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主题: 【sr小说翻译】2XS Chapter6  (阅读 5271 次)

副标题: by奈杰尔·芬德利。本章不包含:碟客狗斗

离线 Cadm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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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r小说翻译】2XS Chapter6
« 于: 2021-05-04, 周二 20:17: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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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透 -   :

然后我就看不到东西了。淦,太诡异了。我一直以为失明类似吞没一切的黑暗,但事实并非如此。黑暗是某种东西的属性,但失明啥也不是。我讨厌它,我害怕它。我听到了一声呜咽,接着意识到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冷静,”巴蒂对我说道,她的声音是我有生以来听见的最清晰最令人安心的声音。“刚刚还只是在清理舞台。现在表演该开始了。”我听到了微弱的按键声,矩阵的现实突然在我脑中闪现。

如何描述矩阵?科学家将其称作是“交感现实”,一种虚拟现实。我在孤星的训练中体验过一种被稀释过的“虚拟现实”,任何玩过飞行模拟器或更优秀的三维游戏的人都有过这种体验。我以为我为矩阵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原本以为它会像个模拟器,但实际上还要过分一些,程度不同,但性质一样。

大错特错!我以为模拟器让我为矩阵做好了准话,就像小孩认为看一部软核电影能让他知道在干草里嬉戏是什么感觉一样天真。即便是在最好的模拟器中,你的内心深处也知道你是在模拟器里而非在你的感官告诉你在的地方。但在矩阵之中,你就在那里,而且你非常特么的明白这一点。见鬼去吧,我的肉身还在巴蒂的狗窝里。我,那个真正有意义的我,那个通常居住在肉身里的我,在矩阵之中,仅此而已。

我的第一印象是它的大小。矩阵好大。和世界一样大,和宇宙一样大。存在一个视界,但它的长度并不对劲,就像艺术中的“消失点”而非“真实”世界中的曲率。(实际上,距离具有最古怪的非线性感,如果这还存在任何意义的话。这就像,我感到了语言的匮乏,这就像东西越远距离增加的越快。就像矩阵被映射进了非欧几何的空间中意义。又或者压根不是这样。)

我的第二印象呢?矩阵非常美丽!漆黑的天空中,时断时续的光束纵横交错着,它们的颜色比说得上名字的还要多,每一束看起来都像钢铁一般坚实。“地面”也是黑色的,有着同样的网状相交线。空间之中散布着代表矩阵内节点的发光大图标。我能辨认出附近那些建筑物的形状——一个完美的镜面球体,一个红宝石色的金字塔,太空针塔的图像,一个闪耀着刺眼绿色光芒的佛塔,但更远处的那些便只是光点。向着电子地平线的方向,离散的图标模糊在了一起,直到它们看起来就像一处印象派城市风格于无星的天空之中闪耀辉光。

就在此时,我才意识到我在哪里。如果太空针塔的图像是按比例做的话,我就特么的正飘在黑色的天空中,或许离地几千米高吧,下面啥也没有,只有令人头晕目眩的坠落。我的第一股冲动是四处寻找巴蒂,这时我又收到了第二击重创。我无法控制我的身体(即便我有这么一具躯体在这里我也肯定看不见它)。我的大脑发出指令要我转头,但我的视线却没有移动。我跟瘫痪了一样。

不得不承认我当时很恐慌。我叫出了声,“巴蒂!”当我听见我的声音时,我才稍稍安心了一点。

然后巴蒂的声音在我耳中响起,近得就好像她在我身后。“没事儿,伙计,”她说。“我在这儿呢。”她的声音有些不一样,但一开始我不确定具体是怎样。无论巴蒂处在她的双相周期的哪一阶段,她的声音总是带有一种紧张感。但现在不一样了。自打我认识她以来,巴蒂第一次听起来很放松。

对她来说很棒。但我一点也不轻松。“我动不了,”我几乎是咆哮出声。“你在哪?”

她咯咯笑起来。(我认识的巴蒂从来不这么笑。)“冷静点,”她又对我这么说。“你当然不能动了。我才是司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只是个乘客。看?”为了证明她的说法,我的视野发生了变化,就好像我的头在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转动。“我在哪?我就在这,准确地说,你不在这。你只是在分享我的感官,明白了吧?”

我一时没有回答,因为我努力想要理解这种概念,然后出乎意料地,我想起了一些对我有用的东西。在孤星培训中我曾经操作过一架监视无人机,这种无人机通常是为机师操控设计的,通过另一种数据接口的连接,但孤星也有手动控制系统。你戴上一副耳机,配上可视屏幕“眼镜”和立体声扬声器,将你与无人机的“感官”连接起来。你会用一个小小的手持控制器驾驶它,你能看到听到无人机所看所听的一切。这基本上就是我目前的状况。除了控制器是在巴蒂手里而不是我的手上以外。我可以接受这一点。

“明白了?”重复的问题显现出了巴蒂熟悉的不耐烦。“懂了,”我回答道。

“好,我们开始吧。”她又咯咯笑起来。“抓紧你的脑细胞,然后享受这趟旅程。”

就像被绑在导弹的前端一样。我们翻了个身,然后以一种绝对是荒谬的速度直线向下加速。就在我们快犁到地里的时候我们拉起了身,接着一头扎进了一束发光的光束里。明亮的蓝色光芒吞没了我们。我们加速到更快。尽管我知道我的身体仍旧安然无恙地坐在巴蒂的公寓里,但这速度感觉就像要把我的呼吸从肺里扯出去。

在我们冲出闪光的数据管道之前,这种速度只持续了数秒。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矩阵结构,我立刻认出了它。那是一个盒子一样的孤星大楼,侧面有一颗巨大的五角星,金色镜面反射着电子世界的一切光线。

“我们到了,”巴蒂不必要地告诉我。“欢迎回家,”我喃喃道。我们离孤星建筑物更近,第一次,我能看到“我的”身体反射在孤星建筑物闪光的表面上。当然,这实际上是巴蒂的身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图标。我看到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人,身材苗条,近乎完美,表情温暖体贴,头发像光滑的乌木的颜色。女性身着优雅的晚礼服,上面闪烁有耀眼的绿色镭射光线。

这就是巴蒂理想中的自己吗?这个想法本来是荒诞可笑的,直到我意识到这是一场怎样的悲剧。当然了,这就是她对自己的想象。这可能是她年轻时的模样,那时她还是一名冉冉升起的研究员。也许她脑中的眼里她现在依旧是。那世界上其他人看到的行尸走肉呢?那不过是一个监狱,伙计,一个困住了年轻女孩的血肉监狱。怪不得巴蒂把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矩阵里。这是她唯一可以做自己的地方。

闪亮的金色星星在我们面前打开,好似帷幕被拉开。我一直忙于思考,没时间去看巴蒂做了什么。我在精神上动摇了我自己,迫使我将注意力转回到我周围发生的事情上。我们穿过墙壁来到一条两边都是门的走廊上,它仿佛一直向前延伸去了无穷远的地方。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灰色的,可能是一条真的办公楼的走廊,除了那些“门”实际上是闪烁的光线的屏障以外。我们以一种舒适的步行速度轻快地穿过了长廊。“我们在哪?”我问道。

“孤星数据存储中的化身目录,”巴蒂说道。“从化身传送来的东西会来这。”

我紧张兮兮地想要四处看看,但我自然做不到。我知道我并非真的在那里,但在孤星的设施里的感觉绝对很令我不适。“安保呢?”

“我们从后门进的,”她解释道。“前门戒备森严,但一旦我们摸进去了那些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废物。”

“为啥?这说不通啊。”

“当然说得通,”她说。“如果你的办公室门上安装了非常严密的安保系统,你难道还会在你的抽屉上装报警器?过多安保会拖慢系统的响应能力。”

我知道我的问题会分散巴蒂的注意力,但我就是放不下这个。“那我们怎么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后门,”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很不耐烦。“我认识为这部分系统做安保的家伙。他知道的都是我教的,那是个缺乏想象力的小卒子。总是在用相同的伎俩。”

她一边说,我们一边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着,打量着左右两边很多门。

忽然巴蒂咕哝了句“啊哈”,我们在一扇门之前停了下来。在我看来那扇门跟其他所有门一模一样。我想问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我决定还是算了。

“好,”巴蒂喃喃道,与其说是对我说的不如说是一种自言自语。“这就是有趣的地方。”巴蒂的图标那雪白的手臂伸入了我的视野,纤细的手中拿着一把钻石一般闪闪发光的手术刀。巴蒂小心翼翼地把手术刀从挡在门框上的闪光屏障上划下,从顶端一直划到地板。手术刀的锋刃通过时屏障发出了滋滋声,像帘子一样分开了。刀刃到达地面时,屏障完全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是如此之快,我当时几乎没法理解。就在屏障闪着光消失的一刻,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我们身边跳到了走廊之中。它飞快跳过时我觉得自己的理智被击溃了,那是一个狂野西部时代的复古美国警长,有马刺和帽子,戴着徽章之类齐全的装备。

巴蒂立即做出回应。我的视线迅速转向,巴蒂的手臂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但是这一次,她抓着一把巨大的特么的六发左轮手枪。她用另一只手稳住了那把凶残的大东西开了一枪,从“警长”脖子后头打中了他。子弹把他击倒在地,在他落地时,那个身影闪了闪便消失了。被撞下脑袋的那顶灰尘满满的帽子停留了一会儿,接着也不见了。巴蒂松开手,六发左轮也消失了。

“那特么的是啥?”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矩阵里的生死,朋友,”她得意地说道。“门口有白IC。我闯进去时它试图触发追踪程序,但我非正式地取消了这个进程。毫无压力。”

如果我能的话我一定在摇头。“你确定不是另一个碟客?”我问。

“不可能,”她反驳道。“任何值得被称作是碟客的人都会留下来打一架。”我想起了在巴蒂图标手中咆哮的那把左轮,并暗自感激我们没有卷入任何碟客之间的狗斗。

当我们走进那扇大开的门进入里面的空间时,我想我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从走廊视角来看,我原以为里面的只是典型的三平方米薪奴办公室。

矩阵又震惊了我。我们身处一个只能被称为是房间的地方。两堵墙之间的距离略宽于门口的宽度,但它们在我们眼前方向上一直延伸,直到在无穷远的地方汇合在了一起。那些墙就像是龙舌兰酒刺激下的噩梦,似乎是由不同大小的矩形组成的,每一个都充满了一团旋转的发光字符云,有些只是0与1,有些是字母和数字,还有一些是希腊符号、笑脸和其他的玩意儿(或许是加密文件?)

不出所料,巴蒂没有浪费时间去到处逛,这意味着我没法看到我想看的的那么多古怪空间。她只是慢慢走着,用她那完美的手掌在无边无际的墙壁上移动。“洛丽塔·伊泽曼,对吧?”她问道。

我想点头,但当然没法点头。“是的,”我对她说道。

我们停了下来,将我们合二为一的感官转向了一面墙。巴蒂把两只手都贴在了上面,她摸到的两个砖块闪闪发亮。“热起来了,”她喃喃道。毫无预兆地,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或许确实如此),我们从地面上升起,笔直上浮。当我们上去的时候,巴蒂一块接一块地触碰起砖块,她的手指抚摸过它们,让它们闪闪发光。

我们终于停住了。“洛丽塔·伊泽曼,”巴蒂宣布道。她伸出手去触碰我们面前一块特别的砖块,它突然变成了红宝石的颜色。接着她伸手穿过砖块墙,里面的东西就像数据风暴一样在她手指周围旋转。“你能下载文件吗?”我问。“没机会。那会引来你从没见过的麻烦。不过我们可以浏览一下。”

“看看,”我对她说。

就好像有人在我眼前放置了一块透明计算机显示屏一样。我仍旧可以看到墙壁和巴蒂的手,但上面叠加了一层耀眼的琥珀色文字,滚动得如此之快,我完全看不清。“你能让它慢一点不?”我问。

巴蒂哼了声,但文本疯狂滚动的速度的确慢了一点,可是还是不足以让我阅读。我想再请求一次,但还是决定不问。巴蒂和我一样清楚我们要找什么,而且她比我更有可能发现数据。我保持了沉默。“你的朋友不是高层对吧?”巴蒂问道。

我试图耸肩。“我不知道,为啥问这个?”

“这些都是分配给她的琐碎工作,”巴蒂说道。“涉嫌逃税的人的熟人。没什么值得让她被干掉的。都是些肮脏的小事情。”

我想起了我那神秘的X干的事情。这件案子里没有什么是肮脏的小事情。

“肯定有别的东西,”我坚定地说。“如果你挖得更深的话就能找到。”

巴蒂没回答,但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谴责。滚动文本再次加快了速度,我知道最好不要去抱怨什么。文本模糊了几秒,然后突然停住了。我听见了从巴蒂齿间发出的嘶嘶呼吸声,她惊讶而沮丧。

“咋了?”我问。

“闭嘴,”这是她现在会说的全部话语,真正的巴蒂的风格。她从墙上抽回一只手插进另一块砖块中,更多文字闪现在了我的眼前,这次是翡翠绿色的,以目录列表的形式排列,但滚动速度太快了,我没法读。她把另一只手抽回撞在另一块砖块上,又是一张模糊的目录列表,巴蒂又发出愤怒的嘶嘶声。然后她把双手从墙上抽回,所有砖块都再度褪色。“淦!”她怒吼道。

一个巨大的红色按钮出现在了我们面前的空中。巴蒂用纤细的手指戳了一下它。

我们回到了现实世界。我坐在巴蒂公寓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握着座位。巴蒂,真正的、宛若行尸走肉一般的巴蒂,蹲在我面前地板上,她那苍白的脸皱起眉。她把接口从太阳穴拔出,将赛博碟板放在了一边。

“那到底特么的发生了啥?”我要求解释一下。巴蒂没回答,只是干脆地绕着接口的光纤。我解开下巴上的带子把这荆棘冠似的玩意儿从头上扯下来,毫不客气地丢到地板上。“发生了什么?”我坚持问道。

巴蒂一下子站起身,开始在公寓里脚步不稳地踱步。离开矩阵回到她的肉身之后,熟悉的偏执的老巴蒂又回来了。“死胡同,”她最终说道。

“什么意思?”

她又倒在了地板上,盘腿坐着,抱着膝盖前后摇晃起来,几乎无法抑制怒火。“记录没了,”她说道。“没有被删除。就是没了。”

这肯定说不通啊。我抑制住我的沮丧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巴蒂,”我喃喃道。“我需要你,伙计。你得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你发现了什么?用简单的词汇,朋友,就像你在跟婴儿说话一样。可以吗?”

巴蒂又继续摇晃了一会儿,我担心我没说动她。但紧接着我看到她的紧张感消失了。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闪过另一个闪光灯一样短暂的微笑。“你知道你的伙计在化身做什么,对吧?”她问道,声音几乎和在矩阵里一样轻松。

“她在那边洗濯窃听来的数据信号。”

“信号增强,”巴蒂确认道。“他们所有的东西都保留了两份,原本的窃听记录和增强版本,对吧?”我点点头。“他们还记录了谁参与了窃听以及案件的情况。”

“那么……?”我提示道。

“而现在这些记录大部分都已经没了。”巴蒂说道。“她手头的原始窃听数据和她的增强版本。”

“被删了?”

“不是被删了,”她坚定地说道。“文件被正常删除时会设置一个删除flag来标志曾经有文件存在并记录下是谁授权了删除行为。但是没有flag,到处都没有。记录就这么消失了。就系统而言,它们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它们确实存在过?”我困惑地说道。

“它们当然特么的存在过。在档案层面上,没有过记录。但深入到存储介质层的话,曾经有很多集群被分配给这些文件,而现在它们处于空闲状态。你明白吗?”

集群对我而言毫无意义,除非你说的是葡萄簇——但我鼓励地点点头。“这意味着什么?”

巴蒂的下巴告诉我她不会再跟我解释这么初级的问题了。“你自个儿琢磨去吧,”她厉声说道。

“行吧,”我叹了口气。“那么文件原本是在那儿的,只是现在不在了。两种可能性。一,有人潜入系统把文件弄不见了。但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非常厉害,对吧?”

“超厉害。”巴蒂确认道。

“那么,可能性二,”我继续说。“孤星自己把文件搞不见了。他们能做到这一点吗?”

巴蒂简短地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他们在掩盖……一些东西。不管怎样,这都意味着这不是什么小事情。我早就知道这一点。”

我疲倦地站起身。“谢了巴蒂。我回家之后再把钱转你。”我朝门口走去。

“威廉·萨克利夫。”

我转过身。巴蒂仍旧坐在地板上看着我。“啥?”我问道。

“威廉·萨克利夫,”她重复了一遍。“是他的数据线路。他的一个伙计正在接受调查,所以他们窃听了萨克利夫的数据线路。”

“那威廉·萨克利夫是谁?”我问。

“我特么哪知道,”巴蒂不耐烦地回答。“你才是特么的调查员。”

我飞速离开了那里,几乎是飞回了我在荒地的狗窝。回家路上我绞尽脑汁想找到这位威廉·萨克利夫的记忆。啥也没有啊朋友。我这辈子从来都没听说过他。但是巴蒂说得对,我是调查员,我可以通过各种渠道找到萨克利夫先生。所谓的死胡同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死胡同。

我的电信机上的指示灯在闪烁,所以我跪在了屏幕前按下相应的一堆按键。屏幕亮了起来,但我看清楚那是谁时,整个房间似乎也亮了起来。

朝屏幕外微笑的年轻女性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是极其富有吸引力,她面部的线条只能说不错,但她棕色的眼睛闪烁着生命的光芒,微笑像阳光一样明亮。

“嘿哟,老哥,”我的妹妹特蕾莎说道。“不好意思,你没接电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希望你一切顺利,还有——”她轻轻耸了耸肩膀,“——我想就这些了。回头见,德里克。”

图像消失后我坐在那里盯着屏幕看了一小会儿,喉头哽咽。特蕾莎总会让我这样,一直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她是我的小妹妹——二十五岁,比我小六岁,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是我唯一活着的家人。但事情远不止这些。

我想起了以前的她,当时我们还是小屁孩。特蕾莎小时候长得又高又瘦,满脸雀斑,膝盖经常擦破皮,会突然间迸发出热情,发出天真的笑声。她是那种富有想象力的人,但对我们两个来说已经足够强大。即便是在我十几岁处于叛逆期的时候,特蕾莎也是我生活中为数不多能让我平静下来的人。我想是她让我保持了理智。但后来我们开始互相疏远。十几岁的时候你必须学会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那就是世界是个黑暗又危险的地方,如果你想活下来你就得面对它。特蕾莎学会了前一部分,但没学会后一部分。相反,她试图将自己和周围世界隔绝开来。她将自己沉浸在书籍、三维片和任何她能做的、可以防止这个巨大的可恶世界侵犯她的现实的事情之中。

世界确实入侵了她的现实,那年我二十二岁,特蕾莎刚好十六岁。我刚好和我爹大吵一架。那天晚上我告诉他说我已经从计算机科学系退学了——实际上我从整个华盛顿大学系统里退学了。他勃然大怒,就像我想的那样,但他并没有对我挥拳,我希望他这么做了,因为那样我就有理由把他的牙打进他的喉咙里。相反,他把暴力维持在了语言和情感层面。当然,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气冲冲走出家门,心里巴不得他死。

我是第二天早上得到消息的。那个蠢货真的特么的死了。在我离开之后,他带着我妈出去兜风,可能是想让她在和儿子丑陋地大吵一架之后平静下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开进了一块被一个自称垃圾场狗群的好斗帮派的地盘,然后——特么的让他下地狱去吧!我爸停下车,他们两人走下车想呼吸一下该死的新鲜空气。那天晚上狗群在外面玩呢,而我的父母不过是生肉罢了。警方报告说他们迅速毙命,我真想相信这是真的。

我艰难扛下了这一事实,但特蕾莎没能挺过来。她陪着我而我尽我所能想让她恢复正常。很明显她从一开始就没法面对这一切,但我骗我自己说她会走出来的,她会好起来的。

然后有天晚上她消失了,没有留言,什么都没有。我几乎疯掉,但到处都没找到她。大约一周之后她才出现,表现得就好像她只出去了一小时左右。我上上下下查看她,但她只是站在那里,拿着它对着我傻笑。

也就在那时我看到了她闪亮的新数据接口和一直延伸到了腰带上的拟感芯片播放器的光纤,特蕾莎找到了个更好地逃离这个世界的方法。

她又跟我一起住了几个月。那段时间里我试图监控她的芯片使用。最初几周她把醒着的多数世界都花在了直接灌进她脑子里的拟感垃圾上。但在那之后,她开始减少了用量。她仍旧在用芯片,但至少她并非我所担心的那种无可救药的芯片瘾君子。我想我对她太苛刻了。我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滴酒不沾的家伙,我压根不许她使用芯片,不许她用这些东西冲淡和逃避现实。(与此同时我基本上是单枪匹马地支持着合成酒精工业。)我把她关得太紧了。就在我准备参加孤星的基础训练的几周之前,我回到家发现她不见了。她留下的便条充分而痛苦地表明她不需要我的说教和装腔作势也能活下去。她找了别处去住,和那些不那么苛责她的人住在一起。这张便条潦草地写在一张纸上,包着她的信用棒。我的小妹妹真的走了。

我试着去找她,在我参加培训之后依旧如此。但即便有了孤星的资源,我也几乎不可能找到无SIN的社会下层人员。大约六个月之后,我仍在找她,但我越来越相信她跟着踏上了我们父母的结局。

然后,她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当然,用的是公用电话,这样我就没法追踪到她。我对她尖叫了一会儿,她只是听着,直到我冷静下来。然后我们谈了谈,达成了某种和解。我们谁也不会为了迎合对方而改变自己的世界观。

但这又什么问题呢?我们当时都找到了我们那时候需要的东西。我有孤星,她有她的朋友——其中一些是嗑芯片的伙计或BTL友,但依旧是她的朋友。我们谈了一下,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成为了朋友。不是兄弟姐妹,不是大哥哥与小妹妹的关系,而是朋友。我们不一样,我们有着不同的观念——我认为她软弱逃避,她认为我自欺欺人,但这都没关系,真的。这是一种古怪的启示。

从那以后,我们每隔几周就会联系一下。她不肯告诉我她在哪里,所以总是特蕾莎主动联系我。可能是怕我做像给她打钱之类的傻事,我确实可能这样。她有两次因为遇上麻烦而向我打电话求助,但都不是太严重的事情。我期待着她的电话,希望我们可以面对面地见面。但是这超出了她的容许范围,而且既然是她在掌控着联络,我就无话可说。

眼下我很高兴她打来了电话。很高兴看到至少有一位金发姑娘的脸不是躺在解剖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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