姆开口:“看什么看,小人类?”听到长剑的声音后,半身人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

“他是个半身人。”罗德里克说,“不是小人类。而且他现在处于麻痹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状态中,所以我不认为他是故意盯着你看的。”

“你们这些两脚兽搞出了太多随机的分类。”赫列姆抱怨道,“半身人,人类,有什么区别?真是可笑至极。”

“那么我想你不会介意我称你为一把短剑?”罗德里克说,“或者一把——”

“我是一把长剑。”赫列姆愤怒地打断他,“所有剑刃之中最完美的设计,不像巨剑那样沉重蠢笨,也没有细剑那样花里胡哨,长剑是——”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证明了我的观点。”罗德里克叹了口气。他弯下腰,与半身人对视,“我有朋友,两个朋友。其中一个是套着深蓝色袍子的祭司,另一个是裹着皮革和毛皮的猎人,后者还是个半精灵。你是不是正好记得几天前抢劫了他们?”

“他不能说话。”扎肯说,“除了呼吸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恐怕这会大大减少我可以选择的拷问方式。”

扎肯叹了口气:“我去拿绳子。”

等半身人被捆在树干上后,扎肯解除了他的麻痹,然后半身人就毫无意义地尝试了挣脱。罗德里克非常有礼貌地等到他停止挣扎后才开口:“需要我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吗?”他前后挥舞着赫列姆,“对一个祭司和一个猎人的袭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半身人狐疑地偷瞟着赫列姆,“我只不过是在森林里散步——”

“你看,这正是我们的问题所在。”罗德里克坐下来,显得更惬意了一些,“我们的祭司现在不在这里,因为强盗们令他受了重伤——我刚刚有说过他被袭击了吗?你看,如果他跟我们在一起,我相信他能够运用神祇的力量来告诉我们你是否有撒谎。但既然他不在,我们就不得不采取更加残酷的手段。扎肯?”

术士微笑起来,露出她那口可怕的牙齿,然后低下了头。一滴唾液聚集在她的嘴唇上,然后滴落到森林的地面,嘶嘶作响着冒出一股青烟。

“那应该是酸液。”罗德里克说,“我们会从你的手指开始。你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我们不是变态杀人狂,而且如果你说的是实话的话我也会觉得很过意不去,但我们至少需要三根手指才能证明——”

“是的,好吧,我抢劫了他们。”强盗叫起来,“是他们在森林里乱跑,这些蠢货——他们还能指望遇见什么?我们甚至都没有杀掉他们,所以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噢,考虑到我本人也偶尔干点抢劫的勾当,你能得到我的同情。我们的受害者从来都不感激我们对他们网开一面的事实。但可惜的是,现在我却正好受雇于这样一个受害者,所以我只好将我对你的同情暂且放到一边。我们马上就能谈完。我只需要你把你偷走的东西还给我——特别是一个特殊的戒指和一个镶嵌着珠宝的头骨。”

“哈。”半身人说,“随便你怎么折磨我吧,你永远不可能拿回那些东西了。它们都在我们头子手上。”

“没关系。我们会说服你们的头子,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半身人哼了一声:“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她反正会杀了我的,如果我敢泄露我们营地位置的话。”

“他认为我们想杀了他,赫列姆!”罗德里克说,“这难道不是很可笑吗?”他拍了拍强盗的膝盖,“我们不会杀你。如果你死了,那要怎么才能感受到痛苦呢?”他在半身人眼前不停地摇晃着赫列姆,“这是我的剑。实际上他是他自己的主人,但是我们一同旅行,而且如果我有礼貌地请求的话,他会为我做一些事情。他是一把有生命的冰剑,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虽然他当然可以杀人,但他也可以更有……选择性地……造成伤害。扎肯,你可以递给我一根树枝吗?”

术士递过来一根折断的树枝,树枝顶端伸出三根较小的枝丫,上面挂着一些枯萎的树叶。“赫列姆,你能帮我冻住这个吗?不用全部,只要这一根枝丫上的树叶就可以。”

他们周围的空气急速寒冷下来,然后六片树叶就被白霜所覆盖。罗德里克将树枝递回给扎肯,后者用手指弹了一下其中一片树叶。那树叶像纤细的玻璃一样碎裂,无数冰晶洒落在了森林的地面上。

“赫列姆拥有惊人的控制力。”罗德里克说,“他可以非常有选择性地将东西变成冰块。你觉得如果我叫他冻住你的话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不是你全部。只有,就说……你的小弟弟。甚至不用是整个小弟弟。就说只有最尖端那一点点?”

半身人咽了口口水。“别。”他说,刚刚傲慢与不屑都不见了。

“给我一个不这么做的理由。”赫列姆说。

***

“我们应该杀了他。”扎肯说。

“嘘。”罗德里克蜷缩在她身边,他们正躲在强盗营地附近的一个倒树陷阱后面,“我们将他绑在树上后就丢那儿没管了,对吗?或许会有食肉动物正好经过然后吃掉他——这让你感觉好些了么?他的人既然没有杀死西利安和奥贝德,那么我也不觉得应该把事态进一步恶化。”

“你不觉得我们很快就得杀人了吗?我至少看到了五个人。”

“西利安说树上没藏其他强盗,所以实际的胜败率大概是五五分吧,如果你算上赫列姆的话。这些人似乎很相信自己营地的安全性,甚至都没有派个人把风。”罗德里克摇了摇头,“强盗们非常懒惰。我可真憧憬这种平静的生活方式啊。狩猎,采集,有许多时间可以娱乐。”

营地上几乎没什么活动的迹象。一个兽人和一个侧脸上长着怪异水晶簇的大块头围坐在已经冷掉的火坑周围,一边打磨武器一边交换着下流的故事。罗德里克猜测那个长水晶的家伙是个土裔,要不就是某种可怕寄生魔法的受害者。一个身穿肮脏袍子的女人正自言自语地在一个坩埚周围手忙脚乱——她大概是个炼金术士或者法师或者治疗者。一个年纪更大、更瘦、更高的男人枕着一团苔藓在睡觉,身边放着一把弓。另外还有一个皮肤黝黑的黑发女人,舒服地靠在一棵树上,用刀削着一片片苹果吃着。她应该就是强盗们的首领,因为她穿着最好的盔甲,黑色的皮革看起来像是某种蛇皮。

镶珠宝的狗头骨正放在靠近营地中央的一根原木上,它完全没有罗德里克想象中那么迷人。它一定属于一条很小的狗,骨头本身也因为经年累月而发灰发黯,有些牙齿已经不见了,剩下的也参差不齐。所谓珠宝只不过是眼窝里两颗很小的祖母绿,几乎都不值得用刀子将它们给撬出来。

树林中有只鸟唱了一段旋律,罗德里克辨认出这来自一首歌颂伟大荣耀的阿罗登的吟游之诗。这是西利安已经就位的信号。罗德里克更希望自己和扎肯能从不同方向对营地发动袭击,但其他方向上的掩蔽物都少得可怜——他们周围的大树遮挡了大部分阳光,使得下面无法生长出茂密的灌木。他们藏身的那个倒树陷阱是在不暴露的情况下最靠近营地的地方。

罗德里克缓慢地抽出赫列姆,然后在心中无声地数数。

他还没有数到4,那个法师/祭司/炼金术士就闷哼一声,面朝下地倒进了自己的坩埚里,一支羽箭的尾羽从她的脖子后面伸了出来。

罗德里克十分赞许这种做法。第一个对付的永远都应该是施法者。他们也许不那么强大,甚至没有剑士那么危险,但你知道剑士会带来什么。施法者是无法预测的,哪怕是在这样一场小型战斗中,先除掉他们也是最明智的做法。这可以减少许多变数。

火堆边的两个强盗无声地伏下身子,溜到原木后寻求掩蔽;睡觉的弓手没有醒来;而强盗首领站起身,开始飞快地后退。他们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扎肯没有离开陷阱提供的掩护,只是抬起双手大声呼唤力量,她的声音震得罗德里克鼓膜发痛。一团臭乎乎的绿色云雾无中生有地从空中出现,迅速蔓延到整个营地。弓手醒了,他惊讶地猛吸一口冷气,翻身跳起来,然后就开始剧烈地呕吐。紧接着又传来了另外两个强盗反胃和呕吐的声音。

于是就只剩下了强盗首领。罗德里克站起身,用赫列姆指向强盗并大叫道:“冻结!(Freeze)”

“冻结?”赫列姆说,“你是在告诉她不许动(freeze),还是希望我能从字面意义上冻结(freeze)她?我知道你并不擅长双关,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刀子!”扎肯叫起来,罗德里克看到强盗首领在撤退途中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来朝他丢出一把匕首。飞翔的刀刃上闪烁起蓝色的光茫,很快就被魔法寒冰所包裹,然后无害地落到了地面上。

“请冻结她。”罗德里克说。当强盗首领的靴子被冻在地面上后,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寒冰爬上她的脚踝,她弯下腰用另一把匕首的柄努力敲打冰块,但是魔法寒冰太过坚固,她没得到什么显著成就。

罗德里克小心翼翼地朝她走去,扎肯也谨慎地靠近了正在呕吐的强盗们,西利安从树林中现身并朝前走了一段距离,手里一直举着弓,以备发生不测。

“请放下刀子。”罗德里克叫道。

强盗首领举起手臂,于是赫列姆就帮她把那条手臂冻在了原处。寒冰的硬壳覆盖了她的肩膀和手腕,迫使她只能高举起那只手。她低吼着试图放下手臂,但冰层却一动不动。匕首从她的手指之间掉落到土里。

罗德里克站在她面前咧嘴笑了:“为什么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会——”

她将口水啐到了他脸上。

罗德里克擦掉口水,并对自己点了点头:“是的,我活该。对你的美貌评头论足可能会显得有些居高临下。而你明显是一位拥有伟大成就值得尊敬的女——”

她又啐了一口。

“赫列姆,你就不能冻住她的唾液或者什么的吗?”

“当然。”长剑说,“让我试试看,一个有趣的技巧挑战。”

“你的剑在说话。”她说。

“是的,这是赫列姆,一把迷人的魔法神器——”

这次当强盗冲他吐出口水时,这些口水都冻成了微小的冰珠子,砸在罗德里克的脸颊上时还有点刺痛。

“新计划。”他说,同时将赫列姆抵到首领的脖子上,“你并不需要在今天送命。你的手下们也不用——虽然我那朝他们释放臭云的朋友说他们可能更希望能死掉,因为有好一阵子他们的肠胃都会被翻个底朝天。哪怕只吸了一丝丝那气味也让我胃里痉挛,眼泪直冒,我简直无法想象整个人都在里面时的状况。我们是来拿回那个狗头骨——”

“那东西?”她皱起眉头,“为什么?那不过是神殿没用的旧垃圾罢了。我们尝试把祖母绿挖出来,但是刀子断了。那还是把很好的刀子,几乎不值得浪费在那些宝石上。我见过更大的宝石。”

“我们想要头骨的理由并不重要——”罗德里克说。

“头骨是有魔法的。”赫列姆插进话来,“当恶魔出现时这个头骨就会发出嗥叫。我们是、呃、远征军。与世界之伤有关。”

“你的剑在说话。”她又重复了一次。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你是被打到头了还是怎么了?我们应该已经说清——”

“你的剑在说废话。”她继续道,“在世界之伤,一个能辨认出恶魔的护身符能有什么屁用?自从灾蝗之主逃脱囚禁以来,那地方满地都是恶魔。如果你们去那儿,那个头骨大概只会持续尖叫而已。”

“有道理。”罗德里克说,这次轮到他皱眉头了,“你为什么对恶魔这么了解呢?你该不会是什么邪教徒吧?”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崇拜恶魔的人就跟崇拜人类的牛或者崇拜狼的兔子一样不合理。只有蠢货才会去当恶魔的邪教徒。但是我当然了解恶魔。我来自布雷沃。灾蝗之主与他的宿主就是在那里被击败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德斯卡瑞的军队被阿罗登本人赶进了雾障湖中。最后的亚兹兰特人和他的盟友们逼迫恶魔的宿主淹死在寒冷的湖底,并净化了这片被玷污的土地。”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我只不过是知道任何一个忠诚于布雷沃的女儿应该知道的事情而已。”

“啊,好极了,布雷沃人的骄傲,真棒啊。不过一千年前一个恶魔宿主的命运并非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也不应该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你应该更担心自己的命运。头骨在你的营地上,我们将拿回它。但是我们还需要一个你从祭司那里偷走的戒指,那个有好看的珍珠的。”

她冷笑了一声:“戒指已经没了。我们怎么可能会留下那种毫无价值的东西?它能让你呼吸空气。那就像是一个能让你腋窝里长腋毛或者让你在吃饭后拉屎的戒指。有屁用!我们觉得这东西甚至都卖不出手,所以我的法师把它拆了,看是否能改造成什么有用的东西。”又是一声冷笑,“但是不行。”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这可是麻烦大了。”

“什么?”扎肯说着蹒跚地走了过来。

“那戒指,他们毁了它。”

术士也叹了口气:“他们当然会这么做。罗德里克,你干嘛不拿上那个头骨然后让西利安带你去奥贝德所在的地方?我稍后就跟上来。”

他皱起眉头:“你要做什么?”罗德里克意识到他有好一阵子都没听到呕吐声了。当他回头环视营地时,发现三个男性强盗都面朝下地扑倒在地面上。

“我只是按照我主人的要求行事。”她说。

“扎肯,没有必要杀她,他们已经被击败——”

“奥贝德不会容忍这种状况。”扎肯没有将目光从强盗首领那张充满轻蔑的脸上移开,“偷袭并且抢劫了他的人必须死。我知道你不赞同。我让你留那半身人一命,你已经得到足够的妥协了,罗德里克。不要再逼我。”

“奥贝德可真是嗜血如命,作为一个崇拜海洋、自然和生命之神圣的人——”

“自然从来不认为生命很神圣。”扎肯抽出一把已经沾满血迹的钩型刀刃,“自然会因为一时兴起而毫无目的地摧毁生命。总有更多的新生命等待着取代那些已经死亡的,并且会从死尸上汲取营养。生命并不神圣,不比泥土、石头或者灰烬更神圣。如此众多的东西不可能拥有价值。”

“扎肯……”

“我并不比你更喜欢做这些。但这件事必须得完成。”

“我还有一条手臂可以活动,婊子,你最好——”首领开口叫道,然后扎肯就喷了一股酸液在她喉咙上。

罗德里克转过身,在烧蚀的血肉气味抵达他鼻子之前飞快地跑开了。




第二十章 地表的诅咒

“她为什么收集敌人的眼球?”西利安低声问。

罗德里克耸耸肩:“我不知道。她曾经威胁说要告诉我。不过我很高兴不用知道答案。”

扎肯跪在奥贝德所在的那个林中水池边,低声与她的主人交谈。他们的谈话时常被奥贝德愤怒的呵斥打断。罗德里克只希望这些有完没完的命令和反对能尽早结束。天很快就要黑了,而他希望在那之前离开森林。他们击败——不,别委婉了,屠杀——了一队强盗并不等于这里就没有其他危险。

“最近的预兆一直令我困扰。”西利安抓起一把泥土,看它们从自己的指间滑落,观察落下的尘土在地面上散落出的形状,“我看到了令人忧虑的事情。”

“比如被强盗袭击并被棍子打晕过去?”罗德里克问。

西利安摇摇头,和平常一样严肃认真:“不,那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上、在荒野中会遇到的普通危险而已。我看到——”

“罗德里克!”扎肯叫起来,罗德里克发现自己很不喜欢被人这样呼来唤去,“请过来帮帮我!”

“我们过会儿再聊。”他对西利安说,后者愁眉苦脸地点点头。谁知道一个寻找光明的疯子半精灵会忍受着怎样的焦虑呢?更重要的是,谁在乎呢?

罗德里克拿起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他们为奥贝德准备的干衣服。祭司在池子里踩水,满面怒容。

“戒指的事情让你恼火。”罗德里克说,而奥贝德只是低低地咆哮了一声。“我能理解。幸运的是扎肯和我已经考虑到了失败的可能性,提前做好了准备。如果你现在觉得已经泡够了的话,我们最好赶紧上路。我们应该能在你变得太干之前抵达大路,但如果你开始觉得太干……”他拍了拍背包,里面那个能流出无尽海水的水罐发出哗啦啦的水声,“我们总是能用第一把钥匙泼你。我本来建议在这水罐上绑些绳子,把它变成一个头盔,你只需要把它扣在头上就能够享受到持续不断的盐水冲刷,但……”他耸了耸肩,“扎肯似乎觉得这有些不太体面。”

“把我弄出这座森林。”奥贝德说,“我的体面问题我会自己担心。”

***

事实证明干衣服没什么意义,因为祭司差不多每个小时都会停下来用水罐把自己淋个遍。他把那神器倒扣在自己头上,让咸水的激流冲刷全身,顺着他的胸口、后背和肩膀不停地往下淌。扎肯像只看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在他周围忙个不停,西利安在前面探路,确定他们不会遭遇到棘手的突袭。幸运的是什么都没发生。罗德里克今天已经参加了足够多的杀人活动。没错,有时你不得不杀人,但这一次甚至没给他们带来丁点儿好处,假使这些强盗的营地里真有一些不错的战利品的话,他们也一定将它们都藏很好。而扎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让他能有机会拷问出藏宝地点来。

当他们抵达森林真正的外围时,天已经快黑了。扎肯在一块特别的石头旁停留片刻,解除了她在这片区域设定的致命魔法陷阱,然后在土里不深的地方挖出他们之前藏好的折叠铲子。西利安和罗德里克被抓去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找回了他们的鞍袋。这些鞍袋都被包裹在麻袋中,装满了奥贝德所携带的财产——那些金子和宝石。西利安将这些口袋甩到肩膀上,身形甚至都没因重量而晃一下。抢劫的时候带上他一定很有用,罗德里克想。他能让西利安背上整个宝库的东西然后飞快地逃走。

他们穿过最后几棵树,路的两侧是砍伐后留下的空地。他们雇佣的马车夫正等在那里,站在马车的驾驶座上,望眼欲穿地张望着他们来的方向。罗德里克感觉到当他看见车夫、马车和那匹稳健壮实的马时,自己肩膀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些。虽然他们保证了额外的金币,也威胁过车夫如果他敢抛弃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找遍整个新斯特文把他给揪出来,但事实上罗德里克一直都不是百分之百地肯定车夫和保镖们真的会等他们。他们的马和骆驼依旧在那里,拴在马车上,还有他们在新斯特文雇来的两个健壮的佣兵保镖,负责保护马车和马匹不会被路过的强盗偷走。

扎肯迅速走向佣兵,支付给他们已经准备好的装满硬币的小口袋,然后他们就满面春风地走向了自己的马。车夫开始大声抱怨他等了多长时间,然后奥贝德开口说道:“你,离开,现在。”

车夫目瞪口呆地在高高的驾驶座上俯视祭司:“我们可以立刻启程,只要你们——”

奥贝德的脸隐藏在湿漉漉的兜帽下,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声音之中的怒火却是不容置疑的:“你马上离开。你一个人。扎肯,给他足够的钱让他闭上臭嘴并留下这辆破马车。”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凭什么觉得我的马和马车是出售的?我是干运送生意的,不是——”

“这么多够了吗?”扎肯摇晃着一口袋硬币问。

叮当作响的声音让车夫的脖子僵直了一下。他接过口袋,扯开绳子,朝袋子里观望了片刻。他是个老人,耳后已经生出了不少白发,想必至今一定经历过无数艰难而苦涩的讨价还价,早就练就了不会轻易把想法显露在脸上的本领。但他依旧没能隐藏住看到袋子里时发出的轻微惊呼。“好吧。”他缓慢地说,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正在逐渐黑下来的天色,“我想这算个好的开始——”

“我建议你拿上那些钱然后赶紧走。”奥贝德说,“如果你不愿意接受黄金的话,你就只能得到一些钢铁的问候了。”他很有针对性地看向罗德里克。

片刻之后,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说:“啊,对,没错。”他抽出赫列姆,车夫紧张朝后缩了缩,“我想可能更应该说是寒冰的问候,不是钢铁,但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车夫非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但是没有下车。“从这里到新斯特文很远,如果我没有坐骑的话,而且天已经开始黑了——”

“那就跑快些,也许你还能赶上那些保镖。”扎肯说,口气还算温和,“也许你能跟他们共乘一匹马。但是不管怎样——你得赶紧跑起来了。”

车夫露出了愤怒而绝望的表情,但是他行动了起来,从马车另一侧笨重地跳了下去然后迈开了步伐,以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他的速度可真是快得惊人,他冲着保镖们叫起来:“嘿,等一等我!”

“扎肯。”奥贝德说,“我们为什么要买一辆马车?”

“你会喜欢这个主意的。”罗德里克回答,“你能够用独特的方式旅行。”他扯下盖在马车后面的帆布,露出一个木澡盆,他们能找到的最大的一个——比较高档的旅店通常会给想要洗个热水澡的贵族提供这种澡盆。

奥贝德爬上马车,看着澡盆——然后罗德里克头一次看到祭司大笑起来:“哈,非常好,扎肯。”

“这是罗德里克的主意,实际上。”

祭司低头看了一眼罗德里克,然后点点头。“我们在路上将会遇见的人都会以为我疯了。”他说。

罗德里克耸耸肩:“马车两侧的挡板算是比较高,我们也可以在后面堆些东西。你不会太显眼的。当然我们也可以把帆布盖上,如果你愿意更隐秘地旅行的话。再说,他们认为你疯了又怎样?你是个神圣的人,可以做任何事情。”

奥贝德脱下他的袍子,放在澡盆一侧,然后爬了进去。罗德里克想象着裸露的肌肤接触到那冰冷光滑的木头时不由得打了寒战,但是鳃人似乎并不在意。海里一定冷得像一个死人的内脏,所以他肯定已经习惯了。“水罐。”奥贝德说,扎肯赶紧递上那个神器。奥贝德坐下来,靠在弧形的后背上,开始从水罐里倾倒海水。“朝东走。”他说着,闭上了眼睛。

西利安皱起眉头:“东边,前往寒冷的山脉。预兆已经对我展示过,那里是黑暗的地方,被寒冰封锁,到处都有潜伏的危险。”

“可爱的冰块。”赫列姆说,“又是我不需要的东西。”

“东边,不回新斯特文吗?你不打算在燃烧的骑士旅店里安养一段时间?他们有美味的炖鱼——不,好吧,行。出发寻找第三把钥匙。”

“那么?”奥贝德说,“让马车上路吧。”他将水罐放在澡盆旁边,然后沉入了水里,他的脸消失在水面下。

“好的,西利安,你应该——”罗德里克开口道,但是猎人已经不见了,像平时一样消失在某处的树林中。他又看向扎肯,她耸了耸高低不平的肩膀:“如果我坐到那匹马的后面,它就会像一道闪电一样冲出去,把马车扯碎,或者至少撞断一根车轴。你看我站这么远她都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我还是骑着骆驼跟在后面就好。”

“别看我。”赫列姆在罗德里克的背上说,“我不能握缰绳。”

“我以为我是作为佣兵被雇来展现我的战斗技巧的。”罗德里克抱怨道,“以及我的游说技巧。我可不记得自己同意过驾驶马车。”

奥贝德的水盆里冒出一串水泡,罗德里克叹了口气,爬上马车的前半部分。他低头看了看路,毫无改变。左边是无穷无尽的森林,右边是罗斯特兰的平原。远处是山脉的雪峰。“这条路上有城镇么?”

“就我所知没有。”扎肯在他后面说,“虽然小得不足以标记在地图上,但我确定一定会有矿工和伐木工的营地。”

“那么我们究竟要去哪儿?第三把钥匙是一把魔法锯子么?魔法楔子?魔法火盆?”

“我的主人还没有告诉我。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也就是:朝东走。”

“朝东,去哪儿?”罗德里克甩了一下缰绳,但这似乎打疼了马,它不悦地甩了甩尾巴,拉了一泡屎,“为什么?”

“为了和你一样重的黄金。”赫列姆说,“或者等价的宝石。这能让你保持注意力集中。”
PDF成品索引及勘誤

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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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11 于: 2016-10-20, 周四 15:35:14 »
第二十一章 呼啸山脉

朝东的旅程并不令人愉悦。在他们离开格隆兹森林边缘后不到一小时,罗德里克的屁股就开始疼起来,而马车轮很有规律的吱吱嘎嘎也令他烦躁不安。他甚至开始怀疑今后的多年里这个该死的声音都会打扰他的美梦。奥贝德时不时会从澡盆里爬出来,坐在罗德里克身边,带着他那一如既往地冰冷、不耐烦而且恼火的态度张望四周,但周围真没什么可欣赏的:一侧是森林,另一侧是平原。罗德里克尝试跟他聊天,主要原因则是交谈的尝试能更快地让奥贝德愠怒地回到他的澡盆里去。

赫列姆热衷于跟他谈论他们过去经历的冒险,以及展望他们要如何使用即将到手的金子——赫列姆的主要想法当然是睡在上面。长剑似乎完全错误地认为他们已经快完成任务了。他们只需要再去拿一两个神器,打开那神秘的宝库,然后——嗯哼——“发工资。”不过赫列姆至少聪明到不会大声嚷嚷着谈论当奥贝德发现自己被抢劫了之后会有怎样的表情。

西利安偶尔从森林里面冒出来,追上马车,然后跳上来坐一小段距离,同时告诉罗德里克他刚刚又排除了哪些不同的威胁,或者他说服动物们攻击那些路上的强盗好赶走他们,又或者是土壤里扭动的蠕虫的形状再次令他确信自己命中注定就要与这个英雄的团队同行,等等等等。这个猎人几乎和奥贝德一样烦人,不过和祭司不同的是,不管是琐碎的聊天还是冰冷的沉默甚至是冷嘲热讽都无法阻挡他前来。幸运的是通常要不了多长时间,西利安就会跳下马车然后再次冲进树林里面去。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找到了一个烧炭工的营地。奥贝德躺在他的澡盆里,用一大块油布遮盖着,而扎肯和罗德里克则加入到工人们的营火周围。这些满身煤烟的男人们非常乐意招待旅行者,因为旅行者能带来一些文明地区的新闻。罗德里克散播了一些夸张的谎言:世界之伤的恶魔已经被击败;切利亚克斯推翻了地狱的统治;布雷沃即将爆发的内战的谣言被严重地夸大其词;另外还有人在遥远的西方目击到阿罗登的复活,就在被飓风摧毁之地的附近。

晚些时候,罗德里克问矿工们要来了一瓶酒,这是用当地一种很难闻的植物酿成的。他靠在一根树干上仰望着被烟雾污染的星空,而扎肯走过来靠在他身边。“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说那些荒唐的假话呢?”过了一会儿后她问。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的。”罗德里克说,“无论我所说的是真是假,对于他们来说都毫无区别。他们会一直在这里烧炭,直到因为吸入了太多的黑烟而死,不管世界之伤是否有恶魔。而今夜,他们感到快乐,认为世界变得更好了一点。不是所有的谎言都是武器。有些谎言是温柔的。”

“呒。我觉得你只是喜欢撒谎。”

“我喜欢做我擅长的事情。”罗德里克说,“而且,很明显地,这是最诚实的大实话。”两人又陷入了一段非常和谐的沉默。“你真的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我当然知道最终目的:一个湖的湖底。但是明天?完全没概念。我们要去拿下一把钥匙。我的主人还没有告诉我更多的信息。”她叹了一口气,“他不再完全信任我了。我是说,我的忠诚。真可笑。就算我真有其他念头,也还有指使术在胁迫我。不过他知道有许多方法都可以绕过指使术——比如只完成字面意义上的指示,却绕过核心精神。他直白地告诉我说,他不再信任我了——或者说,不论事情大小,他都不再信任我的决定了。”

“真他妈见鬼!我知道一些从小训练作为完美伙伴的猎狗都没有你忠诚。啊,我不是有意把你和狗比较——”

“我被拿来和更糟糕的东西比较过。至少狗还是哺乳动物呢。奥贝德……我觉得他认为我对你太过于友好了。”

罗德里克尽量让自己脸上不要露出任何表情:“他该不会是认为我们……那个,我们那个……”

她做个了个怪相。“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想过人类做那种事情,罗德里克,这就像是你耗费时间去想象莽迹辽原的大猩猩们在丛林里如何甜蜜地做爱一样。”她偏头看着他,“你不会花费全部时间去想象那种事,对吧?很好,我放心了。不,但是理论上你只是一个消耗品。一把武器,直到你被用坏掉或者可以花钱打发掉为止,仅此而已。但是在森林的水池里时,奥贝德质疑我对你的好感与日俱增。”

“你有吗?”

“我认为你是个糟透了的人,但是你能让我发笑。”她耸耸肩,“基本来说我与其他人类没什么交集。我自己的种族从来没让我感到舒服过,也许因为他们并不完全是我的种族的缘故。但如果赫列姆能在你身上看到一些品质……”

为了避免吓坏烧炭工而一晚上都保持着沉默的长剑突然开口道:“我可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你想找一把好剑吗,扎肯?也许我能被说服换个盟友。我可是很花心的。”

“让你们两个分手?”她弹了弹舌头,“我可不当第三者呢,赫列姆。你们两个是最伟大的浪漫之一,以你们自己特有的方式。”

“你得收回这句话。”赫列姆说,“这个男人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他就是一个用来绑剑鞘的身体而已。”

“我应该把你给那个剑士。”罗德里克说,“我应该留下灰烬之主马格诺斯。他知道怎样闭上他那笨拙的嘴。”

扎肯咯咯笑了起来:“睡个好觉,小伙子们。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呢。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但我确定奥贝德会希望我们以超过肉体界限的速度赶路。”

***

两天后他们跨过了一条流向荒野的小河——现在两侧都是延绵的森林,不过这里有一个带磨坊的小村庄,农民们在布雷沃短暂的耕种季节里劳作。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了,特别是晚上,罗德里克简直无法想象这里的冬天会是什么样。山脉近在眼前,奥贝德的目的地肯定是某个山峰或者山脊或者山谷的事实也变得日益明显起来。也许下一个神器也藏在一块石头下面。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他们一直沿着前进的道路变成了一条几乎看不清的小径,不过他们还没有进入彻底的无人区,马车慢吞吞地朝前爬行着。奥贝德晚上也想赶路,但是罗德里克说服他马车肯定会在黑暗中陷入一个坑洞中然后弄坏一个轮子——或者折断一条马腿——到头来这只不过会让他们得不偿失地赔上更多时间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他们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就地扎营——这个纬度上的夜晚来得非常迅速——这时候罗德里克注意到东边有光在闪烁。“那是什么?”他问,“那里有东西着火了吗?”野火在格隆兹森林里蔓延的想法可真恐怖,特别是在他们两侧都完全被树林所包围的情况下。

已经从树林里冒出来准备和他们一起吃晚饭的西利安盯着那些光打量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像是火的样子。那些光在冰冻的山脉里。山脉是不会燃烧的。”

扎肯站起来和他们并排在一起,然后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火之谷在那个方向上,虽然还有些距离。那是一场大战——或者说一场大屠杀发生的地方。阿尔多瑞的起义军追逐着征服者库艾若进入那个山谷,认为他们能将他逼进死路,但那其实是个陷阱。征服者准备了一场突袭。两头红龙。他们单纯地用火焰填满了整个山谷,将罗斯特兰军的主力全变成了烧焦的骨头和灰烬。那之后那个战场上就再也不长任何东西了,所有的一切都依旧像是龙刚刚袭击过一样保持着焦黑的模样。”

“好吧,但是山谷依旧还在燃烧?”罗德里克问。

“有故事说阵亡军队的鬼魂们还逗留在那里。”扎肯说,“有人说他们的影子还在燃烧,他们将永远地承受被烧死的痛苦。”

“啊。”罗德里克转身背对远处摇曳的光芒,“所以那只不过是些燃烧的鬼魂,就这样?奥贝德干嘛带我们来这种吓人的地方。”

然后祭司开口吓了他一大跳,因为他没有注意到祭司什么时候从澡盆里爬出来并且走到了火堆旁边。“我前往我的神指示的地方,人类。就如同你要前往你的雇主指示的地方一样。我们都只是他人的工具而已。”

“我们将要前往火之谷吗,主人?”扎肯问。罗德里克衷心地希望不要。赫列姆是一把非常多才多艺的武器,但是在对付魔法火焰时他将失去大部分的优势。

“不。明天我们开始朝北走。”

“北?但是北边除了森林和冰凇峰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会看地图。”奥贝德说,“而且我知道我要去哪儿。你们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他顿了顿,“哦,还有扎肯,明天——别吃你的药。”

术士蹒跚地后退了一步:“但是……主人……”

“你要违抗我吗?”奥贝德的声音很轻柔,但是一种……怎么说呢,一个精神变态在享受暴力爆发之前的宁静的……那种温柔。

“就算我能我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思,但我只是想确定我理解——”

“你的草药。”奥贝德说,“你的预防药。明天不要喝。当然接下来的日子也不用。我知道需要一两天时间药效才会消失。”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她几乎是在嗫嚅。

“我们很快就会需要用到你选择压制的那些特殊能力。”奥贝德说着耸了耸肩,“那就是你能够得到的全部理由。”他回到马车上,爬进了哗哗作响的澡盆里。

“你还好吗?”罗德里克说,“我不太确定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

“没什么。”扎肯裹紧了斗篷,“我……会按照他认为合适的方法服侍他。”

“但是如果你停止服用你的药,不管那是什么,”罗德里克说,“那会……让你生病吗?会让你受伤吗?”

她用一种奇怪的没有语气的方式笑起来。“会让我受伤吗?完全不会。更可能会让其他人受伤。”扎肯走到火堆的另一侧,在地面上蜷起身子,然后翻了个身,立刻就睡着了——或者假装睡着了。

罗德里克从篝火边走开了,片刻之后西利安跟了上来。

“你怎么看?”赫列姆说,“她是狼人么?”

“有可能是某种兽化病。”罗德里克说,“但是她之前提到的受污染的血脉似乎是不同的东西,而且如果她同时也是狼人……之类的话会有些奇怪。不过那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马都避开她。”

西利安摇了摇头:“她不是变形者。如果是的话我相信我能看出来的。”

“哦?”

猎人点点头:“我以前和狼人战斗过,还有鼠人,以及更奇怪的东西,他们身上总是能找到一些兽化的特征,比如一根胡须,或者移动的方式也能够揭露出某些野兽的性格。扎肯……我喜欢这个术士,除了她身体之中流淌的扭曲的血脉,但是她没有那种与野兽分享灵魂的人所用的灵敏或者力量。她每天早上喝的药里面使用的草药也不是乌头,而我不知道还有其他能够预防兽化病发作的方法。”

“那么那些草药都是什么?”赫列姆问。

“我从没见过那些草药,但是我对于植物的知识非常丰富。那些叶子,在她把它们捏碎之前,是红色带刺的……看起来不太自然。像是生长在其他位面的东西,要不是就是从被诅咒和污染的土壤中生长的。”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如果她是狼人的话这简直就太单纯了。我觉得事情肯定不普通。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她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我只是希望她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太痛苦。”

“我更担心我们。”赫列姆说,“她刚刚说过如果她停止吃药的话,其他人会因此受到伤害。”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罗德里克说,“你是一把剑。”

“有道理。”赫列姆说,“那就放马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凹陷之地

“冰凇峰,”罗德里克说着打了个呵欠。昨晚他们很晚才扎营,但今天却又一大早起床,天没亮就上路了。太阳才刚刚爬上树梢,虽然罗德里克已经醒了好几个小时了,但他却依旧睡意正酣。“真棒啊。他们就不能取点更让人愉悦的名字么?比如死神的冰冻利齿?”

“你必须得承认这名字很准确。”扎肯站在马车车斗里,靠在车夫座位的后面。他俩都在仰望右边从南到北延伸的崎岖山峰,险峻的石头尖塔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偶尔能看到坚硬的冰层折射出蓝色的光芒。他们的左边是一望无际的格隆兹森林,常青树林最高的树梢上散落着粉雪。冒险小队硬挤在岩石与荒凉之间,沿着一条可能曾经是商队使用的小路前进,但很明显至少有几十年都没人走过这条路了。他们每前进一英里,气温也随之下降,罗德里克一直没松开他昨晚睡觉时裹的那条厚厚的羊毛斗篷。

“战争时期他们应该派那些红龙过来这边。”罗德里克说,“然后融化掉这些山峰。我敢打赌如果你敲掉这些冰雪的话,它们不过是些小山丘而已。”

“不要提这个。”赫列姆说,它正靠在罗德里克的右腿边,“龙焰是少数真正能够融化我的东西之一。你会让我做噩梦的。”

“你又不睡觉。”

“别提醒我这一点。你能想象永远都得听你打鼾的痛苦么?”

西利安出现在树林边际,他很容易就追上了正龟速前进的马车,然后跳上了罗德里克身边的座位。“这里的森林空空如也。”他说,“没有猎食者,也没有猎物。我没有观察到任何毒或者污染的迹象。也许是某种魔法的腐蚀……?”他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看向扎肯。

术士耸了耸肩:“我没注意到任何异常。但是我本身的魔法就带有腐蚀,所以对这种事情我也许不像其他术士那样敏感。”

马车后面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然后奥贝德坐了起来。“如果没有动物的话,就说明我们接近目的地了。”

罗德里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应该能猜到的。那么现在你愿意告知我们究竟要去哪儿了吗?”

“山里有个地方。我不是说山上,是山体内部。有人说那是一座古老的矮人要塞,另一些人则说矮人只不过发现了一个比他们更古老的地方然后暂时利用了那里而已。而它真正的建造者已不可知。现在那是个黑暗的地方。在里面深处,有一座黑石的祭坛,而我们的第三把钥匙就在那个祭坛上。你们只需要进入黑暗取回它,我们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噢,就这样?”赫列姆说,“那你带路?”

更多的哗哗水声。“我将非常乐意这么做。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其他人手上。但是因为我失去了戒指,我只能呆在这里,靠近水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进入黑暗后的旅程需要多长的时间,如果超过一天的话……我不能冒险让自己死掉。”

“所以他就冒险让我们死掉。”赫列姆说,“或者至少是你们这些凡人。”

“那正是我们拿报酬的原因。”罗德里克说,“至少我是。我不知道西利安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于是我们进去,不带祭司,也就是说没有治疗和保护的魔法。”

“我发现如果带上足够的破坏和暴力,通常对于治疗和保护的需求也就十分有限了。”奥贝德说,“而且你们都非常强大,不是吗?特别是你,扎肯。对吧?”

“你真的认为我们会遇上非常可怕的东西吗,主人?需要用到……那个?”

“这些树林里没有动物,如西利安所说。”奥贝德回答,“那是因为居住在黑暗中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守护着我的钥匙,不管它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它会吞吃掉所有进入它地盘的活物。但是动物们也懂得这个地方的危险,所以它们离得远远的,也就是说黑暗之中的那个东西现在恐怕相当饥饿。当你们四个进入它的巢穴时,我相信它会像一个饿汉欢迎一顿热腾腾的晚饭一样欢迎你们。”

“那具体是个什么东西?”西利安问。

“我不知道这个守卫的正体是什么。”奥贝德似乎并不为自己的一无所知而感到烦恼——但毕竟他又不需要钻进那个神秘生物居住的地穴里面。“我的研究结果表明没人在见过那个野兽之后还能活着出来。我只有那些在冒险之中失去了队友的幸存者们留下的报告。最后一次从这里出来的冒险者——他们来寻找矮人的黄金却只找到了死亡和石头——确定了祭坛以及钥匙的存在。那是我需要知道的全部。”

“那么你至少知道那钥匙长什么样吧?”罗德里克说,“我可不想进去后发现祭坛上面有成山的东西——或者更糟,里面有好多个的祭坛。”

“第三把钥匙是一颗巨大的红色宝石。”奥贝德说,“大约有一个西柚那么大,人称‘火狱之眼’。据说那是千年前从一头被杀死的红龙胃中取出的胃石,它的每一个刻面都是在那怪兽燃烧的体内蚀刻出来。”

罗德里克吹了声口哨:“它有魔法属性么?”

“报告里面有不同的说法。”奥贝德说,“但它至少价值一小笔财富。那是、以我的标准来说的一小笔财富。以你的标准来说,它价值你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当然不用说,如果你试图从我这里偷走它的话——”

“你会追捕我到天涯海角并将我的内脏拿去喂深海乌贼,是的,我知道。”罗德里克试图让自己显得很不耐烦。

“我想等到我打开宝库并取回戈兹雷的圣遗物之后,你可以拿走这个宝石。”奥贝德说。

“呃。”罗德里克转过身看着鳃人,但是祭司的表情却是波澜不惊。“真的?”

奥贝德耸耸肩:“到时候我将不再需要它,当它完成了作为钥匙的使命之后。就当是个礼物。西利安可以拿走那个狗头骨,如果他愿意的话。不过我要留下这个能倾倒出无尽海水的罐子。我们已经证实了它有非常实用的价值。”

“你可真是慷慨大方,奥贝德。”罗德里克说。

“如果那并不需要你本人付出任何代价的话就算不上慷慨。”祭司回答说,“停下马车。你们看到那片阴影了吗?那里,山边上那儿。”

罗德里克眯起眼睛但没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不过赫列姆和西利安却都回答:“是的。”

“那就是进入山脉空洞的入口。”奥贝德说,“我建议你们立刻行动起来。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会保护马车和这些动物。”

“你就不担心会被冻死么?”罗德里克说,“等天黑下来后这里会变得非常冷。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也许会发现你被冻在一大块冰里面。”

“我是戈兹雷的牧师。”奥贝德说,“我才不怕元素伤害。扎肯,我那特殊的口袋里面有补给,那个里面比外面大的,你们可以带着那个去地下的旅行。你的……状态……感觉如何?”

“坐立难安。”扎肯颤抖着回答,“就是你希望我感觉到的那种,主人。”

“别忘了你的眼球罐子。”奥贝德说。

“是。”她平板地说,“要是忘带了可就糟了。”

罗德里克和西利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各自耸耸肩,开始着手为他们的洞穴之旅做准备。

***

“你们可以等一等么?”扎肯抱怨地叫起来,罗德里克停下他正沿着山边的跋涉,回头看着她。

“你那究竟是在干什么?”他惊讶地问。扎肯的下半身都埋在雪里,正吃力地挣扎地挖出一条路来,而罗德里克和西利安则站在雪层上轻松地行走着。

“我没有巡林客的魔法可以让我在雪面上行走。”她咬牙切齿地说,“或者一把能让我不用打破冰层就穿过去的长剑。”

“赫列姆,你在我身上用了魔法?”罗德里克问。

“当然啦,蠢货。”冻结在罗德里克后背上的长剑回答说,“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不会陷到雪里去?”

“我只是以为我……步伐轻盈?”

“蠢货。”赫列姆又说了一遍,“握住扎肯的手,这样我就可以将力量也延伸到她身上。”

“真是抱歉。”盗贼咕哝着,“我真的不知道。”他附身朝扎肯伸出手,后者抓住他的手套开始从自己挖的雪坑里面爬出来。他们继续顺着斜面往上爬,但感觉有些别扭,因为地面的陡峭程度和脚底与地面的接触面积格格不入。“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在我身上放什么法术了?”罗德里克又问。

“ 哦,就刚刚,我放了一个能保证你不会雪盲的法术,这就是为什么你不用像可怜的扎肯一样眯着眼睛。我还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温度控制。我不会让你温暖又舒适,因为我知道你喜欢自己身穿毛皮斗篷的样子,但是我保护你不会冻掉手指和脚趾。如果我有魔法能让你变得更聪明的话,我一定也会用的,不过没办法,就算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嘛。”

当他们抵达那片阴影的时候,西利安正蹲在一个圆形洞口粗糙不平的边缘上,这个洞口直径大约有10英尺。“这里居住着一个非常古老而且可怕的东西。”他说。虽然猎人能让对早饭味道的评价听起来都像是一个先知在宣布神谕,但此时他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庄重和严肃。一些雪块从洞穴边缘落了进去,顺着一个陡峭的斜坡滚落,但外面的光线无法穿透到足够深的地方让他们看清楚下面究竟有什么在等待。

“想来一个古老的矮人要塞入口竟然这样大敞着,不是有点发人深省么?”罗德里克说,“传统上一个要塞不是应该更……严防死守?”

“不要认为那就应该是扇门。”西利安说。

“当然不,但这里只有个洞——”

西利安提高了音量:“你应该想到这或许是一个巨大猛兽张开的大嘴,邀请猎物进入然后被吃掉。”半精灵用锤子在冰冻的地面上敲进一个岩钉,然后在岩钉上系了一段绳子,接着将绳子抛进了洞中。他用戴手套的双手抓紧了绳子,开始飞快地朝着黑暗中下降。

“什么样的捕猎者会只张开嘴然后期待有猎物走进自己的嘴里?”赫列姆说,“好吧,我不吃饭,所以我不是专家,但是看起来这不像是很有效率的战略。”

“鲸鱼,也许?”扎肯说,“虽然我认为它们更像是将海水在嘴里滤过,并在这个过程之中抓住虾子和虫子以及其他能吃的东西。不过我不认为西利安总是认真地思考过他的每一个隐喻。”

“但是他用弓却他妈的棒极了。”罗德里克说,“而且他是廉价劳动力,也就是说我不用和他分任何利益,所以他是我喜欢的人之一。我想他说得或许也有道理。像这样容易进入的地方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个陷阱。我们也下去吗?”

扎肯抬起头:“我还没有听到西利安痛苦地尖叫起来,所以为什么不呢?”

***

术士从她的背包里抽出一根长长的金属棒,并在他们下降的过程中用其中一头敲了敲通道的一侧,于是金属棒的那一头就散发出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通道。罗德里克尽量让自己放轻松,将目光集中在双手之间的绳子上,相信如果他真的要滑进一头山洞龙或者什么别的东西的大嘴里时他背上的赫列姆一定会说点什么。在小心翼翼地下降了十分钟之后,通道的角度突然从之前的斜面变成了垂直,于是罗德里克就加速滑了下去,最后落到了一片不平整的石头地面上。他在扎肯能够砸在他头上之前跨到了一边。

“这里不太冷呢。”罗德里克注意到,“这是在地底空间里到处乱窜时比较令人愉悦的一点——永远不会太热,永远不会太冷。”

西利安也在这里,嗅着空气,并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从这个粗糙开凿出来的小房间里延伸出来的两条低矮的通道。“我的朋友,”他说,“我们是想朝着那个野兽居住的方向走呢?还是顺着这条没有任何生命和居住痕迹的通道走呢?”

“也就是说你感觉到有条通道里面居住着什么东西?”罗德里克问。

西利安点点头,指了指右手边的通道,通道被蛛网所阻塞。“是的,有什么东西居住在这里面。我无法更具体地感觉到它是什么。我并不熟悉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野兽。而这边——”他比划了一下另外一条通道——“我只能感觉到灰尘和骨头。”

“扎肯?”罗德里克说,“你觉得呢?”

她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可能不会那么好运,能在不与这里的居民照面的情况下就探索遍这个地穴。我的主人并不确定居住在这个洞穴中的生物是否是有意地在守护者我们的钥匙,但是这毕竟是个可能性。我们应该尝试偷袭它并且干掉它,否则稍后我们就得担心它会在黑暗之中跟踪我们了。”

“朝着危险进发!”赫列姆说,“噢,英雄的生命充满了荣耀。”

“我来带路。”西利安说,“如果你们同意的话。”

扎肯摇了摇头:“不用,猎人。”她将照明仗交给罗德里克。惨淡的光线中,她的脸显得异常苍白,额头上挂满了汗珠,“我需要先做些事情。并且请接受我提前的道歉,因为这可能会让你们今后都被噩梦所纠缠。”
PDF成品索引及勘誤

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离线 靜海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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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12 于: 2016-10-20, 周四 15:36:22 »
第二十三章 剑与暴行

扎肯开始将她的袍子从头上退下来。

“噢,扎肯,别对你自己这么苛刻。”罗德里克试图用快活的语气说,“我很怀疑光是看到你的裸体就会让我做噩梦。”

她将衣物丢到地上,颤抖着站在魔法光芒之中。脱去袍子的术士看起来似乎小了一圈,她瘦得厉害,肋骨清晰可见,胸部扁平,臀部也瘦削得像个男孩子。罗德里克几乎有些期待能看到她两肋上附着退化的触手,或者肚脐上长着针一样的牙齿,或者其他源自非人类遗传的痕迹,但是什么都没有。西利安好奇地看着她,就如同有人答应给他展示一个魔法戏法,他却没看到任何不同寻常的东西。这时候赫列姆开口道:“她看起来依旧在灵长生物生理学所允许的外貌范围之内。我错过了什么吗?”

术士闭上了双眼。“你们后退。他会有短暂的迷乱,不过我很快就能控制他,只要你们不吓唬或者惹恼他。”

“吓唬谁——”罗德里克开口说,但是扎肯却转过了身。

她背上有个肿块。他当然知道——就算是扎肯穿着袍子时她一边肩膀上的突起也是显而易见的……虽然有时候,那个肿块似乎会从一个肩膀移动到另外一个肩膀上。

现在,罗德里克头一次有机会看到她裸露的肩膀。那个肿块和她的皮肤颜色相同,看起来就像是个鼓起的巨大疖子,那东西颤抖并抽搐着,如同皮肤下有许多昆虫在爬动。扎肯抖了抖肩膀,然后——

那个肿块也抖动起来,接着张开了它三打之多的眼睛。

肿块没有睫毛,甚至没有真正的眼皮:那些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皮肤上撕裂开来的许多小伤口,让下面的眼球可以朝外窥视。大部分眼睛都和人类的眼睛差不多大小,但也有几个要大一圈的,其中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巨人的眼睛,至少有拳头那么大。它们颜色各异:蓝色、灰色、绿色、淡棕色、褐色、灰色,也有一些非人类的颜色——银色、金色、闪耀的紫色、鬼一样的白色、变换的彩虹色。这些眼睛并不朝着同一个方向看,而是各自冲着各自的方向,如同被无数不同的大脑操纵着一样。

西利安咕哝了一声,而罗德里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肿块又抽搐了一下,扎肯呻吟起来。接着肿块发出了一种很可怕的声音,就像是将一块凝满血的绷带从一个腐坏的伤口上撕下来时的那种声音,然后它就顺着扎肯的后背往下滑动,像是蜗牛一样缓慢地伸缩着。肿块从她的后背掉落到石头地面上,下面伸展出短小的触手,如同蚯蚓一样蠕动起来,但是颜色却比蚯蚓更加苍白而没有血色。

术士直起上半身,之前肿块所在的地方现在只有成团的不规则小洞,每一个都不比指尖更大,里面缓慢地渗出血以及一些黑色和绿色的液体。扎肯跪下来打开她的口袋,拿出一个装满了眼球的罐子。“我将它们泡在盐水里。”她声音颤抖得厉害,“这能保证眼球新鲜,而且他似乎喜欢咸味的。”

当她说话时肿块也抽搐起来,大部分的眼睛都转向了她的方向。

扎肯打开罐子,伸手摸了一个眼球出来,那大概从某个强盗那里收获来的,罗德里克猜测。她将眼球抛到空中,而肿块直直跃起,至少有3英尺高。眼球接触到肿块后立刻就被吸收了,如同被丢进了一碗汤里。片刻后,肿块的表面上又多了一个新的眼睛,并且开始四处张望。

接着肿块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听起来就像是只心满意足的猫。它伸缩着朝扎肯爬过去,然后蹭她的腿。她弯下腰抚弄着几只眼睛之间的位置。“嗨,兄弟。”她说,“我很高兴你喜欢你的礼物。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这地方有个生物——不,不是那些男人,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不是给你的——在那条通道里面。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舔了舔嘴唇,“我有理由相信它一定拥有非常漂亮的眼睛。”

那东西抽搐着、翻滚着,然后以一种令人胆寒的速度朝通道移动过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那东西不在灵长生物生理学的标准范围之中。”赫列姆说,“事实上,它大概能算得上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东西之一了。”

扎肯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背擦了擦眉毛附近,然后开始穿上袍子。“我只需要休息片刻。”她说,“释放我的兄弟总是会对我的身体造成相当的负担。”

“你的……兄弟,”罗德里克说,“它……那是……”

“寄生性的双胞胎。”她说,“我们同在一个子宫里。我的兄弟无法独自存活,所以他……与我连在了一起。当然,他比我更多地继承了这个家族中非人类的那一面。最开始的许多年他都没有醒来,而我的父母找到了各种各样的医生试图移除他,他们以为他只是某种瘤子,但是……我能感受到他感受到的,所以试图切除他也让我痛苦不堪。最后他们按住我,尝试用火将这个肿块从我的背上烧掉。那场手术非常痛苦,但也很成功,从某种程度来说……只不过我兄弟血肉的一小部分留了下来,于是肿块又长回了原来的大小。大概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我的兄弟觉醒了。那时候他没有眼睛,当我睡觉时,他自己从我身上爬下来,在我们当时居住的营地里面到处乱钻,杀死了几乎全部邪教徒。他并没有恶意——他只是想要他们的眼睛。他总是热切地渴求得到它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尖利地笑了起来,“有趣的是,如果我的父母和其他邪教徒意识到我有一个怪物的双胞胎弟弟,他们一定会非常崇拜我,向我献祭并且用眼球喂食他,相信他是邪神赐予的象征。但是事实上我却只能逃离那些愤怒的幸存者们,带着趴在我后背上的双胞胎弟弟。”

“那就是奥贝德发现你的时候?”罗德里克问。

她点点头:“他调制了那个我每天都喝的草药茶。那东西能够防止我的兄弟觉醒,虽然有时候他会在睡眠中移动,从一个肩膀上到另一个肩膀上。他的触手钻进我的身体,他依靠我吃的食物维生。如果我吃得太多,他就会长得更大。最开始的时候他差不多就像一只幼猫,但现在他几乎和一条中型犬一样大。”又是一声尖利的笑,“许多女人一定会羡慕我怎么都长不胖的能力吧。但是奥贝德偶尔会让我唤醒我的双胞胎弟弟让他运动运动,而我的兄弟每次醒来时总是热切地渴求新的眼球。所以我从死人身上收集眼球——如果每次他醒来时我都有足够的补给来喂饱他 的话,他就不会尝试吞噬我朋友或者同伴的眼睛。至少不会立刻动手。”

“你背负着一个沉重的负担。”西利安说。

“没错。”罗德里克说,但他却在思考不知道能不能训练她的兄弟,比如说,钻进一幢豪宅然后偷出所有的银器。只不过考虑到当他回来时,屋主的眼睛都在那可怕的表皮上眨呀眨的一幕所能带来的麻烦,这可不值得一试。“你觉得你的兄弟能在下面帮上忙?”

扎肯淡淡地笑了:”我能够喷出来的酸液其实我兄弟身上类似血液的东西。他被烧过,被溶解过,被绞成过泥,也被切碎成无数片。但他总是能够将自己重新组合起来,或者从碎片之中新生。他能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移动。他也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我代替他感受疼痛。没什么能阻止他。任何我兄弟主动对战的东西最后至少都落得个受重伤的下场。如果钥匙的守卫没有眼睛的话倒可能会成为一个问题,因为我的兄弟就没有攻击那野兽的理由了。我尊敬你作为一个追踪者的技能,西利安,但是我的兄弟能用一种不同于普通感知能力的方式侦测到生命的存在。如果那里有一个生物,并且用眼睛视物的话,我的兄弟就能找到它。”

“我们应该跟上去吗?”西利安问。

扎肯点点头。“是的。不过我走第一个。这样如果我的兄弟从黑暗里回来,他在看见你们之前必须要经过我才行,我能丢些眼球安抚他的情绪。”她拿回照明杖,缓慢地顺着通道开始往下走。她袍子的后面被她背上渗出的液体给浸湿了。

通道是从石头里面开凿出来,宽度足够两人并行,但是他们却保持着一列的队形。“我的兄弟刚刚触发了一些陷阱。”扎肯说,“这就能解释我刚才一直感觉到的刺痛了。”她指了指地上一堆碎裂的羽箭。它们被隐藏在通道的右侧,发射之后全部撞在通道的左墙上,碎了一地。箭头潮湿,还有一部分熔化的迹象。一根羽箭的箭头上叉着一个破裂的眼球。

“这不会让他受伤?你的……双胞胎弟弟?”罗德里克问。

“我叫他肿块。”她说,“不。弹丸和剑刃通常不会对肿块的身体造成太大伤害。它们会单纯地穿过去,而穿透之后的伤口立刻就会复原。不过有时候的确会让他损失一两个眼球。但这只会让肿块生气,而且饥饿,更加地饥饿。”

他们继续朝前走并且发现了另外一个陷阱,一把巨大的新月形刀刃从天花板上落下,横切过整条通道。刀刃上糊了一些脓水,周围散落着几个眼球,每一个都像是沙拉里的葡萄一样被工整地切成了两半。“肿块也能幸存这个?”罗德里克吃惊地张大了嘴。

扎肯耸耸肩。当她肩膀上没有肿块时,这个动作也显得不那么戏剧化了。“你尝试过将布丁切成两半么?布丁只会重新合二为一而已。肿块也一样。”

“你能感觉到这些箭,这些刀刃?”西利安问,“以及痛楚?”

“嗯,是的,但是感觉并不是我被切成了两半的那种。那些箭雨感觉像是被很多针扎一样。而这把巨刃切下来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裁纸刀上划破了拇指一样,短暂的刺痛感。不算是最糟糕吧。”

他们小心翼翼地跨过巨刃继续前进,通道开始朝着左边弯曲,扎肯停下来朝一个10英尺宽的陷坑里张望,迫使他们停下了脚步。“呒,我想这里有一块压力板,就在我站的地方。它一定能让地面塌陷,或者让一块地板滑动到一侧。”

罗德里克朝前蹭了蹭,也往下张望。他呻吟了一声。这是个深不见底的陷坑,至少在他能够看到的范围里,一个通往黑暗深渊的开口。“你认为肿块他,呃……”

扎肯摇了摇头。“不,他在更前面的地方。我的兄弟有一定的粘性。他能像蜗牛一样在墙上爬。他没事儿。”

“你怎么知道他的位置?”西利安问,“你们有心灵链接么?”

扎肯哼了一声。“没有那么诗意。来,罗德里克,把你的手给我。”

他伸出了手,但是显得有点紧张。

“很好。”她说,“现在闭上你的眼睛。”

“呃——”

“别这么紧张。”

罗德里克服从了。扎肯抓住他的手,举过他的头,然后松手。“好了,你的手在哪儿?”

“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除非你觉得里面有的话。”

“那好吧。我的手在我的头上。”他动了动手指,“就在这儿。”

“好的。张开你的眼睛。你怎么知道你的手在哪儿呢?你并不能看到它。但也不是一种心灵链接。这是本体感受。我知道肿块在哪儿就跟你们知道自己的手在哪儿一样——他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哪怕此时此刻他并不在我身上。我认为肿块也一定能够感觉到我的存在。他一定能。每一次我尝试逃离他时,他总是能找到我,几天后或者几个星期之后,无论我逃到多远的地方。而且现在他也不是特别远。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跨过这个坑么?”

“愿意为您效劳。”赫列姆说。周围的气温骤降,让罗德里克不由得寒战起来,一座闪耀的冰桥凭空出现,横跨过陷坑中央。扎肯迈上桥,缓慢而谨慎地走着——然后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蜷起身子,跪倒在地。她几乎就摔进了坑里面,但是罗德里克猛地朝前一跃(他的脚当然在冰面上,这要感谢赫列姆那些悄无声息的小法术)抓住了她的手臂。他将她拉上来,然后半拖半抱地将她带到陷坑的另一侧,安放在石头地面上。她痛苦地喘息着,颤抖着,紧咬着牙关,眼神不定。“怎么了?”罗德里克问,“扎肯,你这是某种病发作了还是——?”

“我的兄弟。”她喘着气说,“我的兄弟在战斗。而且他没有胜算。”




第二十四章 冰霜的怪物

“别离开她!”罗德里克对西利安叫道。他一把抓起扎肯的照明杖,顺着通道飞快地跑起来。

“你为什么要急着朝危险狂奔,却把西利安那样完美的肉盾给留在后面呢?”赫列姆问,“这可不像你。”

罗德里克没有减速,但这真他妈是个好问题。“我只是想第一个将手放在那巨大的红宝石上面。”他说,但赫列姆嗤笑起来。

“当然啦,没错。你对那个术士可真温柔啊,不是吗?我从没发现这种迷茫而脆弱的人竟然会是你的软肋。”

“我——”

“没关系的啦。”赫列姆说,“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插进过活物的肚皮里了。我可以洗个热血澡。”

罗德里克在另一个被触发的陷阱前逗留了片刻——无数的金属尖刺从天花板上垂直落下,插进地面的凹槽里,形成一片锋利的金属森林。他用赫列姆碰触了一些尖刺,将它们都冻得发脆,然后用剑将其砍成碎片。他用这个方法在尖刺中制造出一条不规则的小径,能勉强让他挤过去。然后他在距离尖刺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条陡峭的石头楼梯,他三步做两步地冲到楼梯最上面的平台。一扇用铁条加固的木门依旧矗立在门框中,但是门中央却有一个不规则的大洞,看起来像是被酸液腐蚀出来的一样。在检查并且确信洞口边缘没有更多烧灼的酸液后,罗德里克弓下身子,扭动着钻过了那个洞。

门后的房间散发出强酸、血液和潮湿的皮毛气息。这个房间大约呈圆形,正中央赫然摆着一条长长的方形石头祭坛。一颗几乎有小孩子头那么巨大的红色球型宝石端坐在祭坛中央。在祭坛后面罗德里克的光芒够不到的阴影中,一个十分巨大的东西咆哮着、挣扎着、哀号着,它的声音低沉而雄壮,震得罗德里克头皮都麻了。他将照明杖丢到地上,抽出赫列姆,然后放低身形,试图看清他将要面对的那个野兽究竟是什么。

“抓起那个宝石就跑。”赫列姆非常明智地说。

“但是……扎肯的兄弟……”

“她说他能从碎片里重生,而且还能够追着她到天涯海角,如果需要的话。”长剑说,“那就随他去呗。”

“也对。”罗德里克觉得他朋友的建议很有道理。不顾自己生命危险去救一个队友的行为就已经很值得质疑了,更何况这个需要救助的队友还是个长满眼睛和触手的肿块,这可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他朝祭坛冲去,祈祷移动那宝石不会触发任何陷阱。但就在他摸到那块胃石的瞬间,一个东西从黑暗中飞来,击中了他的胸口,将他撞翻在地。赫列姆从他的指间飞了出去,砸在石头上,发出了一声脆响,以及长剑恼火的抱怨声。

撞在罗德里克胸口上的那东西动了起来。盗贼抬头一看,不由得放声尖叫。

肿块正爬在他的胸口上,触手四下扭动,他的一只眼睛——像桃子那么大的冰蓝色眼球——正直直地凝视着罗德里克的脸。

我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罗德里克想着用力闭上眼睛,仿佛他的眼睑能够保护他不被肿块挖掉眼球一样。

但肿块只是从他身上爬了下去。当罗德里克睁开一只眼睛四下打量时,这个寄生生物已经消失在祭坛后面的黑暗中了。片刻之后又是一声咆哮,然后那个可怕的生物再次飞到空中,这一次他砸在了墙壁上,湿漉漉地粘在那里,然后滑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石头地面上。

罗德里克步伐不稳地站起来——他的胸口疼得厉害,就像是被人用铁手套狠狠地砸在了心窝上——他跌跌撞撞地跑向赫列姆。“宝石!”赫列姆大叫道,“先拿宝石!”

有道理。罗德里克改变路线,朝着黑石祭坛跑去。他伸出双手抱住那个宝石,宝石热乎乎的,就如同还残留着一些来自红龙肚皮里面的热量一样。

“住手!”祭坛后面一个低沉但刺耳的声音叫道,这声音里充满了威严,以至于罗德里克真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一个身影朝他走来。地面上的照明杖所散发的光芒只能勉强映照出它的轮廓。罗德里克呜咽了一声,将宝石朝自己的怀里拢了拢。当一个身高超过10英尺,肩宽超过5英尺的东西朝你靠近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发出呜咽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个生物释放出寒冷的气息,唯一的眼睛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罗德里克会形容那是燃烧的苍蓝色,但事实上却正好相反。那是冻结的苍蓝色。那只眼睛的目光如此可怖,以至于罗德里克僵立在原地,充斥全身的恐惧让他无法移动半步。他甚至认为那个怪物已经控制了他的心灵。

那东西又蹒跚地靠近了一步,罗德里克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它的外形与人类大致相似,但全身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皮毛,它的嘴就是一个长满尖牙的山洞,手臂极长,长着利爪的手指几乎拖到地面上。它的右眼已经不见了,眼窝里流出的血凝固在皮毛上。

“请你……”它说,“放下宝石。”

罗德里克别开目光,不去看那只眼睛,于是暂时性的麻痹也消失了。他飞快地后退,蹲下身抓起赫列姆,然后冲那怪物挥舞着长剑。“我不能。我不想伤害你,但是如果我别无选择的话我会这么做的。”

“你和那个……东西是一伙儿的?”野兽说,它的每一个单词中虽然都夹杂着低沉的咆哮,但却是能够听懂的话语,“那个恶魔,那个满是眼睛的怪物?”

“事实上肿块是在在葛拉利昂出生的。”罗德里克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某些祖先也许是从其他古怪世界移民过来的。我很抱歉他攻击了你。肿块是个充满了欲望的生物。我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能够交谈的对象。外面有很多谣言,你知道的,关于居住在这个地穴里的怪物会杀死任何敢于靠近的生物。”

“那些陷阱杀死了他们中的大部分。”野兽说,“不过我的确吃掉了尸体。以前我认为吃人类、精灵和矮人实在太恶心了,但是这具身体却十分喜爱那些血肉的味道。不管怎样,我可以让你离开。失去一只眼睛后我也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了。请放下那个宝石,然后离开。”

“这个宝石对你有什么好处?”罗德里克继续不为人察觉地往后蹭着,他一手握着赫列姆,另一手抱着宝石,“你又不能卖掉它。我能理解你也许会怀念这美丽的东西,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等我回到新斯特文,我会找人为你制作一件非常精美的装饰品,我保证我还能找个人把它送来——”

“你看到的不过是一件可以掠夺的宝藏,愚蠢的凡人。”野兽说,用它的双手——事实上应该是双爪——在祭坛上一撑,跳过了这个障碍物,半蹲着落在了罗德里克面前。就算它蹲着也依然比他高出好几英尺来。“但是这颗宝石并不是单纯的宝石。我的任务是保护它。”

“啊,你是个守护者,好吧,当然,我理解。”罗德里克说,“就怕你不相信,事实上我们的任务正是很久很久以前将这颗宝石藏在这里的神本人委托的——”

“你撒谎,要不就是你被欺骗了。”野兽淡然地说,“阿罗登已经死了。我感觉到他的死亡。那之后整个世界都病了。”

“阿罗登?”罗德里克说,“是戈兹雷派我们来的——”

“戈兹雷?戈兹雷和这个有什么关系?我是阿罗登随从中的一个长老,发誓要保护这颗宝石。除了阿罗登本人之外不许任何人再使用它,但如今他已经死了,所以再也没人能够使用它。除了我和另外一个守护者外,其他钥匙的守护者们都被岁月、熵增和腐朽所击败,很早以前就死了。但我曾经是一个伟大的祭司和法师,就算我的第一具身体死亡,我也继续活了下来。我将我的精神从人类形体中移植到山洞熊、霜巨魔、冰巨人的身体里,最后是这个雪猿。但是……”他将一只手覆在受伤的眼睛上,发出一声罗德里克认为可能是悲伤的抽泣一样的声音,“我的魔法几乎都消失了。当阿罗登死掉的时候我的魔法就开始衰退,那之后再也没有好转过。我尝试离开这具身体,换一个形态,但是我不能。我将死在这具身体里。如果需要的话,我会为了保护这个神器不被强盗和盗墓贼拿走而死。我同意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原因,正是因为你对这宝石的真实用途及其危险性都一无所知。放下宝石,我想……等你离开后,我会用我最后的魔法摧毁这些通道。我活得太久了,这让我畏惧死亡。但是这种畏惧让我变得弱小。我要将自己和宝石都封印在这里。如果我必须死的话,至少我要让宝石和我埋葬在一起,而我的鬼魂将在今后的无数个世纪中继续保护它。”

“你说得很有道理。”罗德里克说,“为什么我们不干脆——冻住他,赫列姆!”

长剑在罗德里克手中骤然变冷,翻卷的冰风暴从剑尖喷出,将雪猿淹没在一阵白色的波浪中。罗德里克咧嘴笑起来,然后准备转身——直到一只沉重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生生将他摁得跪倒在地。汹涌的寒流从那只手传遍了他的身体,让他立刻就冷得打起了牙战。

“凡人。”那野兽在他身后低沉地说,“我在一头雪猿的身体里。它们是生活在最高冰峰上的生物,体内充满了冰霜的魔法。寒冷不会对我造成分毫伤害。但我创造的寒冷却可以摧毁你。”

“我正尝试不让最坏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罗德里克,但是这并非普通的寒冷。”赫列姆说,“不妙。”

“不、不、不、不、不妙。”罗德里克同意道,他的手臂已经在野兽冰冷的碰触下失去了知觉。如果没有赫列姆的魔法在努力隔离这股寒冷,他觉得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死了——不过他也许很快就要死了。

但他的眼前却有了新转机:肿块正扭动着爬过地面,他失去了一部分身体,但依旧还有一个能爬动的人类婴儿大小。他的一部分触手受了重创,让他的移动看起来有些古怪,但肿块却毫不气馁地前进着——当他靠近时,他张开了一只新的眼睛,一只散发出寒冷蓝色光芒的眼睛。雪猿松开了罗德里克的肩膀,发出了暴怒的吼叫。肿块加快速度,从罗德里克头上一跃而过,猛扑向雪猿的胸膛。

罗德里克翻身躲远了一点,回头正好看到肿块在雪猿的身体上流淌,他覆盖了野兽的面部,触手四处摸索、伸缩、寻找任何能够钻进去的洞口。雪猿嗥叫着,但是贴在他脸上的那个肉团却让他的惨叫模糊起来。罗德里克费力地搬动着两条腿试图奔跑——但事实上他只是一瘸一拐着朝门走着。他将红色的宝石夹在腋下,虽然手臂发麻不过赫列姆却依然还在他的手指之间没有落下。他吃力地用长剑含糊地比划了两下,不过赫列姆理解了他的意思,冰锥像一阵针雨一样朝前喷出,击碎了木门:又冷又僵硬的罗德里克现在可没办法挤过肿块烧灼出来的那个洞。

他几乎是翻滚着下了楼梯,来到尖刺的迷宫前。罗德里克此时已经没有力气举起长剑破坏更多的尖刺了,于是他只能将身体弯折扭转成各种奇怪的角度,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穿过,没有弄丢宝石或者赫列姆。当他终于离开迷宫的时候,西利安用一只手架着扎肯靠近过来。“我们听到了吼叫声!”猎人叫道,“你还好吗,朋友?”

“噢,好得很。”罗德里克开口道,但一声令人颤栗的咆哮从通道深处传来,紧跟着是一阵寒潮。他转过身,心脏因为紧张而提到了嗓子眼。

雪猿守护者正迈着沉重的步伐追上来,他巨大的身体几乎填满了整个通道。杀气腾腾的怒吼在通道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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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离线 靜海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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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13 于: 2016-10-20, 周四 15:38:12 »
第二十五章 极刑的悲伤

雪猿的两只眼睛都不见了,面部的白毛上糊着骇人的血浆。他在下楼梯途中一脚踩空,面朝下地摔在了地面上。

“一个变异雪人。”西利安说,“我听说过这种生物,但从没真正见过。”

雪猿抬起目盲的头,开始缓慢地朝前爬行。“住手。”它说,“求你了。放下宝石。我可以告诉你其他藏宝的地方。都是非常古老的宝藏,没人知道而且保护措施也很少。只要你留下那颗宝石。”

“我从不知道这些生物会说话。”西利安皱起了眉头。

“它们通常不会说人类的语言。”扎肯发出一阵沉重的喘息,“它们使用蛇人古老的语言,或者其他位面的语言,但一般来说雪猿都鄙视那些与我分享同样血脉的怪物。有人说它们守护着这个世界与其他世界相连之处最薄弱的地方。但这个雪猿似乎守护的是我们的钥匙。”

“钥匙。”雪猿一边说,一边费力地爬到尖刺森林边。当他的手爪碰触到其中一个锋利的尖刺时,它痛得大叫了一声,血随之汩汩地流了出来。“你……你们知道它是钥匙。但你们不可能知道……”

“他最开始可不是雪猿。”罗德里克说,“他说——”

“你们不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怎样的危险。”雪猿说,它的声音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低语,不过依旧足以让通道这边的人听清,“你们可能释放的那东西——”

就在这时肿块滑下楼梯,像一个没有骨头的生物一样溜上了雪猿的后背。那野兽——或者是拥有野兽形态的法师/牧师——痛苦地嚎叫起来,肿块途径的地方都开始冒烟。扎肯的寄生双胞胎兄弟释放出了某种酸液,他在雪猿的后脑勺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触手欢快地晃动着。从这钥匙守护者那里偷来的两个冰蓝色眼睛正以不同的频率眨巴着。最后雪猿终于不动了,一切回归了沉静,此时他的头部只剩下一团冒烟的血肉,而肿块继续朝前滑动起来。他没有尝试绕开尖刺的陷阱,平静地呈波浪形前进。锋利的尖刺一次又一次地切开了他,很快就让他变成了许多缎带一样的碎片。当他从另一侧出来后,这些碎片又融合在一起,整体看起来毫无损伤。

“给我眼球。”扎肯喘息着说,西利安打开她的背包,将罐子递给她。她伸手掏出一把眼球,全部都丢给了她的兄弟。后者跳跃着将所有眼球吸进了身体里。

扎肯脱掉袍子,跪了下来。“过来,兄弟。你因为战斗而疲累。你做得很好。你可以休息了。”

肿块朝前蠕动,蹭了蹭他姐姐的腿,然后就爬上了她的身体。扎肯咬紧牙关忍耐着,直到她那寄生性的双胞胎弟弟找了个满意的地方安顿下来。当肿块终于停止活动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她重新穿上袍子,盖住了自己和她的弟弟。

“你们做得非常好。”她说,“我的主人会很高兴的。他能够治愈你的伤口,罗德里克。”

“我就知道当初应该要求你们支付危险工作补助的。”罗德里克说。

扎肯咯咯笑起来,听起来又像是以前那个她了。“你已经得到了,小贼。你的工资本来就都是危险工作补助。”

***

他们顺着通道开始往回走,发现那个陷坑已经自动关上了,而那巨大的刀刃也收回到天花板里。西利安用一根长长的手杖在地面上探来探去,直到他触发了压力板,让刀刃再次落了下来,然后他们安全地从上面爬了过去。他们万分谨慎地前进,以防有任何还未触发的陷阱阻止人们离开这里,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并未遭遇任何致命的惊喜。

罗德里克感到困惑。雪猿法师所说的一些话跟扎肯和奥贝德告诉他的事可很难契合在一起。罗德里克对谎言并不陌生——不管是作为施骗者还是被骗人——而且他早就料到了会有一定程度的欺骗,但他在本质上对这次任务的认识却依旧停留在表层:一个狂热的圣人想要发掘他那海洋之神遗失已久的神器。雇主行为中的奇怪之处大多都被他归咎于奥贝德试图掩饰他下等亚兹兰特人的真实身份、企图冒充人类的事实上,以及祭司单纯暴虐乖张的性格上。但是如果他们其实隐瞒了更多的事情呢?一些更大的事情?这场漫长的旅途他让变得悠然自得起来,但现在他需要重新点燃疑虑的火花了。

罗德里克知道如果询问赫列姆的话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那又如何?不管他们在那个宝库里发现了什么,我们反正都是要偷走的,是不是戈兹雷的神器无所谓。”但是一个近乎永生的法师耗费了几辈子的时间只为了保护四把钥匙之一,不管奥贝德想要的那东西是什么,这都说明那也许是一个应该被锁起来的东西才对。

看来是时候向那鱼人祭司提些有针对性的问题了。

***

“难得当我看到宝石在你的手里时对你产生了一丝赞许,而你现在却破坏了这温暖的感觉。”奥贝德从他的澡盆里坐起来,冷冷地凝视着盗贼,“我可不习惯被人质问。”

罗德里克抬起一边的眉毛:“我可不认为这是在质问你。我只是在转告那个雪猿身体中的法师跟我说的那些话。关于阿罗登,还有这把钥匙能够释放的危险,以及——”

“我才不管某个山洞里的疯隐士会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奥贝德沉回了水里,“这把钥匙能打开一个宝库,那是神圣的——”

“主人。”扎肯说,“也许是时候告诉他真相了。”

奥贝德又哗啦啦地坐了起来:“住口,术士。”

她低下头,罗德里克猜想是指使术在迫使她服从。不过在短暂的对峙后,奥贝德略微放松了一些,便再度开口道:“真相过于巨大,扎肯。你觉得应该与我们的雇员分享哪一部分呢?”

“关于阿罗登。”她低声说,“以及他的复生。”

“他们会觉得我们疯了。”奥贝德说。

“别担心。”赫列姆插嘴道,“我们早就这么觉得了。”

奥贝德僵硬地冲扎肯点了点头:“那就告诉他们。尺度由你把握。”

“当然,主人。”

“不过等我们上路后再说。我希望能尽快抵达冰港,天黑之前我们应该还能赶上几英里的路。”

西利安明显对得知真相毫无兴趣(或者至少是最新版本的真相),他再次消失在树林里。与此同时扎肯和罗德里克确保马匹和骆驼都已经吃饱并且准备好出发了。等罗德里克在马车座上坐稳,握紧了缰绳,赫列姆也出鞘地放在他身边,扎肯就爬到马车的车斗里,身体朝前倾,将她的手肘撑在座位上。“关于阿罗登你都知道些什么?”她问。

“呃,所以真相是从小测验开始的么?”他甩了甩缰绳,这匹耐心的马就开始朝前走起来,后面澡盆里水哗啦啦地响着。“让我想想。他是亚兹兰特人,一个伟大的英雄,勇敢而且强大,与恶魔之类的作战。当星石从天空坠落,砸出了内海——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摧毁了整个亚兹兰特帝国——时,阿罗登设法幸存了下来。他得到了星石,将其从海底捞了上来,然后在这个过程中登神了。我说的都还对?”

“都对。”

“童年时代听过的那些故事总是很难忘记,真奇怪。呒。据说是阿罗登建造了安布萨朗之城——不过我觉得这属于夸大其词,老实说,你在那里甚至都找不到好的安多安面包——并且他还修建了星石大教堂。我猜想他一定是想确保其他人不能像他那样简单地登神。他不过是在一个水坑里找到了躺在那里的星石,却要求其他神祇候选人穿过地狱般的重重危险才有可能获得荣耀。真可笑。在某个时候,他升到天堂去了,然后当然就像是其他神一样用那种神惯有的仁慈关照着他的子民。有一个预言声称某年某月某日他应该回归,但是——他没有。事实上那天还发生了很可怕的自然灾害,并且他所有的牧师都发现他们与阿罗登之间的连接被切断了,他们的力量都消失了。我倒是很乐意看到那些道貌岸然的牧师们惊慌失措,不过这是件悲伤的事情,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原本应该步入黄金时代的,而我们得到的却是……这些。”

“他很高大。”赫列姆说,“我是说阿罗登。就算是以亚兹兰特人的标准来说他也很高大。”

“赫列姆声称他曾经见过阿罗登。”罗德里克说。

扎肯低低地吹了声口哨:“真的吗,长剑?”

“一万年漫长得让人很难记得任何事情。”赫列姆不悦地说,“罗德里克认为我在胡思乱想。也许是这样没错——在罗德里克从蛇龙的山洞里发现我之前,我的记忆大都是零散的碎片,而且我无法将它们整合起来。我不是说阿罗登曾在战斗中使用过我,但是我似乎的确见过他,或者至少看见了他。”

“也许是真的。”扎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希望你能够再次见到他。”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罗德里克说:“你得把话说清楚。”

“我的主人并非戈兹雷的祭司。他是阿罗登的祭司。”

“我以为阿罗登的所有祭司都转而信仰爱欧梅黛了,那个曾经是他圣武士的女神?在我看来她是个没什么幽默感的神祇,但是对于每个——”

扎肯摇了摇头:“世界上还有阿罗登的祭司。他们失去了力量,这是没错,因为他们的神也许死了,或者至少切断了他与凡人位面之间的联系。他们的神殿坍塌,追随者也全都离开了,或者如你所说,改变了信仰。”

“等等。如果奥贝德是一个已死之神的祭司,他从哪里得到的力量呢?”赫列姆追问。

“问得好。”罗德里克赞同地说。

扎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澡盆,但是她的主人却保持着沉默,或许他已经睡着了。“他的力量大部分源自金钱。古老的亚兹兰特沉没了,但是还有许多宝藏深埋在海底,而其中一处正是我主人的家园。于是他使用那些古老的财富购买魔法物品、戒指、卷轴和药水,这些为他提供了一个祭司应有的力量。”

罗德里克咕哝起来:“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失去戒指后甚至没办法解决自己不能在陆地上超过一天的问题了。我之前一直奇怪呢。好吧。但是崇拜一个死掉的神有什么意义呢?另外我们寻找的究竟是什么,如果那不是戈兹雷的神器的话?”

“我会说到的。现在,你们应该知道在鳃人、这些所谓的下等亚兹兰特人之中依旧有很多阿罗登的追随者。不管怎么说阿罗登是他们中的一员,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算是说是他们的先祖之一。他们祈祷他的回归与复生。”

“他们究竟期待谁会回应他们的祈祷呢?真是耐人寻味。”罗德里克说,但她无视了他。

“我的主人是少数真正想要为阿罗登的回归点什么的人。而且他相信自己知道能复活阿罗登的方法。”




第二十六章 逆死之剑

“那可是个不得了的把戏。”罗德里克说,“我知道神可以复活凡人,但谁能复活一个神呢?超神?”

扎肯露出了微笑:“也许一个鳃人就可以做到,在条件都达成的情况下。我的主人已经研究这个问题很多年了,他有理由相信阿罗登将一个特定的神器留在了布雷沃,锁在一个寒冷的冰湖下面。英雄阿罗登的丰功伟绩之一正是将恶魔领主的宿主和他的手下驱赶进雾障湖中,而这个湖就在我们北边不远的地方。阿罗登曾经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然后他决定将一个强力的遗物隐藏在这里。”

“什么遗物?”

“黑暗的法师将自己转化成巫妖时会将他们的生命力封闭在宝石、盒子或者石头里面,称作命匣。我们相信阿罗登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当他登神之后,他将自己凡人的生命封闭在一件物品里,将他的一部分精髓留在了我们的世界上,也许他是想在登神之后加强自己与这个凡人位面的联系。这件物品隐藏在一个宝库中,上面有锁,还有守卫。如果我们能找回它……”

“那么?”罗德里克说,“阿罗登就会像盒子里的小丑那样蹦出来,生龙活虎的?”

扎肯摇摇头:“并不是。我们寻找的遗物上保留着他凡人生命的精髓,不是他的神性。我的主人已经准备了许多年,他一直在解读秘密的语言,执行痛苦的仪式,而这都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完美的祭品:一个能够容纳伟大的阿罗登凡人生命所留下精华的容器。”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你是说奥贝德想成为阿罗登?”

“哪怕只有最微小的一丝机会,如果他的神能回归我们的世界,奥贝德将自愿舍弃他的自我。”扎肯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崇敬,“就如同你在地穴里遇到的那个法师能将它的心灵从一具身体转移到另一具身体上一样,奥贝德希望阿罗登的思想能够占据他的身体。没错,这样阿罗登就会在一具凡人的身体中,没有他的神力……但那只不过是暂时的。”

“星石试炼。”罗德里克说,“一旦阿罗登占据了奥贝德的身体,他可以南下到安布萨朗,尝试再次接触星石,然后回到他作为伟大的人类——也许还包括鳃人——之神的位置上去。对吗?”

“你理解得十分透彻。”扎肯说,“你应该理解我们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你。这……很难让人相信,我知道。疯狂的野心。也许命中注定会失败。但是哪怕只有最微小的可能性能让历史上最伟大的神祇复活,我们也必须冒着一切危险去完成这个任务。”

“你们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对我说谎。”罗德里克说,“我只是想得到报酬而已。我以前也曾经参加过一些几乎同样不可能的任务,只要我能拿到提前支付的丰厚定金,并且还有可以预见的大把利润就行。”

“我的主人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的目标,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扎肯说,“有许多人更希望世界保持现状,他们可不会乐意看到阿罗登有任何回归的机会。德斯卡瑞率领的恶魔们也会大规模地追捕我们,如果他们认为主子的远古宿敌可能回归的话。”

“这的确是保持沉默的好理由。”赫列姆同意道。

“但是现在你们知道了。”扎肯说,“这会改变你们帮助我们的意愿吗?”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我能得到等于我体重的黄金,而且还能帮助一个神祇复活?我想我能习惯这些。不管怎么说一个神对你抱有的感激之情可多少有点价值的吧。”

***

那天晚上他们露营时,扎肯对西利安讲述了同一个故事。游侠露出了相应的敬畏表情,并认为她的话进一步证明他正在通往伟大命运的路途上。奥贝德一整晚都呆在他的澡盆里,甚至没有爬出来吃东西,想来他一定是不愿意回答他人可能提出的各种疑问。

但事实上罗德里克并没有任何疑问。他带着赫列姆到营地周围散了散步,留下西利安和扎肯在那儿齐声歌颂“赞美阿罗登”。

“你怎么看?”罗德里克对他的长剑说。

“嗯?关于什么?”

“当然是今天下午扎肯告诉我们的所谓真相。”

“噢。”赫列姆说,“有两种可能性,就我能猜测的范围而言。”

“他们要不就是在唬弄我们,要不就是在胡说八道。”

“我也这么觉得。”赫列姆说,“如果阿罗登真的有可能复活,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点可能性,甚至只是在一具毫无力量的凡人肉体之中,那么也肯定早就有人尝试过了。他可是内海拥有最多信徒的神之一。他的祭司和追随者多如繁星,而且他还有个信徒本身就是个神呢!不说阿罗登自己的信徒,如果爱欧梅黛认为有可能让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的话,她的圣武士和祭司们大概早就成群结队地出动了。这些祭司们会排着队让死掉的阿罗登用他们的身体当容器。”

“也许真有那么一个秘密的预言,只有下等亚兹兰特人才知道的内容……”罗德里克说,“比如某个卷轴中不经意提到一个神器,早就被人遗忘了的那种,而且其他相关记录都遗失了,而某个鳃人在一个沉没的图书馆里发现了它……”

“那正是奥贝德希望我们想的。”赫列姆说,“他在利用这种疑虑的阴影,这种可能性的碎片。在你看来奥贝德是那种高尚而且自我牺牲的类型吗?”

“我觉得他是一个狂信者。”罗德里克说,“而狂信者会为了自己的目标干出各种荒唐的事情来。”

“没错。”赫列姆同意地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更愿意认为他们只不过是在欺骗我们。的确有可能他们真的相信扎肯说的那番话。不过我也不排除他们只是在胡说八道的可能性。但这些都——”

“不重要。”罗德里克接上他的话头,“我们反正要偷走他们在宝库里面发现的那个神器。如果真的是阿罗登的生命精髓,那可是无价之宝,如果是其他什么东西——比如一把能立刻杀掉所有让奥贝德不高兴的人的魔法巨镰——那我们也多少能用它赚点钱,对不对?”

“如果真的发现了那样一把武器,我可不认为你能活下来。”赫列姆说,“不过基本上是这样没错。就让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想告诉我们的故事吧,只要我们能得到报酬就行。”

“我真心敬佩你的实用主义,长剑。但如果这真的关系到世界命运的成败呢?不管怎么说,毕竟依旧有那么一丝丝可能的。这个世界可是很奇妙的,有很多比会说话的冰剑更神奇的东西。”

“我无法思考那么巨大而且重要的事情。”赫列姆说,“一旦我开始考虑如此重要的事情,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了。像你和我这样的生物最好还是专心于黄金的事情。”

“你是我认识的最贤明的餐具了,赫列姆。”罗德里克试图同意搭档所说的话。但他却忍不住更加担心起来。如果扎肯和奥贝德甚至不惜用这种程度的谎言来掩盖它的话,真正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

他们继续朝北前进,跻身在山脉和森林的夹缝中能让任何人都患上幽闭恐惧症。因此当小径前终于出现了农田和在朝阳下微微冒着水汽的粼粼湖面时,罗德里克不由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这里是梅德崴德家族的土地。”扎肯说,“他们控制着布雷沃出产量最高的林场,他们居住在古老的山脉要塞石登城里。”

“让我猜一猜。”罗德里克说,“我们得从女主人的卧室里偷走一个魔法夜壶?”

“我主人还没告诉我需要这么做。”扎肯说,“我们要继续朝北走,直到差不多抵达湖边,然后我们会转而朝西边的冰港前进。路程很长,不过道路的状态应该不差。”

罗德里克打了个呵欠:“你只要告诉我什么时候应该冻住一个人的血液或者什么时候该与女招待谈情说爱就可以了。”

“我以为在得知了任务的真实目的后,你会更精力充沛一些。”扎肯说。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你应该知道肿块只对眼球有强烈的欲望,对吧?想象一下赫列姆和我就是你弟弟的精神兄弟——只不过我们体内燃烧的不是对眼球的欲望,而是对黄金的热情。为了黄金我愿意做许多事情……但是我们上路后已经走了很多个星期了,我怕对我所有事物的热情都要消散了,我只想赶紧结束旅程然后把自己泡在麦酒和姑娘里面。”

“我主人和我走过的路程更长。”扎肯说,“毕竟我们是从内海启程的。”

“没错,但是你们有狂热的精神在支持你们。”

“如果我们成功的话,你的功劳也将在歌谣与故事中被人们永远传唱。”

“噢,那无所谓啦。歌谣与故事总是会磨去粗糙而且丑陋的内容,并且删除那些不押韵或者不符合格式的部分。其实我做了什么几乎不重要——吟游诗人们反正都会让它听起来很棒。”

“你觉得我们不会成功,是吗?”她问。

罗德里克耸耸肩:“我还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只要我能在最后拿到工资就成。”

“就是说你对我们没有忠诚心?”

“我喜欢你,扎肯。”他非常诚恳地说,“但是如果被骗太多次的话,我对骗子的好感也是会冷却的。作为一个糟糕透顶骗子,我本人当然知道这种态度很伪善,但这是事实。”

她叹了口气:“我本不应该喜欢你的,你也知道。你和赫列姆应该只是雇佣来的帮手,随时都可以抛弃。我承认我的主人现在也依旧这么看待你们。但是你们两个真的非常有趣,特别是你们时常拌嘴却又明显地十分在意对方,而且你有属于你自己的勇敢,比我曾经任何一个同伴都更棒。但你不能责怪我对你撒谎——我必须服从我的主人。”

“哦?”罗德里克说,“要是这也是你的谎言呢?”

她耸耸肩:“我只能说:如果我可以自由选择的话,我再也不会欺骗你了。”

“但是你没有自由选择。”

“是的。但你也不应该就断言说这等于我承认最近我有对你撒谎。不管怎样你能原谅我吗?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我们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可以一同旅行,而如果我们能经常聊天的话这段旅程将会更愉悦一些。”

罗德里克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不管怎么说,与这个他完全没有欲望一起睡的女人友好相处可是件非常不寻常却又快乐的事情。他们之间的对话进行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自然,哪怕这些对话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好吧,骗子。告诉我更多布雷沃的政治和地理,如果你必须这么做的话。我能看出来你已经忍不住想把你主人要求你进行的研究内容都一股脑地塞给赫列姆和我这样无辜的听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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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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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14 于: 2016-10-20, 周四 15:39:29 »
第二十七章 雪国居民

一路上值得看的地方不过,相隔也很远。扎肯给罗德里克指出了石登城凶神恶煞的外墙,这座毫无优雅感的要塞是从山面上直接开凿出来的。“如果布雷沃德的贵族们都住在那种地方的话,我想我情肯在安多安的下水道里当乞丐。光是想想睡在那巨大的石头冰盒子里就让我缩卵了。”

没过多久,扎肯又指出了一条可能通往更高山峰的路:“你看到上面那些墙了吗?”

罗德里克斜眼瞟了一下:“像是个城镇之类的?”

“差不多。那是天观,一个围绕着古老天文台修建起来的城镇。”

“什么,看星星用的?”罗德里克说。

“反正古人想在天空中发现点什么。也许是比星星更加危险的东西。他们建造出的机械十分精巧,就算是我们现代的工匠也无法完全理解其运作原理。一些古老的魔法保护着机器的零件,使其至今也能像人类出现之前那样良好地运作。”

“就是说我们要去偷个望远镜或者类似的东西?”罗德里克问。

扎肯哼了一声:“不。如果我们真需要从那座城里弄点什么出来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我的主人会做什么。因为这正是有趣之处——就在布雷沃王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个晚上,天观也封闭了城墙。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进出过。里面没有传出半点消息,也没有任何商队能进去,什么都没有。而且它封闭得很彻底——甚至所有尝试窥探墙内的魔法手段都失败了,就算是最高等的预言术也不起作用。如果没有补给的话里面的人要怎样才能活下来呢?他们真的还活着吗?还是说那里已经是一座死城了呢?很明显这源于魔法的孤立跟罗嘉维亚家族的消失有关,但是究竟是怎样的关联呢?”
罗德里克注视着那遥远的城镇,但他无法从外面看出任何奥妙来,除了北地的居民都热爱又高又厚的城墙之外。“我猜你一定有个理论吧。”

“我本人?不。但是当地人却有,我是说其中一部分人。他们相信天观原本用于观测那些从天而降、即将发生并且能够毁灭世界的威胁——比如说天崩地陷那样的,星石坠毁,帝国沉没;又或者是银山撞击那样的,将纽玫瑞亚的整个地表都变了个模样。他们的理论说,天观的奥术师们察觉到了正在接近的危险,于是报告给罗嘉维亚家族的成员,然后他们将王家和自己都封闭在某种魔法避难所里面,等待世界末日降临。”

“这可真是欢乐的想法。”罗德里克说。

“有时候我可真高兴自己是把剑。”赫列姆说,“像天塌下来这种小事不会对我造成太多不便。”

“所以你看,”扎肯说,“也许复活阿罗登并且让他恢复神力比你认为的更加重要,这样他才能保护我们——”

“别提阿罗登了。”罗德里克转了转眼珠,“他甚至不能保护自己被天界的刺客杀掉,那么也别怪我无法相信他复活的微小可能。而且天观还有一百万种关闭的理由,你很清楚。来自底层世界的恶魔们也许已经将它占据为深渊领土的一部分;一种极端致命的传染病流行,而城市贤明的统治者决定用魔法隔离这个地方;或者是一些蠢货胡乱摆弄那古老的机械,不小心触发了某种停滞型的可怕法术。”

“完全没错。”扎肯说,“但你不能责怪一个女孩试图说服你的尝试。如果你是阿罗登的狂热信徒,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我甚至都懒得去信仰那些还活着的神。”罗德里克说。

***

他们在经过天观后就直线朝东前进,穿过了奥洛夫斯基家族的土地(这个家族从字面意义还有象征意义上都占据着高地,并控制着主要商道),跨过一条河后进入了洛多夫卡家族的领地(这个家族的冻土无法进行耕作,但他们在北边的雾障湖上拥有最多的船只和捕鱼权利,靠着水域的赠礼发家致富),最后来到了瑟托瓦家族的地盘上(这个家族的先祖是海盗和杀人犯,但是在时间的炼金术下他们转变成了这个地区最古老也是最有影响力的贵族家族,当罗嘉维亚家族消失后他们就接过了统治国家的职责)。

“够了!”在扎肯进行完最后一堂即兴历史课后,罗德里克忍不住叫起来,“除非我得去勾引他们的某个女儿或者去绑架某个继承人,否则这些都已经远远超出我对于布雷沃贵族所需要知道的知识。布雷沃算不上大国,而至今为止我知道这里几乎就只有无穷无尽的田野、树林、糟糕的山脉以及无法进入的城市——他们干嘛需要这么多该死的贵族?”

“贵族繁殖起来才不管需求量多少呢。”扎肯说,“这点上他们和蚊子很像。”

现在他们在一条真正的道路上,一条如假包换的商道,他们用一块油布盖住马车后部,防止路人看到奥贝德的澡盆。西利安也开始长时间地加入他们,他骑着罗德里克之前的那匹栗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边自言自语地咕哝这里树太少、缺乏掩蔽物以及夏天不应该这么冷。

扎肯指出了一条通往西北方向的岔路。“走这条路,罗德里克,我们朝着雾障湖前进,然后沿着主路一直到冰港——我主人告诉我说我们将在那里找到最后一把钥匙。”

“冰港。”赫列姆说,“我喜欢这名字。”

“哦,是的,听起来简直充满诱惑。”罗德里克说,“我相信那一定是个温暖又友好的地方。”

扎肯冷笑起来:“冬天的时候,任何蠢到尝试并抵达冰港的旅行者大都死在了城墙外,城市的守卫会在城墙上观察尸体是否拥有值得偷走的财物。而一年中的其他时候这是一个开放的贸易港口,这里的人会疯狂地囤积物资来度过残忍的冬天。如果你抵达这里时城门是关闭的,那你最好能证明自己不是来吸取这个城市有限的资源的。在这里,冬天时的土豆比黄金更贵重。但是在其他时候,你猜呢——当然是黄金更贵重。和别处一样,城里的贵族踩在农民的背上生活,但这些农民都生活在雾障湖沿岸的许多小渔村里面。当冬天来临之际,他们离开自己的茅草屋,全都挤到城墙后面来。”

“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居住在一个光是出门就能要命的地方?真难以理解。”罗德里克说。

扎肯耸耸肩:“对于贵族来说当然不算太糟糕。至于农民——他们还能去哪儿呢?抛弃所有的一切逃过纽玫瑞亚的国界?那里的凯利德人会为了取乐而杀死他们。前往河流王国充满竞争的土地?那里的强盗会为了他们手上的半块面包而要了他们的命。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我主人那样财富、或者我天生的魔法力量,或者是一把魔法冰剑。”

“拜托。我也是从底层开始爬到现在的成功——”

“你又不是农民。”赫列姆说,“你的父母为你提供了遮风挡雨的屋顶,而且也能看出他们让你受过相当的教育,在你愿意学的程度上。你出生在安多安,那里的平民比任何地方的普通农民都能得到更多机会。你还偶然地拥有一个比外表看起来略微聪明一点的脑子,以及算得上英俊的脸庞,并且没有半分、噢,那个词是什么来着……”

“羞耻?”扎肯猜测道。

“缺陷?”罗德里克建议说。

“良心。”赫列姆说,“另外你也不住在一个——如你所言——光是出门就能要你命的地方。如果你还是婴儿时就被遗弃在这些村庄里……老实说你大概已经因为偷鱼被邻居给杀掉了。你将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歹徒,拿着会说话的长剑到处游荡,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好吧,我接受你的观点。”罗德里克说。

“如果阿罗登回归,我们可以让所有这些人的生活都变得更好。”扎肯说,“能让每个地方、每个人的生活标准都提高,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罗德里克和赫列姆沉默了片刻。“呒。”长剑说,“我猜那也是说我们可以从更多人那里偷金子了。”

“水涨船高嘛。”罗德里克同意道,“让我们进入你们所谓的黄金时代吧,扎肯。特别要强调‘黄金’这一点。”

***

“作为一个权力中心,这地方可真是够破烂的。”当他们朝着冰港那四下碎裂的石墙接近时,罗德里克说。

“我听说冬天里这地方更壮观一些,一切都覆盖在厚厚的雪层中,冰棱闪闪发光。”扎肯说,“但是没错,夏天的时候这些瑕疵就都暴露出来了。”

道路通往敞开的城门,门前挤满了牵着骡子和驴的人,到处都是堆满了皮毛和麦酒桶以及腌肉桶的拖车。一些看起来不怎么高尚的长发男人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处,负责指挥交通或者随机地威吓路人并以此取乐。

“那是城市守卫?”罗德里克问。

“或者是任何在这里能被人理解的职务。那是瑟托瓦家族的家臣,他们统治这里,已经有很多代了。当布雷沃的这一半还是伊西亚王国的时候,他们是非常高明的领袖,这里是他们的首都。诺尔斯基・瑟托瓦曾经负责这里,但是当罗嘉维亚家族消失后,他看准机会夺取了整个王国,至少在理论上是。他将他的议会搬到了新斯特文,留下一些叔侄们打理这里。”

两个“守卫”一边进行着吐口水比赛一边朝着这边走来,罗德里克眺望着他们说:“我简直不明白国王会为什么会选择南迁。这个地方可真迷人。”

“这是个海盗港,事实上。”扎肯说,“虽然我一直不明白在海盗们究竟要怎样才能在一个湖上进行他们的勾当。”

“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湖。”奥贝德的声音从马车后面的油布下面传来,“它与三个国家邻接,而且又是伟大的塞伦河的源头,海盗们也可以沿河干他们的买卖。这里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杀人犯、暴徒还有强盗。”

“我从来不喜欢海盗行为。”赫列姆在罗德里克背上的剑鞘里说,“那跟偷盗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你有可能会掉进海里然后永远失踪,所以为什么不坚持在陆地上偷东西呢?”

一个守卫停在他们的马车前,抬起手:“嘿停下,我们要看看你们都运了些什么。”

“哦?”罗德里克说,“为什么?”

守卫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因为我如是说。”他咧嘴笑起来,露出了一颗金牙。

罗德里克耸耸肩:“随便你。”

守卫绕到马车后面,看了看他们的坐骑,吹了声口哨:“那是……它们叫什么来着……?”

“骆驼。”西利安坐在马背上说。他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然后又说:“说来话长。”

守卫不在意地哼道:“在这儿它可卖不了一个好价钱。我只在图画上见过它们。但是我怀疑它能否活过这里的冬天。它们是炎热干燥地区的动物不是吗?这里可是截然相反呢。帮我把这块油布掀开,可以吗,半精灵?我们需要确保你们不会将一些不恰当的东西走私进城里去。”

“我很好奇,”罗德里克插嘴说,“什么样的货物会被认为是走私呢?”

守卫耸耸肩:“我不知道。但我想当我看到的时候就会知道了。小恶魔?腐蚀性的烂泥怪?在冰冻的土壤上也能疯狂生长的食肉植物?”

“我们没有那种东西。”罗德里克说。

西利安帮助守卫解开了油布并且将其卷到一边。

“那么这究竟算是什么呢?”守卫站在马车的车斗里,一脸阴沉地问。

“这是奥贝德,戈兹雷的祭司。”扎肯说,“他现在正在一个装满了海水的澡盆里休息,这些海水是从内海千里迢迢运来的,是献给他在湖边戈兹雷神殿里的兄弟姐妹们的神圣祭品。”

守卫挠了挠下巴:“呃,好吧,你是指那些身上穿着水草和鱼鳞还有其他玩意儿的大胡子男人和长头发女人?那些夏天住在漂流木修建的小房子里的人?”

“听起来像是他们。”扎肯赞同道。

守卫用靴子踢了踢澡盆。“哦。那为什么这个祭司没有大胡子呢?如果他真是戈兹雷的信徒的话?”

“他从来没能长出过胡须来。”扎肯说,“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羞耻。我们认为这是因为他有一些精灵的血统。”

“好吧,但是他为什么在水里呢?他要怎么呼吸呢?”

“他崇拜波浪之女神。”扎肯的声音极为平静而且耐心,“在水中呼吸对他来说不过是简单的魔法。至于为什么,因为他立下了浸洗的誓言。他将会随着这些水一起被倒入雾障湖中,这样就能将他的祝福带到北地。”她耸耸肩,“当然他偶尔会出来吃饭,以及上厕所——要不然澡盆里可要比现在肮脏多了了。”

“他也会出来怒叱我们旅行的速度不够快。”罗德里克说。

扎肯点点头:“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懂啦。这位祭司雇佣我们护送他,仅此而已。这只不过是……宗教。”

“你不能跟宗教争辩。”守卫这时候已经变得很友善了,“我在船上待过很长时间,我可不想惹恼一个风暴之神的牧师。你们可以走了。不过你们在城里的时候会在花掉一些他给的报酬吧?”

“这是几个星期以来我们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城市。”罗德里克说,“我们会在祭司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长地逗留在这里,好让自己重新熟悉文明的气息。”

“如果你所谓的文明是指威士忌和女招待们,我们倒真有,还挺多。”守卫说,“欢迎来到冰港。请确保你们在冬天之前离开。”他咧嘴笑起来,又一次露出了他的金牙,“在大雪封城缺乏食物的时候,我们总是先吃外地人。”




第二十八章 冰港最棒的两个贼

海盗守卫向他们推荐了一家过夜的旅店,这地方看起来不比其他选项更糟——它的外表就像一堆胡乱堆砌大小不一的石头和从沉船上收集的废木头,但里面却意外地舒适,有很好的保暖措施,也许这是本地住宅必备的条件。他们又对旅店老板讲述了奥贝德是个神圣的人,要将神圣的水带到湖边的故事,不过他们声称他们得等上几天,直到季节性的星象形成一个特殊的形状。老板不太情愿地在旅店后面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为他们的马车和澡盆腾了个地方,并为这项特殊服务要求了一笔令人瞠目结舌的金币。

“于是我们又安顿下来了。”罗德里克盘腿坐在他凹凸不平的床上,背靠着木头墙壁,赫列姆也出鞘在外。“在一个头上有屋顶的地方讨论下一步。我可真怀念这感觉。”

奥贝德僵硬地坐在一张矮桌边的木头椅子上,扎肯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西利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头笼中困兽。他还不时怀疑地打量着天花板,仿佛觉得那东西随时会砸在自己头上。

“我们是来拿最后一把钥匙的。”奥贝德说,“现在你们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赶路了吧。如果我们不能在第一场雪之前抵达冰港,旅程就会变得困难许多。而且就算我们能抵达这里,也会变得十分引人注目——冬天的时候这里的陌生人几乎少得绝迹。”

“想象一下如果你能早些告诉我们你着急的理由。”罗德里克用一把匕首清理着自己的指甲,“为什么不早说呢?你能因此避免多少不必要的怨恨!”

奥贝德轻蔑地瘪起嘴:“我不对雇员解释——”

“是的,如你平时总对我说的一样。”罗德里克说,“不过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团结在复活阿罗登的神圣任务周围!但是抱歉,我担心不了那么重要的事情。我应该专注于细节。也就是最后这把钥匙。它在哪儿?我们要怎样得到它?至今为止我们进行了一场作弊的决斗,杀了一群强盗,弄瞎了一头被心灵控制的雪猿——"

“单纯的偷窃就可以搞定这次的问题。”奥贝德说,“钥匙在一个小贵族家里,他是这个国家当今国王的一个远亲。我要求购买这把钥匙的请求甚至都没得到回复——他们无视了我。后来我派了个使者,他们狠狠揍了他一顿然后把他丢出了大门,因为光是他的出现就冒犯了屋子的主人。”

“就连皮埃罗都比这更亲切。”赫列姆说,“当然,他是打算能找个杀人的借口罢了。”

“我进行的预言术表明这个物品被锁在一个坚固的盒子里,保管在地下室的藏宝间里。”扎肯说,“与一大堆其他宝物放在一起。我们最好能偷走全部宝物,这样贵族就不会想到这次盗窃与今年早些时候我进行的一系列咨询有关系。啊,对——我认为你会喜欢这个部分的,罗德里克。”

“我的确很讨厌留下宝物不拿。”他说,“那么放什么钩?”

扎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奥贝德甚至没有对他露出任何表情。

“他的意思是说计划。”赫列姆说,“什么样的骗局。怎么进入那房子,怎么进入藏宝间,以及怎么带着那坚固的盒子逃走等等。”

“哦。”奥贝德露出一个仿佛闻到腐烂气味的表情,“那些是微不足道的细节。所以我们才雇用了你。”

罗德里克舒了一口气,微笑起来:“噢,那我就放心了。”

“没错。”赫列姆说。

“你们为什么这么说?”扎肯问。

“我以前曾经被外行雇用过,去干一些工作。”罗德里克说,“那永远都是糟糕透顶的做法。他们要不就会把事情搞得过于复杂,要不就是过于简化,或者太依赖于诸多前提条件,或者没有计划足够的前提条件,或者他们缺乏灵活性,不知变通。我很高兴你们决定将细节都留给专家处理。虽然说那些外行计划的事情中也有非常成功的——”

“因为要打劫外行实在是很容易。”赫列姆说。

“没错。”罗德里克说,“很多时候他们付钱给你只是希望你能听听他们的计划,哪怕你甚至拒绝参加。我曾经在一个星期里参加过三次这样的会议——非常划算,考虑到几乎不用付出多少劳力。”他捏得指关节咔咔作响,“现在,告诉我这房子在哪儿,还有关于这个贵族的所有信息,以及,噢,那把钥匙看起来像——”

“看起来像一把钥匙。”奥贝德说,“一把银色的钥匙,差不多从掌根到中指尖的大小,当你仔细打量的话可以看到钥匙尖端扭曲交错的精致设计。”

“一把真正的钥匙。那可是非常明显,但没关系。它能做什么?”

奥贝德耸耸肩:“它能开门。”

罗德里克眨眨眼睛:“你是说……任何门?”

祭司再次耸了耸肩:“据说如此。”

“呃,”罗德里克轻声道,“那可是……有点危险,如果在坏人手上……”

“它只能使用三次。”扎肯说,“至少传言这么说。它第一次打开了一个装满宝藏的洞穴,第二次打开了一座被围攻的城市。现在它的颜色也比以前更黯淡了,每次使用后上面的银色就会褪去。汉苏•瑟托瓦继承了这把钥匙,家训严格地规定说只有当家族的财富濒临破灭边缘之际他才能够使用这把钥匙。”

“唔。”罗德里克说,“我猜我们需要它最后一次力量来打开我们的宝库,对不对?”

奥贝德摇摇头:“不,这无所谓。这把钥匙只是与那个特别的锁吻合——它总是能够打开那扇门。其他的魔法属性都毫不相关。这些属性是纯粹的伪装,阿罗登这么做是为了让这些物品看起来像是些不相关的东西——但却依旧拥有足够的价值令人在漫长的世纪中一直保管它们,如果必要的话。”

“我觉得这主意挺蠢的。”罗德里克揉着自己的耳垂。能够打开任何门!但只能是一扇门。问题在于大部分真正值钱的东西都被锁在许多扇门后面,而通过其中任何一扇都会是一次挑战,但是……“如果这把钥匙会被用光的话,那它只是个消耗品,我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不太聪明的守护者会丢掉它。”

“不完全是。”赫列姆说,“当有些东西只能用上几次时,人们就会保留它们。你能想象我认识多少带着储藏有单个祈愿术的戒指或者护符到处走来走去的法师么?他们永远都没用上那最后的祈愿术——他们在用之前就死掉了——因为他们不愿意浪费掉它,哪怕是真的需要的时候。”

“我会用掉我所有的愿望。”罗德里克说,“就像这样。”他打了个响指。

“你是个蠢货。”赫列姆说,“还是个败家子。但是我们都知道。”

罗德里克挠了挠下巴:“唔。一把能够打开任何门的钥匙——但是它在一扇锁上的门后面。我们可真幸运。明早我就出去看看那幢房子,想想我们应该怎么进去。”

“你认为你能做到?”扎肯问。

他摆了摆手:“当然。”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能有办法?”

盗贼咧嘴笑了:“我的女士,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

“完全没有任何办法。”第二天晚上罗德里克宣布说,“至少就我能看到的范围。我曾去过的很多大银行的保安也没这么严密。根据我昨晚亲近的厨房女仆说,汉苏•瑟托瓦与家族中的其他成员间似乎有种世仇关系。很明显他们并非那么高贵——他们的血脉中依旧还残留着很多海盗习性——而他们能干出的事情也不比相互谋杀高明多少。这房子锁得牢牢的,陌生人根本进不去——亲朋好友也很难。所有的防御手段当然都是防刺客的,但却也同样把盗贼都挡在了外面。”

奥贝德皱起眉头:“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你这么快就放弃了?”

“你听见了吗,赫列姆?”罗德里克弹了弹舌头,“显然奥贝德从没跟我进行过一项真正的工作。我当然不会放弃。我刚刚说,陌生人无法进入那房子,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我只需要不再是陌生人就行。我必须赢得老瑟托瓦的信任。他是个目光锐利的海盗,还在信任上有非常严重的问题,但我想我知道怎样得到他的心。他害怕有人尝试谋杀他,而我要说我们就满足他一次好了。不过我要跳出来并且阻止那个刺客,救这男人的一命,那之后……”罗德里克耸耸肩,“这是我需要的唯一突破口。我要炫耀赫列姆,散播一些关于我作为保镖技艺高超的传言,比如说我在保护雇主时从未失败过,而在你意识到之前我就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用各种方法取得他人信任可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只要我进去了……我就能拿到那把钥匙。”

奥贝德咬紧了牙关:“你认为这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罗德里克耸耸肩:“几个星期?如果他比常人更加谨慎的话可能会更久一些。重要的是,你看,我要让他求我为他服务,或者至少要让他愿意支付我一大笔报酬来说服我加入他。如果我迫不及待地想为他工作,他就会怀疑我;但是如果我显得勉为其难,他则会更加热情地追逐我,特别他又是那种习惯于总能随心所欲的人——”

“听起来像是一种求偶的过程。”扎肯说,而赫列姆大笑起来。

“勾引有很多种形式。”罗德里克说,“而这种是……我第二擅长的。”

“我不希望等这么长时间。”奥贝德说,“我们可以晚上溜进房子里,然后偷——”

“这是瑟托瓦家。”罗德里克说,“一个在冰港的瑟托瓦家。而你打算尝试打砸抢?那就像是在欧希利昂试图从红宝石亲王的沙漠宫殿里偷东西一样难。好吧,这有点夸大其词,但要闯进去近乎不可能。再说就算我们进去了,能否成功打开宝库也是件棘手的事,此外还得逃走……”他摇了摇头,“我跟一个卧室女仆也搞好了关系。那宝库有魔法保护和结界——他甚至禁止仆人们做地下室的清洁。除了自己,老汉苏没让任何人进去过。但是在我的计划中,我要玩弄他的虚荣,让他主动向我炫耀自己的财富——”

“几个星期,”奥贝德啐了一口,“我已经这么接近终点了,而你希望让我再等上几个星期?”

“如果你有更好的主意,我愿意洗耳恭听。但是我拒绝参加任何会让我出现在犯罪现场当中并需要瑟托瓦来饶我一命的计划。他们是海盗,奥贝德,你是个鳃人——你知道海盗是什么玩意儿。除了对报复充满热情外他们可一无是处。”

“主人。”扎肯说,“这是罗德里克最擅长的领域。我知道他的计划没有你希望的那么迅速,但是——”

“行了。”奥贝德打断她,“去做好你的准备。而且动作要快。”他站起来大步走出房间。

等他走了后,西利安在角落里开口道——罗德里克几乎忘记了他还坐在那里——“今天我看到烟雾袅袅上升到空中,我预感将会有巨大的破坏。”

“唔。”赫列姆说,“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我们自己?”

“占卜中没有明确地指明这一点。”西利安承认道。

“噢。”罗德里克说,“那可真是很有帮助,西利安。我是打算让你去做那个不幸的刺客——你认为你能射偏一支箭吗?”

“射偏比射中更困难,但是我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

罗德里克咧嘴笑起来:“你真是个好人。我们明天早上出去,研究一下那房子,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试试能不能摸清老汉苏的日常起居习惯。或许我们两个都应该易容一下——如果有人看到并且指出我们曾经在一起的话就不妙了。我们必须弄清你发动攻击的最佳时刻和位置,必须能让我阻止你,又能给你足够的时间逃走。也许在市场附近不错,当商人们开始收拾马车的时候。我听说汉苏很喜欢在那种时候去那儿和拼命想卖掉最后一些囤积商品的商人们进行大幅砍价——”

“罗德里克。”扎肯说,“你看起来很快乐。我从没见过你像这样……好吧,应该是说自从灰烬之主马格诺斯之后。”

“我是个简单的人,术士。我享受能占人便宜的事情。弄瞎雪猿和屠杀强盗可算不上我的喜好,但这个?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那么我很高兴看到你有机会发挥实力。”扎肯说,“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就告诉我?”

“我也许会需要某些魔法效果。”罗德里克说,“此外我也不愿意眼睁睁地让你错过这么多的乐趣。”

她咯咯笑起来:“那我就把计划的细节都留给你了。”

罗德里克清了清喉咙:“告诉奥贝德我会尽可能迅速地完成工作,好吗?我并不想与他作对——我知道你们也许觉得这难以置信,但这是事实。我不会说我喜欢他,但我尊敬他的献身精神。如果我能找到一个更简单的办法来进入宝库,我会选择那么做的,哪怕我很享受现在这个计划。”

“只要工作能尽快完成就行。”扎肯说,“记住,一个新的黄金时代就在眼前。”她离开了,西利安也跟她一起走了。

“我更希望等在眼前的只有黄金。”赫列姆说,“这样我就不会觉得特别纠结了。”

“你觉得纠结?”罗德里克问。

“我想说不,但是……阿罗登。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似乎在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生长着。如果那是真的呢?”

“那怎么可能是真的?你知道我们的工作就是让人相信谎言,奇怪的是人们更愿意相信弥天大谎,却不是那些小骗术。别告诉我说你认为他们能创造那样的奇迹——”

“但我们却生活在一个充满奇迹的世界上。”赫列姆说,“这正是问题所在。这里有一块能把人变成神的石头。这里有一条横贯大地的伤口,不停地朝外面喷着恶魔。这里有一场永不停息的飓风。这里还有愿意跟你上床的酒吧女侍。谁能说这件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绝对不可能的呢?”

“别轻易上当受骗,赫列姆。”罗德里克说,“我去睡觉了。”

但是当他躺在黑暗中,这种罪恶的念头却潜伏到他的脑海深处:

如果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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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15 于: 2016-10-20, 周四 15:40:56 »
第二十九章 盗贼的大宅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初现,罗德里克带着西利安前来查看汉苏•瑟托瓦的大宅时,那房子已经不见了。

或者应该说它还在,至少大部分还在,但那已经不再是座豪华的大宅了。外墙分崩离析,路上满地碎砖,就像是秋季风暴后的一地落叶。透过残垣断壁,罗德里克能看到房子本身的白墙也被打得粉碎,就像是被铁塔般的巨神用拳头锤扁了一样。断裂的木头横七竖八,空气中依旧还悬浮着厚厚的尘埃。诸般无法辨认的物体点缀在这片废墟之中,如同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和漂流木。那是椅子的一部分还是床的边角?那些是床单的扭曲残骸还是衣服的破烂碎片?那是一个人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是两条被虐杀的狗?冰港的海盗守卫们正来回奔走,互相大喊大叫,不知何处传来一个男人绝望而悲戚的呻吟。

“我觉得要进去可不太容易。”西利安说,“虽然倒不是因为你预测的原因。如果那把钥匙在地下室里,在这片废墟下面,而这里有这么多人……”他摇了摇头。

“发生了什么事?”赫列姆抱怨地问。他在罗德里克后背上的剑鞘里,什么都看不见。

“汉苏的房子被摧毁了。”罗德里克说,“也许是魔法?或者是炼金术造成的灾难?可能是一次爆炸,但我没闻到任何炼金物质的气味。回旅店去,西利安。告诉扎肯发生了什么。让她去跟奥贝德说。对于这种坏消息,让她去说能让他的反应稍微好一点。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我们是否从中有利可图。”

猎人点了点头,转身回去了。

罗德里克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幕,直到他看到一个可靠的人。那是个身穿白色皮毛的老人,站在街道另一侧注视着废墟。他的眼神仿佛表明他曾见过无数次比这更糟糕的事情,而且基本上不会因此大惊小怪。罗德里克信步走近,很有礼貌地冲老人点点头,然后开口问:“这看起来真是可怕。发生了什么事?”

“暗杀。”老人简短地回答。

“我以为暗杀通常会更精妙。”罗德里克说,“葡萄酒里的一滴毒药,夜幕下的一把刀子,隐蔽处的一支羽箭,之类的。”

“我可没说这是一次优雅的暗杀。这是我见过的最丑陋而且近乎灾难的做法。但是汉苏•瑟托瓦死了。虽然他大部分的仆人也都丧了命,但瑟托瓦是唯一的目标,只有这么想才合理。他可是很会给自己树敌,甚至是能让那些爱戴他的人也反目成仇,而且每个人都知道他这种老混账是不会落得个好下场的。但是,不管是谁做了这个……”老人摇摇头,“这太不正常了。”

“这是某种爆炸之类的么?”罗德里克问,“或者……魔法?”

“你是外地人。”老人说,“你没有听说过关于湖的故事?”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呃——什么故事?”

“传言说有奇怪的生物居住在水底。那些怪物有时会上岸与陆地上的居民进行一些可怕的交易。不过我在那些水域上航行了多年,从没见过类似的生物。而且虽然我家中的所有成员都热爱进行各种各样的讨价还价,但我也从未听说过任何人曾与那些生物合作过,如果它们真实存在的话。但是有人与某种东西进行了交易,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交易的内容在昨晚得到了履行。这次破坏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没有任何目击者幸存。附近那些可能看到任何东西并活下来的人提到了奇怪的绿光,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我有个祭司说他相信这是恶魔干的——他能够感应到那些怪物的存在,他说。湖里面也许有恶魔,谁知道呢?不管是什么造成了这场灾难,很明显它来到这里,进行了一场大破坏,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人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这是汉苏的一个敌人干的,他从湖里召唤了一个怪物来杀死这个老头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他第一次将目光转向罗德里克,他的眼睛是浅浅的钢铁色,“通常我们会怀疑外地人。冰港的居民非常喜欢怀疑外地人。”

罗德里克后退了一步:“我向你发誓,我从没见过他,我只是看到这片废墟想过来问——”

“没人怀疑是你干的。”老人鄙夷地说,“我说的是通常我们会怀疑外地人。汉苏是个富有的贵族,很多人都窥觊他的财富。但能干出这般动静的人是希望汉苏死。虽然一切都被摧毁殆尽,但就现在我们盘点的结果,他的宝库里没丢半点儿东西——宝石和黄金都在,没人动过,贵重的古董也都只是被砸烂打碎了。”他摇了摇头,“这是一次针对个人的攻击。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不需要找个外地人来当替罪羊,罗德里克。”

罗德里克不喜欢这种陌生人知道他的名字,而他无法猜透原因的感觉。

“你已经调查了我。”他警惕地说。

老人耸了耸肩:“陌生人在这里很引人注目。你是那个疯子海洋祭司的护卫,那个喜欢长时间泡澡的祭司。虽然汉苏并不讨人喜欢,但他在城里还有家族里依旧有朋友。他们会寻找能惩罚的人,不管那人是否真的有罪。或许是时候继续进行你们的征途了?在除我之外的其他人记起我们中还有几个陌生人之前?”

“噢,很感谢你的建议,先生。我可以询问这位我正在感谢的人的名字吗?”

老人哼了一声,就在这时一个守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他的脸因为某种不适的痛苦而扭曲,他说:“队长,他们基本确定找到了汉苏的妻子,他们想知道如果你、呃……”

“当然。”老人低沉地回答,大步走开了。而守卫留在原地,看起来似乎为自己换下了这沉重的负担而松了一口气。

“哦,”罗德里克说,“那他就是守卫队的队长(captain)了?”

守卫皱起了眉头:“什么?不,我们叫他‘船长’(captain)是因为这是一艘船上的最高职位。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抱歉,我是新来的——”

“那是多玛尼•瑟托瓦。”守卫说,“白宫之主,冰港的统治者,布雷沃国王的叔叔。”

“原来如此。”罗德里克说,“那么我也许应该依照他的建议行事,对不对?”

守卫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我强烈推荐你这么做。”最后他说。

***

“我们已经收拾好了。”当罗德里克回到旅店时扎肯说,“你的东西都已经在马车上了。奥贝德希望我们立刻启程。”

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好,很好,因为这个城市的王——或市长,或者之类的——刚刚建议我说如果我们不走的话,就可能被安上与恶魔交易的罪名,然后被处以某种海盗们热爱的刑罚,比如龙骨拖,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们在船底下穿过一条绳子。”扎肯环顾自己的房间,大概是在确定没有忘记任何东西,“这样绳子就能完全环绕船体。然后他们将你绑在那条绳子上,从船的一侧推下去,接着就开始用绳子拖,这样你就会被拉到船底去,然后又从另一侧被拉上来。我听说人的身体会被船壳上的藤壶划破,但最糟糕的是伤口里会灌满了咸水,如果不算在船底下不能呼吸的话。接着他们把你拉上甲板,鞭打你走过船的宽度,然后又再次把你丢进海里,循环往复。不过这种做法在城里不太实际。所以他们大概只会吊死我们。”

“但我很确定他们能想象到的任何折磨都不会比奥贝德发现我们无法得到那把钥匙时的暴怒更糟糕——”

“我们有那把钥匙。”扎肯迈进走廊,快步前进。

罗德里克跟了上去,试图在脚步和思路上都追上她:“这是什么意思?”

“奥贝德听说了大宅那边发生的……喧闹。他派我过去,就是昨晚晚些时候,去看能不能有机可趁。我没看到是什么造成了这场灾难,但那时候一切都十分混乱,所以我很容易就在无人目击的状况下溜进了废墟里。再说我又不是没有魔法。奥贝德在我们收集到的其他遗物上用了个法术,利用它们之间的共鸣定位了最后一把钥匙的所在。下去的路遍布瓦砾,偶尔还满地血腥,我被碎木头挂了好几下。但是藏宝间被砸开了,就像是一只被海鸥丢到礁石上摔烂的贝壳,所以我很容易就从里面取出我们寻找的那个东西。我赶在守卫封锁现场之前逃了出来——大概就在你和西利安去侦查状况前不久。我很抱歉奥贝德没有通知你说你的计划已经被取消了,但是我承认这并不令我惊讶。我的主人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做法是否会给他人造成困扰。”

“你就没想过再拿点其他宝物?”当他们下楼梯时罗德里克的嘴切换成了自动应答模式。他知道他们会期望听到他的抱怨,特别是她没有打劫更多的财物,于是他这么做了。但事实上,他的脑海深处却飞快地思考着一些更加黑暗的可能性。

“像钥匙这么小的东西大概不会有人注意到,特别是在所有的墙壁和天花板都被砸成碎片的情况下——一切都乱套了。但是我并不想拿走更多,因为守卫很快就会开始搜索是谁偷走了这些东西。我们也许应该停止谈论这个话题,直到我们离开城市,你不觉得吗?”

罗德里克乖乖闭上嘴,跟着扎肯从一扇侧门溜了出去,来到马厩。所有的马匹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开始紧张地嘶鸣和跺脚,而她的骆驼只是瞪着她。但是她从它身边走了过去,来到马车所在的后院。奥贝德已经泡在水里了,他的澡盆被夹在两个用铁条加固过的木箱子中间。这两个新做的木箱子上甚至还在渗出树液。箱子里装的应该是之前放在鞍袋和奥贝德的大容量魔法背包里的财富。

西利安不见踪影,他恐怕已经跑到城墙外面去了,去探查他们前往……不管他们接下来要去的目的地是哪儿的路线。

“你也许会想穿上这个。”扎肯从马车后车厢里拿出一件做工粗糙的棕色斗篷,“挡住你那张英俊的脸。”

“噢,是的,变装,真是个好主意。我们不希望有人能认出我们来。你打算将你的骆驼漆成一匹马的样子吗?”

她耸耸肩:“你才是那个跑去跟许多守卫还有城市领导们聊天的人,那可不是我。但事实上,我们不会带骆驼,也不要其他马了。就让旅店老板留着它们吧。”

“我们要丢掉我们的坐骑?”罗德里克皱起眉头,“要是马车的那匹马被冻死了怎么办?或者我们撞断了车轴?”

“我想以奥贝德的财富和我的魔法,我们应该能保证这辆马车坚持过半天的路程吧,你不觉得吗?”

“就是说我们终于要出发前往那神秘的最终目的地了?”罗德里克说,“阿罗登之墓,只不过不是真正的坟墓,因为神不会留下肉身?”

“你就好好驾车吧。”她说。他从没听过她的声音竟然如此充满疲累,哪怕是在深山的地道里释放肿块后都没有这么糟糕。她刚刚的话语中不带半点的讽刺、逗乐或者嘲弄。罗德里克的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了。看来终点是真的近在眼前了。但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终点呢?




第三十章 湖之魔法

扎肯爬进车斗,费力地翻过那两口箱子,在她主人澡盆后面的一堆毛毯和麻袋上蜷起身子。

罗德里克在车夫座位上坐下:“让我驾车是没什么问题,但你还没告诉我去哪儿啊。”

“向北走。”她说话时甚至没抬起头,“出城去,沿路走,然后就一直朝北就行了。等你到了湖边就停下。没问题?到时候奥贝德会指示下一步行动。”术士翻过身,看起来立刻就睡着了。

“你听到了吗,赫列姆?”

“我尽力了,被塞在这皮剑鞘里还被捆在你背上,差不多吧。”

罗德里克取下剑鞘,靠在自己的座位边上,但他是没有抽出长剑。现在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他指挥马穿过条条街道——早晨这个时间路上还算空旷,至少没有太多车辆出城,不过他看到对面进来了许多商人的车队。几个守卫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的马车缓缓驶过,手都放在剑柄上,但没有人前来阻止他们离开。

当他们终于穿过城门后,罗德里克才舒了口气,但他的肩膀却依旧保持着紧张,直到他不再看到更多成群结队进城的马车。道路缓缓朝东转向,然后向着南北分岔成两条路,两边看起来都维护得很好。想来一定有很多载满冰冻鲜鱼的马车从北边过来,所以罗德里克至少不用担心路太烂而抖坏了自己的睾丸。这天早上没有其他马车去湖边,于是罗德里克抽出他那闪闪发光的长剑:“好啦,周围没人,出来享受一下早上凉爽的空气吧。你能相信理论上现在依然还是夏天吗?”

“现在算是夏末。”赫列姆说,“很快就要吹起一阵寒风了。”

“感谢你敏锐的洞察力,伟大的季节歌颂者。没有你的话我甚至都无法察觉到第一场雪,肯定会被活活冻死。”

“我这是隐喻。”赫列姆说,“我预感到很快会有麻烦到来,你瞧,所以寒风象征的是——”

“行了,我懂了。”罗德里克说,“这又不是你原创的比喻。其他人表述得更棒一些呢。不过至少你还没开始谈论地平线上聚集的暴风雨,那会更糟糕一些。”

“天空很晴朗。”赫列姆说,“是我们的未来阴云密布——”

“如果你再不打住,我就拿你去换把水果刀。”

罗德里克试图在这种熟悉的斗嘴中寻求安宁,但他现在却心事重重。一群突如其来的怪物正好摧毁了一幢他的雇主需要进入的大宅,这种巧合可以说近乎为零。

罗德里克非常清楚人们为了一些哪怕非常单纯的理由——金钱、复仇、残忍的突发奇想——而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因此他几乎无法想象为了完成一件真正有价值的事情,人们可能选择怎样荒唐的手段。奥贝德会乐意杀死多少人来带领全人类进入一个黄金时代?或许会比天上的星星、比海里的鱼虾更多。而又有什么能保证罗德里克自己不会因为奥贝德的狂热信仰而断送性命呢?

他也有其他办法来完成这场任务。趁着扎肯睡觉时割断她的喉咙。刺穿奥贝德的胸膛然后一脚踢翻澡盆。抢了这辆堆满财宝的马车朝南边进发。西利安也许会追踪他——他当然能做到——并且试图报仇,但他同样可以解决掉这个猎人。至少西利安肯定会瞪大了受伤的眼睛看着罗德里克问“为什么”,而这就能给罗德里克足够的时间杀了他。

罗德里克甩了甩缰绳,催促马继续前进。他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他是个窃贼,但不是杀手,他杀过一两次人,但都只是出于意外。如果他能找到机会带着祭司的宝藏逃走,那么他会选择这么干,但他不会为此杀死自己的雇主。不管他们将要去哪儿,也许他能趁着奥贝德和扎肯在圣地里对着那已死的神鞠躬时偷偷溜出来拿走所有黄金。本来偷走马车也不过就是拿走了他们拖欠他的工资而已。他并不需要等到阿罗登真正复活,更有可能阿罗登根本就不会出现。再说了,人类最伟大的神祗对于罗德里克这样的人来说又有什么用?恐怕阿罗登复活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他这种人才对吧。

***

中午过后不久他就开始能看到雾障湖了。当马车经过山丘顶上时,他偶尔能够瞥见波光粼粼的巨大湖面。常青树的树枝间时不时地掠过一块明亮如镜的水面,反射出炫目的阳光,在无数崎岖的岩石间闪耀。“雾气在什么地方?迷障在什么地方?我被骗了,赫列姆。这只不过是一个超级巨大的池子。”

“我觉得雾气只会在冬天出现。”赫列姆说,“蒸汽从温暖的水面上升起,遇到寒冷的空气凝结,之类的。我猜所谓的迷障则只是个比喻。”

“所以夏天时这里只是一个无聊的大湖。听起来也不太坏。我想我能应付这个地方。说来这个湖究竟有多大?”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知道?”长剑说,“我又不是扎肯。我可没打算在这儿度假然后进行一番事前研究。不过我认为这个湖很大。”

“那你大概也不知道这个湖的北边有什么。我从没见过任何一张地图上描绘过比这更靠北的东西。”

“世界的尽头,我能想象。”赫列姆说,“有冰川、寒冷的山脉、自相残杀的白龙、沉睡的霜巨人、失落的城市和被遗忘的种族。也可能什么都没有,而且全部都冻得硬梆梆的。”

“听起来不是很吸引人。”

“想来那种地方不会有满地黄金。”赫列姆说,“所以我同意,只不过那里的气温听起来挺适合我的。顺便,有人正打算从东边袭击我们。”

“看到了。”罗德里克用手握住赫列姆的剑柄——但是那个从路边树林中冲出来的男人将他的兜帽拨到脑后,露出了苍白瘦削的脸和尖尖的耳朵。是西利安,他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衣,而不是他通常的森林绿色装束。猎人跳上罗德里克旁边的座位,庄重地对他点了点头。

“你看起来可真像个强盗。”罗德里克说,“我差点就用一支冰矛扎穿了你的肺。”

“我没有预见到自己会在今天死亡。”西利安说。

“真是胸有成竹的回答。那么我呢?”

“没有任何跟你的死亡相关的预兆,我的朋友。但我必须承认,也没有任何与你的生存相关的预兆。”他朝后面瞟了一眼,奥贝德依旧在睡觉,扎肯也一动不动。“他们似乎都非常疲惫。”西利安说,“就像是进行了某些非常累人的工作一样。”

“我相当确定是他们砸了汉苏•瑟托瓦的房子。”罗德里克说。

西利安偏起头:“你相信是他们从湖里召唤了恶魔?”

“我相信如果你在这片土地上摔碎了一个盘子,本地人就会将其怪罪到湖里的恶魔头上。所以不,不完全是。但是我相信奥贝德和扎肯干了一些事,一些法术或者召唤,摧毁了那幢大宅并且杀了那些人。因为奥贝德实在是没有耐心等着我的计划生效。”

半精灵咕哝起来:“奥贝德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没错,但他声称自己为一个善神服务,不是吗?你真的相信他会犯下这样的罪行来?”

“你去过蛮德夫吗?”罗德里克说,“那里遍地都是圣武士。你会发现世界上没什么会比圣武士更致命。他们会干出各种可怕的事情来,没有半点犹豫和踌躇,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正确的。他们不是认为自己正确,他们是知道这一点。虽然他们偶尔也施行一些小恩小惠,但是我遇见过的大部分圣武士都专注于更大的前景。当他们在神圣的任务途中摧毁了一小部分人时,他们只不过是跪下来祈求原谅,然后站起来,第二天又全部重来一次。”

“奥贝德不是圣武士。”西利安指出。

“噢,我知道。他是个死掉的神祗的祭司。还有另一个词指代这种人:疯子。”

“他能听见你们俩的对话,要知道。”扎肯在座位后开口说,听起来她已经醒了有一阵子了。“他聆听所有的对话,从头到尾。”

“是的,扎肯,我已经注意到了。”罗德里克说,“但你弄错了一件事,你误以为我会怕他听到我说的话。如果他不喜欢我的想法、指责和猜测,他可以终止和我的雇佣关系。只要支付给我至今为止的工资就好——我没有将你们一路送达湖边,所以我同意只接受等于我体重十分之九的黄金——”

“或者等价的宝石。”赫列姆说,“虽然我更喜欢黄金,如果两者价值相等的话。”

“然后赫列姆和我就可以跟你们说再见了。也许之前我没把话说清楚,我已经受够了他的谎言。上一次你告诉我真相,还有整件事的真相时,我决定留下来是因为你们说不会再有更多的谎言了。但是呢!看看现在。”

“奥贝德原本是打算告诉你我们在冰港做了什么的。”扎肯说,“他并不在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说服他不要告诉你真相。”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靠在西利安和罗德里克之间的椅背上,“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们。看不起我。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

“为了这个世界好,没错,我已经听够了这种言论。而你们当然不会在这一点上撒谎。就算我们真的能够将阿罗登从那神圣的坟墓里复活,我也不觉得这能为你们谋杀掉的瑟托瓦家臣以及那些无辜仆人们带来什么安慰。说来你究竟召唤了什么来摧毁那幢房子?一些跟你有血缘关系的扭曲怪物?不,等等,我听说一个在场的祭司感应到了恶魔的存在,所以现在你还跟那些东西做交易了。我相信这一定能吓坏阿罗登。他献出了自己的整个生命与恶魔作战——”

“住口。”奥贝德说着从澡盆里坐了起来,“我做了我必须做的事情,用不着被你这样的人质疑,盗贼。我禁止你离开这次征途。我们寻找的宝库有守护者,我需要你的剑来清理我们的道路。我们已经非常接近终点了,我不能让你最近的怨恨情绪毁了一切。你当然受了骗,雇员。但这都只是因为你坚持要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而不是认真按照吩咐进行工作。”

“见鬼去吧,鱼人。”罗德里克丢下缰绳,抓起赫列姆,“我祝你们一路顺风,除了你,奥贝德——我希望阿罗登能嗅到你身上的恶魔气息,他作为神新生之际的第一件事就应该让你受到万劫不复的惩罚。”

“停下!”奥贝德命令道。

“等等!”扎肯叫道。

但是罗德里克没有听。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虽然马还在缓慢前行,但速度慢得几乎可以不计——开始大步朝南前进。

“这是演戏还是……?”赫列姆问。

“不是演戏。我们留下来究竟能得到什么,赫列姆?复活阿罗登?我可不这么认为。他们既然愿意召唤恶魔来达成他们的目的,那你觉得在他们完成最终目标后真的会付给我们合理的报酬然后打发我们上路?就为了那一点黄金,我们要铤而走险到什么程度?”

“那可是很多的一点黄金。”赫列姆说,“现在他们看起来还不像是要杀我们的样子。奥贝德正在挥舞手臂并大喊大叫,而扎肯在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罗德里克缩紧了肩膀继续朝前走。他相信赫列姆能够保护他不受任何偷袭,但是这并不能让他在背对一个有血脉腐蚀的术士、一个疯狂的假祭司以及一个十分优良的弓箭手时会觉得很舒服。“扎肯并不坏。”他说,“除去她糟糕的遗传。但问题是她从字面意义上不能违背她主人的命令。西利安很可爱,但却是个傻瓜——”

“也许并没有我表现出来的那么傻。”半精灵在罗德里克身边说。他无中生有的出现甚至吓了赫列姆一跳,毕竟长剑可以同时观察到所有方向。“我希望你们两个不要离开。我或许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助来拯救这个世界。”
PDF成品索引及勘誤

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离线 靜海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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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 回帖 #16 于: 2016-10-20, 周四 15:42:59 »
第三十一章 谎言疑云

罗德里克呻吟起来:“谎言,谎言,到处都是谎言。你是在告诉我说你不是个被欺骗的傻子?”

“我相信我既没被骗也不傻。”西利安说,“有时候表现得单纯些能让我更好地达到目的而已。”

“我就知道没有半精灵会蠢到认为自己是光明探索者——”

“不,那一部分是真的。”猎人说,“我的确能感觉到光明的召唤,而且大部分时候我也确实能看到预兆和征象,它们指引我的行动。但是,我并没有与你们分享我看到的全部。我知道你满脑子的疑惑,但我加入你们队伍的原因其实跟寻找光明毫无关系。”

“哦?”罗德里克说,“那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在洛瑞克荒原里,你的雇主奥贝德曾经与一个地精部落达成协议让你们安全通过。你还记得吗?”

“我想我会很难忘记一大群地精骑着他们丑恶的大狗盘踞在山脊上高高俯视我们的一幕,当然没有。”

“奥贝德是怎样向你解释他与地精的协议的?”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他说他与地精们拥有相同的神祗,或者他们的神祗之间有联盟——他们都献身于大自然的神祗。但是……等等……”

西利安点点头。

“赫列姆,我们简直蠢透了。”罗德里克说,“奥贝德根本就不是戈兹雷的祭司。他不是任何一个还活神的祭司。那么他要怎么才能与那些信仰自然神祗的地精们休战呢?”

“哈,”赫列姆说,“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认为我有认真听那些关于休战以及和谈的废话。我是一把剑。我从来就不担心地精的问题。如果我有认真听他说的话,我相信我会发现你指出的那一点小矛盾的。”

“毫无疑问。”罗德里克说,“好吧,睿智的猎人——那么事实上奥贝德究竟是怎样确保地精与我们合作的呢?他给了他们一件礼物,像是一种火焰魔杖——那只是单纯的贿赂吗?”

“地精部落很难被贿赂。他们只会杀了你然后抢走贿赂作为战利品。这样他们照旧能得到礼物,还能顺便吃掉你的尸体。因此协议中肯定包含有更多的内容。顺便,那里的地精也不信仰任何自然界的神祗。你们遇见的那个部落崇拜的是恶魔。”

罗德里克差点就停下了脚步,但他并不希望奥贝德或者扎肯看到这么明显的反应——如果他们有在看的话——“恶魔。”他说。

“噢,是的。他们崇拜的那个恶魔至少曾经暂时性地与强大的灾蝗之主德斯卡瑞有过联盟关系。”

“所以如果奥贝德能与那些地精休战……就表明至少有可能……”

“他借助了他们共同的恶魔领主的名字,是的。”西利安说,听起来就像是在评价早餐的燕麦粥平淡无味一样,“当然我不能确定这一点——还有许多可能的解释——于是我想我最好能进行调查,讨好你们,然后加入你们。幸运的是你们选择在鬼婆那该死的岛上过夜,这样我就很容易让自己大显身手。后来我在云朵上看到征兆,它们告诉我我的命运的确与你们的队伍紧密相连——但我想并不是帮助奥贝德达成他的目标。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观察,试图弄清楚这里面是否真的有一个与恶魔领主相关的阴谋——而汉苏⋅瑟托瓦大宅遭到的攻击似乎肯定了这一点。”

“你为什么在意这些呢?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恶魔会对自然秩序造成威胁。他们是暴虐、残酷以及贪婪的具象。他们想要摧毁这个世界,将我们的土地也变作深渊的一部分。而我作为荒野守护者的责任正是阻止这种恐怖事件的发生。”

“啊,”罗德里克说,“狂信者,又一个。真是妙极了。你是否想过也许我根本就不想和恶魔邪教徒们扯上关系?既不想帮助他们也不想妨碍他们?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你的怀疑。”

西利安耸耸肩:“你明显是个罪犯。而赫列姆,最好也只能说没有是非观。我不能排除你们是自愿加入他们阴谋的可能性,虽然我一直怀疑你也只是被蒙在鼓里。但是现在你决定离开让我终于能够下定决心跟你谈谈。下面是我的提议:我们回马车上去。你解释说是我祈求你留下,哀求你留下,并且为了让你留下我承诺了你各种不合理的请求——”

“我相信我会用这一招的。”罗德里克说,“如果我真有兴趣这么做的话。但是在听说奥贝德为恶魔领主服务之后,很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更迫切地想要留在他手下工作。”

“但是——如果奥贝德的确为恶魔工作,他进行这样一场远征,并做出那么极端的手段来达到目的,那么他一定计划了一些非常恐怖的事情。谁知道那些钥匙究竟能释放出什么样的神器或者遗物来?在遥远的过去,德斯卡瑞和他的恶魔宿主曾经被阿罗登逼进这个湖底——湖里面可能有那些怪物留下的任何东西。如果奥贝德寻找的东西能够打开另一个世界之伤呢?”

“那我们就更应该朝南走了,而且要赶紧。”罗德里克说。

“我们是罪犯,如你所说。”赫列姆插进话来,“严谨的功利主义者。而老实说,这事情听起来越来越没有利益可图了。”

“我求你们。”西利安说,“我害怕我无法独自阻止他们。奥贝德相信我是个傻瓜,但是他可以在任何时候干掉我。如果他拥有砸扁一座大宅的力量,并且能够命令恶魔前去破坏一切……”猎人摇了摇头,“我曾经将许多恶魔驱逐回深渊,但我怕这一次我的力量无法完成眼前的任务。”

“你会没事儿的。”罗德里克说,“赫列姆和我对你完全有信心——”

“不要逼我用强迫手段。”西利安说,声音里充满了哀伤,“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合力对付这次危机。”

“你能用什么强迫手……”罗德里克没把话说完。当然,有很多种可能性。如果赫列姆依旧在罗德里克这一边的话,游侠也许不能在一场面对面的决斗中杀死他,但他还能造成不同形式的威胁。比如西利安可以跑回奥贝德那里,告诉他罗德里克打算将他们都出卖给冰港的统治者,将召唤恶魔的罪行直接栽在奥贝德和扎肯头上。那么毫无疑问祭司将会出手阻止罗德里克离开,而就算是赫列姆恐怕也无法保证在面对一大群恶魔时罗德里克能安然无恙。而这只是猎人让罗德里克的生活变得更困难的方法之一。再给他几分钟时间,他也许能更轻松地想出更多方法来。“哈,”罗德里克说,“那么也就是说,要不我帮你,要不我就死得很惨?”

“我需要你的帮助来防止几百人、或者几千人甚至是更多的人死得很惨。”西利安皱起眉头,“再说——你就不想报复吗?想想他们怎么骗了你,利用了你?”

罗德里克摇摇头:“复仇并不能带来任何利益。但是我猜跟你作对也没什么好处——你是一个身负命运的人。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赫列姆?”

“没什么会比一个身负命运的人更加危险。”长剑回答。

“好吧。”罗德里克屈服了,“计划是什么?趁他们睡觉的时候杀了他们?”

“我……不。扎肯可能根本不知道她的主人在计划什么——她身上的指使术让人无法得知她的真实想法,而我不愿意伤害一个不由自主的棋子,如果有其他办法能解决的话。我们也需要知道奥贝德究竟在计划些什么。如果祭司失败,他的恶魔主人也许只会单纯地派出另一个使者。如果我们能弄清他们阴谋的本质,也许我们就能保证今后再也没人能够完成这件事。”

“那么我们搜集信息。”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并且试图不让他们发觉我们已经知道他们是恶魔爱好者了。这应该很容易。从一开始这个队伍中的其他人就都在说谎,所以我想我也要开始骗人了。”

“理论上我们也一直都在计划偷走奥贝德发掘出来的遗物,所以我们也一直都在撒谎。”赫列姆说。

“是的,但那只是一种普通的谎言。这个新的骗局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罗德里克举起双手然后大叫起来:“够了!好吧!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会一直跟着我走到内海去,是不是?”

西利安露出那种大脑空空如也的傻笑,回身面对马车,欢快地朝着奥贝德和扎肯挥舞手臂。“他会留下!”猎人欢呼道。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谢谢,罗德里克。你将成为一个英雄。”

“告诉我,赫列姆,普通的英雄通常会得到什么样的报酬?”

“死得又早又难看。”长剑说,“虽然也有好的一面,人们会咏唱关于他们的歌谣。只不过英雄们一般都无法活着听到这些歌谣,我可要提醒你。”

“至少女人们都爱英雄。”罗德里克说,“如果我活得足够长,能让那些女人都听到我伟大而无私的举动,我也许能从她们那里也得到一些伟大而无私的举动作为回报。”

“那时候你最好把我收进剑鞘里。”赫列姆说,“这辈子我不愿意看到许多事情,而你的性行为无疑是其中之最。”

***

“我要拿走他的那份分成。”罗德里克回到马车时说,“我知道你们没打算给他提成,但是现在他也要分成了,只不过全都归我,没问题?”

“扎肯会处理这方面的交涉。”奥贝德说,“如果我参与的话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他滑进自己的澡盆里,消失在水面下。

“很高兴你能回来,罗德里克。”她说,“我们需要你。如果只是更多钱的问题——”

“钱很好,但更多是因为西利安没完没了的哭诉和恳求。我憎恨奥贝德,而你只不过是奥贝德的一个附属品,所以现在我也不喜欢你了。但是西利安不止一次地救过我的命,我欠他一份人情。”

“那可……真是很高尚,对你而言。”扎肯偏起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光是高尚可不够,但是将高尚和利益结合起来,我就能看到光明的未来了。”他爬回马车上,捡起缰绳,而西利安一头扎进了树林里。“我们要去哪儿?”

“先到湖边。”扎肯说,“然后朝东走。我们要找到个地方,那里有一艘撞碎在尖石上的破船。”

“有人专门撞烂了一艘船,仅仅就是为了你们标出个地点。”罗德里克甩了一下缰绳,“这一定是因为有个神在支持你们,哪怕是个死掉的神。”

当他们开始前进时扎肯靠在了椅背后面。“我在想一些我查到的关于布雷沃的事情,罗德里克。我觉得对于一个像你这样有特殊技能的人,这里有许多赚钱的好机会。假设如果你有兴趣在收到这次工作支付的那一大笔黄金后——”

“停止聊天。”罗德里克的语气不像生气,倒有种厌烦在里面,“如果你继续说下去我就又会开始喜欢你了,但是我无法承受喜欢你的后果,因为你是奥贝德的生物,我不能信任你。”

“没错,理论上你的确不能信任我,但我相信我们可以消磨时间——”

“如果你不住口,我就会再次跳下马车去,并且这一次我不会回来了。”

术士低下头,耸耸肩,然后在马车后面的一堆毛毯和皮毛上坐了下来。

“你可真粗鲁。”赫列姆说,“我倒是很有兴致听她说说那些潜在的利益。”

“那么我可以把你丢到马车后面去跟她呆在一起。我不在乎你跟谁聊天。但是我现在很恼火,如果我不想让自己动摇——”

“好吧,好吧,随便你。生你的闷气去吧。我要去进行我永恒的沉默冥想了。等到有钱赚或者有人杀的时候再叫我。”

于是我将要成为一个拯救世界的恶魔猎杀者了,罗德里克想。孤独而且一点都不迷人的身份。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以至于竟会落得这么一个高尚的下场?




第三十二章 伟大的湖

那艘破船几乎看不出是一艘船,但却毫无疑问十分破烂。这艘小渔船不知为何竟然把自己插在了一个锋利的石头尖上,如今船壳已经发白,一根桅杆以奇怪的角度悬在水面上。“这究竟是怎样做到的?”罗德里克问,“湖上有狂风暴雨吗?波浪能把船掀到这么高的地方?”

马车停下后西利安从附近的一丛树里冒了出来,他打量了破船一会儿然后咕哝道:“那艘船不像是被风或者波浪抛到那里去的。从角度上来看……我认为这艘船是被什么东西给抓起来,然后砸在了石头上。”

罗德里克闭上眼睛:“你是说、什么?湖里面有巨人?不是你在丘陵里能找到的那种12英尺高的巨人,而是巨大的巨人?”

“也可能是某种有触手的生物。”西利安说,“这艘船已经被风吹日晒了太久,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据说这个湖是各种诡异生物的家园。”扎肯说,“我希望这不算聊天,罗德里克。我不想冒犯你,我只是在尝试陈述事实。据说这片水域中居住着你能想象出的所有生物,不论是沉尸(draugr)还是鬼蛸(Grindylow)或者是水马藻(kelpie)、水生食人魔、湖怪(water orms)或者水裔,还有来自混沌和深渊的生物,甚至是一些更奇特的怪物,我能就它们进行一场非常有趣的聊天。”

“那么我希望你能找到听众。我知道你热爱聊天。”

奥贝德爬下马车,将一条挂着长匕首的腰带系在自己腰间。他扯出一个很大的背包——罗德里克猜测里面装着那四把钥匙——背到自己背上,然后漫步走进寒冷的蓝色湖水中,一头扎进泛着涟漪的水面。

罗德里克又闭上了眼睛:“在洛瑞克荒原你提到这件事情之后我就一直担惊受怕。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要去游泳了?”

扎肯点点头:“是的。”

“奥贝德终于如鱼得水了。祝贺他。我就呆在湖岸上,负责保护马车。”

“马车有非常强大的魔法保护。”扎肯说,“当然也是为了防你,我想——我的主人坚持要这么做。箱子里的黄金和宝石都会一直呆在这里,直到他回来解放它们。不,我们需要你做些别的事情。”

“我可不是鱼人。”罗德里克说,“而且虽然我很讨厌承认自己在任何领域上的不足,但我甚至算不上一个擅长游泳的人。就算你能给我在水中呼吸的能力,我也只会毫无用处地漂来漂去。”

“我们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她走到马车后面,挑出一个麻袋,“这里有几件我们在过去几个星期里一直背着在荒野里跑来跑去的好东西。”她抽出一件难看的深紫色斗篷,斗篷边缘被撕碎成了六七条长长的锯齿状碎片。“你听说能让人改变形态的魔法斗篷吗?比如说变成蝙蝠、蜘蛛或者鳐鱼、鳗鱼?”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你想给我一件让我变成海蛇的斗篷?我可不想用鳃呼吸,扎肯——”

“哈,不,我可不会给你这么好玩的东西——再说,要是你变成了海洋生物就很难拿持赫列姆了,毕竟它们大都没有手。不,这件斗篷是给我用的,而且它也不会将我变成鳗鱼、鳐鱼或者其他鱼类。这是奥贝德专门为我制作的特别版本。这是一件魔鬼鱼斗篷。你见过魔鬼鱼吗?”

“很遗憾我从没有过这样的荣幸。”

“那么你很快就能见到了。我会变成一条魔鬼鱼。至于你,我们有更简单的东西。一个戒指和一条项链。你要特别注意保管好这个戒指——它能保证你不会溺水,戴上它你就可以在水下呼吸——而项链可以保护你在水里不会流失太多体温,并且能让你轻松行动。比如说它能让你在水中不受到阻力地正常挥剑。我以前试过这条项链,在海里,非常有趣的经历——感觉有点像在浓密的空气上行走。”

“哈,是的,在浓密的空气上行走,我们当然都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所以我要跟着一个鱼人和一条魔鬼鱼在水里走,并且杀死任何敢于阻挡我们的人鱼或者类似生物?”

“差不多是这样。”

“你也有给西利安准备戒指吗?”

“我有自己的法术。”西利安说,“我经常探索洛瑞克荒原上的深湖。”

“好极了。”罗德里克说,“让我们游向——那叫什么地方来着?阿罗登的宝库?我相信它一定有个名字吧。所有传说中的神殿都有名字。”

“就算它有名字,我也不知道。”扎肯说。

“我们知道它在哪儿吗?还是说我们就在湖里到处乱游,希望今天运气够好?”

“我的主人告诉我寻找一个破船插在石头上的地方,在这里入水,然后下潜。那正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我相信他知道接着该往哪儿走。”

“真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船的事情的。”罗德里克饶有兴致地说,“或者是谁将船留在这儿给他做记号的?”

“我的主人有许多联系人,以及很多的资源。他没有跟我分享全部。”

“是的,每到分享他知识成果之际奥贝德就会变得异常吝啬,我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那把首饰给我吧。”

扎肯递过戒指,那是一个蓝色珊瑚做成的简单圆环。项链则是一条很粗的金链子,上面挂着一个人张开四肢的吊坠。这个小人的姿势原本象征的应该无拘无束、自由而骄傲,但在罗德里克眼中却像是被五花大绑在拷问台上的模样。他戴上戒指,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同,然后他套上项链,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效果。“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我淹死的骗局,那么我会非常失望。”

“死人是没有办法失望的。”扎肯说,“这大概是死亡能够带来的少数安慰之一。”

“我希望我不会马上有机会来亲自验证这一点。”

术士走进波浪中,当水淹到她的腰部后,她披上了魔鬼鱼斗篷。“紧紧跟着我。”她说,“我想我应该是这湖里唯一的魔鬼鱼——就我所知,它们更喜欢海洋的咸水——但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些。我可不希望你跟错了怪物。”

“你是我唯一的怪物,扎肯。”

她扣上斗篷的兜帽,开始扭曲颤抖。兜帽向下遮住了她的整张脸,而锯齿状的边缘拍打着水面,逐渐变粗变长,化作七条扭动不止的长触手。她的头与上半身的边界变得模糊,融合在一起,然后膨胀成一个大鸡蛋形状的身体,上面有一对锯齿形的鳍,正中还有两只鼓起来的白眼睛。这个生物——整体看起来有点像罗德里克在某海港城市吃过的章鱼,但大约有10英尺长,估计至少有四分之一吨重——在水里翻过身,露出带着利齿的七条触手正中间的大嘴。

“罗德里克,”它——她——说,声音嘶嘶响着,有些含混,“你一定没料到我会说话吧?魔鬼鱼是智商很高的生物。如果你有机会遇上一条真货,或许甚至能用你的花言巧语说服它不要吃掉你呢。”

“那肯定是非常有趣的挑战。”罗德里克说。

扎肯又翻了个身,柔韧地扭动着触手,然后消失在水面下。

“我们走吧。”他瞟了一眼西利安,后者点点头。猎人将他的弓箭留在了陆地上——明智的决定——不过他拿了一把小斧头和一排刀子。半精灵跳进水里,开始朝着深处游去,然后一头扎进水中不见了。

“我不能生锈可真是件好事。”赫列姆说,“老实说,想想你把我卷进的各种麻烦,罗德里克。”

“所有的冰都是水构成的。至少在下面你会有很多水用来结冰。”他走进水里,弓身将脸埋进水面。湖水冷得刺骨,但奇怪的是这种寒冷却完全不让他觉得难受;这只是他注意到的一个事实。他又直起身子:“他们想让我在那下面呼吸?简直疯了!我身体中的每个细胞都在抗议!”

“你总是害怕尝试新事物。”赫列姆说,“你可真没劲。”

“如果我淹死了,你就会沉入浅滩,没有金子做的床铺。你应该对我的担忧表现出更敏感的态度,哪怕只是为了单纯的黄金。”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面朝下地扑进水里。接着呼出空气,看着气泡遮蔽了自己的视野。他强迫自己在感觉到冷水灌入鼻孔的刺痛时不要惊慌,他以前只在意外中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命令自己很浅地呼吸,并没有立刻感觉到自己要溺水;倒像是在呼吸深山里的寒冷空气。当他用力吸了一口气时,也是同样的感觉,呼气也差不多:那是种很奇特的体验,但并非完全陌生。而且现在他呼吸时也没有气泡冒出,因此他可以看到前面,虽然前面实在没什么可观赏的——浅滩部分只有沙子形成的湖底,远处则是昏暗的深水区。

西利安游在他前面,一边踢起一小股波浪一边朝着黑暗进发。前方还有个蠕动的紫色身影,那应该是穿着魔鬼鱼斗篷的扎肯。

罗德里克下沉到更深的地方,赫列姆冻在他的背上。虽然他的动作本质上还是游泳的动作,不过扎肯说得对——感觉的确像是在浓密的空气中移动。他可以轻松地挥舞手臂和腿,没有水的重量和压力来减缓他的动作,但他却依旧能让自己在液体中前进。“这感觉简直太奇怪了,赫列姆。”他说,他的声音在自己听来十分自然,完全没有被水模糊,只不过可能比平时多了一点回声的感觉。

“你们人类对于周围的环境太挑剔了。”长剑说,声音清晰地从他后背传来,“水,空气,有什么区别?你们都太脆弱了,能够活过生命中的头几个月简直就是奇迹。除了被丢进火山之外,我能适应任何地方。”

“但你是个糟糕的舞者。”罗德里克说,“所以我们才需要一起行动。”他懒懒地踢着水——不需要付出比走路更多的努力——跟着西利安和变成怪物的扎肯前进。当他追上他们时,他注意到魔鬼鱼的背上也依旧有个像是囊肿一样的东西,一个肿块大小的鼓起,虽然在这种形态下它完全没有眼睛,也许它只是在睡觉。他想知道术士的寄生弟弟能否在这种变形的状态下脱落并自己行动。罗德里克很容易想象出肿块在波浪间畅游的模样,一个可怕的长满了眼睛的水母,触手在身体下扭动,饥饿地擒取任何经过的野生动物,收集鱼的眼睛……罗德里克打了个寒战。

他们下沉、下沉、下沉,透过水面射进来的光线变得十分微弱,但项链上一定有某些魔法与视觉相关,因为罗德里克竟然可以照常视物——布满石块的崎岖湖底虽然有些模糊,但并不比火把照耀下的房间更昏暗。

然后鱼群出现了,大群大群的鱼,毫无疑问是这个地区的主要食物。这些银色的鱼群编队经过他们,有些鱼几乎和罗德里克本人一样巨大,而有些却和他的拇指一样细小。它们完全不在意他的存在,但却都远远地避开了扎肯。她看起来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有威胁性的猎食者。

当他们更接近湖底后,罗德里克发现之前他以为是石头的那些形状其实都是沉船的碎片。有只能坐两个人的独木舟,也有更大的渔船,它们都碎裂成或大或小的残骸,木头表面爬满了水生植物。不同形态的水底动物也定居在这里,鱼群和一些几乎和狗一样大的淡水螃蟹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巢穴。

奥贝德盘腿坐在最大的一条沉船上,这条船的甲板几乎与湖底平行。他脖子两侧的鳃扇动着,让罗德里克产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作呕感。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海星形状的徽章,海星的五条腕足指向五个不同的方向,而最上面的腕足顶端散发出绿色的光芒。“很好。”当他们都聚集在他身边后,奥贝德说,他的声音有些咕噜噜的杂音,不过能够听懂,“你们可花了不少时间。我们必须继续朝北,差不多是直线前进。如果水流能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话,我们应该能在午夜前抵达目的地。”

“午夜前?”罗德里克说,“我们要走多远?”

“这个湖大概从东到西有500英里长。”扎肯说,“嗯,差不多从南到北有300英里宽吧。这片水域比有些国家更大,罗德里克——或许比布雷沃本身都大。我们还没有真正开始往前走。不过……我们下降到足够深的地方了。”

“我相信阿罗登会拒绝将自己的生命精华隐藏在浅滩上。”罗德里克说,“任何拿着渔网的蠢货都能将其打捞上来。那么我们继续游?”

“如果你们都把废话说完了的话,是的。”奥贝德评论道,“西利安负责在前面探查是否有危险。”

“在水下,危险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除了前后左右还有上面和下面。”猎人说,“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扎肯跟在我身边,保护我。而你,盗贼,还有你的剑将跟在后面,确保我们不会受到来自身后的攻击——”

“比如说像是现在正偷偷摸摸跟在我们后面的那四个长满鳞片的湖底食人魔一样的东西?”赫列姆说,“你也许会想握紧我了,罗德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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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离线 靜海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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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 回帖 #17 于: 2016-10-20, 周四 15:44:05 »
第三十三章 诡谲的深渊

“水生食人魔!”奥贝德说,“我从没见淡水中的水生食人魔。他们可真矮小,不是吗?”

“他们看起来大概有我的两倍高。”罗德里克试图在滑溜溜的甲板上站稳,他握紧赫列姆,看着食人魔们正散开成扇形队形。虽然陆地上的食人魔都偏好木棒,不过钝击武器在水中可不太中用,因此这些长着绿色鳞片、指间有蹼的变种们都装备着标枪和他们自己那可怕的利爪。

“呸。”奥贝德说,“在海里他们能长到20英尺。我年轻时对付过的那些水生食人魔可都是猎捕鲸鱼的。这一群恐怕撑死也就只能杀头蛇蜥。”

“但是,我可不是蛇蜥哎。”罗德里克说,“我相信他们要杀我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你最好先干掉他们。”奥贝德说,“但是动作要快。我们还有很远的距离要游。”

西利安从腰带上抽出刀子,扎肯挥舞着触手开始往前冲,但赫列姆大吼起来:“停下!你们这些人总把事情搞得比实际情况更复杂。扎肯和西利安,你们两个别挡路。把我朝着他们的方向挥舞一下,罗德里克。”

盗贼咧嘴一笑,用力挥舞了一下赫列姆。几条冰线顺着剑刃划出的巨大沿弧线射了出去,如同许多水晶长枪直直飞向那些正在靠近的水生食人魔。其中一个食人魔试图往上游,但是他巨大的身体移动得太慢了。另一个尝试用自己的长枪拨开冰线,但这只让冰线裂成了两道,击中了他身体上的两个地方。剩下的水生食人魔们则完全没有预见到这次攻击,冰线正中他们的胸膛,然后扩散开,将他们覆盖在一层如同透明盔甲的冰壳里。他们奋力挣扎,但是冰层很快就爬遍了他们的身体,逐渐变厚,像寒冷的野火一样蔓延。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四个食人魔就被封在了形状不太规则的巨大冰块里,从外面只能勉强看到略略泛绿的颜色,如同宝石上的瑕疵。寒冰的牢笼开始缓慢地朝上浮去,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真厉害。”奥贝德说,声音中含有某种类似敬畏的口气。

“在陆地上要把人冻在坚固的冰块里可难得多。”赫列姆说,“你得从空气里抽出很多湿气来才行。但是在这下面?这简直就是我的地盘,说真的。我们应该在水下进行所有的冒险,罗德里克。”

“他们要多长时间才会融化?”西利安说,“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肯定会很生气。”

“他们被封在了冰里面。”罗德里克不赞同地说,“就在我们讨论的时候他们会窒息而死。”

“至少他们不会腐烂发臭。”赫列姆说,“我的冰都是魔法的——不会像普通冰块那样融化。他们会被封在里面很多年,直到有人敲开冰块或者用火喷他们——或者直到我碎裂或被火山熔化,我想。我可不认为我的魔法会比我本身更长久。不过我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我想——而且没打算很快就要毁灭。”

“如果有其他生物攻击我们的话,就这么对付它们。”奥贝德说,“这是对付那些拖延我们时间的东西最有效率的方法。”

“所以我们最后就会在这湖的湖面上丢弃很多冰封怪物,是吗?”罗德里克说,“想象一下我们会撞沉多少船,能在船壳上制造多少大洞。但这是进入黄金时代的代价,对吗?我相信阿罗登复活之后一定会为布雷沃的每个人都提供免费的鱼。”

“不准亵渎神灵!”奥贝德说,“我不能容忍亵渎。”

“开不起玩笑的神可实在算不上真正的神。”罗德里克说,“不过你是这里的老大。我听你的,如往常一样。”

奥贝德阴沉地瞪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朝着北边偏了偏头。西利安耸耸肩,率先游进了黑暗中,扎肯和奥贝德肩并肩地跟在后面。罗德里克将赫列姆收回背上,踢水跟上了队伍,不过他尽量让自己落在后面,只保证最低限度地不会跟丢。也许他们准备对付的那个宝库守护者会杀了奥贝德。如果那个时刻到来,罗德里克可不会伸手帮鱼人。他甚至可能会把自己的长剑借给守护者。

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游泳旅程中充满了奇异和美妙——他们偶尔停下来吃些泡得透湿的肉干,但这绝对是个令人不快的体验。这个湖里隐藏着各种各样的事物。当他们越过浅滩后,湖底就陡然下沉,有好一段时间他们都在一片混沌的虚无中前进。但奥贝德一直朝下游,所以湖底很快又再次出现在了眼前,但模样却大不相同。之前的湖底还有许多沉船,而这里却是一些跟人类世界毫不相关的东西。

他们看到一座黑石堆砌的神殿般的建筑,比阿罗登竞技场还大,填满了湖底的一个空洞。从几千个通往建筑内部的洞穴里传出一种高频的哀泣声,非常刺耳。一道由银色和蓝色的鱼组成的队伍正源源不断地游进那些洞穴,仿佛受到了那种单调歌谣的呼唤。“你认为那些鱼在进入洞穴的时候,期望自己能抵达天堂吗?”

“如果真是那样,那它们比我以为的还蠢笨。”赫列姆回答,“让我们游高一点,行吗?那声音让我的冰刃发出一种难受的共鸣。”

稍后他们经过了一个闪耀着银色的椭圆形物体,那东西不比马车轮更大,孤零零地悬浮在水中。当罗德里克凑近去查看时,却发现那是个类似窗户的东西,另一侧有个大约呈人形的生物,但却完全是由充满泡泡的水构成。它看到罗德里克时吓得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就伸出一条由流动的黑水形成的手,似乎想试着摸他。于是盗贼以最快的速度踢水游走了。“那他妈的是什么?”

“某种水元素。”赫列姆说,“也许他是个奥术师或者研究者,负责观察这个位面的所有水域?”

“或者他只是喜欢看鱼儿们私通。”罗德里克说,“水底色情。”

“鱼又不结婚,所以我很怀疑你能说它们在私通,但我想他的确可能是来自异界的变态。”

他们经过了湖底的一条裂缝,许多和人一样大小的虾子正慌乱地在裂缝周围挤来挤去。它们都呈现出令人惊叹的美丽虹色,其中一些用粗糙的工具从石头上刮集真菌或者其他植物软泥。接着又是一对海蛇,两条都呈现出明亮的粉红色,身长几十码,在下面扭成一团,不知是在交配还是在打架或者两者皆有。经过海蛇后,湖底一个圆锥形的凹陷突然开始旋转,然后一条跟牛差不多大的鱼就不幸地被拖了下去。它疯狂地挣扎,但却依旧被拖进了一个远远小于它身体的洞里,周围到处都是血。“记得提醒我绕开那种凹陷。”罗德里克说。

“你真的认为需要我提醒你吗?”赫列姆问。

在西边的远处,他们看到一些眩目的金色、银色以及珍珠的尖塔,塔间有些模糊的黑色影子一闪而过。“那是城市吗?”罗德里克说。

“看起来不像是天然形成的。”赫列姆回答,“这些水底可能会有地表居民所不知的国家。完整的社会。文化、战争、整部历史。”

“你需要多少财富才能建造出那么耀眼的塔来?”罗德里克吟诵般地说。

“在游泳的时候你能拖上多少黄金?”赫列姆说,“我只能想象你因为超重而沉到湖底。”

“我相信只要有恰当的魔法……”罗德里克沉思道,“不过我不认为奥贝德会同意我们绕远路。”

“那祭司可是非常地专心致志。”赫列姆说,“之前我一直想不通——阿罗登又不会不耐烦,他都死了,所以何必着急?不过如果你真正的主人是恶魔的话,我猜你一定会学会按时达成他们心愿的重要性。”

在路上他们也处理了一些攻击,大部分都是认为可以把队伍当作食物的愚蠢动物:一头颚部又长又尖的大怪兽,满嘴都是尖牙;一条有点像巨鳗鱼的东西,但却长着退化的前肢;一种全身覆盖着尖刺和鳍的爬行生物,但有超多的嘴。赫列姆将它们统统冻成冰块,送它们浮到水面上去了。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攻击也变得越来越频繁,罗德里克不得不呆在距离扎肯和奥贝德更近的地方。而当事态发展到在十分钟内他们遭遇了三场攻击,全部都是由不同生物组成的小队后,罗德里克终于开口了:“这正常吗?海里的野兽都这么有攻击性?”

“这里不是海。”奥贝德悬浮在水中,缓慢地旋转着身体,窥视每个方向的昏暗,“所有的水底国度都非常荒蛮,但是我们遭到了许多掠食者攻击,而它们不应该出现在相互的地盘上。因此我相信它们都是敌人派来对付我们的。恐怕一个陷入歧途的古老守护者正在试图阻止我们抵达光荣的终点。随着目的地的接近,我们必须准备好面对一些更聪明的对手。”

“更聪明的敌人冻起来也跟没有心智的一样——”罗德里克开口道,但他们下方的水却开始旋转冒泡,湖底腾起一团混浊的泥沙。一个十分巨大的东西——或者是许多个很大的东西——从沙层下面的藏身之处猛冲出来,这股冲力搅起的水流让罗德里克、扎肯和奥贝德疯狂地旋转起来,并且互相越离越远。一根和罗德里克身体一样粗的触手从他旁边擦过,他下意识地用赫列姆去砍。后者干净利落地将触手砍成了两截,但不幸的是却释放出大量黑色的血液或者墨汁,让本来就已经很浑浊的视野更糟糕了。奥贝德在远处大叫,罗德里克也开始大喊,但赫列姆同时尖叫起来:“小心!”

罗德里克已经很小心了,但不管赫列姆看到了什么,他都无法看见——至少在那东西出现在他头顶上前。一张用粗水草编织的网包围了他,当网子开始收紧时,他耗费全力才好不容易保证没弄丢赫列姆。他尝试砍网子,但这些水草紧紧捆住他,将他的手臂压在胸口上。除了毫无意义地扭动手腕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赫列姆的剑面也压在他身上。“你确定你不能动?哪怕一点点?”他又徒劳地扭动了一阵,但却只是成功地把自己捆得更牢了。

“如果我能的话我早就做了。”赫列姆说,“我可以把我们包在冰块里,然后浮到水面上去,如果你觉得这能帮上忙的话——”

网子突然抽动了一下,然后罗德里克和赫列姆就被朝下拖去,他们飞快地穿过着泥沙和血液的浑浊,离开了挥舞的巨大触手的可及范围。罗德里克想知道扎肯和奥贝德是否已经被触手逮住并被压扁了——想象术士被黑触手挤压的一幕可真讽刺,因此这正是她经常用来处理对手的方法。只不过扎肯的触手可没这么巨大。

罗德里克意识到自己正忙着想象他人的死亡,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自己注定一死的命运了。“这是场很好的冒险,赫列姆。”他说,“虽然我希望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回应扎肯发来的邀请。她提前支付给我们的那一小口袋金币看起来似乎会要了我的命。我希望我走了后你不会在这个湖底困太久。”

“我会用冰把自己裹起来然后浮到水面上去。”赫列姆说,“一些海盗会因为发现了我而手舞足蹈。但是让我们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好吗?你还没有死呢。”

罗德里克的身体左侧狠狠地撞在了一个尖锐的东西上,他不由得咒骂起来。网子正被拖过一块十分粗糙的大石头,这让他非常高兴地发现这张网裹住了他的全身,这些粗壮的绳索保护他不会被石头撕扯成碎片。“我是被拖进湖底的洞里面了吗?”当黑暗降临时他说。

“就我能看到的情况,是的。我们两个或许都会被吞进某个野兽的肚皮里。至少那时候你已经死翘翘了,而我却不得不认识到我在一个野兽的肚皮里面。简直太沉闷了。”

“吃人的巨兽通常不会用网子狩猎。”罗德里克说,“至少我这么认为。不得不承认我在这方面不是专家。”在他的一生中有多少次他是用打趣戏谑的态度来回应自己的恐慌的?至少几十次吧,或许更多。他想到这可能会是最后一次了。但是谁在乎呢?




第三十四章 盗贼的没落

网子改变了方向,开始拖着他们横向移动。罗德里克和赫列姆被拉进一条类似通道的地方,进入一个水底的洞穴迷宫。通道的方向不断改变,最后罗德里克发觉自己被倒挂了起来,正被朝上拖着——或者至少他充血的脑袋是这么告诉他的,不过在这黑漆漆的水里你很难确定任何事情。

原本稳定的拖拽变成一阵猛烈的拖拉,然后网子离开黑暗,进入到光亮中。罗德里克侧身躺着,大口喘气——他发现自己呼吸的不再是水,而是空气。他的视线被网子遮挡了大半,但他们似乎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墙上插着一些不冒烟的火把——大概是魔法效果。洞壁上装饰着许多壁画,由鲜艳的红色、蓝色还有绿色涂抹而成。其中有非常抽象的形状,也有十分精美的图画,描绘的是持有剑和斧头的巨人正与怪兽般的昆虫作战。

一把三叉戟的三个尖端出现在他面前,然后这把武器快速扭动,挑断了几个水草编织的绳结,只露出了罗德里克的脸和喉咙,而他的身体依旧被捆得牢牢的。武器的拿持者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罗德里克。

罗德里克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人,但奇怪的是如果真要进行比较,最接近的却是奥贝德。那个恶魔祭司拥有适应水下生活的人类的典型特征:在海洋中经过许多世代的进化之后,他们失去了头发,并获得了鳃。而这个拿着三叉戟的家伙看起来就像是同样经过了种族变形的精灵——苍白的皮肤和尖尖的耳朵很明显是精灵的特征,但紧握三叉戟的手指之间却有蹼,脖子上也有鳃。他带着一条贝壳做的项链,几乎没穿什么衣服,身材苗条、坚实并且布满了伤痕。“有龙吗?”他问,声音很尖利。

“呃——什么?”

“龙。”这个湖底的精灵将他的三叉戟对准了罗德里克的喉咙,“我看到你的队伍里有个鳃人,还有一个魔鬼鱼外形的家伙,以及一个半精灵,但是没有龙。”

“啊,不,我们没跟龙一起旅行——”

精灵点点头,看起来似乎不那么紧张了。他放低三叉戟,让最长的尖端垂到地面上。“很好。那就没什么损失了。我感应到钥匙的存在,全部四把钥匙,所以我很担心,但是——”他又抬起三叉戟,“只有杀死我最后一个还活着的朋友才可能得到其中的一把钥匙。你就是闯进她在冰淞峰的巢穴并且杀死她的人吗?我感觉到了她的死亡——”

“她?”罗德里克说,“呃、不、我没有杀她!我见到了她,如果你是指那个我认为你指的人——她生活在一头雪猿的身体里。我们队伍里的那个魔鬼鱼是术士,是她的一个怪物杀死了雪猿。我不想杀任何人,我只不过是被雇来盗取钥匙的——”

这个水生的精灵哼了一声:“那么你只是个被骗的家伙。单纯的雇员。我可以嗅出真相,要知道。这是我的许多天赋之一。”

我希望我能有他的鼻子,罗德里克想。那能让我避免很多麻烦。

“你是否知道那些钥匙是用来做什么的?”精灵问。

“他们说……呃,有很多版本。不过最后一次我的雇主告诉我说这些钥匙能够打开一个宝库,里面有一个属于已死之神阿罗登的神器,他们要用它来复活他。”

出乎罗德里克的预料,精灵仰天大笑起来:“那可是弥天大谎。非常有胆量。”

“我也不相信他们。我怀疑他们真正的目的跟恶魔有关。我是不久前才意识到我的雇主在欺骗我,然后……”虽然他依旧被捆得无法动弹,却尽可能努力地耸了耸肩,“我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计划什么,当然还要尝试阻止他们。我在队伍里还有个帮手,那个半精灵——”

“他还活着。根据我收到的报告,很不幸,他们都还活着。我派了很多水里的野兽去阻止他们,阻止你们所有人,但你们是一支很值得敬畏的队伍。所以我实在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忘记带上条龙!我猜仪式的真相一定已经失传,或者至少被误解了,毕竟在这么多个世纪之后——”

“恐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德里克说,“顺便,我的名字叫罗德里克。”

捕获他的人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那是一种歉意?悔恨?“当然。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礼仪。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太长时间。我来自蒸汽海,那时候我还是个年轻的德鲁伊,为了荣耀而战,从来没想过会被困在这个冷冰冰的湖里……”

“雪猿告诉我说只有另外一个守护者还活着。”罗德里克说,“我以为她指的是钥匙的守护者,但是你——你守护的是钥匙能够打开的那东西?”

“是的。”精灵说,“我的名字叫奈洛斯。”

“你是鳃人的一种吗,还是……?”

他不屑地喷了喷鼻子。“鳃人!他们是被奴役的种族,被更强大的力量所利用,却粗陋地想要恢复他们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荣光。不,我是水精灵。不是很常见的种族,但是我们有尊严。”他盘腿坐下来,叹了口气,然后朝前伸出他的三叉戟,挑断了捆绑着罗德里克的所有绳索,“好了。请不要用你那把奇怪的剑或者别的什么攻击我。”

赫列姆保持着沉默,罗德里克对此很感激。如果奈洛斯还不知道赫列姆有智能的话,何必告诉他呢?

“你愿意帮助我阻止你的雇主吗?”奈洛斯说,“虽然也没那么紧急了,就我所知他们不可能完成仪式,但是我讨厌不确定的因素。”

“我会非常高兴地帮助你杀掉奥贝德,那个鳃人,但术士扎肯是在指使术的强迫下为他服务的,我不认为她就一定同意他的做法——”

“这个术士就是那个杀害了我居住在雪猿身体里的朋友的人?”

“是、是的,多多少少吧,但这只是因为奥贝德的命令——”

“我会考虑手下留情。”奈洛斯说,语气表明他现在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你们之间的关系来偷袭这个奥贝德。我们可以假装你从我这里逃了出去——”

“要我帮助你有条件,你得告诉我我究竟是在帮忙做什么。”罗德里克说。

“现在不是时候——”

“你刚刚说事情不那么紧急。”盗贼说,“虽然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请你理解,奈洛斯,在这几个星期里我一直被骗,被各种各样的谎言耍得团团转。我承认大部分时候我并不是特别担心所谓的真相,但是我想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而战,为什么杀人,为什么差点丢掉性命。我更喜欢当那个出谋划策的人,而被蒙在鼓里可不是我的风格。”

德鲁伊叹了一口气:“很好。我并不认识这个叫做奥贝德的人,但我依旧可以告诉你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他崇拜恶魔。从几个月或者甚至是几年前起,他开始在冥想的时候听到低语,或者开始做奇怪的梦。要知道雾障湖是很多河流的源头,而这些河流都通向内海。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些水流都带有恶魔的污染。我知道一个鳃人恶魔邪教徒最后一定会来——我只是担心他会准备得更周全。我毫不怀疑下一个鳃人会——”

“也许你应该从头开始讲。”罗德里克说,“我发现那样会让故事更容易被理解一些。”

德鲁伊又哼了一声:“除了湖里的生物和我的本耶普伙伴之外,我通常很少有机会与他人交谈。是的,好吧。这个故事就和许多故事一样,是从阿罗登开始的。”

***

“我并非阿罗登的信徒。”德鲁伊说,“但我是他的盟友之一,在他还没有登神之前,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阿罗登懂得与不同种族结盟的重要性,以便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在那个时候,这种威胁通常都是恶魔打算摧毁这个世界,或者将这里变成他们深渊的另一块领地。

“这些恶魔中最强大的一个正是德斯卡瑞,灾蝗之主。他率领着一支恶魔组成的大军,其中许多都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恶魔领主,他们是德斯卡瑞的将领。阿罗登麾下当然也有将领。我不是其中之一,但你可以认为我是个高级军官。我辅佐阿罗登的一个将领,一条威严的金龙,名叫塞拉莉雅——我猜她的名字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就如同许多勇敢的灵魂一样。很多人听说了阿罗登的故事后,都会以为是阿罗登独自一人完成了他的所有丰功伟绩——真是愚蠢,他的大部分重要成就都是在他还是凡人英雄时完成的,比他得到星石并且获得神力要早很多。

“我们与恶魔之间的战争燃遍了整片大陆。最后的决战将我们带到这个湖的湖岸,在那时候这个湖就已经很古老了,我们将灾蝗之主的宿主赶进了这片水域。噢,那天湖岸上沾满了鲜血和散发着恶臭的液体。许多恶魔死了——但是当然,恶魔死掉之后只会在深渊中再次重生而已。德斯卡瑞逃脱了终极制裁,但是他被封在了外面,无法再次回到这个位面。当时他最强大的将领是个初生不久的恶魔领主——也许正是德斯卡瑞亲生的孩子之一——人称寇勒鲁斯。寇勒鲁斯有许多和他父亲相似的昆虫外貌特征,只不过德斯卡瑞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蝗虫,而寇勒鲁斯看起来却要吓人得多——他的腰部以上大约像是巨型的人类,除了恐怖的眼睛和永远碾磨不停的复杂口器之外。但他腰部以下却是一条巨大的千足虫,卷曲的身体分成很多节,有几千条腿。他的尾巴有时甚至拖在身后几英里远的地方,每走一步会都释放出粘稠的毒液。

“寇勒鲁斯试图与我们交战,打算杀死我们全部或者自我灭亡,这样他就可以逃回深渊去计划更多的恐怖。但是阿罗登十分睿智,他没有正面作战,而是用一个强大的法术捕捉了寇勒鲁斯。那个陷阱原本是为德斯卡瑞准备的,但是灾蝗太狡诈,于是最后我们决定用这个陷阱来捕捉他的后代。

“寇勒鲁斯被封印在湖底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中,数千年来都被塞拉莉雅和阿罗登的联合法术所囚禁。他在那里苟延残踹、蠕动翻腾、暴怒不已却逐渐被削弱。能够打开牢房的钥匙被分散开并隐藏了起来,假装成其他物品。而他的牢房由我和我的生物看守。曾经也有其他守护者,但是他们都死了。我用古老的魔法和漫长的睡眠维持自己的生命,只有当威胁或者入侵出现在我的领地上时我才会醒来。

“然后,就在一个世纪前,一切都变了。阿罗登死了——不知为何——而我们的世界格局也随之变动。在深渊里蠕爬的恐惧又再次有机会接近我们了。世界之伤打开了,而率先爬出来的恶魔就是末日引导者德斯卡瑞。

“我醒来了,立刻就察觉到寇勒鲁斯的力量随着他旧时主人的回归而重新变得强大。虽然牢笼的墙壁已经松动,但是由于这个牢笼原本是为了捕捉一个比寇勒鲁斯更强大的力量而设计的,因此他还是无法逃脱。不过他依旧能将他的影响力散播到全世界,让他的低语随着水流漂浮,沿河而下,直到抵达鳃人那里。他知道只有他们才能解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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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离线 靜海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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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 回帖 #18 于: 2016-10-20, 周四 15:45:29 »
第三十五章 剑与灵魂的诅咒

“等等,为什么?”罗德里克说,“为什么只有鳃人才能解放他?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有人能解放他?建造一个为恶魔领主准备的牢笼时,你为什么要准备能够打开它的钥匙呢?”

如果奈洛斯有因为被打断而感到不悦的话,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寇勒鲁斯是不朽的。而所有的囚牢最终都会破碎,罗德里克,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而恶魔是非常有耐心的生物。要知道阿罗登和塞拉莉雅原本是希望能找到一个方法来切断寇勒鲁斯与深渊之间的联系。如果他们能完成这一点,寇勒鲁斯就会被彻底地囚禁在这个世界——并且可能被真正地杀死。当然,他们原计划是捕捉德斯卡瑞,那才是他们真正想要杀死的对手。所以他们令囚牢可以在非常特殊的条件下再次开放,这样他们也许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打开它并永远地杀死里面的囚犯。然而他们没能找到方法来切断寇勒鲁斯的联系——阿罗登有其他更紧要的问题需要解决,我必须指出——于是最后我们决定将钥匙藏起来,防止今后有人使用。本来所有的钥匙都有守护者,但是……”奈洛斯耸耸肩,“那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们设法让所有的遗物都留在伊西亚和罗斯特兰,后来这两个国家合并成了布雷沃——钥匙上有一些非常精妙的魔法,让这些钥匙很难被带出这片地区,但它们真正的目的却已经被人遗忘。直到现在。”

“好吧。”罗德里克说,“那么鳃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要再次打开牢笼,需要进行一场仪式,而仪式的一部分正是需要重现牢笼封印之际的条件。阿罗登负责旋转其中两把钥匙——‘旋转’是个错误的表述,因为你并不是真正地将一把钥匙插进锁里,但你明白我的意思——而塞拉莉雅负责旋转另外两把。他们的仆人负责实际上的钥匙启动——事实上我也亲自操作了其中一把,就是那个看起来像狗头骨的——当阿罗登和塞拉莉雅说出某个束缚用的特定语句后,每把钥匙都将按照精确的顺序被旋转。而要重新打开牢笼,就必须聚集起一支与原来的成员相等的队伍:必须要有一个亚兹兰特人,和一条龙,他们必须在钥匙到位后说出解放的语句。你明白了吗?”

“鳃人……他们能算得上亚兹兰特人来完成仪式吗?”罗德里克说。

奈洛斯点点头。“是的。在很久以前,鳃人恐怕不足以冒充成亚兹兰特人,但是封印牢笼的锁已经弱化了很多,更加容易找到蒙混过关的办法。亚兹兰特帝国沉没和破碎后,鳃人的确是他们真正的后裔——其他的幸存者与其他人类融合在一起,他们的血脉已经毫无希望地被稀释了。但鳃人却保持着纯血,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噢,他们的身体的确为了能适应海底生活而发生了改变,被奇怪的魔法和黑暗的力量所扭曲,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依旧是亚兹兰特人。于是寇勒鲁斯将自己的呼唤送往他们那里,我知道他会这么做。但很明显他没能成功地意识到他们还需要带上一条龙——”

“呃,”赫列姆说,“很抱歉打断你。但如果是一条龙的灵魂也行吗?”

奈洛斯朝后靠了靠。“是那把剑?那把剑在说话?”

“正是。”罗德里克说。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赫列姆说,“拥有一条龙的灵魂的人是否能够完成这个仪式?哪怕这个灵魂是在、呃、另外一个容器里?”

“完全有可能。”奈洛斯说,“特别是封印本身已经被削弱了——但是为什么?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奥贝德这么强烈地希望我们加入他的队伍了,罗德里克。”长剑的声音听起来糟透了,“我们早就应该想到,他要才不是你的魅力和吸引力。他们想要的是我。你看,老朋友,我从没告诉过你,但……我曾经是条龙。”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罗德里克终于开口道:“有任何人没对我说过谎吗?你曾经是条龙是什么意思?怎么,你冒犯了一个魔法铁匠,他诅咒你永远地变成了一把剑?”

“不完全是。”赫列姆说,“我从没告诉过你是因为……你看,我曾经是条白龙。你对白龙都知道些什么?”

“他们是所有龙中最为恶毒的一种。”奈洛斯说。他再次很有目的性地拿起了他的三叉戟。

“没错!”赫列姆说,“他们都是糟糕透顶的混蛋,无一例外。虽然我没有那么糟糕,但我并不是很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再说了,罗德里克,有几次我提起自己过去的事情时,你总是说我在骗人——”

“你是在骗人!”罗德里克大叫,“你说你以前的某个拥有者是飞行城市的魔法驾驶员!你告诉我说你亲眼看到银山从天上落了下来!你总是满口胡言,全都是没完没了的狗屎!”

“所以你瞧,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赫列姆没有显出丝毫烦躁,“只不过是因为我偶尔会对过去的故事稍加润色。别说得就好像你从来没有声称过自己是安多安被推翻的王家后裔一样,或者说你曾经和一个我知道远远超出你可及范围的高贵女士睡过一样,对于你的地位来说,她所属的阶层可是高得几乎看不见——”

三叉戟又抵在了罗德里克的喉咙上。“请解释你刚刚的话,长剑。”奈洛斯冷冷地说,“否则你的持有者将为你的踌躇而受苦。”

“噢,那可是没必要。”赫列姆说,“我热爱谈论自己。”他顿了顿。“但是把那东西从我搭档的喉咙上拿下来,否则我们就要看谁的动作更快了——是我的冻结,还是你的穿刺。”

“我更希望我们不要进行这种比试,如果你们两个愿意的话。”罗德里克说。奈洛斯有些不情愿地放低了三叉戟,但是并没有松开手。

“你很古老,德鲁伊,也许几乎跟我一样古老。”赫列姆说,“也许你的记忆力会比我好一些。把我举起来,罗德里克。”盗贼按照吩咐做了……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赫列姆的寒冰剑刃上有一部分闪烁了几下,然后变成了普通钢铁的模样。一种古怪的黑色文字镌刻在剑身上,微弱地发着光。“你能看懂这个词吗,奈洛斯?”

德鲁伊眯起眼睛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这是一种古老的修睿方言,我以前见过,但是它没有存在很长时间……我相信这个词的意思是‘窃魔剑’,大概。”

“哦哦。”赫列姆说,“这是我原来的名字。我总是在想那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的记忆乱作一团,等下我会解释缘由的。我更喜欢赫列姆这个名字——听起来要悦耳得多。不过谁知道这个窃魔剑在原本的语言——你刚刚说是什么来着?修睿语——里面读作什么呢?”剑刃上水晶一样的冰层又蔓延了回来,隐藏起刚才的古老名字。

奈洛斯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我……相信我曾经听说过叫这名字的长剑。那是一种被诅咒的剑,会吞噬魔法,保护持有者不受敌方法师或者魔法兽的法术攻击,并且还能让使用者将这些魔法反弹到攻击者身上,用他们的法术对付他们自己。但是在这些剑的制作工艺中却有一个瑕疵,魔法里的一个扭曲会让持有者的灵魂支付出巨大的代价——你是其中之一?”

“我曾经是。”赫列姆说,“或者我这么猜测。但是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那种事情了。我无法告诉你我是在哪儿被铸造的,或者我在保持原形时经历过什么样的冒险,这些我都不确定,虽然有时我会看到一些碎片——就像是人类或者兽人或者精灵偶尔会在眼前闪过的图片一样。我说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也大都是从这里来的,罗德里克。也许那些图像来源于我从以前的持有者那里吸收的灵魂碎片——”

“等等。你一直在吃我的灵魂,你这可恶的小杂种?”

“嘿,不,从来没有。”赫列姆说,“在那个时候,不管我是啃噬灵魂或者用生命能量维持魔力或者什么其他的,我都没有心智。我的行为背后并没有邪恶的动机,就像火焰只会单纯地吞噬掉能够燃烧的东西一样。再说,我也不认为我现在能够吞掉灵魂了,就算我尝试——我就像是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已经无法再吸收更多了。”

“并且在某一个时刻你相信你吸收了一头龙的灵魂?”奈洛斯说。

“我是这么记得的。”赫列姆说,“我曾经被……某个勇士之类的人使用。大概是在如今的蛇龙王之地的某个地方。我们找到了一头非常巨大的白龙,非常古老的那种,他居住在一个满是宝藏的高塔上,我们大战了一场。那时我并没有意识,但我记得那位持有者死前的最后一幕。他用我中和了那头龙的魔法——但是这并不能从龙的爪子或者大嘴里救他一命。他死了。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死了,我会说,活下来的也都各自逃命去了。那之后的部分我只能靠推测,不过我猜那头太古白龙将我放入了他的黄金宝藏堆里,美丽的黄金,然后蜷身在我上面睡了。我在那里一定呆了几个世纪的时间。”

“但是你从未停止工作。”奈洛斯说,“没人启动你的魔法,但是诅咒却依旧存在。”

“你吸掉了一头龙的灵魂?”罗德里克说。

“老龙一般都会睡很长时间。”赫列姆说,“而当我开始偷窃他的生命,他睡得就更死了。我有许多时间来吸收他的灵魂。然后有一天,我醒了,获得了自我意识,并且感觉我曾经是头龙,但现在却被卡在了一个巨大的野兽下面,困在了一具无法移动的身体里。我上面的那头龙并没有死,但却成了一具空壳,没有心灵的存在。我把他的灵魂拿来做了自己的灵魂,并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意识。我也获得了他精神上一些特性,以及他的一些记忆——虽然我和他的性格应该不完全相同。我并不觉得我是一条白龙。更像是我能看到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并且做过一些和他相同的事情。大部分都是非常可怕和暴力的事情。我也拿走了他的魔法。偷走了它们。我无法再偷窃更多人的魔法了,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被龙的魔法给塞满了,但是……只要是一头古老的寒冷巨龙能做的事情,我就能做,包括一些我从未敢于让自己尝试的事情。我很确定我能呼唤一场掩埋整座城市的暴风雪,还有……我不认为自己是条龙,准确地说,但是我勉强能算是他的……儿子?”

“这就能解释你为什么总是坚持自己是男性了。”罗德里克说,“我之前一直以为这只不过是因为剑的形状有非常明显的性暗示。”

“你是怎么来到罗德里克手上的?”奈洛斯追问。

“噢,后来来了条蛇龙。”赫列姆说,“愚蠢的东西,蛇龙,甚至都不算是真正的龙。原本的那条白龙肯定会把这蛇龙吃了当早饭,然后用它的骨头剔牙。但是,哎,那时候那头龙只是一具昏睡的空壳了。蛇龙杀了白龙,占据了他的宝藏。我本来应该能做点什么的——我不能动,但是我可以随意地使用自己的力量,所以我可以用寒冷的怒气和它战斗——但是我为什么要在意呢?我躺在一大堆金子上面,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在那之后的不知多少个世纪后,另外一群人类攻击了那座塔,他们发现那里只有一条蛇龙,而不是真正的白龙,于是他们在战斗中占了优势。我从漫长的睡眠中被吵醒,并且在人类离开时和其他宝藏一起被装上了车。当我向、怎么说、那些强盗们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后,一个叫布兰特⋅瑟尔米的说服我如果为他服务,我将获得很多报酬。那不算很糟糕的生活,真的。当他不需要我为他杀人时,他让我睡在一口装满了金币的箱子里。我们过了一段快活日子。但是当他老了后,这个自私的混蛋就把我和他一起封在了他的墓穴里——这一次我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因为他让我躺在一大堆黄金上面。于是我再次沉睡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但是没有世纪那么长,最多几十年。”

“我盗了那座墓。”罗德里克说,“那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更年轻,也更英俊。我说服了赫列姆原来主人的后代,他相信自己有权获得那些被一起下葬的财产,于是他帮助我闯进了家族的墓穴。这个可怜的蠢货在这个过程中死掉了——因为陷阱,不是我的错——而且里面还有其他的灾难。但是在付出了一些努力后,我活着出来了,带着一大把宝石和最好的战利品——赫列姆。当我向他保证了黄金的床铺和冒险之后,赫列姆同意跟我走。”

“那之后我们就一直是搭档。”赫列姆说,“然后罗德里克露出了他是个大骗子的真面目,因为我甚至几乎连黄金的枕头都没有,更别说一整张床了。”

“但是我实现了冒险那部分。”罗德里克说。

“那是没错。”长剑同意道,“老布兰特的满口空话比你还多,如果你能相信的话。”

“这可真是一次推心置腹的坦白。”罗德里克摇摇头,“我感觉自己似乎也应该做出回应。比如告诉你我究竟是如何失去童贞的真实故事——”

“你们必须离开。”奈洛斯说,“我会打开一条通往地面的通道,并且让我的本耶普伙伴奇安保护你们。你要尽可能远离这个湖,将这把装有龙灵魂的剑带到南方,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山洞里的一个水池中发出了哗啦啦的水声。这些分散在山洞中的水池大概都通往不同的通道,穿透了整个湖底的岩层。一个巨大的生物——有点像海豹,但嘴里却很夸张地冒出两排锋利的牙齿——从水里冒了出来,并且开始用它巨型的鳍拖着自己朝他们爬来。汩汩的鲜血正从它身上的一些很巨大的伤口里源源不断地往外淌。

罗德里克连滚带爬地朝后退,同时举起了赫列姆。但奈洛斯却尖叫着“奇安”,朝那野兽跑去。

“也就是说本耶普长那样。”罗德里克说,“我一直不知道。”

“愚蠢的我正在想究竟是什么杀了它——”赫列姆说。

然后接下来的一瞬间,事情就变得非常混乱而且血腥。




第三十六章 释痛的代价

一条紫黑色的触手从水中窜出,缠住奈洛斯的脖子,打断了他正尝试施展在濒死的动物伙伴身上的治疗法术,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西利安从一个水池里冒了出来,同时大叫道:“我们来救你了,罗德里克。”然后他拿着刀子朝奈洛斯冲去。

但在罗德里克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是否应该出手干预前,奇安就一翻身,用尾巴击中了西利安的胸口。半精灵横飞过了整个山洞,砸在一副壁画上。这幅壁画描绘的是一个带有蝗虫特征的巨人正啃掉一个全身盔甲的骑士的头。

西利安大口喘着气,试图坐起来,但他却只能瘫软地靠在山洞的墙壁上。他的肋骨几乎凹陷了进去,就像是一块被锤子砸过的胸甲。而他所谓的呼吸也只是一系列痛苦的挣扎。奇安也一动不动了,看来这次攻击耗尽了他剩余的所有力气。

依旧保持着魔鬼鱼外形的扎肯从水里爬出来,同时还咯咯笑个不停。她用更多触手缠住正激烈反抗的德鲁伊并开始慢慢收紧。接着奥贝德从另外一个水池里钻了出来,他四下张望了一圈,啐了一口,然后走到那个无法呼吸的水精灵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濒死的德鲁伊,然后瞟了一眼罗德里克。“你还活着,真是惊喜。”

“你们来救我了。”罗德里克疯狂地思考着要怎样才能救奈落斯一命,同时还不能暴露自己已经得知奥贝德的真正目的,“我才是觉得惊喜的人。”

“扎肯说服我你或许还有用处,虽然考虑到你竟会被这个水精灵——这种对高贵鳃人的拙劣模仿品——抓到,我依旧保留反对态度。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来了。”他比划了一下德鲁伊,“他有残忍地拷问你吗?”

“很抱歉让你失望,但他还没那机会呢。”罗德里克清了清嗓子,握紧了赫列姆,“基本上我一直被捆在一边,他光忙着和海里的那些野兽们交流。其实我刚刚设法用赫列姆切断了捆我的网子,然后你们就全都来了。”

“能找到他是件很好的事情。这个湖里充满了从听他呼唤的恐怖生物。我不愿意伤害阿罗登的守护者,但这个可悲的灵魂在漫长的守护中明显已经被逼疯了,他无法分辨朋友和敌人。考虑到你才是那个被他抓住的人,我允许你来进行最后致命一击。除非你愿意再次展现出你的仁慈?若是这样,扎肯可以捏断他的头。”

如果让其他人来了结这个精灵的话,他就死定了。于是罗德里克给自己戴上一个冷酷的面具,然后摇了摇头:“不,我所有的仁慈都已经耗光了。”

奥贝德咕哝了一声:“很好。不过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动作麻利点。”

扎肯松开了触手,滑回水里去了,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西利安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奈落斯躺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呻吟,他身上被扎肯勒过的地方都肿了起来。

“好的,赫列姆。”罗德里克俯视奈洛斯,并用一只手举起长剑,“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将剑指向奈洛斯,一股卷曲的寒气从剑尖喷出,形成一把有锯齿边缘的寒冰斩刀,精致得如同镶嵌着蕾丝的边缘。罗德里克将剑往下一插,宽阔的冰刃看起来似乎切断了德鲁伊的喉咙——罗德里克衷心期望这效果看起来足够美观。奈洛斯的眼球变得浑浊而生硬,很快就不动了。

“朝着心脏来一剑就够了,不过我决定容忍你这过度戏剧化的表演。”奥贝德看了看墙上的图画,然后喷了喷鼻子。“走吧。没有这家伙的干扰,我们剩下的旅程会容易很多。”

“呃。西利安呢?我想我们可以治疗他——”

“他的伤势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奥贝德说,“再说他原本就要寻找他的命运。我可以说他已经找到了。现在快走吧。”

“但是——”

“马上。”奥贝德说,转身朝水池走去。

罗德里克握着赫列姆的手捏攒更紧了。我已经受够了这个祭司。无穷无尽的谎言,傲慢的态度,毫不掩饰的轻蔑,对恶魔的秘密崇拜,对于这个为他们奋战的单纯半精灵的冷酷无视——这些已经够骇人听闻了,但最糟糕的是罗德里克非常肯定奥贝德根本就没打算支付给他报酬。一旦祭司完成了他的目的并且不再需要赫列姆后,罗德里克肯定会立刻变成某些恶魔的点心。此时此刻跟他反目已经不可避免,而罗德里克总是更喜欢让自己充当这个作出背叛的人,而不是成为背叛的受害者。现在正是时候。

他高高举起赫列姆。长剑拥有非常强大的魔法,但这一次罗德里克希望亲自下手,用凶狠的一击将这个恶魔祭司的头从肩膀上砍下来。

然而一条猛窜而出的触手卷住他的双腿,将他的脚往后一拉,令他摔了一个嘴啃泥。赫列姆从他手中飞了出去,滑过石头的地面。另外一条触手缠住了他的喉咙,不比镣铐更紧——至少现在如此。

扎肯已经穿过了水底相互连接的通道,来到了罗德里克身后的水池里,并在他有机会杀死她的主人前偷袭了他。

这下坏了,罗德里克想。

“所以这个湖里的精灵告诉了你一个故事。”奥贝德说,“他揭穿了我真正的动机。我猜他会这么做。我原本希望能在这些守护者们有机会与你交谈前就杀了他们,但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计划。”他踱到德鲁伊身边,俯视了片刻,然后非常用力地踢了他的头一脚,“呒。他看起来像是死了,不过现在我发现明显赫列姆只是给了他一条冰做的项链,而不是切断了他的脖子。算得上一点小聪明。不过这也无所谓。扎肯的触手里暗藏着奇特的剧毒,所以他本来就没有幸存的可能。就像你的死亡也——”

“如果你伤害他,我就不帮你。”赫列姆说。

奥贝德皱起眉头,缓慢地转身看着长剑:“哦?我给你提出了相当不错的条件,长剑,而且你也没有表示反对。寇勒鲁斯对他的拯救者将十分慷慨大方。你可以睡在一座黄金的山上,直到永远。你为什么要在乎这个低微的盗贼呢?”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鱼人。”赫列姆说,“但是我的条件很简单。让罗德里克活下来,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带着我离开。向我发誓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就帮你。”

“我不和雇员讨价还价,特别是和剑——”

“住口,海底垃圾。我知道你需要我。德鲁伊全说了,我就是你的龙。你在这场谈判中占不了上风。接受我的条件,并且遵守诺言——我拥有你从未见过的力量。我可以瞬间用冰填满这个洞穴,让你永远被活埋在里面。我可以将自己冻在湖底的岩石上,永久地呆在那里,在我自己的永不融化的牢笼中。为什么不呢?我是一把剑。我不会像你们这些短命的凡人一样感到无聊。”

“我以为用你会更简单些。”奥贝德说,“当我派扎肯去招收一条龙时,她的预言术没有给她指引出一条满身鳞片的野兽,而是指向了你,并且她进行了足够的研究来发掘你的本源。我们认为这一切都很理想——使用一个傻瓜无赖的剑,而不是尝试和一头狡猾善变的巨型爬虫做交易。”他呸了一声,“但其实一头真正的龙会更容易一些。他们通常足够聪明,会接受别人提出的丰厚条件。”

“那么你有足够聪明来接受我向你提出的条件吗?”赫列姆说,“我不介意恶魔崛起。他们反正是会再次失败的。这个世界的历史很漫长,而我是在一个从天上坠落的帝国里被铸造的。但是我熬过了一切。对我遵守诺言,我就会同样对待你。”

“好吧。”奥贝德咬牙切齿地说,“扎肯,别杀罗德里克,不过保证他动不了。我现在要捡起你,长剑,并且将你背在背上。如果你试图用任何方法伤害我,扎肯会让罗德里克立即死掉。我可以保证她会让他死得痛苦又迅速,这很难但完全能够做到。”

“抱歉,罗德里克。”扎肯在盗贼身后的池子里咕噜噜地说,“但这是必须的。”

“好吧。”赫列姆说,“让我们去毁灭这个世界,这样罗德里克和我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

那水草网子可比这舒服多了。扎肯拖罗德里克的方式就像是一个小孩拖着布娃娃穿过街道一样,但这个布娃娃却被裹在触手里,并且随着巨大的魔鬼鱼扭动而摇摆。奥贝德在前面带路,背上背着赫列姆——长剑直接冻在他的皮肤上,那一定很疼,这多少能算种安慰——但是罗德里克却一直希望长剑能将祭司包在冰壳里,哪怕那将意味着罗德里克自己的死亡。这不是因为他希望死——而是因为他不希望奥贝德获胜。

但赫列姆不会仅仅为了阻止一个恶魔领主的解放而牺牲罗德里克的性命,就像罗德里克不会为了阻止某种相似的灾难而将赫列姆丢进火山里一样。还有非常微弱的可能盗贼和长剑能够一同活着并安全地摆脱一切,而赫列姆与罗德里克是同类人:如果他们还有最微小的一丝机会能再活着行骗一天,他们就不会牺牲自己。

但是从现实主义角度来看,死亡不可避免。也许死掉也没有那么糟糕。或许寇勒鲁斯在漫长的监禁之后已经非常饥饿,会飞快地吃掉他们所有人。

牢笼距离奈洛斯的巢穴并不太远。奥贝德领着他们下降到湖底,柔软的淤泥之中突起一个非常巨大的环形山。祭司念诵了一个法术,于是湖底的淤泥开始旋转,形成一道浑浊的龙卷柱子,并朝着上面不见天日的昏暗升去。

当淤泥都被清除后,牢笼的表面就露了出来。那是个完美的圆形,直径大概有100英尺,覆盖着透明的玻璃或者水晶或者——也许——甚至可能是没有瑕疵的冰层。但下面的空间一片漆黑。也许奈洛斯错了,也许寇勒鲁斯早就因为无聊而死掉了。

扎肯和罗德里克漂浮在环形山附近,而奥贝德踢水来到牢笼的玻璃表面前。他靠得那么近,几乎能将他长蹼的双脚放在那透明的牢门上。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扎肯?”罗德里克说。

“如果我的主人得到褒奖,那么我也会得到褒奖。”她说。

“但是释放一个恶魔领主!他们是纯粹的邪恶!”

“我在这一生中遇见的大部分人类、精灵、兽人以及其他种族都或多或少是邪恶的,罗德里克。或者自私而且残忍。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吗?不过是程度问题,而不是性质问题。至少恶魔不会假装自己很亲切或者有道德。”

“你只不过是那种生物的一个棋子罢了。”罗德里克说,“就像那强盗首领说的,崇拜恶魔的人就像是崇拜屠宰场的羊一样。这太荒唐了,你可比这要好得多——”

“我不崇拜恶魔。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发觉吗?我甚至告诉过你我爱他。我崇拜的是奥贝德。当我被丢在那个土洞里面,因为恐惧而颤抖呜咽,因为背上的怪物弟弟而被囚禁时,是奥贝德抚养我成长,是他让我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是他令我住进珍珠和珊瑚的宫殿里。是的,他用指使术强迫我——但就算没有那种胁迫我也会服从他的每句话。不管怎么说,我情愿成为邪恶的工具而不是受害者。现在请你闭上嘴,罗德里克。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我依旧喜欢你,我不想把你勒晕过去。不过我想见证这场仪式的进行。我耗费了多年时间进行研究,为了这个结果做了很多工作。让我享受这一刻。”

“你也可以享受挤出一滩脓液或者摁爆一颗痘痘的感觉。”罗德里克说。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喜欢呢?”扎肯说。

“吾主!”奥贝德悬浮在水中,拿着赫列姆大声念诵,“千爪之寇勒鲁斯!血颌之寇勒鲁斯!肿伤之寇勒鲁斯!我倾听你的呼唤!我带着古老的亚兹兰特血脉而来!我手持巨龙的灵魂!我带来了四把钥匙,我带来了解放的咒文,如你在我梦中的低语!吾主,你解放的时刻已经到来!”

玻璃下面有东西从黑暗中窜出。虽然罗德里克听了奈洛斯的描述,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亲眼面对一个恶魔领主的真实面貌。

寇勒鲁斯的脸有一个庭院那样宽广,突起的眼睛漆黑并且像复眼一样有许多小面,看起来更像是两团腐烂的虫卵而不是用来感知的器官。他的嘴是一个不断碾磨蠕动的噩梦,下颌嗒嗒作响着不停开闭,湿漉漉的溃疡里唾液和脓血混成一条溪流往下淌。寇勒鲁斯在他的牢笼里翻转扭动,那巨大分节的身体也随之翻卷并撞在玻璃上——大概能有几英里长的红黑色卷曲滑过,数不清的腿在身子下抽搐,每条腿的尖端都带着如同刀一样锋利的锯齿状爪子。每当恶魔领主撞击玻璃时,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仿佛能动摇整座湖。激起的水波推动奥贝德缓慢地上下翻滚起来,他在这个过程中哈哈大笑。就连扎肯也被朝后推了一段。

“你觉得那东西在自由后会做什么?”罗德里克说。

“谁知道呢?恶魔领主的思维远远超越我们,我们只能敬畏地猜测他的想法。我猜寇勒鲁斯会毁灭人类。这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我知道你的生活很苦,但苦涩归苦涩,扎肯,这是疯狂——”

“你是叫我为了抗争生活而奋斗?为什么?就算当时我愿意逃跑,我也不能。战斗只会让我变得更糟糕。所以我决定拥抱已有的生活。这就是我真心希望选择的道路?大概不是。但是比起奥贝德可能放任我在洞穴里颤抖到死的生活,这可要好得多。”

“也许至今为止是这样没错。但是等寇勒鲁斯出来后,谁知道——”

“钥匙就位!”奥贝德叫道。寇勒鲁斯将他那巨大的脸再次贴在玻璃上,并把嘴里渗出的那些恶心液体涂在上面。他呲牙咧嘴地吼了一声,可能是一句命令或者赞同。奥贝德游到环形山的一侧,在他的口袋里笨拙地摸索着,然后拿出那个无尽海水的罐子。他把它放在圆形表面的一侧,罗德里克猜测那里应该是最北点。罐子没有漂走,而是紧紧地贴在原地,就像是被粘在了玻璃上。祭司又游到东边,放下狗头骨。然后是西边,放下宝石。最后他游到南边,一手拿着赫列姆,一手拿着那把银钥匙。

“就是现在。”扎肯低声说。

“不。”西利安说,像平时那样无中生有地出现。但这一次,他用奈洛斯的三叉戟扎穿了扎肯那怪物形态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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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

离线 靜海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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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转载】PF 小说《骗子的利刃》
« 回帖 #19 于: 2016-10-20, 周四 15:48:23 »
第三十七章 剑与冰之魔法

半精灵浑身都是血,但是他的胸口已经不再往里凹了。罗德里克惊讶地瞪着他,而扎肯的触手开始变软,然后松开了他的身体。大团的血从三叉戟制造出的伤口喷涌而出,突然扎肯就不再是魔鬼鱼了。她变回一个穿着难看紫色斗篷的小个子女人,漂浮在水中,头的后半边几乎都被削掉了。

“你还活着!”罗德里克觉得自己指出这么明显的事实简直像个白痴,但西利安用力点了点头,一边踢水一边看着奥贝德。祭司正专心致志地安置最后一把钥匙,还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意外。

“那个濒死的德鲁伊用他最后的生命力在我身上施展了一个治疗法术。”西利安说,“他原本可以治疗自己血管中奔流的毒,但他却选择救我,他知道我能够更好达成他的使命。他叫我拿上他的三叉戟,完成他应该做的工作。”西利安冲祭司点点头,“你愿意帮我吗?”

“呃——”罗德里克说,但就在他能作出任何答复之前,有东西从魔鬼鱼斗篷下面扭动着钻了出来。

是肿块。他诡异地扭动着触手,用一种丑陋而笨拙的方式朝他们游来。就像是跳蚤抛弃一条死狗的身体,罗德里克想。如果赫列姆在他手上,他可以冻住肿块,但是既然他没有——

西利安优雅而敏捷地朝前一冲,将手中的三叉戟刺向肿块。罗德里克呻吟起来——毫无意义的攻击,就像你去刺一块布丁。但是接着西利安念动了一个神秘的词,罗德里克觉得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然后电光就顺着戟柄窜过三个叉尖。被插在戟上的肿块剧烈抽搐起来,接着就沉寂了。片刻后他开始融化,软泥一样的残骸顺着水流漂散开来。你能够想象到的所有颜色的眼球挣脱了崩坏的身体束缚,在罗德里克和西利安周围的水里漂浮,空洞地瞪着周围的虚无。

也许扎肯的双胞胎弟弟能从那些漂浮的碎片中重生,但在失去宿主后,罗德里克不认为他能够活很长时间。

一个问题解决了,西利安转向下一个:奥贝德。猎人用力踢水朝那恶魔祭司游去,他像一支无声的箭矢,三叉戟已然在手。

奥贝德没有看到他——但寇勒鲁斯看到了,并且咆哮起来,提醒祭司抬起头。西利安弓身撞向恶魔的祭司,令他在水中翻转起来并同时松开了钥匙和赫列姆——虽然罗德里克也注意到剑柄上隐隐有些冰层的痕迹,说明长剑很可能是故意让自己变得更滑的。趁着半精灵和鳃人扭作一团之际,罗德里克朝赫列姆游去。长剑直直地落在寇勒鲁斯的一只突起的复眼上方。靠近恶魔的大脸恐怕是罗德里克这辈子做过的最为困难的一件事——但是那是赫列姆。

就在他捡起剑并努力不让自己尿裤子——因为有个恶魔领主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时,他听到奥贝德嘶哑的嘲笑,然后西利安就重重地摔在了罗德里克身边的玻璃上,无力地瘫软在那里。

罗德里克抬起头,恶魔的祭司正环绕在一圈红与黑的灵光中,他的四周因为充满能量而噼啪作响。西利安的三叉戟插在他的胸口上,就像是扎在一块火腿上的叉子。

“蠢货!”奥贝德叫道,“我的恶魔领主就在眼前!他为我提供力量。不管你们做什么都无法伤害我!”他将胸口上的三叉戟拔出来,那三个巨大的伤口立刻就复原了。然后他把武器丢到一边,低下头,周围的颜色就变得更加浓烈起来。“我会胜利的。”他说,“我会吸收这股力量,变得更强,然后总会有办法强迫你协助我,长剑。”他闭上眼睛,颤抖起来,随着恶魔领主借给他的力量增强而大笑,脉动的颜色波纹照亮了他的身体。

“这可真是糟糕透了。”赫列姆说,“你认为我们能逃走吗?”

罗德里克笑起来,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笑声和尖叫声的作用是差不多的。“我可不觉得这能行得通。他会抓住我们,然后用我的生命来胁迫你完成仪式。”

“呒。我应该让你死吗?以便减少自己的压力?”

“我倒不希望你这么做,但问题在于事实上奥贝德根本就不会让我活下去。如果我的死亡已不可避免,我倒情肯不要放这条过于肥大的千足虫在世界上乱跑。”

“还有另外一个办法。”赫列姆说,“我们或许不能杀死奥贝德——”

罗德里克一下子就领悟了。“阿罗登和塞拉莉雅也无法杀死寇勒鲁斯。但那并没有阻止他们。他们只是选择了另一种办法。对于我们的目的,监牢就和坟墓一样好用。”

“于是,”赫列姆说,“我们就仿照他们的案例?”

“让我们把这混蛋锁在一个大冰块里。”罗德里克举起剑,一道寒冰的长枪射入水中,锯齿状的冰锥就像是具象化的闪电,朝着恶魔祭司直直飞去。冰锥击中了奥贝德——但后者只是大笑,他周围的水沸腾起来,魔法寒冰瞬间化作了无数翻腾的气泡。

“这可真叫人丧气。”罗德里克说。

“我……的确有另外一个办法。”赫列姆说,“投掷冰矛在大部分情况下都管用,但他有足够的时间能看到攻击并用魔法反制。不过如果在合适的情况下,我猜我可以创造出足够多的冰块,比他能够反制的速度更快。我可以让自己周围的温度迅速下降,快到让你难以置信。然后我将制造一个不断扩大的冰球,能在几秒钟内就把我们两个封在一座比王宫还巨大的冰山里面。”

“我不知道把我们两个封在冰山里能否改善现在的状况——”

“当我说‘我们两个’的时候,我指的不是你和我,罗德里克。我指的是我和奥贝德。让我插进他的身体里,让我从四面八方用寒冰袭击他,让我体内的白龙灵魂发出真正的咆哮。我很愿意看看他会怎么进行反击。你从来没有见过我真正地释放出全部力量。你就不想瞧瞧吗?”

罗德里克无言地漂浮了片刻,与此同时奥贝德周身的红光变得更深邃,他疯狂的笑声也更加洪亮。“赫列姆……你不是真的想……”

“你有其他好办法吗?”

“就算是阿罗登也没有将自己和一个恶魔领主关在一起,赫列姆。”

“但是我打赌他会这么做的。”赫列姆说,“如果他别无选择的话。”

“那是伟大的英雄才做的事情。我们不是英雄。”

“暂且还不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没有阿罗登那样高贵。但我们不是为了高贵才这么做的。我们这么做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奥贝德输掉。并且、同时、你也不会死。”

“好吧。”罗德里克说,“你就当我被说服了吧。真的,赫列姆,很高兴能认识你。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更长时间。”

“不要现在对我温柔,罗德里克。赶紧把我丢向那个白痴鱼人。”

罗德里克将手臂往后拉,然后像投掷长矛那样将赫列姆掷向了鳃人。

赫列姆飞得很准,他的剑尖刺进了奥贝德胸膛。祭司只是大笑,然后用手握住赫列姆,将武器从他的肋骨上拔了下来。“蠢货!在你看到那个半精灵尝试了同样的攻击并且失败后,你依旧想刺穿我?我知道你很笨,罗德里克,但是——”

奥贝德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的手突然被包裹在了一个冰茧里。他试图甩开赫列姆,冰融化时形成的蒸汽气泡汹涌地在他的手臂周围翻腾,但是他跟不上赫列姆结冰的速度。寒冰包裹了他的小臂、手肘、上臂和肩膀。

“什——”祭司开口道,但是接着寒冰就爬上了他的胸口,封闭了他的嘴。祭司的灵光噼啪作响,周围的冰开始碎裂,但是他们在赫列姆的地盘上,奥贝德击碎冰块的速度也依旧跟不上赫列姆制造冰块的速度。无法想象的寒冷朝着四周扩散,这个湖本身开始在奥贝德的周围冻结,他熟悉的环境变成了他的监牢。卷曲的寒气从这一大块冰朝下延伸,很快就冻在了石头上,爬满了环形山的边缘,甚至开始覆盖囚牢本身的玻璃表面。如同人类四肢一样粗细的冰柱很快成长为巨大的树干,冰柱再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

寇勒鲁斯怒吼着,不停成长的巨大冰山颤动起来,但是没有裂开。

罗德里克用手环抱住受伤的西利安,开始游泳离开。

“钥匙。”西利安在他耳边低声说。罗德里克呻吟了一声,放开猎人,然后朝下游去。他在扎肯漂浮的尸体旁停留了片刻,从她的肩膀上扯下魔鬼鱼斗篷,然后披在自己身上。

考虑到他刚刚的经历,变身成为一条满是触手的海怪竟然不是他做过的最奇怪的事情。获得了新的速度、力量、以及额外的手臂后,他趁着赫列姆不断扩张的冰网还没有完全封闭他们之前飞快地抓起头骨、宝石、水罐和钥匙。他也顺手拿起了德鲁伊的三叉戟,因为他觉得半精灵可能会想把这东西留作纪念。接着罗德里克回到西利安身边,用另外一条卷曲的触手裹着他,游走了。

当他游走的时候,罗德里克看着身后——以魔鬼鱼眼睛的旋转角度来说看着身后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他只看到迅速成长的冰球,并且冰球很快就在湖底变成了比一座冰山更巨大的东西。无法移动的恶魔祭司看起来只是冰山中央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

一个恶魔祭司被封印在了几千磅的魔法寒冰中。

他被困在那里,长蹼的手上抓着罗德里克最好的朋友。

***

西利安和罗德里克在奈洛斯的山洞里度过了那个夜晚。他们费力地将本耶普的尸体推进了一个水池中,但是奈洛斯本人却没有留下尸体,他已经分解成了海藻和泡沫。

他们并肩坐在一小堆悲伤的篝火边,吃着干巴巴的鱼片。罗德里克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晦暗过。他坚定地发誓再也不会在意任何人或者物品。他还特别发誓决不在意任何同时也是物品的人。

“今天,我们解救了这个世界,让所有人不必陷入恐怖的命运。”西利安说,“而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命运。光明引导我来到这里。我会接过奈洛斯的衣钵,守护寇勒鲁斯的监牢,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有目标一定是件很棒的事情。”罗德里克说,“我只想离开这个湖,去个干燥的地方,然后喝个烂醉。”

“你可以拿走那些钥匙。”西利安说,“那些神器。将它们带到远离这里的地方,卖给来自远方的人。也许终归有一天,它们的魔法会让它们再次回到布雷沃的土地上。但至少比把它们留在离监牢这么近的地方更安全。”

“我会成为一个富有的人。”罗德里克阴郁地说,“光是火狱之眼就能卖个天价。我想我能做到。我可以用金币铺满我的床,然后睡在冷冰冰的金属上。”

“对于你的损失,我表示遗憾。”西利安说。

“赫列姆是醒着的。”罗德里克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将他的石头杯子砸在了山洞的地面上,“他在冰块里,被冻在奥贝德的旁边。我真希望那个鱼人正因为寒冷和饥饿而痛苦地死去。但是赫列姆不会死。也许在很久以后他会沉睡,但是他被困在了那里。”

“他作出了伟大的牺牲。”西利安说,“他是个英雄。”

罗德里克呸了一声。“那是他最不想成为的身份。那是我们都最不想成为的人。你永远不会理解我们的,西利安,甚至最好别尝试。”他躺下来,翻过身背对着游侠,“我要睡觉了。”

过了一会儿,西利安也用斗篷裹住自己睡了。但是罗德里克一直醒着。他偷偷摸摸地爬起来,收起魔鬼鱼斗篷和所有的神器,然后在水池边停留了片刻,准备离开。

但是就在他离开前,他偷走了死去的德鲁伊的三叉戟。这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干。能够有任何的感觉——哪怕是偷窃的冲动——都是非常值得珍惜的,因为如今他的心已经被替换成了一个硬梆梆的冰球。




第三十八章 霜岛

他怀疑自己已经出了名,作为一个疯子。偶尔会有渔船冲他大喊大叫,他们在罗德里克现在居住的那个石头小岛附近停下,问他是否是搁浅了,是否遭了船难,是否需要帮助。毫无疑问他肯定无法在这里、在这个岛上熬过冬天。

但罗德里克总是挥手打发他们离开。如今他的胡子已经长到了胸口——就像一个戈兹雷的祭司,哈。他衣衫褴褛,没人知道他拥有四件无价之宝,都埋在这岛上唯一一棵树下的冻土里。他从湖里取水,也吃冰雪;他居住在岛中心的山洞中,就像野兽一样将自己在藏在地下。依旧挂在他脖子上的项链似乎在水面之上也同样保护他不受寒冷的伤害。

不过他耗费了许多时间在水面下。那个秋天来临后,他的树开始落下些许树叶。然后是整个冬天,湖面上漂浮着冰块,有些几乎有城堡的地基那么巨大。春天到来后融雪令湖面上升,让他的岩石小岛变成了一块直径不到三十步长的礁石。接着又是整个夏天,只比其他季节稍微暖和一点点,降雨比春天少一点点。然后又是整个秋天,空气开始变得寒冷,那棵树又开始掉叶子。

在这些季节的每一天里,罗德里克都会披上魔鬼鱼斗篷,先在湖里吃一顿鱼作为早餐。然后他会游几英里远的距离,下潜到被魔法寒冰覆盖的恶魔领主囚牢那里。

有时候他能远远地看见西利安。半精灵总是会向他挥手,但他从未来打扰或者质问他,他甚至没有游到近处来过。或许他也认为罗德里克已经疯了。不管原因为何,罗德里克都很感激能有一些隐私。他总是擅长与人交谈——他那毫无廉耻的生活大部分都依靠的是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但是现在他只想和一个人说话。

每天当罗德里克抵达湖底后,他都和赫列姆说话,虽然他并不认为长剑能隔着厚厚的冰墙听到他的声音。每天他都用一条触手拽着那偷来的三叉戟——这就更能说明为什么西利安从来不跟他说话了。不过话说回来,半精灵不认为任何人能拥有任何东西。罗德里克觉得那简直就是胡扯。不管怎么说他曾经拥有赫列姆。而赫列姆也同样拥有罗德里克。

每天,罗德里克都用三叉戟挖掘着魔法冰块,并同时使用闪电的爆炸。一开始,他的行为看起来毫无意义。哪怕是用这把带着电光的魔法武器他也只能敲下很小的碎片来。魔法寒冰非常坚固。如果灰烬之主马格诺斯真实存在的话,那武器一定会更趁手一些。但罗德里克只能使用手边有的道具。

于是他慢慢挖着。好不容易,他敲出了一个浅浅的坑。然后他挖着。过了一段时间后,就有了一个能塞进他上半身的洞。他继续挖着,直到他拥有了一条真正通道的入口。

多少个月来,通道在缓慢地延长。中途他不得不多次修正前进的方向,因为在闪耀的寒冰之中实在很难看清,也非常难以估算距离和角度。工作的进程很慢,因为他必须挖出一个足够自己进入、转身并且能使用三叉戟的空间。

但是最终,就在第二个冬天降临之前,他抵达了冰山中央。

奥贝德竟然还活着。本来这应该能让罗德里克大吃一惊,但是他没有。恶魔祭司的脸被覆盖在冰的面具下,但他的眼睛依旧能动,并且充满了愤怒。毫无疑问,恶魔领主的存在一直维持着他的生命。也许永远地活下去就是对奥贝德的惩罚。

罗德里克开始在工作的时候脱掉斗篷。魔鬼鱼比他本人要大很多,而他现在只想要一条更狭窄的通道——毕竟不值得冒险减弱冰层的强度导致奥贝德逃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罗德里克小心地清除了鳃人心脏附近的冰。当他的肉身暴露出来后,罗德里克就插了一把匕首进去。周围的血肉试图治愈,但是罗德里克没有把匕首拔出来。也许奥贝德还能继续生存,但是罗德里克的一段钢铁将永远插在他的心脏上。只有这么做似乎才是公平的。

第二天,他就能听到赫列姆说话了。长剑的声音很模糊,词句也无法被理解。罗德里克继续挖、继续挖、继续挖。又过了一个星期后,剑刃终于露了出来。

“正是时候。”赫列姆说,“胡子不错。”

“你本来可以帮我一把的。”罗德里克说,“你不是也能融化冰的吗?”

“我一直都没发觉你在干这事儿,直到几天前。而且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简单,这会削弱你的成就感。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松开对我们这位祭司朋友的束缚。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在南方了,正大把地花着我所有的黄金。”

“没有可以花的黄金。马车上保护箱子的法术依旧还在生效。马车本身在很早以前就被偷走了,但箱子却留在了雪地里。它们周围大概围着十五个不同的海盗团伙,个个都想解除上面的魔法,偷走箱子里的宝藏。我想我们可能已经没机会再拿到它们了,我的朋友。不过我们有几件神器可以拿去变卖掉。”

赫列姆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周围的冰变弱了一些——要不就是罗德里克在看到工作完成的前景后变得更有动力了——总之接下来的几次敲击中,冰块都更容易地碎裂开来。甚至当罗德里克改用他的匕首柄来进行一些更精细的敲打时,冰块也十分容易地被砸掉了。

奥贝德的手指被紧紧地冻在剑柄上,鳃人的表情被锁定在怒吼的一刻。他的眼睛依旧直直地瞪着他原来的雇员和敌人。

罗德里克切断了祭司的手指。他非常有耐心地耗费了很长时间,缓慢地锯断它们,直到手指无拘无束在水中漂浮起来,而他的老朋友的剑柄再次自由了。

他举起长剑:“能拿回你真好。”

“你可真是多愁善感。”赫列姆说,“我一直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在这下面也不过、什么、一年?两年?而你就已经思念我了。不过我很高兴你能来。我可不喜欢在这里呆上两三个世纪的想法。我曾经尝试睡觉,大概一个月前吧,但是我做了一些最可怕的噩梦。跟一个恶魔领主这么靠近一定不利于休息。”

奥贝德发出了一些声音,像是呻吟和被掐住喉咙时的尖叫的混合体。他无法说出任何词句,因为寒冰也填满了他的嘴。

罗德里克回视奥贝德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回视他。“现在你就像你的神。”他说,“被困在湖底下。享受你剩下的永恒吧。”

罗德里克开始往上游,赫列姆在他的手中。当他抵达通道的入口后,赫列姆叫住他:“将我指向你挖的那个洞,行吗?”

罗德里克将长剑对准通道,于是通道再次渐渐被魔法寒冰所填充,如同以前一样将奥贝德紧紧地封在了里面。“这应该就没问题了。”赫列姆满意地说,“让我们去变得富裕并享受一些温暖的地方吧。”

罗德里克披上魔鬼鱼斗篷,用一条触手紧紧地握住赫列姆。他绕到奈洛斯的一条旧通道那里,将三叉戟插在湖底上。他干嘛还需要这件武器呢?他有一把更好的。然后他继续游向水面上,在抵达小岛后变回了人形。

“我爱这个地方。”赫列姆欣赏着周围的风景,“非常偏僻。我-咯呐昂呒咯。”

“你还好吗?”罗德里克说,“顺便你刚刚发出的声音可不是任何语言。只是单纯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不太悦耳。你在那下面的时候忘记怎么说话了吗?”

“呃。我只是……感觉有点奇怪。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和人说过话了,虽然寇勒鲁斯也尝试和我说话,噢,他有吗——?”罗德里克手中的冰刃闪烁了一下,片刻之间,深蓝中似乎夹杂着红与黑的漩涡。

盗贼咽了一下口水。赫列姆依旧在滔滔不绝,而且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就再次恢复成了纯粹的寒冰。但是罗德里克很确定他看到了什么。赫列姆依旧还保留着窃魔剑的痕迹吗?与强大的恶魔领主如此靠近果然对他产生了影响吗?——也许寇勒鲁斯的一丝恶魔能力已经被灌注到了他里面?

“你在想什么?”赫列姆说,“我才回来不到五分钟时间,你就已经不听我说话了。”

谁在乎呢?罗德里克想。就算现在赫列姆真的拥有一丝恶魔在里面又如何?他的大部分是一头坏脾气的白龙,还有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杀手和征服者的灵魂碎片,那些又怎样呢?他依旧是赫列姆。

再说,罗德里克自己也不是圣人嘛。“我只是在想我会多么怀念过去几个月里我在这里享受到的所有平静与安宁。”他说。

“哈。”赫列姆说,“说得就好像你会不说话一样,就算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你也会继续说下去的。我打赌你告诉了这棵树关于你在一晚上睡了三个女招待的事情,我还肯定这附近所有的鱼都已经厌倦再听到那场在西冠的扑克游戏……”

他们就像是以往那样斗着嘴,不情愿的英雄和从不悔改的盗贼在终于重逢之后开始做准备,启程前往一个更温暖和更富裕的地方。


(全书完)




致谢译者:Sunakai
PDF成品索引及勘誤

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世人看不穿。收尽百川一海纳,鲜衣怒马踏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