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姆·斯托克坐在二楼,满足,又略带陶醉地观赏着自己所写的戏剧——以及自己身下那人满为患的观众席。随着人民的生活日益困苦,有余裕来观赏戏剧的人也在逐渐减少;因此,即便是这莱森大剧院,像今天这样的座无虚席,也可说是久日未有的场景。
带着欣慰的心情用鼻子叹了口气,布莱姆将目光移回舞台。台上正在上演的剧目名为《乔纳森的奇妙冒险》,就算放在布莱姆那诸多的著作之中,这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受人好评的杰作。与他自称(实际上也)擅长的超自然恐怖不同,《乔纳森的奇妙冒险》所描写的是一位名为乔纳森·乔斯达的绅士的冒险故事。虽然其中也有不少超自然怪物出场,但这部作品更像是一部振奋人心的武勇传。
聚光灯下,主角乔纳森正与一匹吸食人血的僵尸对峙着。这个小高潮吸引着成百观众的注意,同时也令布莱姆不禁想起自己昨天接见的几位客人——口口声声说着仰慕自己的他们实则并非好粉丝。那几个外邦人所展现出的对女王的敌意险些让他失去控制。布莱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甚至在这点上有自信无人能比:自己的真正使命。
自己作为戮之执事,为女王铲除异己的真正使命。
他甩了甩脑袋,试图赶走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无论怎么说,都不该让过去的事情坏了今天这难得的大好日子。
向着张牙舞爪猛扑过来的吸血僵尸,乔纳森正欲以命为注拼死一搏。然而,就在这时,从他头顶倾注而下的灯光却忽然熄灭。瞬间之内,非露天式的剧场变得漆黑一片,嘈杂的抱怨声填满了整个空间。
“难,难道……!”
布莱姆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心情比那些盼望剧情发展的观众更为紧张。心脏的加速鼓动令他的血液开始狂暴,布莱姆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化”,并且下一刻的焦躁都要甚过上一秒。埋藏在体内的诅咒在耳语,告诉他女王的敌人就在这个会场里,就在这片漆黑中。
但他还没意识到其数量究竟为几何。
伴随着一声轻响,灯光恢复了正常。布莱姆刚要松一口气,却敏锐地意识到那光束已没有指向乔纳森。
那光束没有指向乔纳森,却照在了主角的身上——照在了从此刻开始的,真正的主角身上。
“日安。打扰了正值兴头的诸君,在下深表抱歉。”
聚光灯之下,舞台之上,身穿黑色长外套,面戴假面的少年将手放在胸前,优雅地行了一礼。那副诡异夸张而又有些滑稽的装扮令布莱姆想起了某位法国的怪盗,但眼前的人明显不可能是他。他认得他,他正是那不友好的访客之一——而现在,他的不友好又更进了不止一步。寂静在场上流转了片刻,就如同是约定好了一般,全场的观众只发出气流通过鼻孔的声音,全都将目光集中在这戏剧性的一幕上。就连原本霸占着舞台的乔纳森与僵尸,也呆愣着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立身在一侧的黑暗(Chaos)之中一动不动。
“对于乔斯达氏与僵尸氏,在下同样深感抱歉。”假面少年——垂须兰道直起腰来,将一手轻搭胸前,侧扬起另一只手臂,仿佛要开始他的独唱(Aria),“从现在开始,我将借用(收下)这个莱森大剧院。”
“众所周知,现任女王实施暴政,害得尔等苦不堪言。”
不过短短一句便搅乱了全场的和谐。窃窃私语,厉声的责骂开始在台下响起。在那些声音掩盖过自己之前,兰道少年继续往下说道。
“然而,尔等亦知:君主是人民的财产,妄图将其从人民手中夺走者终将得到最残酷的制裁。夏桀商纣、路易十六、玛丽一世……暴君之末路,历史可鉴!”
方才冒头的嘈杂声立马低了下去,并且立马转变为了一种类似于哀悼与痛恨的寂静。这寂静使得兰道的声音变得愈发刺耳,在布莱姆听来十分可怖。
“尔等恐惧于自己的无力,认定自己只能屈膝在暴政者的面前——然而你们不!尔等只是没有勇气,尔等的勇气被盗走了!”
“在下要夺回尔等的勇气!女王身周,常围绕有七之大罪,那便是夺走尔等勇气的容器!予大罪诛灭,予大罪洗涤,尔等之勇气将得以归还——而今天,那其中的一员正巧就在这里!”
兰道的手随着他的言语而移动,越抬越高。戴在那上面的猩红色的手套就像是沾染(渴求)着谁的血液。布莱姆惊恐地发觉,在那手前方的人,正是自己。
“混迹人群,摘除勇气之芽的戮之执事,‘愤怒之大罪(Samael)’——布莱姆·斯托克!这舞台(刑场),正是为你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