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主题: 【团报】The Secret Histories: The Lady Afterwards  (阅读 5691 次)

副标题: 在死后,所有人都会被遗忘,长生者也不例外。到那时,他们或我们终将获得自由。

离线 Nithfirith

  • 版主
  • *
  • 帖子数: 375
  • 苹果币: 3
  • 阵营: 守序邪恶
09
« 回帖 #10 于: 2023-07-24, 周一 16:40:14 »
正午 十二时
劇透 -   :
  等你快要开始感觉无所事事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开门的加麦尔让到一边,依然浓妆艳抹的尤金妮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从她的打扮来看,在你们等待的时候她还在不紧不慢地梳妆。
  “久等了,先生们。”她在小桌的另一边坐下来,“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回来了,看来是相信了我说的话?”
  我朝她咧嘴笑:“中午好,尤金妮,真高兴又见到你。实际上,我们昨天还没有使用你教给我们的办法,但绝不是因为不相信你,而是因为我们暂且还,嗯,需要做梦。”
  其实我不知道谢泼德的理由。也许他确实不信,也许他只是直接昏睡过去了。谁知道呢,这不重要。
  我短暂地停了一下,不等她开口,又急匆匆地兀自说了下去:“你肯定也能猜到,我们昨天的梦境比之前还要疯狂。也许我们的理智就快到极限了,但在彻底疯掉之前,我们需要把手头的事情解决掉。为此,我想继续问完昨天那个问题:让我们做梦的那些超越人类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他们就是璨光者吗?”

  “噢,爱德华,你已经自己查到了不少啊。”尤金妮缓缓地眨了眨眼睛,“首先,我得知道这位警官不是防剿局的人。”
  我张开嘴,转头看向谢泼德。“你是吗?”我茫然地问,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谢泼德听见这话,皱起眉,不情不愿地开口:“为什么我会和那些用异教徒塞满我们的监狱的疯子有关系?”
  他居然知道那是什么,真叫我意外。我保持着满脸显而易见的困惑,来回看着他俩,等待一个我可以尽情问蠢问题的时机。
  尤金妮因为这句话而大笑起来。“那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用和他们扯上关系。”她说,“虽然我不认为他们能把手伸到埃及来,但是他们可能不会想听接下来的话。回到刚才的问题——是的,让你们做梦的就是璨光者。我应该问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吗?不,还是算了。”
  她们怎么都这样说话?我挠了挠头:“那这个璨光者,是那个造了灯塔、图书馆和神殿的古代法老那个时代的人吗?你说过他们曾经是人类。”
  “不,不。最近在亚历山大港活动的那个恐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尤金妮依然笑着,“你除了知道一个名字以外,还真是一张令人惊讶的白纸啊。听着,这世界上有不少研究无形之术、追求永生不死的人,而他们之中的成功者被称为长生者。可以说‘璨光者’这个外号属于长生者的一个类别——那些追奉‘启明’并抛弃了肉体的灯之长生者。”
  我对尤金妮给我的评价没什么意见。她说话还挺客气的,我谢谢她。
  “我明白了,尤金妮。如果你不介意我问的话,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我的意思是,我还有挺多没搞明白的地方,但我也不想浪费你太多时间。”

  “像你一样,从别的‘前辈’那里听说的。”她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了一点,“长生者很危险,我们都不会想招惹他们。璨光者倒还好,他们只能存在于梦境之中,除了把人逼疯没有别的本事。你不会想要继续做梦的,相信我。”
  “非常感谢你的忠告。听到了吗?谢泼德,我们今晚不能再做梦了。”我转头对沉默的同伴说,朝他眨眨眼睛。如果他有什么想问的问题的话,现在正是时机。
  “你说的璨光者听起来没办法徒手把黄铜揉成一团,是吧?”谢泼德确认道。
  “他们没有肉体,警探。为什么这么问?你们还遇上了其他东西?”
  “是的。”我接过话头,“如果我们接下来说的东西你不想听,你可以随时打断我,只是别把我们从这里赶出去,拜托。”
  尤金妮把手肘搁在桌面上,靠近了一些:“请讲。”
  “还记得我们昨天打听的那个被绑架的女孩吗?她一直在研究那些古代东西,灯塔和地下陵墓什么的。而我们刚发现这姑娘和生下她的女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那个母亲——就像谢泼德刚说的那样——有怪物一样的力气,生下那女孩的时候体温像岩浆一样。而那女孩……我不知道,我猜她的父亲不是人类。”我回忆着那张笔记上看得懂的字。
  “多稀奇啊。”尤金妮感叹道,“难道那个女人恰好没有毛发、不会变老?”
  “太好了!你真的知道她是什么东西?”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谢泼德忍不住补充道:“我们还没有亲眼见过她。”
  “如果她确实如你们所说的那样,那么她很可能也是一个长生者——铸之长生者,人们称之为‘炽热者’。但是你们还说她生了一个孩子,这孩子还长大了……这可跟正午日落一样稀奇。”尤金妮又眨眨眼睛,“我从未听说过有谁是长生者的孩子。”
  “这么说的话,这女孩甚至可能没有父亲。”我慢慢地说,“至于这个炽热者,就我所知,她也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姐妹。她多半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是那副样子了,那可能是她三四十岁时的事情,我估计。人类要怎么变成炽热者?”
  “抱歉,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然我就没必要缩在这种地方开一家小店了。”她说笑道,“不过,正如我之前所说,长生者都曾是人类。她或许只是其中一个成功了的幸运儿。”
  我摆摆手:“抱歉,尤金妮,忘了这个问题吧,这不重要。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炽热者有什么弱点。我觉得她现在挺想让我们消失的,而我并不打算遂她的意。”
  “她希望你们消失?”尤金妮的声音更低沉了一些,“你真的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我愣了一下:“呃……已经有人开始袭击谢泼德了,我只能推测这是那个女人指使的,你不觉得吗?”最后的问话是对受害人本人问出的。“对了,你介意把那张卡和明信片给尤金妮看看吗?我是说,我们本来也拿这些东西没什么用吧。”
  “至少现在还不用劳烦她本人费心。”谢泼德评价道,“目前为止我们只是一些可以雇人来解决掉的小人物。”他把那张塔罗牌和明信片拿出来,拍在桌面上,推向尤金妮的方向。
  剧院老板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两张卡片上的图案。“象征毁灭的‘塔’。这是你去占卜得到的结果吗,警探?”她拿起明信片,细细端详起上面诡异的图画来,“占卜师有没有让你来我的剧院?这看起来像个巧合。”
  谢泼德昨天晚上没有说清楚这是哪来的,因此我也向他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这估计是袭击者放进我的口袋里的。又或者是我从梦里抓出来的,因为今天早上我这么拿到了一块玻璃。”谢泼德连贯地说了一长串,停下来休息了几秒钟,“然后呢?”
  “‘毁灭’。这一定是死亡威胁。”我执着地咕哝着,“我会在她杀了我之前解决掉她。刀子和子弹可以威胁到炽热者吗?”
  “如果她真的获得了永生不死,那肯定没戏。”谢泼德对你说。
  “这张画叫《农神吞噬其子》。”尤金妮轻巧地把手里的卡片翻转过来,有画那面朝着你们,“我的剧院马上要公演一出基于农神克洛诺斯的故事改编的戏剧。你们不觉得很巧吗?”
  “农神……啥?”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故事,只是立刻产生了最浅层的联想,“这画的是这玩意吃掉它的孩子?它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能和奥……那个炽热者跟她的女儿有关吗?”
  “说不定呢。”尤金妮把卡片放回桌面上,“如果长生者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别的东西,那你只要顺着她的意,躲得远远的,估计就不会有危险了。这边这位警官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躲得远远的人,惹上什么人也不是怪事。”说完,她像是把自己逗乐了一样笑了起来。
  “你联想得太快,这其中缺少了好几个逻辑关键点。”谢泼德突然说,“难道就不可以是我们的老朋友想杀这个女儿吗?”……也不知道他是在逗乐还是认真的。
  “她大老远把我们叫过来帮她做这事?也可以,但我真希望她能把话说清楚。”我摇了摇头,又转向尤金妮,“说到这个,我还需要一样帮助。我会尽量付钱,或者出力做事,只要你开口……总之,你知道今晚在卡特贝城堡的舞会吗,尤金妮?”
  “我听说过这回事。”尤金妮点了点头,“大家都在说那些英国人又要在这座城市里浪费好酒和钱了。原因我就不问了,我猜你想混进去。”
  “是啊。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有可能办得到这件事的人了,当然,如果你说不行,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她想了想,然后答道:“我倒是可以帮你伪造张证明,让你假扮成服务生进去。这在我们这里不是难事。当然,我只负责准备的这部分,之后的事情可就帮不上忙了。”
  “当然,这已经足够了。”我安心地仰倒在靠背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了,尤金妮。我得付多少钱?”
  “如果你想用钱来付的话,我得收你四镑。东西虽小,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可是要花点力气的。”
  我点一点强尼给我的报酬够不够,还能不能有点结余。
  强尼给了你七镑。你刚才给了加麦尔一镑,现在还剩下六镑。
  我爽快地给了钱。
  尤金妮点点头,收下了钱。“过几个小时就好。”
  我看了谢泼德一眼:“我们等会要出去一趟,本地警察可能在找我们。我会尽量完好无损地回来取货。”
  “他们不会派很多人手来找的,不用担心。”谢泼德说。
  “我不担心。”尤金妮笑了,“放心吧,我们想必能达成共识:你们没来过这里。”
  我点点头:“你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尤金妮。在我们离开前,我还有最后几个关于那些怪事的问题……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还能去哪打听了。”
  “都说来听听吧。我也不见得都知道答案,只能挑一些问题来回答。”
  “前几天报纸上登了个鬼火的事情。那是这些怪物……长生者搞出来的吗,还是真像条子说的那样,只是游客看错了?”我先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其实我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谢泼德似乎一直念念不忘。
  “那可能是璨光者正在试图骚扰凡人的证据之一。”她简略地答道。
  “所以璨光者除了干扰人们的梦境,也想把手伸进现实里?他们想做什么?”
  “这么说吧,在盟友的协助下,他们或许可以通过一些和光有关的物件影响凡人……像是灯,蜡烛,镜子。不过这也只能制造一些幻觉,把可怜人吓疯罢了。当然,对凡人来说,疯了已经是很严重的后果了——还不如死了呢。”
  “镜子……”我把头转向谢泼德,“还有灯。这么说的话,我这几天看到灯光的感觉……也和以前不太一样。”
  “我还以为是我的脑子坏了。”谢泼德有点无所谓,“既然不是个例,那就没问题。”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出骨笛的事情:“那你说的这些长生者——璨光者和炽热者,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只是在想,格温德琳……那个失踪的女孩,一直研究那些古代遗迹,到底是因为她是炽热者的孩子,还是因为这个城市里有璨光者的存在,或者……那只是她作为一个凡人的兴趣和愿望?”
  “我不知道,亲爱的。”尤金妮叹了口气,“这么说吧,不同类型的长生者就像是来自不同国家的人。法国人、英国人和德国人在一个房间里会谈些什么呢?什么都有可能谈。”
  我点点头:“那这也是一种关系,我理解了,谢谢你。看来剩下的疑惑还得靠我们自己解开了,你已经给我们提供了太多的帮助。最后的问题:如果我要摧毁一个长生者,会有什么埃及神之类的东西给我降下惩罚吗?我的意思是,除了摧毁这个行为本身伴随的风险,还有什么我想象不到的后果吗?”
  “我没听说过有那个凡人做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你做到了,肯定会有别的类似的人找上你,无论怀抱友善还是敌意。如果你失败了,我会为失去你感到可惜的。”她对你露出微笑。
  “死在异国他乡还有朋友能记得我,那就足够了。”我耸耸肩,“对了,虽然这个在别的地方也能弄到,但姑且还是问一下:你有没有闲置不用的刀子匕首之类的,尤金妮?我只是想少跑一趟而已,如果这会给你惹麻烦,那就不用了。”
  “抱歉,我们现在已经不干这个了,爱德华。这儿可没有武器。”
  “噢,当然,没事。”我站起身,回头朝谢泼德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好拉他一把,“要是你没什么问题想要问亲爱的尤金妮了,那我们就回莫哈兰·贝做些准备吧。”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谢泼德拽着你的手站起来,“再见,夫人。”
  “晚点见。”我愉快地朝她微笑,挥了挥手,带着伤员离开了剧院。
下午 十二时至六时
劇透 -   :
  离开齐齐尼娅剧院时已经是午后了。大街上有不少人,还好没有警察。为了掩人耳目,你们仍然是打车回的莫哈兰·贝。
  等下了车,身边没有其他人了,谢泼德才开口跟你说话:“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把骨笛拿上,晚上去海边吹它,先把那个璨光者干掉。说不定骨笛的主人一个心情好,就教给我干掉奥黛丽的办法了。”我观察下周围,确认安全之后再进屋,“如果你问的是舞会前的安排,我要先去搞把刀,再打听下地下陵墓的消息。如果要潜入舞会,我下午应该来不及做很多事了。你呢?”
  “我得先休息一会。”谢泼德挪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这该死的伤口痛得让我想给随便谁来两拳。我肯定没法去很远的地方。”
  我把从医院顺来的药物一股脑掏出来,放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果你感觉快死了,别要面子,打电话给医院。但别告诉条子我去哪了。”我提醒道,“如果我能活着从舞会出来,我是回来找你吗?别告诉我我得一个人面对奥黛丽,那我可就直接打车去火车站了。”
  “我当然不会在这里干等着。你不会一个人去的,再不济我也会在门外。”谢泼德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但我现在还想不到什么办法……你打算去哪里打听消息?”
  我叹了口气:“赌场,我可以在那里找到强尼。如果我够幸运,他说不定还会恰巧认识一些做地下陵墓那边的生意的人。”事已至此,我也不打算瞒着谢泼德了。
  “所以你昨天也是去找强尼·克劳了。我还没来得及问详细的……他妈的,这该死的伤要影响我的思考到什么时候?”他说着抓过一瓶药看了看上面的标签,“你打听到什么了?”
  “你指什么,地下陵墓?在剧院那会我说过了,那边的地下埋着一个古代神殿,里面放着哪个法老的藏书,很多人想要找到这些东西,但自从前阵子有人在那一带失踪了,地下陵墓就不对外开放了。”考虑到谢泼德现在状态不佳,我又从头到尾把酒店老板说过的信息说了一遍,“但我猜依然有很多人在那附近做生意,不然那家花店的老板也不会跑到那边去买茉莉。”
  在你说话期间,谢泼德吞了两颗药丸。“英国海军。”他提醒道,“你说打听到那辆车是海军的车,也是从强尼·克劳那听说的?我真的很需要知道是哪个混账捅了我一刀。”
  “哦,是的,卡里尔也承认了是这么一回事。今天的舞会是他建议我去的。你在吃什么?”
  “止痛片。某种药效奇慢的吗啡。在它起作用之前,我估计哪也不会去。”
  我顺势看了看那个药瓶:“这么一小瓶够你吃多久?早知道你现在离不开吗啡,昨天晚上我就偷偷拿点了。”
  “什么意思?”
  “强尼昨晚上就是给人搞吗啡去了,直接从政府医院的仓库里搞了两大箱走。”我一脸无所谓地回答。反正他现在连站起来都要我扶,还能被我扶着逮捕我不成?“这买主胃口真大,我都不知道埃及的毒品生意可以做得这么高调。”我评价道。
  “谁会有那么多钱……”谢泼德摸了摸下巴新长出来的胡茬,“会是奥黛丽吗?”
  我没听懂:“啊?你为什么会想到奥黛丽?亚历山大港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有钱人了。莫伊舍·法鲁克医生还有个做大生意的老同学呢。”
  “奥黛丽在用吗啡,那个医生说的。但两大箱不像是一个人用的……说不定你今晚混进后厨会发现他们的酒里都加了毒品。”谢泼德说到这里笑了一声。看起来吗啡确实在起作用……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的笑容:“谢谢你的推理,今晚我会捎点酒回来,以防你一个人太嗨把药吃完了。总之,关于吗啡的事情我会再问问强尼,不过干我们这行的人一般不会轻易交出雇主信息。”
  也说不准,毕竟我已经把洛蕾塔的家事告诉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了。

  “奥黛丽一边找海军帮忙一边找混混帮忙,听起来有点奇怪。”他补充道,“无论你打听到什么,打个电话给我。”
  “行吧,但你猜怎么着?赌场的电话是计时收费的。别像昨天一样在电话里磨蹭,我没剩几块钱了。”
  “不然你还是再拿一条项链走吧。”
  从他嘴里听到这话让我笑出声来:“这可是你说的,警官先生。”说完我就离开了客厅——当然,先去把骨笛拿上,以防万一。
  这之后我又搜了一遍法鲁克家的储物间。这里有医药箱或者任何称手的刀具吗?

  你到储物间的时候发现一个开着的小铁盒,里面空空如也。当然,你也顺利地找到了医药箱——它在很显眼的位置;至于刀具,你一眼看过去没发现任何厨具以外的刀。
  要拿切肉刀,我还不如去城堡后厨拿。我撇了撇嘴,拿上了医药箱,回到客厅,同样放到谢泼德面前。“储物间里的那个空盒子里本来装的是啥,那几张纸吗?”我问。
  他马上就明白了你说的是什么:“是的。估计是故意藏在那里的。”
  “还好你把它找出来了。不然我们现在还被洛蕾塔蒙在鼓里呢。”我随口道,挑了一卷绷带带在身上,然后便上楼搜刮我的预付款去了。
  你像在自己家一样从主卧室又拿了一条项链,然后就出门了。谢泼德还是没把钥匙给你,可能是忘了,可能是觉得你不需要。

  你打车去了赌场。在接近赌场门口的时候,你看见了两个警察。
  条子来这干嘛?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因为昨晚的案子,强尼已经被盯上了。
  我先站在远处观察一下,看看他们会不会进赌场。

  你看见他们在门口说了会话就走了。可能是已经从里面出来了吧。
  以防万一,我又站了一会,确保警察已经彻底从视野里消失,然后才压低帽檐进了赌场,直奔昨天那帮英国人的牌桌附近。
  昨天那伙人不在,现在在这里的是几个游客。不过,你很快就看到强尼从里头一扇写着“员工通道”的门里出来了。他马上看到了你,对你挤眉弄眼了一下子,装作一副忘了什么的样子,又转身进了那扇门——你应该跟上去,大概。
  我也一脸自然地走进那扇门,好像我已经在这座赌场当了五年清洁工一样。
  你走进门后面,强尼在走廊里等你。
  “你来得不是时候,伙计。警察没看到你吧?”他问。
  “我看着他们离开才进来的。他们怎么发现是你的?”
  强尼耸了耸肩。“我猜他们没发现。实际上,刚才他们是来找这儿的老板谈话的。”他压低声音对你说,“就是委托我们干那一票的人,你知道的,像这样的人总要被怀疑一下。”
  “我们的雇主是这家赌场的老板?”我有些意外,“条子这回倒是没找错人,但他们找到证据了吗?”
  “当然是了,还能是谁呢?不过那批货昨天就交给买家了,当然没有任何证据。钱不能算证据,这里可是赌场。”
  “哦,原来我们的雇主和买家是两个人。”我挠了挠头,“那你对买家有所了解吗?”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抱期望,但姑且还是一问。
  “我不知道。你想问老板吗?他也不一定会告诉你。”
  “如果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我就不问了。”
  “他看起来脾气挺好的。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该问的。”强尼说,“话说回来,你有什么需要吗?”
  我摆摆手,决定晚点再考虑买家的问题。“我需要武器。我的刀没了。”我没有详细解释这个“没了”的过程,以免吓到他,“还想问问你对地下陵墓那一带的事情有没有了解,古代遗迹还有失踪什么的。他妈的,谢泼德那个案子还没结掉。”
  “这个简单,我知道家店,你跟他们报暗号就行。不过你不是说那个失踪的姑娘是被人带走了吗?跟风景区的失踪有关系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我认为那姑娘的绑架案和地下遗迹本身可能有关系,而风景区的失踪听起来很可疑。我还没什么关键的证据,所以只能这样到处瞎打听。总之,你有听说过任何奇怪的事情吗?目前为止,我只知道有人失踪了,其他一概不知。”
  “嘿,那地方可是古代的陵墓,还像迷宫一样,换我肯定不去那种地方。我听说以前确实有些人爱去那儿探险,也许你说的失踪的人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了。”
  “好吧,我本来合计你说不定在那一块接过什么活呢。再帮我个忙,朋友,我想用这个跟你换点现金,你看着给点吧。”我把项链拿给他。
  “你要说这个的话,赌场老板说不定真的知道。我听说他也和那些探险家一样对古代文物感兴趣,就是不会像那些傻子一样冒生命危险去挖宝……”强尼一边小声跟你说着,一边对着灯光仔细端详这条项链。接着他数了四张钞票给你。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直接带我见他吧。我会注意点说话的,尽量不给你惹麻烦。”
  强尼点点头,示意你跟上他。他把你带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面,敲了敲门。
  “阿布扎伊德先生,”他用的称呼是一个法语词,“我是强尼。昨天的伙计想要见您。”
  过了几秒钟,你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强尼给你打开门,示意你进去——他似乎不打算跟进去。
  我拍了下强尼的肩膀,朝他感谢地笑了一下,然后就摘下帽子进屋了。
  这间办公室还算是朴素。一个胖胖的、留着一簇卷翘胡子的埃及人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进门的左手边摆了几张椅子。
  “你好。”阿布扎伊德朝你点头致意。
  “您好,先生,很高兴见到您。”我也捏着帽子向他点头,“以免占用您太多时间,我就直说了吧:我朋友受伤了,但不能去医院。他需要吗啡,所以我就来问问还有没有办法联系上昨天那位买家。”说到后半句话时,我压低了声音。
  “啊,吗啡。我知道你的来意了,这位……请问怎么称呼?强尼还没有介绍过你。”
  “爱德华·哈斯,先生,叫我爱德华就可以了。”
  阿布扎伊德捋了捋自己的卷胡子。“爱德华,很感谢你的工作。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坐视不管会伤害我们的新友谊,我确实很想帮忙。不过你也知道,买家总是不方便透露身份的,我也不希望伤害了自己的信誉……”
  “我看出来这让您很为难……这样,我还有另一件事想和您商量。”我话锋一转,“我接到了另一项工作,要去城南的地下陵墓里。我恰巧听强尼提起您对那里的文物也有一些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很乐意为您带一些纪念品。”
  “噢,你真是个有冒险精神的小伙子,爱德华。是的,有不少人愿意花大价钱买那些传说中的遗物。你要是能找到什么,我自然也能找到买家,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报酬。”阿布扎伊德顿了顿,“既然我们现在甚至达成了合作关系,那么我们的新友谊显然也更上一层楼了——当然,我还是不能直接帮你联系那位买家,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人。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这是你自己凭本事打听到的,如何?”
  “当然,先生,我懂规矩。只要名字就足够了,非常感谢您。”我顿了一下,身子稍微前倾了一点,继续恳切地说下去,“至于探索遗迹的事情,您瞧,我本来要和我朋友两个人进去,但他受伤了,所以我们目前所做的准备或许有些不太够。我不会向您讨要更多帮助,只是您这样的大老板一定比我们这种人知道的要多得多。如果您能多少给我一点关于那里的提醒……我想我能把这趟活干得更好。”
  阿布扎伊德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探险家称地下陵墓的某处隐藏着一个秘密入口,通往某座失落的图书馆——他们叫它‘无形的塞拉皮雍’。塞拉皮雍在这里是塞拉皮斯的神殿的意思,这样的神殿不止一个,但是‘亚历山大港的塞拉皮雍’一直是探险家们热衷发掘的隐藏地点。”他解释道,“总之,没人成功找到过那座图书馆。本地人中流传着一句古语:塞拉皮雍在夏季盛放。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我猜现在是一个去探险的好时机。也许你也找不到那座图书馆,但你只要能找到任何能证明它的存在的东西,就足够让那些探险家兴奋很久了。”
  “塞拉皮雍在夏季盛放。”我重复了一遍,直觉这或许会是关键,“我记住了 ,先生,我会尽最大努力的。”
  他点了点头。“回到刚才的话题,那位买家是个自称欧提思夫人的英国女人。她应该是奋进会的贵宾。”
  我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记了下来。我一定在哪听过“奋进会”,是强尼跟我说过的那个俱乐部吗?不,不止如此,我绝对还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个词……得问问谢泼德。
  总之,我先向阿布扎伊德道谢和告别:“我明白了,先生。我和几个英国军人打牌的时候打听到了这位夫人的名字,就是这么一回事。谢谢您抽出时间,我没有其他事情了。那么我就先走了,祝您今天一切顺利,再见。”

  “期待你的消息。”阿布扎伊德说完,目送你离开。
  你回到走廊上的时候强尼还在这。
  “兄弟,你怎么还在这里?哦,对,我还没问你那家店的名字。”
  “这不是担心进展不顺利嘛。”他说完,给你讲了那家店的名字和地址,当然还有那个暗号。
  “阿布扎伊德先生是挺好说话的。我又接了一项卖命的活计,问到了我想问的东西。谢谢你,强尼,你真帮了我不少。如果我有命活到拿到报酬,我要请你敞开来喝顿酒。”我友好地拍拍他的胳膊。
  强尼对你点点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祝你好运。”

  和强尼分别之后,我就去柜台给法鲁克家打电话了。
  和昨天一样,员工帮你拨通了电话,然后才把它递给你。你把听筒贴到耳朵上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对面传来的“你好”。
  “是我,爱德华·哈斯。”简单打过招呼之后,我直奔正题,“你还留着这几天的报纸吗?帮我看看上面有没有关于奋进会或者欧提思夫人的新闻。或者你在哪里听过这两个名字吗?”
  “……你得等我五分钟。”谢泼德说,“如果要算钱就过会再打过来。“
  “好吧,我料到了。我过十分钟打过来,你慢慢来,别在人家家里摔死了。”说完我就挂断电话,付了这次的费用。
  我请柜员帮我看下时间,过十分钟再叫我,百无聊赖地盯着来来往往的游客度过了这段时间,然后重新拨通了电话。

  “前天的报纸上出现了这两个名字。”谢泼德没等你开口就这么说道,接着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没有起伏,估计是在念报纸:“奋进会在周六晚上于卡特贝城堡举办的会员夏日舞会是一场无与伦比的成功。这场交际舞会由弗朗西斯·韦兰上校和欧提思小姐主办。”
  “又是卡特贝城堡。欧提思小姐就是昨晚上‘那个’的买主,是个英国人,我有预感今晚能看到她。”我压低声音,“不知道尤金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的长相,取证明的时候我会再问一下。”
  “这个奋进会是什么东西?”谢泼德问。
  “听强尼说,好像是个英国军人搞的俱乐部。”我嗤笑了一声。
  “好吧。”他说,“还有别的吗?”
  “我还打听到地下陵墓里藏着个神神秘秘的遗迹,叫……‘塞拉皮雍’,应该是这么发音吧,意思是神殿什么的。本地人说这个遗迹的入口只能在夏天找到,也就是现在,大概是这么个意思。”阿布扎伊德的原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但我只记得这些了,“我觉得格温德琳去地下陵墓就是在找这些东西。就算不是,法鲁克医生的墓前摆着从那边摘来的茉莉,这整个事件总归会和这个塞拉皮雍有点关系。”
  一边说着,我一边把话筒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找出格温德琳的作业纸。谢天谢地,刮胡刀被我放在另一边口袋里,这张纸还没被弄烂。

  “我会先记着,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你说卡特贝城堡的舞会?”我问道。与此同时,我又快速浏览了一遍这张纸上的内容,确认格温德琳有没有在这里提到过塞拉皮雍或者别的我们在调查的东西。
  “是的。你总不能现在去地下陵墓吧。”
  “当然不,但是等一下……”我捕捉到了纸上的关键词,放慢了语速,又把这整句话读了一遍才重新开口,“还记得格温德琳的作业吗?我刚刚又看了一遍。你猜怎么着——卡特贝城堡就在法罗斯,就在那座古代灯塔上的遗址上!这下省事了,我真的可以现在就去找那座灯塔了。”说到这里,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语气中压抑不住的兴奋。呃。
  对面沉默了一两秒:“万分小心。注意安全。”
  “谢了,我会的。还有,格温德琳在这份作业里也一直在提镜子啊火光啊这些东西,我觉得她可能也被璨光者影响了。”
  “如果是那个璨光者的影响,那你可得小心别像格温德琳那样被绑架了。”
  “如果有人敢对我出手,我可不会毫无还手之力地倒下,然后在医院躺一晚上。”我意有所指地说,“你的伤怎么样了?如果你还有力气,可以再翻一翻医生的书房,看看有没有我们之前漏看的线索。但别逞强,不行就躺着吧。”
  “不劳你费心,我已经看过了。”他没好气地说。
  “但你刚刚才听说塞拉皮雍和卡特贝城堡的事情。”
  “是的,因为我对神秘学没有兴趣。此外我还记得你说电话要付费。”
  “你说得对,另外我也要抓紧时间去做准备了。那么晚上见,谢泼德,如果我们都能活到那个时候。”
  谢泼德也道了再见,挂上了电话。柜台员工放下表,对你说:“七分钟。”
  我付了钱,然后就离开赌场了。

  等你走出赌场大门的时候,你看到一辆黑色的崭新轿车停在正门前。一个在大热天仍然穿着套装、戴着时兴的费多拉帽的混血男人站在车门边。他也看到了你,向你走来。
  我警惕地停住脚步,绷紧浑身肌肉,准备一有不对就出拳……或者掉头就跑。
  他在你不远处停下来,礼貌地保持了一点距离:“你好,请问是爱德华·哈斯先生吗?”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是谁?有什么事?”
  “我叫费拉菲兹·布鲁诺。”他客气地对你递上一张名片,“方便聊几句吗?”
  我接过名片,没有放松警惕。“不算特别方便,我还有事要做。你如果能一句话说完是最好的。”我回答道,瞥了一眼名片上的内容。
  上面只写着“费拉菲兹·布鲁诺,公关顾问”,这个名字看着不像现代人,倒像是从什么古老的英格兰传说人物。说不定是个假名。而布鲁诺对你露出微笑:“放心,先生,我没有恶意。只不过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可以请您上车吗?”
  这么半天他都没动手,这句话多少还是有点可信度的。但我想起谢泼德五分钟前的提醒,和我五分钟前放下的大话,最终还是拒绝了他:“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应该也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不好意思,我不太想坐一辆来路不明的黑车,要不我们叫辆出租车去谈话的地方如何?”
  布鲁诺有些惊讶,但还是保持着微笑。“您真是谨慎。”他称赞道,“是的,我知道您正在做什么。但是前几天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所以我希望能和您敞开来谈谈。如果您仍然坚持坐出租车,我也不会反对。”
  “你要去哪谈?”我伸长脖子去看主驾驶的车窗户。是他自己开车还是有司机在里面?
  你看到车里还有一个司机。“我想带您去见一个人,哈斯先生。如果坐我们的车的话,在路上我就能把我要说的话说完了。”布鲁诺不卑不亢地对你说道。
  该死,偏偏在我没有刀的时候。不知道我口袋里的刮胡刀够不够锋利,能不能像那些剃刀党用的刀片一样割开人的喉咙。
  我犹豫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你坐副驾驶,我坐后排。”

  布鲁诺对你点点头,走到车旁,拉开了车门:“请。”
  我皱着眉头上了车。
  布鲁诺也上了车。等汽车发动了,他转过头来对你说:“哈斯先生,您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我是奋进会的成员。我们注意到您正在追查格温德琳·法鲁克的下落,这对我们造成了一些困扰,因为她正在我们的保护之下。”
  “噢,亚瑟·谢泼德是不是你们的人捅伤的?”我直接抛出另一个问题。
  “是的。”他坦然承认道,“您得知道,奋进会并不是什么制度明确的协会,只是一个爱国者俱乐部。有一些人急了,犯了冲动的错,而我个人是绝对不支持这种行为的。”
  “我知道了。你要带我见谁?”我心里有一个答案。
  “弗朗西斯·韦兰上校。”布鲁诺又对你露出得体的微笑,“我不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神秘感,所以我会尽可能告诉你细节。韦兰上校对两位非常好奇,希望能和你们当面谈谈。”
  我挑了挑眉:“说实话,你这句话很打动我。那你现在要去把谢泼德也接上还是怎么着?”
  “我把您带到地方就好。已经有其他人在找他了。”
  “好吧。”我仰靠在车座上,“所以这位韦兰上校为什么要‘保护’格温德琳?”
  “有一位女士委托奋进会找到格温德琳。当然,您可能已经查到她是谁了。”布鲁诺解释道,“但是她并没有说下一步要做什么,因而我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况且,我们的新成员们太急了,犯了个错误,招来了警方——当然还有您两位——的关注。如果格温德琳被人——特别是您两位——带走了,那位女士估计不会太开心。我们得确保万无一失。”
  还有的是不开心的事情等着那位女士呢,我心想。“你知道吗,布鲁诺,我们的目的其实也不是带走格温德琳。”我的语气友好了一些,“我们为她的母亲洛蕾塔·法鲁克工作——你应该认识吧?她也是位可敬的英国老太太。只要大家都这样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们确实不是敌对关系。”
  当然,我说这话的前提是肚子上没被他们的人捅一刀。

  “是的,我知道格温德琳的母亲是谁。虽然我很想问您具体在做些什么,但是您也可以不告诉我。”
  “我姑且再问一个问题。既然你已经解释得差不多了,那你的老大还要见我们做什么?见完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已经解答了您的疑问,但我相信韦兰上校还需要您解答他的疑问。”布鲁诺说,“至于之后的安排,我也要等到时候才知道。”
  我开始后悔上这辆车了。不知道跳车会受多重的伤……还是算了。如果事情按最差的走向发展,谢泼德现在已经跟奋进会的人同归于尽了,我还是别那么拼命了。“好吧,布鲁诺,为了回馈你的友善和坦诚,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洛蕾塔生了重病,快不行了,又预见到了某种危险,所以委托我和谢泼德照顾好她的家人。我们此前并不知道那个危险具体是指什么——她没告诉我们——就在这个关头,你们带走了格温德琳,我们很难不误解。”
  布鲁诺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们确实也不知道还有这个因素。感谢您的如实相告。”
  “既然她的女儿这段时间一直在你们的保护之下,你们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情况吗?找你们做事的那位女士,她信得过吗?”我一边问,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布鲁诺的表情。
  聊起格温德琳,布鲁诺露出了更加发自真心的微笑。“格温德琳是一位聪慧的女士。她表现得很正常,独立、自主、充满能量,比大部分年轻姑娘都优秀——”他停顿了一下,“至于我们的委托人,我只远远地见过她,对她并不熟悉。”
  以她的身世来说,这听上去还挺不容易的。我也由衷地笑了:“那真是太好了,想必她父母把她教养得很好。如果韦兰上校没意见的话,我也想见见她。说到这个,上校是什么样的人?他和你一样好说话吗,布鲁诺?”
  看起来布鲁诺确实很关心那个姑娘。无论奥黛丽打的是什么主意,如果她想对格温德琳不利,我们或许能够争取到布鲁诺的帮助。

  “恐怕不是的,哈斯先生。韦兰上校是个强硬的人。”他遗憾地说道。
  我耸耸肩:“这可有点不妙。谢泼德警探的性格也没我这么温和。我希望你们的人能平安地把他带过来。”
  “愿‘时辰’祝福他。”布鲁诺说。
  又过了一会,汽车经过了警察局。你意识到你们是在往更北去。接着,再过了一会,它在一座小型堡垒前面停了下来。你姑且认得这附近的路,部队医院就在离这里不远处。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他们马上就注意到你们从医院里消失了……
  “这是哪儿?”我问,打开车门下了车。
  “请跟我来,哈斯先生。”布鲁诺示意你跟上他,“这是匝赫城堡,在古代曾经被用于城防,现在则由奋进会使用。”
  他没有解释更多。你们两人匆匆通过堡垒大门,门口的看守甚至没有多看你一眼。建筑的内部有点旧,安静得只有你们踩在砖块地板上的脚步声。带你通过一个走廊、一道楼梯和一扇门之后,布鲁诺给你展示了一个空无一人的会客厅。
  “请您在这里稍等。”他说,“我还需要去通知上校他的客人到了。”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现在我单枪匹马,孤立无援,在见到活着的谢泼德之前还是先配合布鲁诺的话吧。

  这里没有钟表,你等了好一会。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虽然可能只有十分钟,但是你感觉像一年那么长),走廊上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听起来有好几个人。
  门被打开了,有人几乎是被丢了进来。好吧,肯定不可能是韦兰上校。谢泼德趔趄了一下,靠着拐杖才勉强站稳,而门在他身后又关上了——你只能瞥见带他来的好像是几个穿着水手领衣服的人。
  警探一动不动地看着你,也分不出来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惊讶还是怎么的。“呃。”他开口说道,“原来你在这。”
  “我刚挂掉电话就被他们堵在赌场门口了。”我努力让自己的遭遇听起来艰难一些,以免他感觉落差太大,“他们说也派人去找你了,所以我没有自己跑掉。你还好吗?”我走近一点,伸出手,以免他在我面前摔倒。
  “不好。我怀疑伤口在流血。”谢泼德在你的帮助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谁能想到他们真的来绑架我们了?”
  我干笑了两下。“你还有药在身上吗?枪呢?你没杀人吧?”我一连串问道,低头看他衬衫底下有没有血渗出来。
  “都有。没杀人。”他含糊地说道,“你呢?”
  你没看到血迹。或许血还没渗透纱布,或许那只是他抱怨的方式。不过你倒是注意到他并没有像伤口开裂了一样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或许吗啡真的在起作用……不,肯定在起作用。
  “嗨,我还没弄到刀子呢。如果这些士兵决定枪毙我们,我只能掏出剃刀来反抗了。”我摇了摇头,“我问过了,昨天捅你的人就是奋进会的人。但他们目前暂时还没有伤害格温德琳。”我猜他跟那几个海军一路上聊得并不愉快,于是把自己问到的消息分享给他。
  谢泼德一边检查伤口的情况一边听你简述奋进会的事情。“我不明白为什么奥黛丽没有行动……她是想把格温德琳放在奋进会里保鲜吗?”他说。
  “我也不懂。我甚至不知道她那个假名是哪来的……我是说,奥黛丽·莲·霍华德这个身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待会再从韦兰上校嘴里套套话吧。等见过这位上校之后,我还想再找机会和布鲁诺聊聊。他似乎是个讲道理的人。”
  “也许她看起来太年轻了,已经瞒不住了……”谢泼德还没说完,你就听到了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我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坐到了谢泼德边上,看向门口。
  警探在门被打开之前住了嘴。一个穿着黑色军服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他快步走到你们对面,像立正一样站住脚步,皮鞋的鞋跟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略显机械化地把身体转向你们,直着背和脖子,像是在俯视已经坐下来的你们,也像是在展示军服上的勋章和绶带。
  “幸会。”他开口说话,声音沉稳如钢铁,“我是弗朗西斯·韦兰,英国皇家海军上校。”
  “下午好,上校。你已经知道我们的名字了,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我看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继续开口。
  “亚瑟·谢泼德……警探。”谢泼德顺着对方的话说道,但语调懒散,还没向你自我介绍时详尽。警探眯起眼睛观察起面前的军人来。
  而海军上校也同样在观察他,只不过那张好像用大理石凿出来的脸像是没有“做出表情”的功能一样完全没有变化。“感谢你对维护大英帝国治安作出的贡献,谢泼德警探。我见过不少战争后离不开吗啡的手下,你该留意自己目前的状况了。”韦兰的视线转向你,“此外,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德国手下。”
  “不劳您费心。如果您真的担心我,也许会想解释一下我身上的刀伤。还有,是的,我确实养了一条德国牧羊犬,叫阿尔伯特。”谢泼德也看了看你,“你看的这位是我的伙伴爱德华,不是阿尔伯特。”
  我向谢泼德回以一瞥。他现在状态确实不太对,甚至会说不好笑的笑话了——吗啡真的有那么带劲?“是的,叫我爱德华就可以,上校。我们俩现在同时为洛蕾塔·法鲁克女士做事,受托照顾她的家人。”我急匆匆地带入了下一个话题,以免这位军官开始质问我一战战场上站在哪一边,语气也因为心虚而变得尊敬了点,“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想见见格温德琳。”
  “哈!”韦兰发出了笑声,但脸上的肌肉几乎没动,这让它听起来像从喉咙里直接发出来的声音,“哈哈哈!你真幽默,警探。”这句话不是夸奖,“我要怎么做,让那家伙来你面前给你亲自道歉?没问题。至于见格温德琳?现在不行。”
  不等你们回答,他就朝着门外喊了某个士兵的名字,吩咐对方带某个人过来。
  “希望你会满意。”他对谢泼德说。
  谢泼德咕哝道:“倒也不必……”
  “你要是没力气的话,我可以帮你揍他。你挑个地方,脸还是肚子?”
  听到你的话,谢泼德笑了一声。不过他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而是对韦兰发问了:“您不热吗,上校?”
  这句话让你意识到一件事:虽然今天就连谢泼德都不再穿外套了,但韦兰上校穿着颇为正式的军装外套,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军帽也稳稳地扣在头上。他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上连半点汗水的痕迹都没有。
  我心下感觉不对劲,但面上还是龇牙乐了起来:“上校是体面人,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
  韦兰没回答这个问题。有人敲了敲门,接着一个神色紧张、脸色苍白的男人进来了,工人打扮,棕色头发,没胡子。
  “是这个人吗,警探?”上校问。
  “……我猜是吧。”谢泼德一副对这种形式化的道歉不在意的样子。
  我明白了谢泼德的意思:他想揍的人可不是这个下手的软蛋。于是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上校接下来要演哪一出。
  韦兰上校踢向那个倒霉蛋的腿,让他整个人扑倒在地,狼狈地趴在谢泼德跟前。你觉得你好像听到了骨头发出的喀嚓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谢泼德也吃惊地往后躲了躲。
  “你欠这位警官一个道歉!”韦兰震声说道,听起来充满怒火,像是马上要炸裂的铸炉。但他的表情甚至姿态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接着你听到那人用颤抖的声音向谢泼德道歉,但听起来那颤抖不是出于恐惧之类的情感,而是源于纯粹的疼痛。谢泼德看了你一眼,试图给你使眼色——但他脸上也没有表情,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深深地看了谢泼德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真没意思,这些上等人的游戏里总是有下等人在受罪,一贯如此。现在我也想揍那位上校的脸了。
  “偷袭绝非高贵之举。在我对你彻底失望之前,滚出我的视线!”韦兰如此训斥道。而谢泼德趁对方的注意力在地上的倒霉蛋身上时,往你这边凑了凑。
  我也把头朝他的方向偏了偏。他有什么要说的吗?
  “长生者?”他只对你说了一个词,尾音上扬,像是疑问。然后他就坐了回去。
  我用细微地幅度点点头,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韦兰的脸。如果他和奥黛丽是同一种长生者的话,应该也没有毛发……
  发际线被帽子遮住了,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假发。眉毛仔细看能发现没有立体感,确实像是画上去的。更重要的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尊雕像,至少从这个距离看过去连半点毛孔看不到。
  “让人毛骨悚然啊,不是吗。”谢泼德嘀咕道。
  那个倒霉蛋拖着一条腿离开了,韦兰的视线回到你们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怒火。
  “让你们见笑了。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他终于在你们对面坐下来,腰板依然挺得很直,“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我叹了口气,再次后悔上了那辆车。布鲁诺啊布鲁诺,你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人干活吗?我把手搭在大腿上:“请说吧,上校,我在听。”
  “我注意到你们正在寻找格温德琳·法鲁克,还在到处打听奥黛丽·莲·霍华德的事情。你们逼得太紧了。”韦兰看着谢泼德,“特别是你,警探。有些答案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为啥我就能知道?他是打算枪毙我再把谢泼德遣返回国吗?我想插话,但还是忍住了。
  “我不为防剿局工作。”谢泼德从和尤金妮的对话那里学来了这句声明,“而且我要知道真相。你最好解释一下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高贵之举社团,几百年来在所有七重历史中保障大不列颠的利益。”韦兰答非所问,但至少是一个新的切入点,“至于你们正在找的人,她的家族成员也曾加入本社团。我们理应对兄弟手足的后裔伸出援手。”
  “可我们也在为洛蕾塔·法鲁克做事啊。”我再也憋不住了,“我们又不打算伤害格温德琳或者怎么着的。洛蕾塔病得很重,说不定快死了,你就不能对她伸一下援手吗?”
  “疾病和衰老是凡人无法避免的诅咒,死亡也是脆弱者不可避免的结局。”韦兰说出这些话来毫不羞愧。
  “所以说洛蕾塔和奥黛丽·霍华德的某位直系亲属也是你们的成员,所以……”谢泼德没说完这句话,只是摊了摊手。
  “她们的父亲。一位忠实的成员。”韦兰如此评价道,“高贵之举从不招收女性,但是奥黛丽有着非凡的天赋,我们愿意向她提供帮助。至于你们的委托人洛蕾塔,她从未向高贵之举寻求过帮助,与我们无关。从这一层面上看,奥黛丽的请求对我们来说更重要。就算你们不打算伤害格温德琳,而我也有理由相信你们不会伤害委托人的女儿——”他停顿了一下,作出了结论:“我也不能让你们见她。”
  谢泼德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的脑子有点跟不上了……”他说,“你有烟吗,上校?”
  “没有。我也不建议你同时使用烟草和吗啡。此外,思维迟缓是摄入吗啡的正常反应。”
  “好吧,那你可别怪我像审讯一样问问题。”警探说,“所以你认识她们的父亲,还是只是听说?你认识奥黛丽·霍华德?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韦兰答道,“我和奥黛丽·莲·霍华德自二十年前起就是朋友。”
  但他看起来也没有五十岁。
  “既然我们不能见格温德琳,那能见奥黛丽吗?”我冷不丁又插了一句。
  “我们没有阻止你们见她,这只取决于她想不想见你们。”
  “行。”我的声音又小了下去。但愿她也别突然想见我们——至少得等我吹过笛子之后吧。
  “你满意了吗,警探?”韦兰问,“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们。”
  “给我一点时间,我得整理一下脑子……你问我的助手吧。”谢泼德指了指你,“不对,我的伙伴。我的失误。”他耸了耸肩。
  “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我瞪了谢泼德一眼,稍微坐直身体,“你问吧,上校。”
  韦兰看向你:“你们的具体工作是什么?也许我们最后会发现实际上存在互不干扰的解决方案。”
  我眨眨眼睛,沉默了片刻。就算他问我政府医院后门那个人是不是我杀的,我都能准备好说辞……但这该让我怎么回答呢。
  “既然你和奥黛丽已经认识那么多年了,上校,那你对她的姐姐有所了解吗?抱歉,我不是在逃避你的问题。只是如果你了解洛蕾塔的为人的话,我接下来的回答大概能更可信一点。”我用另一个问题逃避了他的问题。

  “我不了解。”
  我一脸并不意外的表情耸了耸肩。“洛蕾塔只委托我们‘找到’她失踪的家人,并且从某种危险中‘拯救’她。这就是全部了,上校,我发誓我说的是实话。她不堪在信里告诉我们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又该如何做——她真的是这么说的。至今为止,我们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追逐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目标。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完全理解;但如果你能够听懂她指的是什么,就告诉我们吧。”
  “你们要拯救奥黛丽?”他似乎马上就认为家人指的是奥黛丽,“她能遇到什么危险呢?你们又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够拯救她?”
  “那就再好不过了,上校,看来我们的工作其实没有任何冲突,一切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我加快了语速,音调也因此拔高了,“我们愚蠢地误以为我们雇主的姐妹要绑架自己的侄女,在亚历山大港奔波了三天却一无所获。现在误会解除了,我想我们可以去火车站买票回伦敦了,你说对吧,谢泼德?”
  但谢泼德好像没有听懂你话里的含义。他对你投来一个“你在说什么”式的眼神。
  我朝他摊开双手,又扭头去看韦兰:“我说得不对吗,上校?奥黛丽和格温德琳现在都很安全,一切都好,我想我们已经可以写信给洛蕾塔,让她把我们的薪水邮给我们了,不是吗?”
  “也许只是因为拖欠我们的薪水也不会有任何后果。我们就是有那么不特别。”警探无所谓地说道,“奥黛丽·霍华德想杀了格温德琳·法鲁克,怎么算得上是安全?您知道这件事吗,上校?”
  韦兰沉默了几秒钟,在这期间像一尊雕像。“为什么?”最后他这么问道。
  这次我瞪得更用力了——这傻蛋怎么什么都往外讲?难道大侦探觉得自己的军官同胞有那么值得信任?“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谢泼德,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使劲朝他眨眼。
  “您是在问我为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吗,上校?呃……我想想……”谢泼德按住自己两侧太阳穴。你觉得韦兰想问的不是这个。但谢泼德还是继续说道:“对,洛蕾塔给我们留了个谜语。谜底便是如此。我们确实没有证据,而我有理由相信钥匙在您手上。”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丢脸。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搓了搓手,尴尬地站到了韦兰和谢泼德之间。“不好意思啊,上校,他吃太多止痛片了。”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的脑子没问题。”谢泼德注意到了你的动作。
  “你少说几句行不行?平时没见你这么多话!”我有点急了。
  “我已经是半死的人了,拜托,我只想知道真相!”谢泼德也急了,但用力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半天没说话。
  韦兰一动不动地看着你们两个,等着看你们还有什么把戏。
  缓过来之后,谢泼德再次开口,这次声音有点虚弱:“如果知道答案需要什么代价的话,尽管提吧,上校。我想知道一件事:您是长生者吗?”
  我低声吸了一口气,侧对着韦兰,几乎不敢看他的表情,只是维持着拦在两人中间的姿势等待他的答案。
  “我提的代价你恐怕付不起,警探。”韦兰冷漠地答道。
  “那我就有答案了。”在你看来谢泼德好像在采取精神胜利法,但他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感情,“奥黛丽也是如此。那她的女儿呢?我不太了解你们的事情。再次声明,我不为防剿局工作……”
  他最后这句话被韦兰的声音盖过去了。“等等。”上校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了,“你说女儿。”
  这下我不面对不行了。我转向韦兰:“上校,他是个满嘴胡话的伤员,根本不清楚自己嘴里在说什么。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但我比他讲道理多了,不是吗?我能听懂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就退出这个案子,等他伤好了就立刻离开埃及。”
  韦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一动作流畅得像是在眨眼间发生的。他往谢泼德这边走了两步——也就是往你这边走了两步。
  “告诉我更多。”他如此命令道,你觉得他像一座近在眼前的火山。
  从他站起来那一刻开始,我绷紧肩膀,微屈膝盖,一瞬间进入了准备战斗的状态。我多半打不过从战场上下来的军人,但谢泼德还有枪……
  可他只是提了个问题,所以我最终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真的相信这种话吗,上校?关于格温德琳实际上是奥黛丽的女儿这件事?”

  如果情绪有个量表的话,韦兰上校现在估计正在升温。他变得比先前更有压迫感,像是有岩浆在他体内翻腾(这可能不是一个比喻),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喷发。
  “有证据吗?”他的声音更加冷硬了。这句话是问谢泼德的。
  谢泼德从口袋里摸出那几张该死的纸,努力将身体前倾,用它们碰了碰你的胳膊。
  我无言地接过去,将它们整理成我先前读到时的顺序,伸长手臂递给了韦兰。
  “不要把它们撕坏了。”谢泼德提醒道。
  要不是不敢放松警惕,我真想回头再瞪他一眼。他这会倒知道担心了。
  韦兰保持着那副直挺挺的模样,低垂视线阅读起手中的文件来。说不准他和你谁的姿态更紧绷。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医生的笔记,反正我是没看懂几个字。
  他沉默地看完这些文件,又把第一张抽出来重新看了看。是那张出生证明。上校仔细地看了它很久,久到空气都几乎要凝固了。
  然后他机械地把这些文件递给你。
  看到他的反应,我有点好奇那张出生证明上本来写的到底是什么——先前我完全没打算去辨认那些晕开的字迹。但我还得提防着他突然袭击我和我背后的伤员的可能性,因此只是把这些文件又转递给谢泼德。好奇心可以留到以后再满足。
  “现在你相信格温德琳和奥黛丽中的一人可能有危险了吗,上校?”我试探地问。

  韦兰没回答你的问题。火山爆发了:你看到他拿起他刚才坐过的椅子——那可是一张沉重的靠背扶手椅——丢向一旁,将木门如薄纸一般砸落崩塌。巨响在空气里振动。
  连守在门外的士兵都吓了一跳,但韦兰并没有表现出这之上的暴躁行为了。也许他控制住了自己,不然你们可能会在这里变成碎片。
  “那个女人骗了我们!”韦兰咆哮道,但他的脸没有充血,脖子上也没有青筋凸起,“我就知道——女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事实上,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只是随着他咆哮出这句话,我更不敢顺着那个发展往下想了。
  说不定奥黛丽在纳赛尔医生面前发狂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副模样。我该感谢这些上等人的高贵教养制止了他们顺手撕碎周围的普通人吗?
  看到那张粉碎的扶手椅,我解除了戒备的姿势——这点防备在长生者的杀意面前大概派不上任何用场。“你可以坐我的椅子,上校。”我友好地提议。

  韦兰上校深呼吸了好几下,然后才转向你。“不,不必。”他生硬地说,像是在努力地保持冷静,“孩子的父亲是谁?”
  原来他看了那么久也没认出来那一栏写的是啥。我抓了抓后脑勺:“我不知道,韦兰上校,我们还没查到这么深。我们甚至不知道长生者在什么情况下才可以生出孩子——呃,无意冒犯。”
  “你们查不到?”韦兰质问道,但马上又努力按下了怒火,“如果是个凡人,随便哪条牧羊犬都能查到了。那个女人骗了我们,她有一个孩子……和长生者的孩子。”
  “您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上校。”谢泼德插话道。
  但韦兰没理他。“这是个错误。格温德琳不应该存在。”他说。
  今天是和狗的话题过不去了吗?我有些恼火,但没有错过他的话语。“就我们所知,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个长生者。”我谨慎地抛出信息,“会是那个吗,上校?”
  韦兰沉默半晌,像在思考。“一切都明了了。”最终他这么说,“你们提供的信息尤为关键。”
  他似乎没打算告诉你们他的结论,这让谢泼德做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你是一位高贵而慷慨的绅士,上校,既然我们帮到了你,那总该能够得到一些报酬吧?”我直截了当地问。
  韦兰对你说的好话无动于衷,就好像本应如此,没有其他说法一样。他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请你们先出去吧。”
  我又看了看他的脸,当然,什么也没看出来。我想问他打算怎么处置格温德琳,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走吧。”我对谢泼德说,朝他伸出手,顺便再瞅一眼他的伤势如何。
  谢泼德失望地叹了口气,握住你的手站了起来。你注意到他的衬衫晕出了一点点血迹,但他自己好像没发现。
  “之后还有机会。”我小声安慰他,领着他出了门。

  在你们出门的时候,韦兰上校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叫费拉菲兹·布鲁诺来”。守在门口那个士兵殷勤地表示他会带你们去布鲁诺那儿,想必他也不愿意继续站在这了。
  而等你们走出几步之后,那个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可怕的巨响。很难想象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正好,省得我自己去找布鲁诺了。我没有回头,直接对士兵说:“能找个有床或者沙发的房间让布鲁诺过来吗?我朋友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他看了看你们——这很明显是一句大实话。于是他同意了,把你们带到了一个像是医务室的地方。
  等他离开了,谢泼德才开口说话:“他怎么能什么都不说?”
  “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这些炽热者的情绪似乎比普通人类还激烈,就别在这种时候再逼他们说不想说的话了。”我不想动用自己的存货,直接在这间房间里翻找药物和绷带,“你的伤口要重新处理下。你自己能行吗?”
  “当然可以。”听起来像逞强。
  谢泼德坚持要自己来,但行动相当吃力,于是你也忍不住上手帮忙。不过最终你们也只能做到在纱布外面再叠纱布,姑且只是让血不至于渗出来。
  在你们手忙脚乱地处理伤口的时候,布鲁诺推门进来了。
  “说起来,他也不算是什么都没说,至少我们知道了……”我边固定纱布边说,在听到开门声后又改了话头,“下午好,布鲁诺,真高兴又见到你了。现在几点了?”
  “您好,哈斯先生。”布鲁诺的脸上还挂着那种礼貌的微笑,“已经快四点半了。听说您有事要找我?“
  “是的。问你几个问题,再告诉你一件事。第一个问题,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吗?”
  “当然。不过还是让我们送您吧。”
  “好。但我们也没那么急着走,晚点再说吧。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格温德琳现在在哪吗?不用告诉我在哪,我只想确认你知不知道。”
  布鲁诺停顿了一下,答道:“我知道。”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韦兰上校现在情绪不太好,所以我没有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希望是我想多了,但如果他真的打算对格温德琳做什么,我觉得至少该提前和你打声招呼。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韦兰上校要对格温德琳做什么?“布鲁诺惊讶地看着你。
  “让她消失,也许。”一旁的谢泼德直截了当地抢答道。
  “可能还不会立刻做得那么绝。”我马上补充道,以免布鲁诺也过度激动,“所以我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稍微留意点上校的动向。”
  还好布鲁诺是个冷静的人。“我明白了。”他的脸色变得严肃了一些,“如果两位不着急走的话,请在这里稍等一会。我去去就回。”
  “没问题。”
  我本想让他帮忙找个医生过来,但谢泼德更想要的大概不是救治,而是充足的思考时间。

  布鲁诺匆匆离开了,临走前帮忙带上了门。谢泼德甚至懒得看那边一眼,似乎有躺在这里不起来的打算。
  “现在我们至少知道奥黛丽和那个璨光者的关系了,也许吧。”门刚关上,我立刻小声继续先前没说完的话,“我今晚就要吹响那支骨笛。”
  “现在想来,洛蕾塔可能什么都知道。但还有一些谜题没解开。”谢泼德看着天花板说,“你确定你的打算不会害死你吗?”
  “你刚才非要刺激上校的时候怎么不先问问自己这句话?”我没好气地说,“我问了教我吹笛子的人,她说代价不是死。”
  “我有刺激他吗?”谢泼德发出疑问。
  我感觉眼前一黑。他这句话刺激到我了。我依然压低声音,但语气激烈:“韦兰从奥黛丽和格温德琳坚定的保护者变成恨不得杀了她们,这都是拜谁所赐?要是他真的动手,那你也得不到真相、我也拿不到钱了!”
  他看着你沉默了一会,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很难接受把显而易见的事实丢到一边视而不见。”
  我叹了口气:“还好韦兰没有立刻失去理智。但这样一来,就不知道奥黛丽还会不会参加今晚的舞会了,得想想办法打听一下,以免白跑一趟……布鲁诺怎么还不回来?”
  “对于这种人来说,在这种重要关头翻脸就要丢面子了。”谢泼德不客气地评价道,“刚才的道歉也像在演戏。”
  “演戏?我还以为那是个下马威呢。他能踢断自己人的腿,就能踢断我们的腿。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把奥黛丽给怎么着……我倒不担心她,只是怕格温德琳被他杀掉。”我想起被踩散的茉莉花瓣,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真心实意。
  “我猜你刚才对那个谁说的话也是出于这种担心。话又说回来,那是谁?”
  “呃。”我闭上嘴巴,想了几秒钟回答,“韦兰的手下之一,费拉菲兹·布鲁诺。在你来之前,我发现他人还不错,说不定可以争取一下他的帮助。”
  “所以你认为他会背叛上司转头保护那个姑娘?”
  “我不觉得成年人的世界有这么简单。”我意有所指地说,“但他的立场就类似卡里尔。如果他自己做不了想做的事,就会盼望别人能把这事做了,并且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们就是那个‘别人’。”
  谢泼德没有反驳你的话:“好吧。你长大了?”
  我朝他龇牙笑了下,懒得搭理这么幼稚的挑衅,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至于奥黛丽的姘头,我们也还有可以发掘的线索吧,大侦探。之前都没有仔细确认过,你在梦里见到过多少个发光的人?我记得有一男一女反复出现,除此以外还有一头鹿和一只鸟,还有一大帮子唱歌的人。”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像在回忆。“第一次,黄色眼睛的发光男人和黄色眼睛的婴儿玩偶。第二次,黄色眼睛的发光男人和看不清脸的发光女人。第三次,在第二次的基础上多了格温德琳。”他说,“我没有对鹿和鸟的印象。”
  “噢,那个婴儿玩偶我也见过,我都快把这茬忘了。看来这个发光男人多半就是格温德琳的亲生父亲了,难怪格温德琳也能进到你的梦里。她一直拿着的那把钥匙会是亲生父母的信物之类的吗?”
  “有可能。”谢泼德又想了想,“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让我们做梦的璨光者。他自己的形象总是出现在梦里。”
  “慈父和泣母。”我嘴里冷不丁冒出这两个从梦里摘出来的词,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是说,除了那个男的,还有个总跟他成对出现的女的呢。奥黛丽是破坏了一个长生者家庭、又骗了另一个长生者的感情吗?她可真厉害。”我终于把在韦兰面前憋着不敢说的话给说了,心底一阵畅爽。
  “他们都能永生不死了,还玩这种过家家吗?……算了,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
  “那你有没有梦到过一个笑声像鸟的女人?或者只是她的笑声。”
  谢泼德皱了皱眉。“没有。”
  我又咧嘴一笑:“看来我能拿到骨笛指不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呢。你说,我能不能也混个长生者当当?”
  “我想你也注意到他们的共同点了。”谢泼德不以为然,“他们变成那样之前就很有钱。”
  我的笑容垮了下去。“等布鲁诺回来,我要试试让他帮忙打听钥匙的事情。”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没过多久,布鲁诺就回来了,将你从这个境地中解救出来。他对你们露出抱歉的表情。
  “久等了,两位。”他摘下帽子对你们稍稍欠身,“有些事情稍微费了点时间。”
  “如果你能够相信我们刚才说的,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我对他的态度已经基本不剩什么防备了。
  布鲁诺犹豫了一下。“韦兰上校找我谈话。”他低声说,但语气仍然镇定且礼貌,“我已经尽力说服他不要伤害格温德琳了。她目前是安全的,只不过……只不过,如果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上校一定会做出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这些英国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有话直说?我无力地摆摆手:“那就好,你尽力了,布鲁诺。关于奥黛丽……你们先前那位委托人,上校有说什么吗?”
  “您是说欧提思夫人?”他反问道。
  “是的。”
  “……上校吩咐在今天的舞会上多留意欧提思夫人的行为。此外,他也有些事情要交代。”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谢泼德,“这是给您的东西。”
  “我该在这里打开吗?”谢泼德问道,但看起来并不在意答案。
  “这是舞会的邀请函和奋进会的入会表格。”布鲁诺解释道,“奋进会很欢迎您这样为大不列颠作出不可忽视贡献的绅士加入。”
  我扭开脸,对着墙翻了个白眼。真有意思,今晚有好戏看了。“但他还受着伤呢。”我提醒道,“你们这儿有没有医生之类的能给他好好处理下伤口?”
  “当然。我还注意到警探的打扮有些……自由。”布鲁诺斟酌半天,艰难地找到了一个没有攻击性的形容词,“舞会的着装规范包括了带白领结的燕尾服。您的发型和胡子也有可能遭到其他宾客的质疑。幸运的是,我们会有人手协助您处理这些需求。”
  “这要怪你给我带了套这样的衣服。”谢泼德对你说。
  “你还没把这套衣服的钱给我呢!”我激动地朝他摊开双手,“如果你下次有舞会要参加,麻烦提前跟我说一声,警官,我好去你中意的店里给你偷高级面料的衣服!”
  “没必要争执,两位。”布鲁诺赶紧打圆场,“这些问题解决起来不难。”
  我又瞪了谢泼德一眼,然后才转向布鲁诺,语气平缓了点:“所以他今晚就跟你们都待在一起,对吗?要是没我什么事了的话,我想回市中心喝酒了。”
  “当然,让我送您吧。”布鲁诺对你礼貌地点点头,又对谢泼德说道:“请您在这里稍等,警探。”
  谢泼德正在拆信封,听到这句抬起眼看了布鲁诺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说实话,他看起来比你要没礼貌多了。
  “那我走了。”我对谢泼德打了声招呼,“晚上见。”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
  “等等。”谢泼德叫住了你。你看到他正拿着其中一张从信封里取出来的纸,皱着眉看着。接着他迅速地把这张纸对折再对折,递给了你:“拿着这个,我不需要。”
  我接过来,顺势塞进了裤兜,没有当着布鲁诺的面打开来看。“行吧,大侦探,我帮您处理掉。”我语气夸张地说,“走了。”
  谢泼德点了点头。布鲁诺带着你走出了房门,往建筑物的出口走去。

  “哎,你知道市中心的街口有一家叫帕斯绰迪氏的咖啡馆吗,布鲁诺?那家的味道还挺不错的。方便的话就把我放到那里吧。”我闲聊道。
  “好的,哈斯先生。”布鲁诺应道,“我希望在这里的经历没有给您带来不愉快。我希望上校没有让您不安。”
  “坦诚来说,是有一点——我不喜欢他在我面前踢断别人的腿。但是别担心,布鲁诺,我个人的喜好什么也影响不了。倒是你还好吗?你会不会……呃,我不知道……在你看来,是因为我们的到来才让格温德琳陷入危险吗?”我看向他的眼睛。
  “不尽然,哈斯先生。”他对你露出微笑,“我也有自己的小小考虑,您不必担心我。”
  我眨眨眼。“那就好,布鲁诺,你人还挺好的,我不想跟你对立。”这话基本上来说是真心的,“我再向你打听个事,如果你为难的话也可以不回答:你见过格温德琳有一把银钥匙吗?”
  “是的,她的项链。”他答道。你们来到大门口,于是他暂时中断了这个话题,跟门口轿车里的司机说了些什么话。接着司机离开了驾驶座,走进了建筑物。这时布鲁诺才又转向你,问道:“您认为那把钥匙很重要吗?”
  “或许是吧,但我们还不确定它到底有什么用,我也不想要求那姑娘把它交给任何人。”我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让她知道有人问过那把钥匙的事情……哦,但她应该根本不认识我。就说是谢泼德吧,谢泼德才是那个在调查钥匙的事情的人。就让格温德琳自己决定吧,按你说的,她也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
  他点了点头:“我会尽量在舞会前找机会跟她说这件事的。”
  而被他短暂支开办事的司机这会儿也回来了。布鲁诺为你打开车门,示意你上车。
  我一只脚搭上车,扒住车门,又追问了一句:“今晚谢泼德会和你在一起吗,还是什么别的安排?”
  布鲁诺看着你沉默了一两秒,好像在思考怎么跟你描述晚上会发生的事情。“我会和格温德琳在一起。”最后他只是说了最关键的事实信息,“至于谢泼德警探,我相信他自己会知道要去哪里的。”
  我点点头,对这个答案其实不是特别有所谓。反正到时候我会亲自去找他。“行啦,照顾好那姑娘也就足够了。谢谢你帮我们完成工作,布鲁诺。”我语气轻松地说,朝他挥挥手,然后上了车。
  布鲁诺微笑着与你道别,向司机吩咐了地点,然后目送汽车离开。

  奋进会的车把你载到火车站附近,在帕斯绰迪氏附近的街口把你放下了。通过玻璃门,你能看到咖啡厅的钟显示现在已经接近五点了,是该去见尤金妮的时间了。
  以防节外生枝,我没有进门去见乔治欧斯。不知道警方通缉我了没有……我假装在门口看今日酒水单,等奋进会的车离开之后就直接去齐齐尼娅剧院吧。
  你在车子离开之后来到了齐齐尼娅剧院,现在它已经在营业中了。加麦尔看到你进来,马上给你拉开了通往里间的门帘。
  “下午好,加麦尔。一切都还好吗?”我亲切地打着招呼。
  “下午好。”他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一切都很好。老板已经在等着了。”
  “那我们就去见她吧。”
  加麦尔把你带到之前那个小房间。尤金妮看到你,露出了笑容。
  “你可算来了。”她把两张纸放在桌面上,“这是你的东西。”
  加麦尔说了一声就回去工作了。你看到桌面上还放了一个袋子。
  我也朝她回以一笑:“你不知道我刚才遇到了多刺激的事情,亲爱的尤金妮。有兴趣听听吗?”我走近桌子,拿起那两张纸看了看。
  其中一张是假的临时身份证明,另一张则是假的工作证明。
  “当然了。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大侦探和我遇到了这座城市里的第三个长生者。眉毛是画上去的,不会出汗,发脾气的时候好像正在喷发的火山……另一个炽热者吧,我猜。这个袋子是给我的吗?”我用手指碰了碰那个袋子,抬头问尤金妮。
  “这是你的工作服。”尤金妮把袋子也往你这边推了推,然后凑近了一点,“发脾气的炽热者?你惹上麻烦了?”
  “显然激怒他的人不是我。不过谢泼德也还活着,谢天谢地。这个炽热者——一个英国海军上校——本来和之前那个女人是一伙的,但谢泼德对他说出了她的孩子的事,他就对她反目成仇了。他甚至觉得那个孩子是她和城里那个璨光者生的。”我用讲八卦的语气随意地说着,把袋子扯开看了一眼,又重新系上。
  尤金妮笑了起来:“听起来是一出有意思的戏啊。要是有机会,我想听你详细讲讲。”
  “托你的福,我这不是马上就要去离舞台最近的地方看这出戏了嘛。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把故事完完整整地讲给你听。对了,你觉得城里的璨光者只有一个吗?我和谢泼德之前的梦里都有一男一女在发光,不过那个男人的形象更清楚一点。”
  “璨光者不像炽热者那么世俗,光是出现一个就有我们受的了。”尤金妮说笑道,“我认为只有一个,你看见的有可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人。”
  “想让我看到的人?”我意外地重复道。那谢泼德看到的格温德琳到底是不是她本人就要另说了。“我明白了,这样我们的目标范围就更小了。谢谢你,尤金妮,不过稍等下,再借你这地方几分钟。”我没有急着离开,又从口袋里拿出谢泼德给我的那张纸,展开看看是什么内容。
  那张纸上的潦草字迹展示了几段话,分别是一些引用和一段评语,用语矫揉造作,不像是现代人的习惯:
  “《银之书》:长生者间的异性结合极为危险,‘因为将降临的虽并不必然是天孽,但仍是严重的危险’。《降天祛孽之梦》:纵然是众司辰也惧怕犯下天孽,此等罪行由吞噬其子产生。
  “凡飞升者皆知这般道理。奥黛丽自然更懂。事已至此,无法回头。”
  这倒是解释了韦兰的态度,看来他们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了。我感到一丝轻飘飘的失望,又立刻把它抛到脑后。总之,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韦兰向谢泼德揭晓的谜底了。
  谢泼德是对的,洛蕾塔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但她只担忧自己的姐妹会被惩罚、被其他长生者围剿,却一字未提她名义上的女儿可能会被生母吃掉。
  我又开始为莫伊舍·法鲁克医生和他抚养了半辈子的女孩感到难过,这次却无法轻易丢开这情绪了。
  我清了清嗓子,暂时从表情和声音中压下那股子低落:“好了,我差不多该走了。不过舞会上会有人见过我,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乔装打扮一下,亲爱的尤金妮?比如贴个假胡子、或者化个妆之类的?”

  “这里是剧院。”尤金妮说,“应有尽有。”
  尤金妮用剧院的化妆品给你简单地乔装打扮了一下,把你送出了剧院。这会儿又过去了差不多半小时,但是还来得及在六点抵达卡特贝城堡。
  “祝你好运。”她对你说。
  “谢谢。希望我能为你带回来最精彩的故事。”我由衷地说。和这位可靠的朋友道别之后,我就去另一位好朋友告诉我的地方买一把趁手的刀。所幸那家店离剧院不远,走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报过暗号之后,我顺利挑到了一把比之前的刀更短的匕首。我对店里那些在伦敦很少见到的本地样式弯刀心动不已,但没有把握用好它们,只好作罢。和先前一样,我依然把匕首绑在了小腿肚上,但这次用掉了足量的绷带,确保它绝不会再被外力轻松撞落。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走出店铺,看了看西斜的太阳。该去卡特贝城堡了。

离线 Nithfirith

  • 版主
  • *
  • 帖子数: 375
  • 苹果币: 3
  • 阵营: 守序邪恶
10
« 回帖 #11 于: 2023-07-24, 周一 16:57:15 »
黄昏 六时
劇透 -   :
  出租车带你沿海岸线不断往北,向着颜色逐渐深沉的大海开去。亚历山大港的傍晚相当繁忙,游客在看海,小贩走在回家的路上。车开进了这座城市最北边的小小半岛——终于,法罗斯岛。
  接近卡特贝城堡的地方不方便出租车开入,所以它把你在附近放了下来。远远地看去,那座土黄色的城堡厚实而深沉,像一块低调的石头。很难想象那些人是如何包下了这座古老的建筑的。按尤金妮所说,在对宾客开放之前,你可以直接从正门进去,还会遇到很多和你一样来工作的人。
  真想知道格温德琳梦中看到的灯塔究竟是什么样子……我摇了摇头,努力忽视掉璨光者放进我脑子里的向往,把身份证明和工作证明拿在手上,走向卡特贝城堡的正门。
晚上 六时至十二时
劇透 -   :
  你往里面走的时候果然遇上了三三两两的同路人。你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城堡敞开的大门,路过一段被斜阳的光辉充满的拱廊,来到一扇小门前。一个领班模样的人挨个检查你们的证件,还检查你们有没有带齐东西——结果到了遥远的亚历山大港,你最终又回到熟悉的地方了。
  我很熟悉这个流程,轻松地控制着自己的表现,不要太打眼,也不要出错。
  门后是一个还算宽敞的房间。这里被堆了一些显然不属于十五世纪的物件:储物柜和条凳之类的。甚至还有几面镜子。大家在这里换衣服和做准备。你听见他们在用英语聊天,好像提到了乐队和歌剧什么的。
  我找个角落换衣服,换掉裤子的时候用衣物稍微遮掩一下绑了匕首的小腿,尽量不露出匕首撑起的轮廓。
  你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换好了衣服。服务生们衬衫服帖如纸,马甲雪白如新,打扮得叫人满意,且正在调侃那些大人物的无聊爱好。
  你跟着他们离开休息室,在过道里集合。领班吩咐了一遍工作的注意事项,但其他人表现得都像烂熟于心……也许他们本来就习惯做这个。但目前来说,你没什么问题。
  接着你们被带到城堡最大的那个厅——奇高无比的天花板上雕着几何图形,天光从镂空处洒入,把地毯染得更红了。这里同样塞满了不属于十五世纪的物件,不止那些铺满了整个大厅的地毯:叠成方块的洁白桌布正在那些桌脚有精致雕花的小桌上等着你们;落地的黄铜烛台上有总计上百根蜡烛需要你们在天黑时点燃;不同的小推车上放着的鲜花、银餐具和陶瓷盘子也要放到每个桌子上。红色的幕布遮掩了老旧的砖墙,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正在等待它的乐队。
  刚才的出租车司机说卡特贝城堡几百年前是一座军事要塞,但是你看到现在这儿是一个舞厅。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仗势,有那么一会几乎被迷住了眼,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该做的事和该找的人。我装成还在为面前的奢华景象啧啧称奇的样子,趁机打量厅里的警备力量是如何分布的。
  一开始这里只有一些普通看守,他们在保证没有人偷走那些银餐具或者在盘子上面涂毒。但随着准备工作的进行,你听到舞厅外头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很多人,训练有素,连走路的声音都坚定有力。接着你听到“立正”和“稍息”的口令,而脚步声整齐地停了下来……
  我一边继续做着手上的工作,一边用余光留意门口。
  两列英国士兵在入口处列队,还好他们手上没有枪。不难想象,这些士兵从这儿一路排到了城堡入口。你们开始点蜡烛。
  没枪又如何,我一看就知道自己惹不起他们,真难办。我重新低下头,专注于点亮那些令人安心的火光。
  透过东面墙上的开口(外面似乎是一个露台),你可以看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漆黑的海面传来柔和的浪声。舞厅里倒是金光灿灿、烛光闪耀,让人入迷。

  晚上八点有余,大厅里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弦乐队来了,而服务生和看守都退到了像后台一样的房间里。再过一会儿,厨房的人就把香槟和虾鸡尾酒从小窗口送进来,而你们要用那些被擦得闪闪发光的银托盘把它们送到宾客的手上。
  我开始观察宾客席。有我认识的面孔吗?
  现在只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入场,而已经有尽职的服务生出去了。还没到正式开场的时间。重要人物总是会在最后一刻到——当然,你认识的面孔里有一个不是重要人物。
  那些正在惊奇地打量着舞厅的年轻时髦男女看着像是你之前在赌场和港口看见的有钱英国游客。不让人意外,他们没有理由不加入奋进会。女士们梳着服帖的波浪卷或时髦的波波头,穿着闪闪发光的长裙;男士们无一例外穿着白领结的燕尾服。有些人二十出头就能穿着高档衣服带着漂亮姑娘出入这种地方了。
  等到场上的服务生开始明显少于需要服务的宾客时,我再端上盘子回到大厅,尽力做全场最不引人注意的小人物。
  那些挂着大虾的鸡尾酒杯看起来很奇怪,如果托着这么一个托盘站在厅里估计会很引人注目。等宾客变多了之后你托起一个摆满香槟杯子的托盘走出去了——也许会有很多人来问你要香槟,但他们会在聊天,不会记得你。
  你走进大厅,看到这里已经堆满了穿着军礼服的英国军官,互相说一些场面话。他们的女伴扎堆在一边,摇着扇子,脖子和手腕上的漂亮珠宝在烛光里闪着光。韦兰没在这,布鲁诺也没在这。
  我重复着向这些人微笑、问候以及递上香槟的机械动作,开始感到无聊。还记得我当年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些才迫不及待地干起了现在的行当。

  在一位女士拿着香槟从你面前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像突然出现一样在她身后出现。远远地,在舞台前的一张小桌旁,布鲁诺坐在那儿。你差点没认出他,因为他用发油把头发梳得锃亮。他也在观察人群。
  而在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黑头发的年轻姑娘。她的浅色调裙装比所有人都朴素,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项链。格温德琳·法鲁克,她就在你的眼前了。
  我从见到这姑娘第一眼起就觉得亲切。可能是因为她的打扮,也可能只是因为我听谢泼德和布鲁诺说起过那条项链。无论如何,她还好端端地活着,甚至享有自由,这挺好。比谢泼德的处境都要好。
  尽管熟人的出现有效地驱散了那份无聊,我还是没敢冒险出现在布鲁诺面前。我又回窗口边端满一托盘的酒,然后去远一点的区域服务来宾。我在脑海里回想布鲁诺的发型,开始期待谢泼德今晚的打扮了。

  你留意着入口区域,继续等待。确实有一些宾客拄着拐,但他们穿着军服,是曾受伤的士兵;还有一些宾客穿的是晚礼服,但他们的手杖只是显示绅士风度的装饰。直到大厅四分之三的座位都要坐满了,你终于看到一个难得没有女伴或是朋友的瘦高身影出现在入口处,靠一根手杖支撑着不稳当的脚步,像是随时能被碰倒一样。
  虽然入口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你在人来人往间也看不清楚,但是那人接下来的举动让你完全确认了那就是谢泼德:他在进门后就停了下来,观察着周围,似乎不知道要去哪。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得在他变得太过显眼之前到他那边去,不然今天一晚上我都没法安全地接触他了。我托着托盘往他的方向走。
  你来到入口附近。你们面面相觑。
  他穿着过于正式的晚礼服,头发被一丝不苟地往后梳去,鬓角和下巴被刮得整齐干净。他的拐杖被替换成一根更具有装饰意义的黑色手杖。你还是能认出这是亚瑟·谢泼德。
  你穿着紧绷的马甲,白衬衫的袖口一尘不染,嘴唇上面被贴了假胡子,眉毛也被重新画过。你手上的托盘里还放着好几杯金色的香槟。不知道他认出你没有。
  “晚上好,先生,要来杯香槟吗?”我朝他笑了一下,眨了眨眼。
  他认出了你的声音,像是被逗乐了一样扯起一边嘴角笑了一声。“我和别人走散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在这,他小声补充道,“也许你见过我要找的人?”
  我点点头:“请跟我来,先生,我领您去座位。”我作出搀扶他的姿势,向他凑近了一些,又小声说:“我还没见到韦兰,先带你去布鲁诺那边。”
  你领着谢泼德往布鲁诺所在的方向走。等接近布鲁诺和格温德琳了,他就示意你停了下来。
  “我看到他们了,谢谢你。”他把手杖杵在地上,一副坚决不再往前走的样子,“但是我有一说场面话就会头痛的怪病,很严重。我想先一个人呆一会。”
  我本来也打算再往前走几步就先开溜,以免和布鲁诺直接打照面,但听到他这话还是乐了起来。我看看这里有什么供宾客使用的休息室吗?
  这里没有休息室,倒是你们所在的位置离露台不远。此外,布鲁诺他们的桌子离墙边也很近,边上有张靠墙的小边桌——它的左右各有一个座位,看着像是适合情人说悄悄话的地方。但谢泼德不知道或者是不在乎,用手杖指了指那个方向:“我就在那看着他们。”
  “好吧。我让布鲁诺转告格温德琳我们在关注她的钥匙——就是那根项链,让她自己决定如何处理。但我也听尤金妮说,出现在你梦里的人有可能是璨光者想让你看到的人。你自己多留意。”我压低声音,迅速交待给他最新的信息,然后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如果您想吹吹风、透透气的话,可以去那边的露台,先生,那边会清净一点。”说实话,我不抱期望他能听懂我的暗示。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担心我会错过这里的精彩瞬间。”这甚至不是客套话。
  谢泼德还是坐在了那张边桌那儿。确实是个观察格温德琳的好位置,但托他的福,另一侧的座位将要永远空着了。
  我点点头,随他去了。在他走之前,我硬往他手里塞了杯酒,这样我端起来可以少费点劲。

  宾客渐满,乐队开始试音。很快,他们便奏响了某种像是“正宗大不列颠出品”牌子的乐曲,你分不出来它们有什么区别。
  我端着还没分发出去的酒,找了个距离那三个人不远不近的位置站住了。等节目正式开始之后,韦兰和奥黛丽总该登场了吧?我漫不经心地想。
  在发完手头最后一杯酒之后,你听到有谁大声地说道:“向您致敬,上校!”
  循声望去,你看到重要人物终于出现了:一对男女——也许不是勋章和珍珠最多的,但一定是最耀眼的——走进了舞厅。他们的脸庞完美无瑕如大理石,他们的体态好似希腊神雕像。
  韦兰上校穿着军礼服,不再戴那顶帽子,时下流行的卷曲偏分恰好盖住了发际线,让人看不出来那是假发。他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来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被他挽着的女士像是在梦中,姿态懒散,脚步轻浮,让人以为她会踩到那条深红色的拖地长裙,但并没有。她的手套、披肩、珠宝全都是黑色的,一串挂满黑曜石的头饰压在她闪亮的金发上。你知道那也是假发。
  “还有您,欧提思夫人。”奥黛丽·莲·霍华德——终于。

  我回到窗口拿了新的酒,开始在场内缓慢地游荡,好在这两人落座后找到一个适合观察的位置。
  你看到韦兰在一群军官中停下脚步,和他们交谈起来。奥黛丽对此不感兴趣,独自离开了。她走向了格温德琳所在的桌子。
  我的心提了起来。是时候冒点险了,我对自己说。我也往那个方向走去,小声询问他们相邻桌的客人们是否需要拿一杯新的酒,同时竖起耳朵偷听格温德琳那边的动静。
  奥黛丽在桌边停下来,朝着你这边。她看着格温德琳,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喝了酒的人想要隔着醉眼看清面前的人一样。“很高兴见到你……法鲁克小姐。”她说,“我是欧提思夫人。”
  格温德琳背对着你这边,你不知道她有什么反应。你只听到她礼貌的回应:“您好,欧提思夫人。”她全然不知面前的女人是谁。
  你也听到她身边的布鲁诺起身的声音。“贵安,欧提思夫人。奋进会已经如约安排了这次会面,希望两位能就法鲁克小姐的学术兴趣聊得愉快。”他说了些客套话。

  虽然我不觉得一个磕多了的人能有多高的警惕性,但她毕竟不是人,因此我还是在问完面前这一桌之后开始移动。我毫无针对性地扫了他们一眼,像是不愿打扰他们谈话一样绕开那一桌,直接朝谢泼德走过去了。
  “你能听到他们说话吗?”我小声问。

  “可以。”他同样小声答道,语速尽可能快,“这里风景不错。你可以制造一件让你多停留一会的意外。”
  他说的有道理,但这不是我特意过来想说的事情。“你知道吗?你吃完止痛药听起来就跟她一个傻样。”我憋着笑说,“你能不能自己把酒打翻?我这里有抹布。”
  “我能直接把酒泼在你的脸上吗?”他拿起杯子,“好像不能。我们不认识。”
  “我道歉,我道歉好吧?整个亚历山大港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了。”我慌忙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挡在身前。
  于是他没有选择把酒泼在你的脸上,而是在放下杯子时假意打翻。这个尝试不算成功,演技太假。还好奥黛丽完全不在意身边发现了什么。还冒着气泡的酒在深色木头桌面上漫开了一点,真浪费。
  我又是一连串毫无诚意的“对不起”,手忙脚乱地用托盘下垫着的白布帮他擦桌子。为了拖延时间,我又把托盘连着上面的酒放到桌上,蹲下身擦拭桌腿上和地面不存在的酒渍。做这个动作时,绑在腿上的匕首硌在小腿上,比人造的火光更让我感到心安。

  在此期间,你继续听到了奥黛丽和格温德琳的谈话。
  “……我会把你带到灯塔去的。”不知道之前的话题是什么,奥黛丽现在正在说这个,“我会的。”
  “谢谢您,欧提思夫人。”
  “不必谢。”奥黛丽淡淡地说,半晌又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不必。”
  等你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谢泼德对你说了一句毫无诚意的“谢谢”,而那边奥黛丽再次开口了。
  “说说你自己吧。你是在哪里长大的……你有家人吗?”
  我把垫布弄脏的那一面熟练地叠进内侧,重新垫起托盘。“不客气,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再叫我。”我边说废话边侧耳倾听。
  “我是在亚历山大港长大的,夫人。我的父亲是一名医生。”格温德琳礼貌但生疏地回答,“我的母亲是英国人,我也曾经随她去过英国。”
  “你爱他们吗?”奥黛丽梦呓般问道。
  “是的,夫人。”

  你不得不离开谢泼德面前了,再待下去就会让人怀疑。在你转身离开的时候,你看见奥黛丽说着“失陪”起身,往你这边走过来。
  我像一个真正的服务员那样自然地退到了一边,以免挡住客人们相互交谈。“要来一杯酒吗,女士?”我主动询问道。
  奥黛丽自然地从你的托盘上面拿走一杯香槟,说了一句谢谢。她在边桌的另一侧坐了下来,放下酒杯,看向格温德琳的方向。和她仅一桌之隔的谢泼德看向你,眼神中难得出现了无助。
  “您还想来点什么吗,先生?”我向他微躬下身,尽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幸灾乐祸。
  谢泼德沉默了,想出一句应答的话对他来说太困难了。
  “你——”奥黛丽突然开口,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你们两个都看了过去。她像喝醉了一样轻飘飘地招呼你过去:“你过来。”
  我愣了一下,笑容短暂地从脸上消失了,又匆匆扯出一个微笑,走了过去:“您有什么吩咐,女士?”
  她胡乱地打开手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钞票放在你的托盘上。她的手在抖,动作匆忙,看起来有点像吗啡瘾犯了,也有可能不是。“我需要你帮我取点东西。”她凑近了对你说,“在后台。一个箱子。里面都是一些小玻璃瓶。取一些来。”
  到了这个距离,你才看清她用化妆品粉饰出来的美貌和好气色是如此苍白无力。她的眼睛没有神采,目光不知在何处,精心造型过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鬓角上。
  “没问题,女士,我立刻就去,请您稍等。”我老老实实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心中感慨这两人坐一桌还真是天赐的巧合。

  我带着托盘往后台走,在半路上就收好了小费。我能找到她说的箱子吗?
  你看见了一个眼熟的箱子:昨天晚上你从政府医院里搬出来的。
  “……噢。”我短憋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感叹。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真怕自己笑出声来。我把收集到的空酒杯和弄脏的垫布还给后厨,没发完的香槟和托盘放到了空置的桌台上,接着从那个亲手搬运过的箱子里抓了一把药瓶出来,一路小跑回去。
  你回去的时候,奥黛丽和谢泼德各一动不动地坐在小桌两边,一言不发,都看着格温德琳的方向。这场面有点奇怪,像是他们有什么事约好在这碰头一样。
  这下好了,我的出场让这个场景彻底变成了瘾君子集会。不知道奋进会拿走谢泼德的个人物品没有……刚才忘记问了。我把小药瓶交给了奥黛丽:“还有什么需要吗,女士?”
  “没事了,谢谢你。”奥黛丽漫不经心地答道,像是刻在本能里的应答,而不是真的在意你说了什么。
  谢泼德在旁边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你的注意。“能搭把手吗?”他用手杖敲了敲地面,“我想去露台上透透气,但是行动不便。”
  “这就来,先生。”谢天谢地,原来他听懂了。我照他说的做,扶他去露台“透气”。

  你们来到露台上。夜色中,通明的烛火都被你留在了身后。清凉的海风让你感受到了和烛火带来的平静不同的另一种平静。
  “感觉像过去了一辈子。”谢泼德如此评价刚才的经历。
  “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我故意用对待小孩的口气说道,“刚才忘记问了,你的东西还在身上吗?”
  “部分。”他说,“这身衣服没有能装药瓶的口袋。”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后台再拿一点。奥黛丽估计发现不了。”我无所谓地说。
  谢泼德沉默了一会,最终同意了你的判断:“她确实发现不了。但是目前我更希望保持清醒,除非情况变得需要我们从这里逃跑。”
  “你说的有道理。”从个人角度来讲,如果他磕坏脑子,对我的将来倒是大有好处;但现在我确实还需要一个神志清醒的同伴。“奋进会有跟你说过今晚有什么安排吗?总不会就这样喝一晚上酒吧。”我问。
  “如果要告诉你奋进会说了什么而我又怎么想,那就太费力气了。所以我直接说我的推测了,反正它往往都是对的。”谢泼德没等你同意就继续说了下去,“这纯粹只是一个让奥黛丽接近格温德琳的机会。换句话说,这是她为她素未谋面的女儿举办的舞会。晚些还会有只为格温德琳一人安排的表演,但是当事人并不知情。”
  “表演?是我想的那种普通的表演吗?”我皱起眉毛,“我看了你折起来的纸,奥黛丽不是要吃了格温德琳吗?但她实际上看起来……很想念她。”
  “我不知道。人心没有那么好判断,这也是为什么我讨厌大部分人。”
  我一时接不上话,因为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和他相对沉默了一会,我捡起了上一个话题:“既然这场舞会是早就安排好的,那么韦兰肯定也参与了组织。至少在明面上,他应该不会允许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但奥黛丽打算把格温德琳带到某座灯塔去,我们得留意下这个。”
  “如果是亚历山大灯塔,它早就在这里消失了……”谢泼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皱着眉示意你看身后。
  在你的背后,露台的左手边,亚历山大港北面的海域,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在闪烁。如此耀眼,像是一束火花。它正在缓缓地从被建筑挡住的方向自海上向东移动。
  “那就是那个‘鬼火’?”我实际上并没有在问。答案显而易见。我再观察一会它的运动轨迹。
  光点不断地靠近,但是却在卡特贝城堡的东北方向停了下来。那个方向只有一小块废墟一样的小岛。因为它离这里更近了些,所以它看上去不再是一个小点,而是一团明黄色的球,散发出在你看来不知道为什么神圣而令人向往的光芒。
  “这实在是……”我一时不知如何描述心情,干脆移开了视线,“不行,我不能看那玩意看太久。我会想……不,我不会那么做。你对它有什么感觉,警探?”
  “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谢泼德陈述了他的观察结果。从这句话来看,他似乎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好吧,如果我什么时候着了魔跑向那玩意,麻烦你用枪柄把我砸晕,谢谢。”我叹了口气,“我觉得它看上去特别好,好得不得了,而这念头很显然不属于我自己,只是璨光者让我这样想而已。你说,这露台能算海边吗?如果我现在在这里吹响那支笛子能结束这一切吗?”
  “如果你真的能用它消灭璨光者,奥黛丽可能会在这里把你的骨头砸碎。”
  “她再磕几瓶吗啡就不会了。”我嘀咕道,但并不打算把刚才的话付诸实际。我转向谢泼德:“你缓过来了吗?得有一个人回去盯着她和格温德琳的去向了。”
  “你不能消失太久。我不能跟你一起进去。”他说,“你先去吧。”
  “你可别一晚上都躲在这里。”我说,然后就回去舞厅里,继续徘徊在能够看到格温德琳的区域,当一名尽职尽责的服务生了。

  你回到舞厅里,看到奥黛丽仍然坐在一旁。她呆呆地看着格温德琳所在的方向,手里捏着什么银光闪闪的东西。格温德琳在和布鲁诺交谈,脸上带着笑容。他们像在两个世界。
  我回后台取酒和托盘,在其他区域稍微服务一会,过了一会又回到奥黛丽那一桌。
  你就离开了一会,舞厅的一角已经发生了在你掌控之外的变化。谢泼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格温德琳旁边,而布鲁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奥黛丽还半靠在边桌上,目光呆滞朦胧地看着那张桌子的方向——但看上去没有焦点。两个空瓶子躺在桌上那个有口红印的杯子旁边。
  “女士,你还有什么需要吗?”我问的同时悄悄看下她手里是什么东西。
  你问出这句话之后几秒,她都没有什么反应。你听到格温德琳在跟谢泼德讲母亲的事情。你看到奥黛丽手上捏着一把银叉子——它已经完全变形了,就像一团被捏坏的软陶。“噢,是你。”她轻声说道,听起来很困,“不,暂时不需要了。”
  就算我脑子里本来还有点什么冒险的念头,在看到那把银叉子的那一刻也已经打消了。我可不想落得和它一样的下场。
  我应了一声,离开了她那张边桌,又顺势到了格温德琳和谢泼德的桌边,等他们的对话暂告一段落时再开口询问是否需要香槟。他们正聊到哪了?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留在亚历山大港等圣罗文信托的人来的话,恐怕我现在已经在耶路撒冷陪她了。”你听到格温德琳这么说,语气像是在向信任的长辈倾诉苦恼。
  谢泼德快速地看了一眼奥黛丽的方向,在收回视线时看到了你。于是他的视线在你身上多停留了半秒钟。
  而你眼角的余光瞧见有个高大的身影正往这边走过来。“欧提思夫人。”那是韦兰上校的声音,“到时间了。你该去见见人了。”他在奥黛丽面前站定。他发现了奥黛丽手上的叉子,伸出自己的手挡住了它。奥黛丽没有反应,于是他空手握住了叉子的上半部分,费劲(费劲!)地把它从她手里拔了出来。
  “冰镇的香槟,先生,要为这位小姐拿一杯吗?”我机械地微笑和询问。
  为了不马上把你打发走,谢泼德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你的托盘伸出手。但他又看了一眼奥黛丽的方向,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等等。”他迅速地扫视了一遍托盘上的杯子,“每一杯的水平线都不一样,你们是想让人自己挑吗?”他在没话找话、吹毛求疵。
  “噢,别这样,警探。”格温德琳试图制止谢泼德,对你露出真诚的笑容,自己从托盘上拿走了一只杯子。
  你听到边桌的方向传来两重离开的脚步声。
  “所以,”谢泼德抓紧时机,突兀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你一直把法鲁克夫人送给你的挂坠带在身边?”
  噢,她真是个好姑娘。我感激地朝格温德琳笑了笑,又自然地回头打量双双离开的两个长生者,一时没有要去下一桌的意思。没见过世面的服务生忍不住盯着光鲜亮丽的大人物看,又在好说话的客人面前偷闲,这些事情想必都很常见。
  你感觉到格温德琳又看了看你,似乎对谢泼德无视你的行为感到愧疚。“是的……”她答道,“也不全是因为想念她。她让我一直戴着。”
  我已经完全理解布鲁诺为什么喜欢她了。我收回视线,暗下决心:但凡没落到束手无策的地步,我都要让这个好姑娘活过今晚。
  我假装紧张地看向谢泼德,打算等他再说一句话——再无视我一次,就去下一张桌子服务了。接下来得去继续盯着韦兰和奥黛丽了。

  “我明白了。”谢泼德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藏进了格温德琳的手心里,“这个确实是你的东西。”
  我没有必要偷看他们递交了什么东西,显而易见,我知道答案。除此以外,一个训练有素的服务生也应当懂得回避客人的隐私,因此我朝谢泼德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

  在我去到下一张桌子之前,能在场内很快找到韦兰和奥黛丽在哪吗?
  韦兰和奥黛丽站在舞台前面的桌旁,正在和桌上的人交谈;格温德琳的这张桌子在舞台的一角,离他们也不算远。舞台上传来的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有人正在往舞台上搬东西——许多镜子,在舞台上围了一圈,仿佛把这个本就宽广的舞厅又扩大了一倍。
  上校在说话,而奥黛丽走了个神,又往这边看了一眼。她看到了你——不知道是因为认出了你,还是因为你是离他们最近的服务生——朝你招了招手。
  看到镜子,我有点担忧谢泼德的精神状态;但格温德琳和布鲁诺人都还不错,我只能选择相信他们能照顾好谢泼德……如果他承认自己需要帮助。
  我快步走过去,向她露出热情的笑容:“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夫人?”

  “帮我照顾好这桌的客人,可以吗?”她小声对你说。这话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但应该是让你在这儿把酒送出去的意思。
  你听到韦兰在对其他人说让人忍不住翻白眼的话:“在大英帝国面临严重权力威胁的当下,我们当然要做得更多。希望欧提思夫人的到来能给我们带来确切的力量。”
  我点点头:“当然,夫人。”然后恭敬地依序送上酒——当然,第一杯递到了韦兰手边。但我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看奥黛丽有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韦兰自然地接过酒杯,没有看你。当然,就算他看了,估计也认不出你。奥黛丽等待着,默不作声,视线飘忽的双眼里却好像燃烧着某种激情。你发完了最后一杯酒。
  “敬铸炉。”韦兰举起手中的酒杯。
  围绕在他面前的军官与富豪们也举起了酒杯:“敬白日铸炉!”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绅士们,没我的份吗?演出时间到了——”奥黛丽突然说道,看起来比你喝醉了上火车那天还醉。她拿走了韦兰手上的酒杯,笑着一饮而尽,高高举起了空杯子。她变得有点像比在韦兰面前的谢泼德更疯二十倍:“敬灯塔的陨落!敬我亲爱的贵客格温德琳·法鲁克小姐!”
  舞台上的乐队奏响了歌剧的前奏。

  “灯塔的陨落”是怎么一回事?按照字面意思和她今晚的态度,她和璨光者似乎又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不知道谢泼德和格温德琳聊得如何,到底有没有获得想要的答案……我在心底胡思乱想着,收走了这一桌的空杯。
  你收杯子的时候能感觉到韦兰的脸色不太好。当然,被一个女人打断发言够让人生气的,但是不仅如此。谢泼德非要把真相告诉他,现在舞会上不高兴的人又多了一个。
  “还要再来点吗,夫人?”我问奥黛丽。
  “不用了。”奥黛丽对你说。她目光炯炯地看着舞台:在那里,歌者已经上台,唱着抒情诗;在那里,镜子里映出了台下的她和格温德琳。她像是在自我暗示一般,强调道:“我想保持清醒,直到最后。”
  我欠了欠身,然后离开了这张桌子。我不喜欢刚才那个氛围,这些有钱有势的男人们的声音里有某种让人喘不过气的信念感。就算只是为了做好我当前的工作,我也该回去把空杯子换成斟满的酒了。
  回到后台,我又看到了那个箱子。也许在其他人眼里没那么显眼,但我实在是很难忽视掉它。显然,奥黛丽所谓的“保持清醒”只是嘴上说说而已,除非她能离得开这些小药瓶。我左右看了一眼,趁四下无人的时候揣了一瓶在裤兜里。以防万一。


  这次我少端了几杯酒,然后脚步匆匆地去往格温德琳和谢泼德的桌边。还好我的手腕没有忘记如何保持平衡、不洒出一滴酒。我的搭档还在那儿吗?布鲁诺回来了吗?
  你走出来的时候,台上又多了一个演员。一男一女对唱着,听起来像是些情情爱爱的话题,烈焰爱上灯塔什么的。他们的身影在围成一圈的镜子里额外分出了六重。
  谢泼德还坐在那,一个人喝着酒,注意力没有分给台上的歌剧;他看起来已经耗尽了精力,又或者是完成任务后已经没有足够的紧张劲让他忽略疼痛了;总之他看起来很累。布鲁诺已经回来了,假装欣赏台上的表演,实则在偷瞄格温德琳全神贯注的侧脸。格温德琳认真地看着台上的演员,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的唱段;那应该是她感兴趣的内容。
  同样看着格温德琳的还有站在不远处的奥黛丽。她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但那是和谢泼德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看起来……很孤独。
  我没有兴趣盯着看格温德琳或是舞台上的任何人,只是走到了谢泼德边上,瞎指了一个方向:“先生,那边有位客人让我转告您几句话。”接着我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你已经说完了要说的话,一会就在露台见吧。”
  “知道了。”谢泼德答道,“该死,你们这里没有威士忌之类的烈酒吗?我真需要一些止痛手段。”……好吧,至少这句也不是什么不能说出来的话。问一个服务生这种问题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去帮您问问。”我找了个恰到好处的理由离开了桌子。走远前我听听背后的动静,格温德琳和布鲁诺有没有说什么?
  你没听到他们说话。也许格温德琳太专注于倾听了——你能听到烟雾、镜子、灯之类的词汇或者它们晦涩的同义词,正如她作业中提到的梦中的亚历山大灯塔。
  也不知道布鲁诺有没有乐在其中。我这样想着,装模作样地去后厨问了烈酒的事情。
  他们当然没有烈酒,今天能提供的酒类在一开始就确定了。谢泼德恐怕要失望了。等你离开后厨的时候,你注意到他已经不在桌前了。

  你来到露台的时候,发现这里不止一个人。一对爱侣在这儿吹风,对着海面上的小光点指指点点,说着笑。那里的奇怪光亮更多了:那团光球像一盏灯,一堆篝火,旁边飞舞着比它更小的零星光点。
  谢泼德靠在栏杆的一角,看到你来,对你挤了挤眼睛,示意你靠近点。
  我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药瓶:“没有威士忌,只有这个。先给你一片,别吃太多。”
  “先给我一片?这是在对付小孩吗?”谢泼德小声抱怨,似乎格外不想让其他人听见——虽然那两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年轻人估计完全没注意你们。
  然后我就把刚才韦兰、奥黛丽和其他权贵的所作所为简单讲给他听,只特意强调了那句“灯塔的陨落”。
  “我怎么看都觉得奥黛丽深爱着自己的女儿。也许要吃掉格温德琳的不是她妈妈,而是她爸。”我不愉快地皱了皱眉。是啊,抛弃孩子的向来都是父亲,深爱孩子的那个人总是母亲。无论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都是如此。

  他看了一眼那些光点的方向:“那些可能也是她亲生父亲造成的。”
  “你从格温德琳本人那边问到什么了吗?”我切入正题,“她研究了这么久灯塔,总该知道点什么吧。”
  “她没跟我说灯塔。”他说,“也许是因为我已经到了让人觉得我会指责年轻人在发疯的年纪。”
  “她不说你就不问吗?”我震惊地抬高了点声音,“算了,那她说了什么?那把钥匙?”
  谢泼德皱了皱眉。“我尽力了。她跟我讲了很多客套话……太多了……”他叹了口气,“但她确实见过我,战前,还是个小孩。我没记错,那时候她已经从洛蕾塔那里得到那把钥匙了。可惜,她也不知道钥匙能打开的东西是什么。”
  “她真是个不错的小姑娘。不管奥黛丽或者那个璨光者想做什么……我想让格温德琳活下去。”我说。
  接着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跑题了,手握成拳头在嘴边咳了一声:“你说那钥匙是洛蕾塔给她的,我感觉不是太好——洛蕾塔不见得真的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去爱过。见鬼,要是奥黛丽没那么疯疯癫癫就好了,有好多问题本可以叫她回答。”

  “我很难就此作出我的判断。”谢泼德又在把思考的内容说出来了,“还会有谁知道那个瓶子是什么?”
  我想了想:“我可以问问这支笛子的主人,但她只有在笛子吹响后才会现身,所以暂时指望不上了。”我本来打算把所有没找到答案的问题都留给她的,反正她看起来不会被激怒并且撕碎我,最多骂我的问题很无聊罢了。
  “很难解释洛蕾塔临行前把二十年前就决定留给格温德琳的东西藏在那个石狮子里面……”谢泼德还在自言自语。
  我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也没想通。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也只有洛蕾塔或者奥黛丽本人能够回答:为什么这家人在相安无事度过了二十年后,奥黛丽突然想起来冲进法鲁克家翻找那张出生证明?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那个璨光者跑到马耳他给她托梦了吗?”
  “有可能。他们还有可能有其他交流手段。说到这个,如果璨光者真的只能制造梦境,我也想不明白他们的孩子是哪来的……算了。”
  我下意识想到一些不够体面的东西,咧嘴笑了起来。
  谢泼德看着你:“你在笑什么?”
  我耸耸肩:“在笑长生者也会做春梦。现在他们在我眼中已经不剩一点神秘感了。”
  “谢谢你,现在会这么想的人又多了一个。”谢泼德深呼吸了一下,像是一个清空大脑的准备动作。接着他又说道:“我认为奥黛丽可能认得我们,只不过以她现在的状态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那我希望她再多保持这个状态一会。被长生者记住听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我想起谢泼德今天早些时候在韦兰面前的杰出表现,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来,“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谜底已经揭晓了,洛蕾塔确实想要守护奥黛丽的安全,奥黛丽没理由防备她和她请来的帮手,不是吗?即使她怨恨法鲁克夫妇从她身边夺走了女儿,但她自己应该也知道这是在帮她,她本来不该生下孩子的。”我想起谢泼德下午塞给我的那两张纸,虽然讲得神神叨叨的,想表达的意思倒是一目了然。
  “她看起来很不稳定,我们总该小心点。”谢泼德不知道是没察觉到你话里的意思还是怎么的。不稳定的肯定不止奥黛丽。
  “好吧,这倒说得没错。”他提醒我了,我也要小心点他才对。我扭头看了看大厅里:舞台上有什么新花样吗?
  女演员的嘴巴长得很大,也许正在唱高音,只不过露台的风把声音都吹散了。她伸出手来。你听到谢泼德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很惊讶似的。
  “怎么了?”我回头看他。
  他眨了眨眼睛,半晌才答道:“不,没什么。只是幻觉。那些镜子……”
  他还没说完,你就发现就移开视线那么一会,海面上的光点就变多了。海面上倒映着光,让它们的数量变成了两倍,像许多星星。
  “那就别看镜子了。”我用手肘轻撞他,指向海面,“哎,你看那边,那些光点越来越多了,感觉很不对劲。我们回去分别盯着奥黛丽和格温德琳吧。别让她俩单独去什么灯塔。”
  谢泼德没有表示反对,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对了,你找机会再问问格温德琳灯塔的事吧。”我提醒了一句,然后就先回大厅去了。

  拿上托盘和酒之后,我再去舞台前的区域转一圈,让奥黛丽保持在视线范围内。

  你们先后回到会场,各就各位。在一段二重唱之中,奥黛丽终于再次走向了格温德琳。
  我走到不远处的墙边站住,看着那母女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绷紧了神经。
  奥黛丽在桌边停下来。格温德琳转过头看向她,但她没说话。
  台上的唱段戛然而止,这重新吸引了格温德琳的视线。戴面具的男演员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仿佛要杀死面前的女人;穿着古代服饰的女演员假意倒在地上,她的身影从六面镜子中坍塌。有那么一瞬间,你感觉在突然变空了不少的镜中画面里似乎有什么不应该在那里的东西,却在你来得及看清之前消失了。
  “结束了。”奥黛丽低头看着格温德琳,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接下来的无聊舞会和我们无关了。”
  格温德琳也抬头来看她:“欧提思夫人,这就是您要让我看的,灯塔的……”
  “跟我来。”奥黛丽说,努力维持平静的声调中还是出现了急迫的痕迹,“快跟我来。”

  正戏要上演了。我小声叫住附近的其他侍者,让他帮我把托盘和酒拿回后台。“有一位腿脚不好的客人让我带他去门口。”我解释道,指了指谢泼德的方向。我顺便看一眼,布鲁诺和谢泼德在哪?他们在做什么?
  布鲁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格温德琳的身边,尽管他假装自己也在欣赏表演,可是他听到奥黛丽——“欧提思夫人”——的话时还是忍不住看向了格温德琳;谢泼德回到了一开始那张小桌旁,但他肯定能听见奥黛丽的话。
  格温德琳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
  布鲁诺这回有点惊讶了:这个情况他不能阻止,但也不能不阻止。他只能对奥黛丽发问:“欧提思夫人,舞会还没有结束,您要到哪里去?”
  奥黛丽没有顾得上回答,她拉着格温德琳,迈出了第一步,方向是大厅入口。她看起来如此激动、如此喜悦,就好像走出那扇门之后她就再也不用等待了一般。可疑的热情让她看起来不像在牵着自己的女儿,而像是在邀请别人奔赴另一场盛宴。
  而谢泼德的反应就不止惊讶了:他看到这一幕时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是他却没能迈出脚步,勉强靠着手杖的支撑才没有跌倒;他忍耐着疼痛,尽可能发出了声音:“格温德琳!”
  这一声呼唤引起了韦兰上校的注意。
  格温德琳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声音的来源,一时没有迈开脚步。可是奥黛丽拉着她——那个力大无穷的铸之长生者拉着她。即使奥黛丽可能已经在克制自己的力度,格温德琳也还是被扯得踉跄了一下。
  我的视线在这几人之间转了转,最终还是快步走向那对母女,跟上去低声询问:“女士,您要离开舞会了吗?需要我为您叫车吗?”
  奥黛丽因你的询问而短暂停下了脚步。“不需要。”她答道,“我在赶时间。”这两句话听起来没有什么因果关系。
  她们不坐车,直接走过去?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回头看了谢泼德一眼。他站稳了吗?
  格温德琳也抱有和你相似的疑问:“请问您打算怎么……”她的声音随着奥黛丽拉着她离开远去,你没听到奥黛丽的回答。
  谢泼德已经站稳了。他和布鲁诺一样,一副想要追上去的样子。但是他们都还没有行动。
  到了这种时候,我已经无所谓布鲁诺能不能认出我了——反正我是要去救格温德琳,这一点他总能想通吧。我几步并作一步,又来到谢泼德身边:“请小心,先生,我来扶着您!”接着我压低声音:“我觉得我们该抓紧时间追上去。”
  “我现在的样子可跑不快!”谢泼德同样低声说,“你还有别的办法拦住她们吗?你那笛子难道只对璨光者有效——”
  “妈的,我总不能在这里吹笛子!快不快都先追再说。”我又急又恼,抓着谢泼德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同时扭头去看韦兰的反应。能不能指望他拖住奥黛丽?
  你转过头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韦兰收回自己举起的手。他像石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看着大门的方向。
  谢泼德还在念叨着:“我的意思是我会给你拖后腿……”
  就在那抹红色的身影接近大门之际,门口的士兵列队突然往过道中间走了一步,像一个方阵一样挡住了奥黛丽的去路。
  “你不应该现在离开,欧提思夫人。”韦兰铿锵有力的发言打断了宾客们的窃窃私语。
  奥黛丽先是有些惊讶,但马上就失控般大叫起来:“没有人能阻拦我们!”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得不跑起来的时候我会立刻撒手的。”我回答道。趁着奥黛丽暂时被拦在门口、满场宾客的注意力也都被这出闹剧吸引,我架着谢泼德沿墙边向门口的方向追过去。
  你们两人往出口方向赶去的时候,奥黛丽拉着女儿直接通过方阵的尝试失败了——她被不知道哪来的枪口逼了回来。你曾经担心过这件事,但它没有发生在你身上,反而发生在了奥黛丽身上。命运多么奇妙。
  “各位,很遗憾这件事发生了。”韦兰上校继续说道,“但我们现在已经有十足的把握,相信欧提思夫人是前日绑架案的主犯。”
  “你背叛了我!”奥黛丽压低嗓音低吼道。
  “不。”韦兰说,“你背叛了我们。”
  我犹豫着放慢了脚步。如果他们真的在这里开打,我很担心士兵的流弹会打中附近的我们或是格温德琳。真不该给奥黛丽那么多药,我有些懊悔。我看看大厅里除了正门以外还有别的出口靠近我们吗?
  大厅只有一个出口,你们出不去,奥黛丽也出不去。她松开了格温德琳的手,随手将最近的黄铜烛台推倒在地上。蜡烛在地毯上烧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
  但这对奥黛丽来说还不够,她继续将自己附近的烛火丢向已经被烧出一个洞的地毯,试图在这里引起一场大火。
  “让我们离开!“她在一些宾客的惊呼声中大喊道。
  我放下了谢泼德的手臂:“她松开格温德琳了,有机会。你先自己站好。”说罢我又往前走了两步,从墙边朝格温德琳招手:“小姐,那边那位小姐!”
  惊恐地从火焰旁退开的格温德琳花了几秒才意识到你在叫她。她往你们这边看过来,而谢泼德趁此机会再次朝她喊话。
  “格温德琳,过来这边!”
  格温德琳没怎么犹豫:你们这边暂时安全,而谢泼德是一位警官。她朝你们的方向快步退后,离开了那片混乱。
  “谢泼德警探!”她有些慌张,“我不明白……”
  我密切地关注着奥黛丽那边的情况,没空和这位好心肠的小姑娘细细解释来龙去脉。“你觉得布鲁诺能照顾好她吗?”我在问谢泼德,“还是我先把你们带到后台那边避一避?”
  “我不相信奋进会……”谢泼德把格温德琳拉过来,“我们该找机会离开这里!”
  “那唯一的出口就是正门了。”我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他的想法,只是继续看向门口。
  也就在这时,伴随着不知道谁的尖叫声,火焰终于在大门附近蔓延开来。其他服务生匆忙地赶来,试图灭火;奥黛丽在这片混乱中试图脱身。她抬起头来环顾身边,才发现格温德琳已经到了你们这边。
  “快过来!”她呼唤道,“我们该走了!”
  格温德琳慌张地往谢泼德身后退了一步。她当然会害怕——她不知道站在那里的是自己的母亲,只知道她是一个喝醉了(或者嗑了太多吗啡)的陌生女人。
  走?她打算怎么走,直接穿过门口的火焰?好吧,也许炽热者确实做得到,可我们不行……我才意识到这大概正是她放火的目的,而不只是单纯的发脾气而已。
  平心而论,我或是谢泼德都没有足够的能力拦在一个长生者和她的目标之间。我一时想不到什么对策,只是在原地盯着她的动作。“你的枪可能比我的匕首会稍微有用一点。”我尽力用轻松的语气对谢泼德说,“做好准备。”

  “该死。”谢泼德匆匆拔出藏在后腰处的左轮手枪,“我只有六颗子弹。”

  奥黛丽有些迷糊。她露出了不知是震惊还是困惑也不知是愤怒和悲伤的绝望表情,朝你们这边走来:“格温德琳,你为什么要害怕?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她走近了,进入了就算警探决定开枪也不会被过度追责的距离。你们绷紧全身神经,准备随时出手保护自己和格温德琳——
  就在这时,你们听到还有谁在喊格温德琳的名字。接着,几乎在奥黛丽被一个快步接近的身影挡住的同时,有人跑到了你们身边。
  奥黛丽被赶来的韦兰上校一把拦住了。
  布鲁诺冲到你们之间,挡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闹剧也该结束了!”韦兰的声音充满愤怒,“你将要付出代价。”
  “趁现在快跑!”布鲁诺急切地对格温德琳说,“我会帮你拦住他们的!”
  “现在我相信英国人里确实还有真正的绅士了。”我咕哝了一句,然后扯掉了那贴在嘴唇上面的假胡子,接上了布鲁诺的话,“我和你一起离开这里,格温德琳。之前都没机会自我介绍,我是爱德华·哈斯,洛蕾塔请来的帮手,和谢泼德警探一样。”
  格温德琳来来回回地看了看你们几个,看起来完全慌了神。“我……我不知道……”
  “他说的是真的。”谢泼德举着枪,视线不敢离开奥黛丽半点。
  “哈斯先生!”布鲁诺听到你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我希望您能保护好她……走吧,格温德琳,该走了!”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你的脸上。她犹豫了一小会,时间短到只够韦兰将奥黛丽推开半步。“好的。”她点了点头,脸上的慌乱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与你对视的坚定的眼神,“我相信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我一定会追问到底的——但现在,我们走吧。”
  “好姑娘。”我随口称赞道,朝着谢泼德和布鲁诺点点头作为暂别的信号,随后就直接向门口走去。走出几步后,我侧头看向格温德琳,脚步没有停:“格温德琳,我需要你再相信我一件事:等我们跑到门口,你就闭上眼睛直接冲过那些火,你不会有事的。”
  “我明白了——”
  这姑娘可真是胆识过人。她多半并不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尽管如此也能毫无动摇。作为男人,我可不能输给一个小姑娘——我咬咬牙,没再看她,目视前方的火焰,用手臂掩在脸前,向门外冲去,准备好一脱离起火的范围就在地上滚掉火苗。
  你冲过了门前那团火焰,扑在门外的砖地上。你首先感觉到的是灼热的温度,但一开始没有其他任何感觉;接着地面冰凉的感觉与扑倒的冲击力从接触点开始传遍你的身体;最后,你终于感觉到了被火苗掠过之处的刺痛和摔倒时皮肉的疼痛。
  你听到一个脚步声跟了出来,也听到制服摩擦的声音。等你短暂模糊的视野恢复时,你看到格温德琳在门外站稳脚步,她身上的白裙子还燃着几点火星。你还看到有几个士兵用枪口指向了你们。
  “格温德琳?”这是奥黛丽的声音。
  “让他们离开!”这是布鲁诺的声音。
  “你疯了吗,费拉菲兹·布鲁诺!”这是韦兰的声音。
  我顾不上什么礼仪,一把捞起围裙垫在掌心,直接按在她的裙子上,按熄了那些火星。趁着那些士兵还没搞清楚该听谁的命令,我轻拍了两下格温德琳的手臂:“能跑吗?我们去海边!”
  格温德琳已经适应了这个局面,没有再问你为什么要去海边。她点了点头。
  那些士兵没有对你们做出什么反应,于是你们两个朝外跑去。也许奥黛丽会追出来,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确认的时间了。你一路穿过那条洒满月光的古代拱廊,格温德琳尽力地跟在你的后面。
  “你可以跑慢点,我先过去!如果你找不到我了,就叫我回来找你!”我回头喊道。时间紧迫,我越快吹响笛子越好。他妈的,我甚至不知道吹完笛子会发生什么。
  你来不及看格温德琳到底有没有点头,但她也没什么理由不同意。你冲出了城堡大门。
  晚间的冷风扑面而来,吹乱了你的头发。风中带着咸腥味,海岸就在不远处。卡特贝城堡的三面都是大海,但到处都是崎岖的岩壁,唯有东侧有一条小小的坡道,通往低处的栈桥。栈桥上点着火盆——什么时候点上的?你刚才和谢泼德在露台上的时候能看到这个方向,并没有看到火盆的光亮。栈桥的尽头停着一艘船——这又是什么时候来的?称得上是华丽或梦幻的光点围绕着那艘船,像是无数的萤火虫。
  这幅场景看起来像极了陷阱,和种种危险打交道的经历让我心中警铃大作。但考虑到璨光者暂时还不能把手伸进现实,我更愿意相信它是奥黛丽给自己准备的。总之,我掏出骨笛,一步不停地走向那艘船,准备好等格温德琳追上来就把船开走。
  随着你接近这艘船,那些光芒变得更加强烈。等你来到海边的时候,你眼中的海面已经充满了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河流,山丘,刀刃组成的阶梯通往不可知的高处;圣堂的剪影,铸炉的火焰,某个比例显然不对的巨大塔顶——它们全是由光组成的。这些东西让你的身体和心灵感受到不受控制的恐惧与激动。
  我真的一步也没停吗,即使那些幻影的刀尖已经扎穿我的脚掌?我不知道。我现在头晕脑胀,已经分不清方位,也失去了距离的概念,手脚的知觉几乎不再归属大脑来掌管,因为我此刻的全部意识都聚焦于光、光、光——
  不,这不对。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的某个角落苦苦抵抗:光是虚假的,光不是现实。璨光者不在现实里。睁开我的眼睛好好看看,那里真的有光吗?

  被灼烧过的伤口被海风中的盐分刺痛,它让你保持了最低限度的清醒,尚能意识到这处矛盾。不过是光而已,比不上烈焰。火的热度仿佛还停留在你的皮肤表面,它点燃了你心中的勇气。
  在火中重生,在铸炉中重塑——武器在不断的重铸中只会变得更加强大。黄金将军愿意在此时此刻助你一臂之力,给予你击溃你的敌人的勇气。不是为了信奉烈焰的高贵之举社团,不是为了哪位侍奉他的炽热者。只是为了你。
  亚历山大港不只有一座灯塔,此刻整个城市站在你的身后。被海浪冲刷二千年的城市就在你的身后。
于是,你知道,那些光不过是幻象而已。
  我在栈桥的尽头停住了脚步。
  现在我能看清海面上的船了,于是我跳了上去。
  我把骨笛贴在嘴边,吹响了它。

  骨笛发出了鸟鸣一样尖锐的长音,让空气也随之振动起来。那些跃动的光被冻住了,在那一瞬间一切都像突然停了下来一样,就连海浪也被短暂地冻住了。接着,你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清脆声音。
  你首先注意到的是手中的骨笛出现了裂缝——它迅速地崩裂开来,变成了你握不住的碎片。接着,等你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你发现那些光芒也崩裂了。海市蜃楼和星星般的光点都像那支骨笛一样变成碎片,洒在海面上,像沙漏中迅速流失的金色沙子;而在那些光芒的源头,东面海上那团遥远的礁石上,那团巨大的光球也炸裂开来,变成了闪光的尘。
  你的目光所及仍然全是光,让人眼花缭乱的光,即将消逝的光。
  一切都非常安静。

  看来今晚应该不会做梦了,我如释重负地想。只是没想到这笛子是一次性的,但愿洛蕾塔不会来追究。那些首饰我还赔得起,这笛子是真不知道上哪再找一支了——
  说到这个,笛子的制作者什么时候才会出现?我把手搭在额前,稍微遮挡住一些光亮,左右张望起来。

  你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倒是看到格温德琳朝栈桥的这头跑来。她在船边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道:“我们要划船逃跑吗?”你看到她的脸上挂着泪痕,但她本人似乎浑然不觉。
  我犹豫了一下,朝她伸出手:“我想暂时还不用,但我们可以先在船上歇一下。来,小心脚下。”
  她眨眨眼睛,握着你的手跳上了船。你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那些光,说不定她也是这么想的。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有人追过来吗?”这么问的同时,我也伸长脖子看向我们来的方向。
  “我没事。”她仍然相当冷静,“我猜马上就会有人追过来了,也许我们应该离岸边远一点?”
  我一边点头,一边扯开了帆:“行,但我对亚历山大港不熟,也不能离岸太远。我怕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这个栈桥……或者你知道别的码头的方向吗?”
  “晚上涨潮了,贸然航行可能有风险……我来帮你。”她走过来帮你一起拉调整船帆的绳子,在近距离看到你被烧出红印子的手之后露出了关切的神情,“你没事吗?”
  “这没什么,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我没太在意那处烫伤,它还不如另一只手上的割伤碍事。我的注意力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让这条船离岸。
  船帆鼓起,你解开了拴着小船的绳子,它顺着海浪漂了出去。

离线 Nithfirith

  • 版主
  • *
  • 帖子数: 375
  • 苹果币: 3
  • 阵营: 守序邪恶
11
« 回帖 #12 于: 2023-07-31, 周一 23:43:31 »
第五天 7月2日

午夜 十二时
劇透 -   :
  “谢谢你。”格温德琳说,“虽然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做这些。”
  我对她笑了一下:“你一定有一肚子的问题,格温德琳。事实上,谢泼德和我也是如此。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到处找你……说来话长,总之最开始确实是洛蕾塔把我们叫过来的。”
  在她面前提起洛蕾塔让我心情有些复杂。我还记得这姑娘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奥黛丽的问题:是的,她爱法鲁克夫妇。
  我决定转移一下话题,以此来缓解心中那股微妙的情绪:“对了,你的作业纸在我这里。你的老师让我见到你的时候转交给你。他好像对你写的东西不太满意。”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张,厚着脸皮朝她挤挤眼睛。

  她接下那张纸,有点惊讶。“噢……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我感觉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她也对你笑了笑。
  “是啊,发生太多事了。那天我们刚从你学校出来,就得知你被绑架了,谢泼德还差点成了嫌疑犯。”我大笑起来,笑够了才换上认真点的口气,“说真的,你就没担心过我们要对你做什么吗?谢泼德也就算了,我现在做的事已经完全可以按绑架来报案了。”
  格温德琳看着逐渐消逝在海面上的光点,现在周围越来越黑了。她答道:“我相信你们是我的母亲叫来的人,这就足够了。”
  “我们会替你妈妈照顾好你的安全。”我承诺道。即使她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你们的船仍在不断地朝远离港口的地方漂去,驶入了那片光芒消逝的中心。
  “我们在找你的时候,呃,看了你的作业。”我指了指那张纸,“你可以给我讲讲这座灯塔吗?它和那个欧提思夫人想带你去的是同一座灯塔吗?”
  “我该从哪开始呢?如果我说得太快,请提醒我。”她说,“我从小就会做些怪梦。到了今年,我就能在梦里看清那座灯塔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能吸引到那么多人的注意。先是资助我的圣罗文信托,再是欧提思夫人。”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卡特贝城堡,向你示意:“我相信那座灯塔就是亚历山大灯塔,而这座城堡建立在它的遗址上。我以为欧提思夫人会带我去看藏在城堡里的秘密,但她看起来太醉了。”
  “圣罗文信托,我差点把这茬忘了。”我咕哝道,然后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谢泼德和我来到这里后也开始做梦了,按照我们的调查结果来看,你的梦和我们的梦都与某种超自然力量有关,而欧提思夫人已经掌握了关于这种力量的知识。我们之前担心她会为了这种力量对你做出什么事……但她对你还挺好的,所以我现在也弄不明白了。”我半真半假地向她解释,逃避了关于她身世的那部分。
  “我猜也是如此。”格温德琳表现得一点也不惊讶,语气冷静而有条理,“看来你们也知道无形之术的存在了。圣罗文最早给我写的信就提到了这个,欧提思夫人也表示我的梦引起了她‘学术方面的注意’。他们都在研究这个东西,不是吗?可惜我还没来得及见圣罗文信托的代表,欧提思夫人也不愿意透露更多。”
  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尽管我其实啥也不懂:“韦兰上校对这些也有了解,但他看着更不像会说的样子。我还认识一位女士,她也许愿意跟你聊聊这个……她告诉我她会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也许我们应该去塞拉皮雍?圣罗文的信还告诉我,如果我需要答案或是保护,就应该去无形的塞拉皮雍——”
凌晨 十二时至六时
劇透 -   :
  格温德琳说到这里时,周围的光芒已经彻底黯淡消失了。这时,你终于看到,在只有月光照亮的漆黑海面上,有一艘黑色的船正停在不远处。
  “当然,正好我还接了个兼职工作也要去那里。但只有咱俩过去可不行,如果不带上谢泼德,他会恨我一辈子的。所以在出发之前,我们得先等今晚的骚乱过去,然后把他接上……慢着,好像是我说的那位女士来了。”我停住话头,看向那艘船。说实话,按照那个女人给我留下的印象,相比起凭空出现在甲板上,坐船才是更令人意外的登场方式。
  格温德琳也随着你的目光看了过去。你们靠得更近了一些,于是你们现在能看到那是一艘蒸汽游艇……蒸汽游艇?
  “你是说这艘船?”格温德琳小声问。
  “或许是吧。”我不确定地说。以防万一,我蹲下身、挽起裤腿,把匕首拿了出来。
  而你们的小船漂到了它身边,轻轻地碰在它的船身上,漂不动了。你看到游艇的舷梯是被放下来的状态。它似乎在邀请你们登船。
  “待在我身后,如果有不对劲就回我们的船上。”我叮嘱道,然后带头上了舷梯。

  你爬上舷梯,来到甲板上。等你在甲板上站起身子的时候,你突然发现那个女人就站在你面前。她穿着一身划船装束,时髦而轻便,只不过依然是全黑的。
  “拿着这个上船可不太礼貌。”她对你露出微笑。
  “抱歉,女士,我不能完全确定是您来了。”我也不在意地笑了笑,干脆地把匕首丢到了脚边。
  格温德琳跟在你后面爬上了甲板。黑衣服的女人俏皮地踮起脚尖往你身后张望了一下,咯咯笑起来。
  “看来这就是那个小姑娘了。”她说着转过身,带着你们往船舱里走,“刚才的焰火表演真不错!现在是吃鼻涕虫的时候了。”
  “吃鼻涕虫的人在城堡里!”我急得大叫起来,慌忙指向城堡。
  格温德琳看了看你,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追究这个话题:“冒昧打扰了,女士,我是格温德琳·法鲁克。”
  那个女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你们。“噢,你们都很喜欢做自我介绍,是吗?”她笑了,“我该也自我介绍一回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也很好奇该如何称呼您。”我观察着她的神情答道。
  “你?你可以叫我摩根。摩根·勒·菲。”她说了个听着像假名的名字,朝你眨眨眼睛,“我的名字太多了,这个对你来说比较简单。”
  “你太贴心了,摩根。”我笑眯眯地说。既然她连我是什么人、在做什么都知道,想必也就不用多此一举进行自我介绍了。
  她把你们两个带到船舱内部,一个可以看到周围的大海并且有舒适沙发和冰桶的小厅。
  “我改变主意了,两位。”她轻快地说着,率先在沙发上坐下来,“我现在觉得最有意思应该是告诉这个小姑娘她的身世。你们觉得呢?”
  我叹了口气:“我没有意见。迟早也是要说的,我也不觉得这种事情能一直瞒下去。”而且格温德琳已经证明了她自己的胆识与头脑,我不觉得真相对她来说是什么无法承受的痛苦……我只是不想作为那个“杀”了她父亲的人出现在现场而已。
  “我……”格温德琳把自己一直握在左手手心里的东西抓得更紧了一些,“我已经有一点事情并不简单的预感了,所以我也没有意见……”
  摩根从冰桶里拿出一支酒,倒进桌上的空玻璃杯里。“告诉她吧?”她拿起玻璃杯,“有必要的话,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可以给我也来点酒吗?这能让我开口的时候感觉好一点。”我嘀咕道。一晚上看着别人喝酒可把我憋坏了。
  “当然,请便。”
  我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气喝掉了半杯,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我放下杯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向格温德琳:“你要不要也坐下来?”
  格温德琳点了点头,坐在了你的对面。
  “我不知道这事情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就直接从我是如何得知的开始讲吧。在寻找你的过程中,我们联系到了你爸爸的学生,纳赛尔医生。他告诉我们欧提思夫人前两天去医院找到了一份多年前的妇产科诊疗记录,当年的主治医师正是你爸爸。”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按这个姑娘的聪明劲,话说到这里,有的答案就基本呼之欲出了。
  格温德琳沉默片刻,神情严肃。“既然这件事和我有关,也就是说……”她的语气依然平静,好像她早就猜到了一部分一样,“我的父亲并不是我真正的父亲。是吗?“她的脑子可比嗑了药的谢泼德快多了。
  我点点头,很高兴看到这姑娘的情绪没有失控。只要当事人能想通,这件事其实远没有它听上去的那么复杂:无论血缘关系如何,莫伊舍·法鲁克始终都是格温德琳·法鲁克的父亲。“正如你所料,谢泼德在你家的房子里找到了你当年的出生证明和你爸爸那时候的笔记。事实是,欧提思夫人和一个拥有超常力量的男人——一位璨光者——生下了你,也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情况会牵扯出太多问题,法鲁克夫妇向欧提思夫人隐瞒了你的存在,代为抚养和保护你。”我暂停下来继续组织语言,也好让格温德琳有点时间消化这些内容。
  “不用担心,哈斯先生。我能猜到我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格温德琳反过来安慰你,“从小时候起,别人就不相信我的父亲是埃及人。”
  “不管别人怎么说,全埃及都没有比莫伊舍·法鲁克医生更好的父亲了,不是吗?”我朝她笑了笑,又正色说了下去,“你从小到大的梦境都来自于你的亲生父亲,而不怕火烧的能力多半源自你的生母。你是个特殊的孩子,格温德琳,但这不仅仅是因为你生来拥有的这些特质。你亲生父母的同类、那些长生者认为,他们之间不该有后代,这是某种过错……某种罪行;而法鲁克夫妇显然不这么想,他们想通过隐瞒来避免一些危险的事情发生——我想这就是洛蕾塔把我们叫到埃及的起因了。”
  说到这里,我快速地看了一眼摩根,又看回格温德琳:“说实话,我还不清楚两个长生者生下的孩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具体又会被怎样对待,只是我们查到的只言片语看起来都很不妙,所以推测欧提思夫人或是韦兰上校会伤害你。如果你听完这些之后决定要去欧提思夫人那里,我也不会阻拦你。”

  格温德琳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才问道:“我的父母……养父母知道这些事,而且认识我的亲生母亲,是这样吗?”
  那可不仅仅是认识的程度——我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我不确定莫伊舍对长生者这些事情具体了解到什么程度,但我猜至少洛蕾塔是这样的。她早已预见过这些危险,所以才给了你那把钥匙,又把谢泼德和我在这种时候叫了过来。”

  “好吧。”她低下头,又看了一眼被自己攥在手里的玻璃容器,“我需要想一想……请给我一点时间。”
  我点点头,也看了看她手里那东西,又转向了摩根,悄声说:“你知道那里面是啥吗?”
  摩根晃了晃酒杯。“你们说完了?”她的语气有点遗憾,“还有很多事情没说呢。”
  我舔了下下唇,感到后背有些僵硬。“要把全部细节讲完的话就太花时间了。你指的是哪部分,你的笛子吗?”我装傻道。
  “当然是长生者们想对孩子做什么,又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她轻松地说道。
  我松了一口气:“这个部分我还真不清楚……哦,对了,谢泼德给过我这个,也许你能看懂这些话的确切含义。”我翻出他今天早些时候在奋进会给我的那两张纸,递给了格温德琳。
  摩根觉得逗乐似的笑了起来。“他们想吃了你,小姑娘。”她对格温德琳说,“但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让你的帮手做成了一件大事。”她又对你眨眨眼。
  格温德琳捏着你递过去的纸,终于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吃了我……?”
  “原来那真的就是要吃掉孩子的意思……”这种事情过于惊悚,我也有些意外,示意格温德琳看纸上对应的那段话。
  “总之,今晚情况危急,我用你父母……法鲁克夫妇留下来的方法,摧毁了,呃,一团海面上的光。我看着它一整晚变得越来越大,感觉不阻止它的话会很糟糕……”我干巴巴地辩解着,最终吐出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结论,“以后你应该不会再梦到那些发光的东西了,我猜。”

  “顺便一提,那团光是你的父亲。”摩根说。
  我尴尬地选择了沉默。
  “我的……父亲?”格温德琳再次下意识地重复道,“那些光是我的父亲?”
  “可能它‘曾经’是你的父亲,但已经不再拥有人的形态。”我挠了挠脖子,努力把这件事修饰成另一种样子,“我不觉得奥……欧提思夫人可以和一团光生孩子。”
  “我现在终于有了一点我的亲生父母不是人的实感。但是他们想吃了我?为什么?”她看了看你,意识到你也不会给出答案,沉默片刻后又继续陈述自己的发现:“你说他们的同类认为他们不应该有后代,韦兰上校可能会伤害我——我是不是可以断言韦兰上校也是这种……长生者?而那些自称奋进会的人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韦兰上校确实是长生者,他已经向谢泼德和我展示过他傲人的力量了。”我的语气忍不住变得有些刻薄,“他和其他共享这些知识的上等人都归属于一个名叫高贵之举的社团,而奋进会大概确实只是个爱国军人俱乐部而已,韦兰没把它太当回事。”我想起那个被踢断骨头的男人。
  摩根听到你形容高贵之举社团那些人的时候,不屑地哼了一声,评价道:“长生者大都是肤浅又傲慢的家伙。”
  我有些意外,原来摩根不是长生者。我倒是还没仔细想过这件事,只是默认所有我见过的不是人类的家伙都是长生者而已。但这显然是个好消息。
  顿了一下,我换上了柔和一点的语气:“我对奋进会的了解不多,但至少在短暂的接触中,我认为费拉菲兹·布鲁诺是个少见的好人。他已经为了放跑我们而违背了韦兰的命令……确切来说,应该是为了你,格温德琳。”

  “布鲁诺先生确实是个好人。”格温德琳摇摇头,“但是……无论是我的亲生父母,还是那些人,都希望我从世界上消失?”
  “噢,小姑娘。”摩根用更加遗憾的夸张语气说道,“当然不是了。你的父母只是饿了。”
  我暂时忽视了摩根这句话的意思,有些着急地抢过话头:“还有的是人不希望你从世界上消失呢,姑娘。何况韦兰好像也没有很在乎这件事,不然他早就下手了。我猜其他长生者忌惮的还是那些违背了规矩的长生者,而不是被普通人养大的无辜孩子。”
  这话听着有点太过天真了,我自己都不太信,但我希望格温德琳能信。

  听到这里,格温德琳的眼眶红了。“我的父母……我的养父母,这么多年来该有多辛苦啊。”她努力眨了眨眼睛,但眼泪还是从睫毛上滚落了,“他们本可以不那么做的。”
  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但你们这么多年都生活得很幸福,不是吗?瞧瞧你长成了多让他们骄傲的一个好姑娘呀!我相信你父母从没有后悔过这么做,不然我这会也不会在这里了。”我故意没有使用“养父母”这个词。
  格温德琳点了点头。
  “真的要说这些吗?还不如吃鼻涕虫呢。”摩根评价道。但她似乎对恐吓小姑娘很感兴趣:“那算不了什么,好玩的还在后头——长生者是不会放弃追杀自己的小孩的,你们最好想好喽。”
  “但那个炽热者看起来不想吃掉自己的女儿……如果她真的有那么饿,我们有什么办法吗,摩根?比如说,你还有别的笛子吗?”我厚颜无耻地问道。
  “没有谁能抵抗这种欲望,司辰也不行。”摩根笑眯眯地说道。
  格温德琳指着手里那张纸上的句子给你看:纵然是众司辰也惧怕犯下天孽,此等罪行由吞噬其子产生。“也就是说,一旦生下孩子,这个‘天孽’就无法避免了……?”她问。
  “正是!”摩根用法语说道,看起来对格温德琳的理解十分满意,“一旦吃下自己的孩子,他们就会变成怪物。多数是女人,少数是男人。男人不总是记得自己有个孩子。”说到这里,她在鼻子里发出了轻蔑的哼声。
  格温德琳看了看你,低声问道:“我和她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死去吗?”这句话是在问她自己。
  摩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你笑了笑。“至于我的笛子——”她举起酒杯,“太遗憾了,它可杀不死炽热者。”
  我也向她举了举我的酒杯,思考着对策,慢慢把剩下半杯酒喝了下去。当喉咙里泛起酒精的回味,我哑着嗓子追问道:“那我们该如何让格温德琳活下来,让炽热者死去?”
  “为什么不选比较简单的方法呢?”摩根歪了歪头,“不过可以理解,这样比较有趣。虽然他们整体来说不死不灭,但是只要你能做到把他们挫骨扬灰,那还是可以消灭他们的。”
  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听到摩根的话,我非但没有感到受挫,反而有些跃跃欲试起来。我咧嘴一笑:“谢谢你告诉我,亲爱的女士,我会尽力为你带来另一场有趣的表演。那你知道那两个炽热者现在情况如何吗?我得抓紧去筹备下一场演出。”
  “我正在和你们聊天,怎么会知道?”她撇了撇嘴。
  “我这不是还不知道您有多大的本事嘛。”我顺口道,转头看向格温德琳,“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早晚得回岸上看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趁着这儿比较安全,我们可以把该聊的先都聊完。”
  格温德琳摊开手掌,给你们看那个正在夜色中发着微光的小瓶子。那里面就像装着液体月亮,只不过黯淡许多。“您知道这是什么吗?”她问。
  这个问题你也问过。摩根转了转她的黑眼珠,像是在思考——或者说权衡。
  “要是我知道它能用来干什么,一定会找个最有意思的时机用掉。”我自言自语一样嘀咕道。
  “它确实很有意思。”她又像鸟一样咯咯笑起来,“这是午港的水。现在我很好奇一件事:小姑娘,你希望你的亲生母亲死去吗?”
  格温德琳愣了愣,摇了摇头:“虽然我甚至算不上认识她,但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摩根笑得更欢快了。“快听,小子!她不太喜欢你的提议。”她饶有兴致地用指甲刮蹭自己的下巴,“饮用午港的水,就会被世界所遗忘。是死亡还是遗忘,是女儿还是母亲,我很期待你们做出的选择。”
  ……就这么简单?我惊讶地张开嘴,但控制住没在格温德琳面前把这句话说出来。这么多年来,法鲁克家一直收藏着一支骨笛和一瓶液体:骨笛能毁灭一位父亲,液体则能毁灭一位母亲。
  我现在真的不明白洛蕾塔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既然洛蕾塔把钥匙给了你,就是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你了。谢泼德或是我怎么想都不重要,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我缓缓对格温德琳说,小心地挑选措辞,以免酒后失言,造成一些无法挽回的影响,“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的亲生母亲找到你,想吃掉你或是怎么着,而你下定决心要活下来,又不忍心动手的话——你可以找我做这件事。这可能也是洛蕾塔找来谢泼德和我这种人的原因。”

  “我……我不知道。”格温德琳重新收拢手掌,把瓶子握在了手里,“我猜世界上已经没有能给我建议的人了,不是吗?”
  “噢,谢泼德可能挺乐意给你建议的,但我的建议是别听他的。”我咕哝了一句,“总之,我们可以暂时保留这瓶水,也许到了某个重要的时刻,你就会觉得该用上它了。”
  她点了点头。
  “你这艘游艇真不错,摩根,我简直不想走了。”我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但我好像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如果你们想的话,可以在这里继续避风头。”摩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看上去你想回去和炽热者决一死战?这么一想,我倒想催你回去了。”
  “你要在这里再歇会吗?”我问格温德琳。
  格温德琳摇了摇头。“我没问题。”她答道,“但是我不确定我回去会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是啊,就算回到岸上,你最好也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对了,说到这个……”我再次向摩根提问,“无形的塞拉皮雍里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你来之前,我们还在讨论要不要去那边呢。”
  摩根对图书馆不是很感兴趣:“一些废纸罢了。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太好了,看来没什么太大的危险……比如藏在里面的另一个长生者。我依然不知道那些失踪的人是怎么回事,但这种事就没必要问摩根了。
  “我已经没有笛子了。如果想再见到你,是不是就没这么容易了?”我换了个问题。

  “理想情况下,我们应该永远不会见面了。你也会希望如此的。”她露出甜美的笑容,“除非你活了下来,变成了疯子,将来的哪一天打算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喜剧,并且需要我的参演。也许我会感兴趣?”
  “我确实不想变成那样,但这两次见面都很愉快,我会怀念的。”我随口说了些她不感兴趣的废话,然后从那舒适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们走吧,格温德琳。但愿谢泼德和布鲁诺还活着。”
  格温德琳点点头,同时对摩根的解惑表达了郑重的感谢。摩根不在意地摆摆手。
  “再见了,先生。”她用法语对你道别,语气令人意外地正式。
  终于有句我听得懂的了。“再见,女士。”我也用法语向她告别。既然已经知道此生不会再见面,我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变得郑重起来——再也见不到的人和死去的人也没什么差别。
  然后我就带着格温德琳离开了摩根的游艇,回到那艘小船上,在夜色中分辨返航的方向。


  卡特贝城堡灯火通明,为你们指明了方向,仿佛一千五百年前的亚历山大灯塔短暂回魂。璨光者已然不在,但灯的吸引力仍然萦绕在心,你们自然而然地驶船接近了它。
  等靠近了港口,你们还是只能听见响亮的海浪声。虽然在这里看不到卡特贝城堡内部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没有从这里就能听见的噪音,说明那地方估计还没变成某个怪力女人以一敌数百的混乱战场。
  栈桥仍然空无一人。
  我把船停到栈桥边,先自己爬上栈桥,再转身看向格温德琳:“你想跟我一起回去,还是先在船上等着,等我确认好情况再回来接你?”
  这个说法很熟悉,昨天早上我们在政府医院也是这么做的。感觉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但也只是昨天的事而已。

  “我自己在附近找个地方躲着。”格温德琳答道,“你熟悉这座城堡吗?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吗?”
  于是我从栈桥边缘向她伸出手,把她拉上岸。“我只知道有个给服务生待的小房间,但要穿过正门和大厅才能到那儿,而且那里面可能有其他人。”还有你妈妈的一箱子小药片。
  “那听起来不是个好主意。我留在外面吧。”
  我沉默了两秒钟,感受海风吹拂在皮肤上的温度。“还好这个天室外不冷。我会尽快回来找你的。”我承诺道,然后就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卡特贝城堡了。
  你回到卡特贝城堡的正门的时候,刚好有黑色的轿车从你身边驶过。你看到门口那一排一模一样的黑车已经走了一部分,还有匆匆忙忙走出大门的宾客正在被塞进还留下来的车里。看起来他们正在被有序疏散。
  这意味着两件事:好消息是,火应该已经灭了;坏消息是,奥黛丽不一定还在里面。
  门口还有士兵看守吗?我能看到认识的人……或者拄着拐杖的家伙吗?
  你看到那些士兵正在协助疏散宾客,视线范围内没有你认识的人。
  我拍了拍衬衫上的褶皱,深呼吸调整了下表情,然后直接往城堡里走去。

  你一路往里走,没人顾得上你。等你接近舞厅的时候,你闻到了一股焦糊味。有烟弥漫在舞厅的大门附近,但你没看到火焰。
  我顺着味道找找来源。是地毯吗?
  你看到门口的地毯似乎焦了一片,还湿答答的。宾客都已经离开了,但还有服务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除此之外,越过他们的肩膀,你勉强能看到里面显然有谁还没走。在远处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而当你迈进大门的一瞬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你。
  我干脆地举起双手。
  “妈的。”对面的人用特别熟悉的声音开口,收回了枪。没了枪口挡着你的视线,你才发现这是谢泼德。“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他低声问道,但语气并不冷静。
  “谁在那?”舞厅里面传来比他更不冷静十倍的女人的声音,“谁也不许进来!”
  “什么情况?”我悄声问,上下打量他一番。他身上没缺哪块肉吧?
  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全靠没拿枪的手死死撑着拐杖。血染红了他的腹部,但按这情况奋进会应该不太可能找他赔白背心的钱。
  谢泼德张了张嘴,正想回答;你听到他身后再次传来女人的声音——奥黛丽的声音。
  “我想要的只有我的女儿。”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送她回来,你们都可以走。”
  谢泼德对你摇了摇头,悄声说:“你走吧。”
  “你不跟我一块走?”我朝他眨眨眼睛,还是没搞懂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你看我像还走得动的样子吗?”他咬牙切齿,但并不是因为生气,只是因为疼,“如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可以给你让路。”
  我快速往他背后偷瞥一眼,手伸进了裤兜里。“吃药有用吗?韦兰和布鲁诺在哪里?”我小声说。
  “快给我,然后你就会看到他们了。”谢泼德伸出拿枪的手,从枪托上腾出半只手掌的位置来。
  “是谁在那?不要耍花招。”奥黛丽再次发声,听起来状态不太好。一时间你不知道这两个人谁更有毛病一点。
  “别急,别急。要我说,你可能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摆脱这玩意对你脑子的影响了。”我一边嘀咕一边把药片倒在他手掌上,然后从他身侧探出头,试探地对奥黛丽喊道:“是我,夫人。你还记得我吗?”
  “该死,爱德华——”谢泼德吃了一惊,吓得喊了你的名字。他侧身躲了躲。而你看到了他一直试图遮挡的方向。
  你看到奥黛丽坐在舞厅中央的一张椅子上,神情疲惫,脸上的妆花了,身上的华服破破烂烂、被烧得焦黑。她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哪来的手枪,枪口抵在身边的布鲁诺头上。
  韦兰站在不远处。那件挂满勋章的外套不在他身上,卷起了袖子的衬衫同样被烧了几个大洞。他板着脸,握紧拳头——看起来他真的很想冲上去直接揍奥黛丽一顿。
  布鲁诺看见你——他的状态还算体面——无奈地笑了笑。
  我这会儿有点笑不出来。我准备的说辞就算在运气好的情况下也只能带走一个人,这下得想点别的法子了。姑且先听听奥黛丽的回答吧。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她问。
  “你是问那个姑娘?”我明知故问,“她不认识我,信不过一个陌生的服务生,自己坐船跑了。我正打算带个她认识的人去找她呢。”
  真可惜,要是我带着格温德琳冲出去的时候她的脑子再混乱一点就好了。

  奥黛丽的表情冷了下去。片刻沉默过后,她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一遍。”这一刻她看起来完全一个气魄十足的炽热者——虽然她本来就应该是的。
  遗憾的是,在对话的这十几秒里我没能想到什么力挽狂澜的神机妙策。我叹了口气,果断地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我现在就可以去把她带回来,夫人。”
  你看到布鲁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想摇头,但不敢做出太大幅度的动作。
  “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奥黛丽斩钉截铁般说道。
  韦兰看向你,压抑着情绪开口道:“我该跟你一起去,以免你耍花招。”
  你看不到谢泼德的表情,但你听到他暗骂了一声。
  “我没意见,韦兰上校。”不如说正合我意。“欧提思夫人,您手上有两个人质,而人质只有活着才有意义。您看这样如何?您留着那边那个,这个快死了的我先带走处理伤口。韦兰上校不会让我们跑掉的,而且,格温德琳确实更信得过他。”
  “我没有快死了。”谢泼德提出异议,但他的声音不够响亮,“让我来当人质,他跟我比较熟……”
  “两个都留下来。”奥黛丽做出了决定。
  “妈的。”我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真不走运,这下是真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把一整瓶药都塞到谢泼德的手里,干巴巴地对韦兰说:“跟我来吧,上校。”
  韦兰往门口的方向大步走来。
  谢泼德张了张嘴。他在几秒内只能组织出半句话来:“保重。”
  “我又不会怎么样,这句话该我对你说。回头见。”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接着转身出了门。

  我沉默地领着韦兰走向栈桥,穿过拱廊时开了口:“您有什么打算,上校?您要抢在奥黛丽之前杀了那女孩吗?”
  “如有必要,我会这么做的。”你听到他的声音在你身后响起。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并不打算直接让他的手下和奥黛丽的女儿(还有我的朋友)一起去死。“怎么样算必要?奥黛丽注定会吃掉自己的孩子,不是这样吗?”我追问道。
  你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我必须纠正你的认知:我是个军人。”韦兰上校严厉地说道,“我不会对无辜者下手,除非她会造成更大的威胁。”
  我也站住脚步,转过身看他。现在我对他的印象多少改观了一点。“抱歉,先生,我只是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我立刻道了歉,“容我再问一句:奥黛丽现在还算是‘无辜者’吗?我是说,如果有机会,您会直接杀了她吗?“
  “你恐怕无法理解,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容忍她只是为了铸炉。”他哼了一声,“但,不,她从来不无辜。”
  我上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讲述自己和奥黛丽自年少起的友谊呢。“我确实对你们的事情了解得很少。”我承认道,“我听说有一种午港的水,就连长生者喝下去都会死去。这是真的吗?”
  韦兰沉默了片刻。“不。”他说,然后迈出脚步,“这不是真的。”
  我很意外,但还是继续给他带路。“什么?那它是干什么用的?”我问道。我不觉得摩根会骗我……按照我的理解,这一点也不有趣。
  “它会让人被世界遗忘。从所有历史中消失,从司辰眼里消失。”
  ……原来她说的“遗忘”是字面意义上的遗忘吗?该死,我完全会错意了——这下我准备的所有方案都彻底宣告失败了。我脚步沉重地回到栈桥前,漫无目标地对着空气发问:“格温德琳,你还在吗?”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你看到格温德琳从阴影里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她看了看韦兰,再看向你。
  “看来情况不怎么顺利,是吗?”她问。
  “是的,我很抱歉,格温德琳。虽然我们还不打算就这样放弃,但情况确实对我们很不利。”我看着她,就像看着布鲁诺那时候一样笑不出来,“布鲁诺和谢泼德都和她在一起,我们答应带你去见她。”
  她点了点头:“没关系的,继续逃下去也不是办法。”
  “摩根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说不定她不会那么对你。”我小声说,又觉得这话实在是天真到连我自己都无法容忍,于是又掩饰般地转向韦兰,“对了,上校,你知道那个璨光者已经不在了吗?”
  “我还没时间关心这个。”韦兰冷冰冰地说道,“你们有午港的水。在哪里?”
  “噢,那可能她也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低声自言自语,然后恢复正常音量,“您有什么打算,上校?”
  “喝下午港的水,你就能活下去。”他对格温德琳说,“但不是现在。现在那个女人满脑子想着自己的女儿,没那么容易忘掉。”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些轻蔑和厌恶,“让她想点别的。”
  “那样活着和死了也没有多大差别。”我的声音抬得更大了些,“我们先回去,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考虑,格温德琳。”
  格温德琳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她跟在你后面往城堡里走,韦兰则在更后面看紧你们。现在门口已经没有车了,留下来的士兵们看到你们之后在门边立正了。

  一路上,格温德琳都没说话。等你们回到舞厅的时候,你看到奥黛丽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着,就像她不会累一样;但是当她看到你身后的格温德琳时,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闹剧到此为止了。”韦兰两步走到你前面,抢先开口,“放了他。”
  与此同时,你这才留意到谢泼德坐在了离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手上还握着那把枪。他看起来甚至比刚才更糟糕了——你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在看你。
  “过来,格温德琳……”奥黛丽像对待小孩一样呼唤道,“你过来,我就让他过去。”
  我犹豫了,一时不确定该留在格温德琳身前,还是去谢泼德那边。我回头看格温德琳,低声问:“你想过去吗?”
  “我……不觉得我有选择。”格温德琳小声说,听起来很紧张,“但我也同样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我没有走开。“她还没准备好。”我扬声对奥黛丽说,“你让她感到紧张,夫人。至少告诉你女儿你想做什么吧。”
  “这没什么的。”奥黛丽顿了顿,眨了眨眼睛,吗啡让她不太清醒,“我只是要带她去她父亲那里。”
  我稍微侧过身,让这对母女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但仍然是一个把小姑娘护在身后的姿势。“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我又回头看向她。
  “那不可能是我的父亲。”格温德琳坚定地说,“我的父亲叫莫伊舍。”
  听到这个名字,奥黛丽愣了愣,随即声音颤抖地喊叫起来:“不,那家伙只是个骗子!一个小偷!我才是你的妈妈,埃弗雷特是你的爸爸……我会带你去灯塔,然后……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想法一样再次开口,“我们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团聚。”
  原来那团光也有自己的名字……原来它真的曾是个人类。这真相并不让人意外,只是很令我感慨。“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怪吓人的,夫人,你不觉得吗?”我忍不住又插入了她俩的对话,“如果你不向格温德琳解释清楚‘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的话,她怎么能安心去你身边?”
  “就算解释了你们也不会明白……这是我们的命运。”奥黛丽像是在说无厘头的话,但她无比相信那是真的,“爱还是漫宿,我们已经做出了我们的选择。一切都有其代价。”
  “无稽之谈!“韦兰也忍不住做出了评价,“不要再废话了。”
  我咬了咬牙,不甘心离开脚下这个位置……除非格温德琳自己从我身边走过去。
  格温德琳不知所措地攥紧了手里的瓶子,看向仍被枪指着的布鲁诺。布鲁诺一直很平静,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是当他发现格温德琳看向自己时,他还是对她露出了安抚的微笑。
  就在所有人短暂的沉默中,谢泼德突然打了两个响指,吸引了你们的注意力。
  “服务生,过来一下。”他用沙哑的声音叫你。
  我看向他,甚至已经下意识迈出半步:“干嘛?”
  “我快死了。“他费劲地说,“谈判现场也没有对人质的关怀吗?”
  我快速地看了格温德琳一眼,什么也没说,终于还是从她身前走开了。事已至此,我只能寄希望于韦兰和布鲁诺不会对格温德琳坐视不管——我只知道他们在这种时候顾不上谢泼德的死活。
  我来到谢泼德面前,拿出了先前那卷绷带。“给你的药还剩多少?”我低下头问他,弯腰扶正了他的身体,让他靠在椅背上。

  “一半。”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别管我了。听着,我有几个问题:笛子,玻璃瓶,埃弗雷特。”
  “行吧。后台还有一箱药呢,管够,你别把自己吃死就成。”嘴上说着,我手上也没闲着,小心地用匕首沿着血痂的外轮廓划开他的衬衫,以免再扯开伤口。
  “笛子吹过了,璨光者死了,埃弗雷特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玻璃瓶里的液体可以让喝下去的人被世上的一切遗忘,包括自己的母亲。”我也低声回答。
  拆掉先前的包扎后,我重新用绷带缠好他的伤口。现在的情况比下午在奋进会的医务室里那会儿要糟糕一百倍,但我的手却比那时候更稳。

  谢泼德沉默地听着,顺从地让你包扎。在你说完之后,他嘀咕道:“死了?你该告诉她……说不定她就顾不上一家人团聚了。”
  “你确定吗?我一直拿不定主意什么时候说这事比较好。”直到绷带上终于不再透出刺眼的红色,我才扭头去看另一边的情况。
  你看到格温德琳正犹犹豫豫地走向奥黛丽。时间不多了。
  “让她露出破绽……”谢泼德发出一声叹息,“该死,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也许我还能瞄准,不过不能抱太大希望……运气好的话,我们就能把人救下来。”
  “我可以托着你的手腕帮你稳住。”我横举起小臂,给他做瞄准时的支撑,“如果你确定的话,我就喊了。”
  谢泼德点了点头。格温德琳这时已经快走到奥黛丽面前了。
  “可是你们一家三口连一次团聚都没可能了。”我扬声说,“埃弗雷特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奥黛丽?”
  格温德琳停下脚步,惊慌地看过来——不是因为你说的话,而是因为你在这时候说这话。
  奥黛丽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不可能!”她断然说道,把手上的枪端稳了一些,“我已经受够了,不要把我当傻子!”
  “你去露台看一眼就知道了:海上已经一点光都没有了。”
  奥黛丽皱起眉。即便是是以她现在的状态,也能预料到一点:若是此时转身查看,恐怕布鲁诺就要带着格温德琳跑了。
  “不可能……”她还是这样说着,但已经没有等待的闲情逸致了,“我们去了就知道了。”她站起身,向格温德琳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随着这个动作,她那把枪的枪口离布鲁诺的脑袋远了一点点。
  “韦兰上校,你不会说谎。你看到漆黑的海面了吗,没有一丝光亮?”
  “他见过摩根·勒·菲。”韦兰对奥黛丽说,这让她停下了动作——她还没抓住格温德琳,枪口也还指着布鲁诺,仍算不上对你们来说的有利情况——并陷入了困惑。
  上校朝你的方向走来,并且继续和奥黛丽谈判:“这个男人提到了摩根,还提到了消灭璨光者。如果那是摩根·勒·菲,一切都说得通。你那个所谓的爱人自以为计划了一切,其实只是成为了他人的玩物罢了。”
  “丽姬亚……?”奥黛丽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为什么她们要插手?她们不是最了解身为母亲的感受了吗!”
  她的声音变得激动,握枪的手有点摇晃。谢泼德趁她不注意抬起自己的手枪。
  “愚蠢的女人。”韦兰忍无可忍地评价道,伸手来抢夺谢泼德的枪。
  “什么?上校,别在这种时候——”我用空着的手臂格了一下韦兰的手,“格温德琳,往后退!”
  格温德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韦兰轻而易举地推开你,夺过了谢泼德手里的枪——不过,与此同时,你听到了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被枪声震住了那么一瞬间。最快反应过来的是韦兰上校:他没有犹豫,马上把到手的左轮指向了奥黛丽的方向。
  你看到格温德琳还活着,布鲁诺也还活着。他们都惊呆了。
  奥黛丽算不上安然无恙,但就算她不是长生者,刚才那一发子弹也没有什么威胁。它只是擦过了她的肩膀,在那里留下一道焦痕。半晌,有闪闪发光的、如融化的铜一般的液体从那处伤口处滑落。
  她脸上的震惊变成了愤怒,你看到她似乎想要对布鲁诺扣下扳机了——
  我抓着谢泼德的椅背站稳身体,抬头的时候只来得及朝格温德琳喊出一句:“别让她开枪!”
  格温德琳下定决心般朝前走去。
  “不许开枪!”韦兰振声道,“否则我会杀了你的女儿!”
  奥黛丽愣住了。格温德琳与此同时来到布鲁诺身边,握住了奥黛丽拿枪的手。
  “我本来能打中的!”谢泼德生气地对韦兰喊道。
  “闭嘴,蠢货!”韦兰比他更生气,“奥黛丽,让他走,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你他妈抢走了枪还不开火?”我震惊了。
  奥黛丽不得不垂下了手。与此同时,韦兰稍稍偏移枪口,瞄准了奥黛丽。
  随着枪响,奥黛丽身后的烛台被打灭了一盏。奥黛丽反应过来了,她反过来拽着格温德琳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韦兰并不打算就此收手,用左手稳着枪托再次瞄准奥黛丽。这次如果失手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下我知道战场上那么多英国人是怎么死的了。我焦躁地大声提醒:“布鲁诺,你也让开点!”
  你话音刚落,枪声就响了起来。奥黛丽松开了格温德琳,松开了手枪;她摇晃着失去重心,向后跌坐在椅子上。你看到她的额头上有一个弹孔,黄铜一样的液体从那个洞里流出来,顺着她的脸滚落。
  布鲁诺迅速地采取了行动:他一把捡起地上的手枪,拉着还在愣神的格温德琳朝你们这边跑来。
  “这样能杀了她吗?”我嘴上问着韦兰,但对答案不抱期望,手上的动作已经准备把谢泼德拽起来了。
  “不。”韦兰立即答道,“该走了。”
  谢泼德还想说些什么,但情况并不允许。他撑着你艰难地站起来,眼睛还看着韦兰手里的警用左轮。
  “你抢不过他。”我警告了一句免得他趁着药劲发疯,像之前那样架着他的胳膊向门口移动。
  这时布鲁诺已经带着格温德琳跑到了门边。他们看起来都很冷静——不过小姑娘只是还没空感到害怕罢了。
  “我去开车!”布鲁诺对你们喊道,“接下来怎么办?”
  “让他们拿水来!”韦兰说着,顺手把手枪插在腰带上,就像那本来是他的东西一样,“让她冷却。”这个“冷却”好像是字面意思。
  我拿不准韦兰说的“他们”是指谁,下意识想到后厨里一定能找到水桶来接水……但我没法丢下此刻压在我肩膀上的谢泼德,于是开口提议:“我听说格温德琳可以躲去塞拉皮雍。要现在就去吗?”以防奥黛丽还有意识,我说得很小声。
  “塞拉皮雍?”布鲁诺看了看韦兰,后者没什么表示,于是他点了点头,“当然。”他没有问塞拉皮雍是什么,而是带着格温德琳匆匆出门去了。
  “奥黛丽缓过来以后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也得去跟他们一起躲一阵子,况且我在塞拉皮雍还有别的事要做。”我对谢泼德说,“你怎么说?如果把你送回医院、叫卡里尔找点人看着你,奥黛丽应该也不能当众把你怎么着……”
  “没门。”谢泼德断然拒绝了你的提议,“我要一起去。”
  我看着他。“你要是死在地下,我不会费劲把你的尸体带出去的。”我说。
  他觉得好笑似的哼了一声。“随你的便。”
  我分不清他是嘴硬还是很确定自己的身体撑得住,只能原话奉还:“那也随你的便,要去就去吧。”
  接着我又看了看韦兰,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问他去不去,直接带着谢泼德出了门。他应该还有别的事要做吧,何况车上坐五个人也太挤了。


  你带着谢泼德慢慢往外挪的时候,看到一队士兵正拿着好几个水桶和一些铁链往里面赶。大概是布鲁诺喊来的,先前的“他们”指的不是你。等你快走出正门时,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正好在门口停了下来。
  1836RW。谁能想到呢?你找了它两天了。
  “可算找到了。”我咕哝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你们走出大门,坐在方向盘后面的布鲁诺探头来叫你们上车。格温德琳坐在他旁边,这会儿终于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苍白着脸掉着眼泪,紧张地看着你们身后。当然,奥黛丽不可能那么快追上来,不过刚才的场面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够吓人的。
  在安慰她之前,我得先把谢泼德塞进后座。“慢一点,别把伤口扯开,我好不容易包成那样的。”我警告道。
  “奋进会实在是欠我太多了。”谢泼德咕哝着,艰难地挤进后座。
  “布鲁诺被拿枪指着头坐了一晚上,多少算他替奋进会还了你两块钱吧。”等他坐稳之后,我也上了车。
  “抱歉,先生们。我也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布鲁诺简短地对你们说道,目光仍然看着城堡的大门。
  “……我们还不走吗?”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布鲁诺试图向你解释:“既然我们要去塞拉皮雍……”
  接着,你看到韦兰上校从城堡里大步走了出来。在你身旁的警探来得及抱怨之前,海军上校就拉开了轿车的后门。他像拨开碍事的抱枕一样把你们两个往座位的另一端一塞,坐了上来。
  “走吧。”他关上了车门。
  我沉默地调整了坐姿,以免把谢泼德的伤口再弄开,然后就一动不动了。这下我连安慰格温德琳的心情都没有了。
  布鲁诺吩咐了一句“扶稳了”就踩下了油门。汽车朝着亚历山大港的夜色驶去。
  谢泼德深吸了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有一个问题。”
  “啥?”
  “炽热者的血像融化的铜。”他说了一个陈述句,你估计他所说的“问题”指的是“我看错了吗”。
  我等了几秒钟也没等来一个问句,僵硬地补了一句:“那些士兵用水让她冷却之后会发生什么,上校?”
  “你们问了两个问题。”韦兰甚至没看你们,“第一个问题,不准确——那不是‘像’融化的铜,那就是铜。第二个问题,她会暂时无法行动。”
  “这下清楚了。”谢泼德又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起来,“我为什么要把炽热者的血浇在脸上?”
  也就是说,现在在我身侧的是好几公升融化的铜——兜在名为弗朗西斯·韦兰的皮套子里面。我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动,没听清谢泼德的后半句话:“你说什么?什么血浇在脸上?”
  “我在镜子里看到的幻象。”谢泼德皱着眉,“我在医院里跟你说过的。”
  “哦……哦,你说那个,我想起来了。”我回忆了一下,“我还梦到过一边唱歌一边从嘴里吐出融化的金子的人们……之前我还以为那和你的幻觉是差不多的东西。现在想想,难道璨光者的血是黄金吗?”
  你听到韦兰冷笑了一声,虽然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看来有人受不了我们普通人的对话了。”谢泼德对你说。
  我直接无视了那声冷笑。“但你的幻觉也是埃弗雷特给你的,不是吗?一个璨光者干嘛要让普通人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满脸是炽热者的血?就因为他和……算了,没什么。”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起这两个长生者的身份,紧急收住了话头——他们的女儿就坐在我的斜前方。
  “也有可能那是另一个炽热者的血,谁知道呢。”谢泼德没事找事。
  我毫不掩饰地看了韦兰一眼。
  韦兰看了谢泼德一眼,眼神可算不上友善。
  我咳嗽了一声:“话说回来,奥黛丽会‘暂时’无法行动,这个‘暂时’一般有多久?”
  “她不会阻碍我们前往塞拉皮雍。”韦兰答道,并不打算把炽热者的弱点如实奉告。
  我又把手搭在副驾驶的靠背上,询问格温德琳:“圣罗文信托有告诉你更多关于塞拉皮雍的信息吗?比如怎么进入那个古代图书馆,或者有什么要小心的危险……”
  意识到你在问她问题,格温德琳赶忙用手背擦了擦脸,打起精神来。“我……我不知道,我尝试去过一次,但是并没有找到。”
  我越过椅背拍了拍这姑娘的肩膀。“她没有死,我们也都还活着。事情还有转机,别担心。”我小声对她说。
  “您问对问题了,哈斯先生。”布鲁诺分心从后视镜里看了韦兰一眼,“我可以说吗,上校?”
  “说吧。”
  得到韦兰的许可后,布鲁诺接着对你说道:“我们高贵之举社团是侍奉白日铸炉的结社,而无形的塞拉皮雍是受白日铸炉庇护的图书馆。如您所想,我们知道进入塞拉皮雍的方法。”
  “噢,那正好可以让格温德琳进去避避风头了。”我心虚地说。照这么说,拿里面东西的时候最好别让他们看到。
  “这样做的希望很大。”布鲁诺点了点头,“然而,我们只是白日铸炉的追随者。是否允许我们进入,还是由铸炉说了算。”
  谢泼德自顾自地开口:“现在我有不止一个问题。”
  “批准了。”韦兰回应道。
  “白日铸炉是什么?高贵之举能管到哪一步?”谢泼德看向韦兰,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还有,您在这干什么,上校?”
  要我说,这两人的性格在某些方面还挺像的,就像他们的职业也有些共性一样。我想不通的是,为啥他俩就是总能吵起来?
  韦兰又用刀子似的目光看了谢泼德一眼。
  没听见韦兰出声,布鲁诺代其发言:“白日铸炉是一位司辰,一位伟大的光源神。她曾庇佑着英格兰。我们什么也管不了,先生。我们只是追随着铸炉留下的缥缈指引,继续履行守护英格兰的使命。”
  “现在我的问题又多了一个。”谢泼德嘀咕道。
  “司辰是世界准则的化身。”布鲁诺贴心地补充道。
  我等待布鲁诺或是韦兰本人回答谢泼德的最后一个问题。不过……我悄悄垂下视线,用余光偷看韦兰的神情。韦兰上车有至少一个(或许是唯一一个)好处:我有机会把谢泼德的枪拿回来。
  接着就没有人再说话了。
  “我相信刚才还有一个问题。您是不是忘了?”谢泼德说。
  “我倒想问你在这里干什么。”韦兰回敬道。
  有机会。我从前排椅背上自然地收回手,隐蔽地伸向韦兰的腰带。
  “我不知道。我猜我在这不重要。”谢泼德往椅背上靠,“您的意思是,您和我一样,在这不重要?”
  在你把手伸出去的时候,韦兰因为这句话而猛地转身,转向了谢泼德。你的手摸空了。汽车进行了一个急转弯,你俩像骨牌一样把韦兰撞到了他那一侧车门上。
  “呃,抱歉,绅士们。”布鲁诺说,“我们快到了,这附近路况不太好。”
  我麻木地撑起自己的身体,还有谢泼德的。不知道摩根看到这样的景象会不会被逗笑:两个凡人在汽车里撞飞了一个炽热者。“……你今晚吃太多止痛药了,警探,少说几句话吧,你听起来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忍气吞声地夹在这两人中间劝说,“上校,如果他冒犯到了您,您可以给苏格兰场写投诉信,我相信他会收到应得的处分。”而不是被长生者扔出车窗。
  谢泼德倒抽着气,把手握成了拳头。这一下一定让他的伤口格外疼。“太多?我怎么没见它起效呢。”他忍着痛说。
  “这种药吃多了不就是会失效吗?”我不确定地反问,“我认识一个当兵的,他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没必要跟他解释。”韦兰说,“以他的头脑听不懂。”
  在谢泼德来得及因为这句话产生什么激烈情绪之前,汽车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绅士们。”布鲁诺打断了你们的争吵,“天黑了,下车时请务必小心脚下。”
  我没有吭声,但心里多少认同了韦兰那句话。等下车之后,我要找个机会告诉谢泼德他是如何和他的配枪失之交臂的。
  你们从两侧分别下了车。布鲁诺从车头绕到格温德琳那一侧,扶着她下了车,像个真正的绅士似的。
  “你感觉好点了吗?”他问。
  “休息了一会好多了。”格温德琳看了看身后三个刚刚出了点意外状况的男人,“抱歉,我刚刚应该说点什么的,但是我……”
  “那没什么的。虽然在场各位都是为了你的事情聚在一起,但是他们都是成年人,你不必为他们的言行负责。”
  谢泼德动作太慢了,于是我跟着韦兰从他那一侧下了车。“布鲁诺说得对,你只要能照顾好自己就好。”我朝小姑娘扯了个笑容出来,然后就绕到汽车的另一侧去了。谢泼德爬出来了吗?
  谢泼德扶着车门的边框吃力地站了起来。天色确实黑得很,这里没有灯,他身上残留的血迹看起来像黑色的。
  月光下,你们之前在墓地见过的那根孤零零的柱子立在东北方。而你们的四周则只有杂草、砂石和不远处的山丘——或者叫岩壁更妥当?那处横截面上被古人凿出了几个站着石像的壁龛和几个漆黑的入口。但它此时实在是没什么神秘感,因为它的外墙被脚手架遮了一部分,而那几个入口前还站了明显是门卫的阿拉伯人。
  “你觉得刚才那下让伤口裂开了吗?”我看不清楚,便直接问道。
  “大概没有吧。”谢泼德皱着脸,“我们现在也没时间检查伤势。”
  我瞅了一眼另一头那三个人,压低声音责怪道:“我刚才差点就把你的枪拿回来了,要不是你把他气得跳起来。”
  “那我再努力一下,好让你在他按着我打的时候把枪拿回来。”
  “我求你别惹他了,亚瑟·谢泼德!”我忍不住抬高音量——反正这句话让他们听到也没关系。
  “我们该走了。”布鲁诺没作出什么评价,只是对你们点头示意。
  谢泼德拍了拍你:“只是开玩笑,别紧张。”
  我又瞪了他几秒钟,最终还是认命地扛起他的胳膊,慢吞吞地去和那三个人汇合。布鲁诺的提醒很有必要,这种荒郊野岭确实不好走。

  你们一行人走向了被看守的地下陵墓入口。等你们快进入门卫的视野了,走在最前面的韦兰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带钱了吗,费拉菲兹?”他站得笔直而严肃,头也不回,但问出来的却是这样的问题。
  跟在他身后的布鲁诺也停了下来。“车上还有一镑。”他答道,“但我不认为这足以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许我们可以让他们相信我们有急事……”格温德琳不自信地说道。
  最后,他们都看向了走在最后的你们两个。
  我也看着他们,缓缓眨了眨眼。“格温德琳,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洛蕾塔没有提前支付我们部分报酬,我们前两天就为了找你几乎花光了身上的钱。我迫不得已卖了两条你妈妈的项链来吃饭和赶路,真的只有两条,我发誓。你可以在帕斯绰迪氏边上的那家当铺赎回它们。”我无比真诚地说道。
  “你们是这样干活的吗?我希望下次能在伦敦遇上你们给我塞钱。”谢泼德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有钱。我建议我们直接报上警察的名号。”
  “或者海军上校的军衔。”
  韦兰面无表情地看了你们几秒。“那就这么办吧。”最后他同意了,“你来跟他们说你的名字,警探。”
  于是你们来到其中一个入口前。走在前头的几个人看起来还算体面,至少身上没有血迹,因此守在那里的两个守卫只是对你们露出了问询的目光,并没有表现出敌意。
  “打扰一下。”谢泼德掖了掖外套,用手臂遮挡着腹部的血迹,一瘸一拐地走到韦兰前头,“我是一名伦敦首都警察厅的警探,经本地警察局许可正在调查一桩跨国案件……我需要这几位证人为我指证,可以让我进去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肘撑着拐杖,把证件掏了出来。
  那两个守卫都皱起了眉看了看那张警官证。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嘀咕了几句,接着其中一个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道:“请明天再来。”看上去他们都不想惹麻烦。
  我叹了口气,同样走上前去,搓了搓手:“老兄,你这个点在这守门,是你自己想来吗?这是你的工作,对不对?相信我,但凡我们的案子允许我们等到明天再来,我们绝对不会大晚上五个人挤在一辆车里跑到这里来。老天啊,他们甚至不肯让我们开走第二辆车!”
  你说的这番话听起来有理有据,让他们深以为然。要不是没办法,谁想大半夜待在这种草都不长的地方呢?他们又嘀咕了几句,给你们让出了入口。
  “谢谢,伦敦首都警察厅会感谢你们的配合。”我煞有介事地说着,转身朝格温德琳与布鲁诺眨了眨眼。
  布鲁诺微笑着用阿拉伯语对他们说了一句什么,带头走了进去。格温德琳匆匆跟上的时候也低声说了相同的话,于是你能猜到那大概是在道谢。
  韦兰站着不动了一会,好像在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磨磨蹭蹭地扶着谢泼德往里走,打算等韦兰经过身边的时候再尝试一次把手枪拿回来。他这种人想必是不可能走在最后一个的。
  门后是一条漆黑的长廊,就算借着外头的月光也很难看清脚下的路。布鲁诺扶着格温德琳,你扶着谢泼德,你们都走得很慢。韦兰走了进来,像是不怕黑暗一样大步流星地经过你们身边,打算赶超到布鲁诺前面。
  我腾出一只手,摸向那把伦敦条子的配枪。
  韦兰走得太快,甚至没等你摸到枪托就从你身边过去了。你的手抓了个空,但也碰到了他的腰。他迅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愣了半秒钟时间,立刻开口道:“既然谢泼德警官是来这里调查案件的,我想那把伦敦警察的配枪应该在他手里吧。”
  他沉默片刻,默不作声地把手枪从腰带里抽出来,放在你的手里。真枪在手里比想象中的还要沉一点。
  接着他就重新快步向前了。
  我把枪塞到谢泼德手里,看着韦兰的背影若有所思。至少我面前的这个长生者没有我一开始想象中的那样不近人情(虽然他确实高高在上),与其说成为了别的某种存在,他更像是拥有巨大力量的人类。也许奥黛丽在清醒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毕竟韦兰和她做了那么多年朋友;也许埃弗雷特也曾是这样的,只是我们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要是有办法让奥黛丽和格温德琳都活下来……”我小声自语,然后摇了摇头,扶着谢泼德继续往前走了。

  谢泼德突然叹了口气。“我真希望剩下的半瓶吗啡能让我直接断片,”他抱怨道,“直到我们抵达那个塞拉皮雍。”
  借着微弱的光线,你勉强看到你们的两侧是画着古埃及壁画的墙壁。随着你们的深入,面前的通道也越来越黑,两侧甚至也出现了一些完全漆黑无光的门洞。
  “就这半瓶,你省着点吃,不然就只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疼到断片了。”
  你们沿着一道宽阔的阶梯慢慢向下,一条洒满月光的水道出现在你眼前。石柱和阴森的雕塑排列在水道两侧,而正中则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路。水道的侧面,墙体的岩石被切出了一些透光的大洞。
  “啊,我以前听说过……”格温德琳忍不住感叹起来,短暂地忘掉了烦恼,“地下陵墓不止一层,只不过已经被水淹没了。我们真的有机会踏足前人没去过的地方吗?”
  “我真的非常不想从这里走过去。”谢泼德对你说。
  “你要我背你吗?”我瞪着他说,“这样你就可以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了。”
  他马上收回自己的手。“我可以自己走。”
  算他识相。我扭过头悄悄翻了个白眼,然后催促道:“行了,我们跟上吧。人家小姑娘都不怕。”
  你追上前面三人、踩上石板的时候,听到有谁在低声念着什么。
  你花了一点时间才辨认出来那是韦兰上校的声音。他似乎在念某种祷词,但肯定不是能在任何一个教堂听到的那种。接着,再往前走了一段,你的嗅觉突然捕捉到了一丝相当微弱的陌生气味——香甜的,某种花卉的香气……
  “这是茉莉吗?”我突然问道。
  “我记得这个味道……”谢泼德喃喃自语。
  “是的,正是。”前头的布鲁诺答道。
  “格温德琳,我们之前在你爸爸墓前见到了茉莉,是你带过去的吗?”
  格温德琳愣了愣,停下了脚步。“是的……你去过那里?”她转过头来看你,“我在收到圣罗文信托的信之后尝试来这里找过塞拉皮雍。”
  “嗯,从纳赛尔医生那里听说你爸爸的事情之后,我去给他献了花。”我轻描淡写地撒了谎。也许她还不知道莫伊舍的墓被破坏了的事,这会儿就别让她徒增忧愁了。等这事结束之后,我会带花去看医生的。
  “那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格温德琳垂下视线。
  谢泼德插话道:“所以在这种地下陵墓里长着茉莉,嗯?”
  “那是指引。”布鲁诺从格温德琳身上收回关切的目光,也看向身后的你们,“不是每个人都能发现的。”
  “啥?这味道就在这里,还有人闻不到?”我又在空气中嗅了嗅,试图寻找香气的来源。
  那显然来自陵墓深处。
  “发现它需要一点运气。”布鲁诺似乎对你露出了微笑,“那说明塞拉皮雍是欢迎我们的。”
  “这是我今晚听过第二好的消息。”我也朝他笑笑,“那我们赶紧进去吧。”
  你们继续往里走,来到了那条水道的尽头。在这里是一道继续向下的楼梯。韦兰站在楼梯口等你们。
  “磨蹭什么?”他问。
  “抱歉,上校。”布鲁诺相当熟练地道歉,“我希望确保我们的客人能充分理解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有人肚子被奋进会的人捅了一刀,走得慢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在心里这样想,但没打算说出来,让布鲁诺白白道歉。我探头看看楼梯的梯级:它陡吗?
  对于能自由行动的人来说,这段楼梯完全不成问题;至于肚子被捅了一刀的人怎么觉得,就是另一件事了。
  “你能下台阶吗?”我问谢泼德,没等他回答又换了个问题,“我该不会真得背你吧?”
  “我自己能行……就是要劳烦你们再等等我了。”谢泼德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声,“除非力气最大的人愿意把我抬下去?”
  我无言地看向了韦兰。
  “看来我们必须耐心等待了。”韦兰像是没听懂一样(他当然听懂了),一字一句地说道:“请慢慢来,警探。”
  说完他就带走下楼梯了。布鲁诺用温和的语气说:“我们之后还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如果您感觉不舒服,请务必马上让我们知道。”
  我收回视线,看了看谢泼德,下了两级台阶,又回头看他。我得看看他到底是真的能自己走还是要硬撑。
  谢泼德靠拐杖支撑慢慢地挪下来。他看了你一眼,似乎觉得有点奇怪。“这感觉像是你真的关心我似的。奇怪。”他说。
  “你终于发现了,大侦探。我可能是全埃及最不想让你死的人了。如果你能再进修下成年人的沟通技巧,不想你死的人说不定还能再多几个。”我随口应了一句,不明白这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谢泼德在这节骨眼死了,我的立场就会变得非常尴尬:我要么厚着脸皮留在亚历山大港,为了一个多半已经死了的雇主独自保护一个今天刚认识的小姑娘,孤立无援,有一定的可能性死掉,并且绝对拿不到太丰厚的报酬;要么眼睁睁地看着很多人死去,丢下至今为止已经查明的一切和认识的所有新朋友,自己灰溜溜地逃回伦敦,并且依然拿不到任何报酬。
  总而言之,只有亚瑟·谢泼德活着,我此时此刻做的一切才合情合理,不需要我费劲去思考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会有那么一些罪犯……”谢泼德说着又往下挪了两级台阶,“试图弄死我。你知道,我碰到的人都是正派人士最不想接触的那些人。”
  他挪动的这点距离我五秒钟就能走完,因此我只是站在原地继续看着他下台阶。“我平常都只是干些杂活,犯不上死刑,也结不上血仇。”我为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辩解道,“我明白了,你这个级别的警探已经很久没接触过我这种级别的人了……自从你抓住强尼以后。”想到他和强尼的恩怨,我咧嘴笑了下。
  “是啊……强尼·克劳,那都是战前的事情了……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埃及。”他再一次提起这茬,似乎还是对这个墓穴有所抗拒,“我还有死在埃及的可能,谁能想到呢?”
  “我在埃及杀了个璨光者,这犯法吗?”我冷不丁问道,然后压低了声音,以免格温德琳听到,“不管你信不信,埃弗雷特是第一个我故意想杀掉的人。”
  谢泼德抬头看了你一眼:“我不知道,这事可能归防剿局管。”这是你第三次听见这个词了。
  “你不管的话,应该也就没人会知道了。”我这么说着,把刚刚才产生的杀人实感压在心底,又往下走了几步。“那你目前为止有什么要逮捕我的理由吗?”
  “你听起来像徘徊在犯罪边缘的新手,为自己杀的第一个人感到不安。”谢泼德评价道,“就冲这一点,你的案子应该不会被派到我头上。”
  “你这么不负责的条子,不该有很多人急着弄死你的。你再好好反思一下别人想杀了你的真正原因吧。”我用表扬的语气说道。
  “我一直知道。”谢泼德回应道,似乎不打算改。
  你们慢慢地下到楼梯的底部。另外三个人已经在这好一会了,这会正在说着什么。
  “……她们是亲姐妹,怪不得。“格温德琳说,“我和妈妈长得不能算完全不像,但爸爸就……无论如何,按这个意思,我的家族一直在研究永生之术。多么奇怪啊,我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显然,他们正把奥黛丽和洛蕾塔是姐妹的事情告诉她。布鲁诺看到你们下来,向你们点头示意。
  “最后成功的竟然是个女人。”韦兰不悦地说,“而她还几乎要犯下天孽。”
  “早上好,各位,好久不见啊。”我插入了谈话。
  “哈斯先生。”格温德琳转向你,“你认识我妈妈,洛蕾塔夫人,是吗?你也知道这些事吗?我的意思是……我原本就知道谢泼德警探,但从没有听说过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她那些不方便提起的朋友之一……”
  奥黛丽,摩根的骨笛,午港的水,甚至可能包括暮眠法……对于洛蕾塔来说,不便提起的东西还挺多的。
  “我也是接下这项工作的时候才知道奥黛丽的事情的。我跟洛蕾塔的交情不如谢泼德跟她那么深。我也确实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我耸耸肩。
  “她选择了平凡的家庭生活,所以到最后只能求助于你们这样的人。”韦兰再次陈述了你们早前听过的观点:你们太普通了。但这次多了一些内容:“你们能了解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
  “我们该继续往前了。”布鲁诺再次尝试打圆场,“可以吗,几位?“
  我对韦兰的话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很显然打不过奥黛丽的人是他,而杀了璨光者的人是我。“走吧。”我对布鲁诺配合地点点头。
  “目前来说我不会对上校的态度有任何怨言。”谢泼德说,“只要他能在婴儿木乃伊冲出来的时候挡在前面。”
  “他可能会挡在布鲁诺和格温德琳前面,但不太见得会管咱俩。我建议婴儿木乃伊冲出来的时候我们自己躲布鲁诺后面。”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他的话,缓解路途中的无聊。
  你们继续向前,道路越发黑暗。你们脚下的地砖不再平整,四处积水,挑选落脚点也成了一门学问。两侧的石墙是被毁坏的,通往不知何处的岔路四通八达,而那些已经有大半浸没在水中的石棺也已经破旧得像在公共墓地露天放了几百年的朴素棺材。
  但你仍然能闻到茉莉花的香味,这在这种地方显得稀奇。它将你们引向那些相比之下稍为干燥的岔路,让你们拐进一片漆黑里,离回去的路越来越远。
  如果只是沿着花香前进,格温德琳应该不会找不到图书馆的入口。看来在真正的关卡到来之前还有很长一段路。
  虽然视野范围已经几乎缩窄到你伸手能摸到的距离,但你还是能清晰地听见前方的脚步声。没有人再说话,也许大家都在专心地辨别脚下的路。
  你感觉到谢泼德扶着你肩膀的手把你肩上的衣物抓得更紧,被扯紧的领子勒着你的脖子。他累了?又或者是那半瓶“药效奇慢的吗啡”终于起效了?如果他在这里晕过去了,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他确实说过希望醒来就已经到地方了。
  这次我没有再征询他的意见,直接让他把整条胳膊都架我肩膀上。反正问他的话他也只会回答“没事”而已。
  在经过更加破败的一段路之后,你感觉到了一丝不留意的话几乎会被人忽略的气流,冰凉的触感轻轻刺激着你脸上的皮肤。空气中混杂着茉莉香气的尘土味里多了一点清新的味道。前方似乎和外界连通……
  “快到了吗?”我问出声,打破几乎要凝固的空气。
  “是的,哈斯先生。”就在前面的布鲁诺答道,但即使是这个距离你也很难看清他,“如果有需要的话,您可以让警探在开阔的地方休息一下。”
  “我好得很……”谢泼德嘀咕道。
  “你‘好得很’的表现就是差点把我勒死。”我小声说,撑着他往前走几步,看看哪里有开阔的地方。
  你们继续往前,直到穿过一道半塌的门。夜间空气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似乎有灰尘随着你们的到来而在微光中飞舞。
  前方是一个至少两层高的空间,顶部开着窗,风和微光都是从那里来的。现在你能看到前面的人影了,穿着白裙子的格温德琳是最显眼的。他们都在往里走——他们走的方向有一大团白色的东西,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十分显眼。它立在房间中间,几乎能挡住另一侧的墙壁。浓郁的香气正是从那里来的。
  “这地方怎么能长这么多花的?”我惊讶道,“如果这玩意真有这么好养活,就不该卖那么贵了。”
  听到你这句话的时候,格温德琳正轻巧地跳过地面上翘起来的一块砖石。于是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你。
  “很神奇,不是吗?”她说,“古人在供奉神明时会焚烧精油,茉莉精油是其中一种。也许塞拉皮斯喜欢茉莉?”
  在她这么说的时候,韦兰和布鲁诺在那团茉莉花丛前面停了下来。上校看着它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你们几个;但他没有打算在那里等着,而是绕过了花丛,消失在你的视线里。布鲁诺则站在原地看了看你们,犹豫了片刻,走到花丛侧面并在那里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并引路。
  “让谢泼德在这里先歇一会吧。”我没有客气,反正这是布鲁诺自己提议的。
  “当然,没问题。”布鲁诺点了点头。
  “塞拉皮斯……应该不会把异教徒拦在外面吧?”谢泼德声音虚弱,但仍然管不住自己的嘴。
  “谢泼德警探,您对埃及人似乎有些偏见啊。”格温德琳笑了,“不喜欢异教徒的是基督徒。在相关信仰被马其顿王国带到埃及来以后,塞拉皮斯在托勒密王朝曾是亚历山大港的守护神。但祂实际上是与哈迪斯和奥西里斯相似的,掌管冥界和来生的神祇。我还以为亚历山大港的塞拉皮雍被基督徒摧毁了,甚至不敢相信它真实存在……”
  “它是存在的。”布鲁诺说,“至少在这一重历史中,它被铸炉保护了下来。”
  “哦,所以……白日铸炉是真实存在的,但塞拉皮斯不一定。”谢泼德眯起眼睛,“那上帝呢?他存在吗?”
  我难得没有加入对话,等谢泼德站稳之后就自顾自凑到花丛边观察那些花了。“这些花,我走的时候可以摘点吗?”我问布鲁诺。如果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我还手脚完整,我也想用这些花祭奠莫伊舍。
  格温德琳眨了眨眼睛:“也许您该给上帝打个电话问问,警探。”
  “我才不他妈在乎。”谢泼德咕哝着靠在了石墙上。
  你走近了那丛茉莉,香气越来越浓,就像在花店里似的。靠近之后你才看清这是包裹着中间的什么东西长出来的花丛,所以它们才能长那么高。
  “我猜可以吧。”布鲁诺对你笑了笑。
  “那中间有什么?”我指了指花丛中央,追问道。
  布鲁诺看着你。“塞拉皮斯。”他说。

离线 Nithfirith

  • 版主
  • *
  • 帖子数: 375
  • 苹果币: 3
  • 阵营: 守序邪恶
12?
« 回帖 #13 于: 2023-07-31, 周一 23:44:42 »
某时某刻
劇透 -   :
  奇怪的是,他刚说完,一束光亮就从高处落下,照亮了你面前的一小簇茉莉花。细小的白色花瓣像是在那光照下闪着金光。接着是更多的光束,就像古埃及壁画上描绘出来的太阳光线,一缕一缕地刺透尘埃落在茉莉花丛上。你意识到那是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阳光?你不知道你们在地下走了多久,但如果那是日出的光照,时间过去的未免太久了。
  在光照下,你看清楚了:被雪白的茉莉花所掩盖的是一尊雕像。它有着希腊人般卷曲的头发和胡子,深邃而没有眼白的眼睛正透过那道白色与绿色织成的幕帘看着你。
  我和雕像对视了片刻。“塞拉皮斯长得像欧洲人。”我评价道。
  “看起来时候差不多了。”布鲁诺抬头看了看从窗户照进来的光,“我们继续前进吗,各位?”
  “听你的。”我点点头,又去谢泼德身边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粒药。
  布鲁诺向格温德琳伸出手,于是后者又回头看了一眼,走向了他。“我们在前面等你们?”格温德琳问。
  “我感觉不太好。”谢泼德深呼吸了一下,“不是因为痛,只是因为吗啡……所以,不用了。”现在这个房间亮了不少,靠近之后你才看清他确实脸色不太好,瞳孔放大、脸色苍白、额头上粘着汗珠,跟你在舞会上近距离看到过的奥黛丽一模一样。
  我看了看他,又无奈地看向格温德琳。人都这样了,我好像也没法子跟他们一起到前面等谢泼德了。“你们先过去吧。”我叹了口气。
  你看到他们向你示意,大概是让你像他们一样走。接着他们就绕到花丛后面去了。
  “只剩下最后几步了,是吗?”谢泼德看着你,问道。
  “是的。如果你想就这样晕过去,我也有力气把你拖到终点。”我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你出太多汗了,需要补水……但我们没带水囊。妈的,我没想到要走这么远的路。”
  “我们都已经走了那么远了……”他意有所指地说,“至少得亲眼看完最后一段路吧。”
  我和他并肩站着,示意他把手臂搭我身上。“只要你撑得住就行。”我回答道。
  他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然后伸手勾住了你的肩。
  那就沿着他们刚才的路径继续走吧。
  你架着谢泼德,走得有点慢。你接近了那丛茉莉花——那尊静静矗立的塞拉皮斯雕像——并走进阳光(阳光?)里。在你从侧面绕过雕像的时候,阳光照进来的方向正好就在你眼睛上方。耀眼的光线突然晃到了你的眼睛,让你条件反射般闭了闭眼睛。光线透过眼皮照进来,你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浅红色的。
  但是就算再往前走,你的眼前也还是那样的景象。就像是阳光没有因为换了个角度而从你的脸上移开似的。于是你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站在一个拱门前,门外是一座像花园似的希腊风格神庙,更多的茉莉生长在室内,洁白的地板和细柱看起来完全不像外头的陵墓那样被荒废多年。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晨光洒满了整个神庙。

离线 Nithfirith

  • 版主
  • *
  • 帖子数: 375
  • 苹果币: 3
  • 阵营: 守序邪恶
13
« 回帖 #14 于: 2023-08-03, 周四 22:21:29 »
某月某日

某时某刻
劇透 -   :
  我重新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的还是那幅景象。“噢,看来我们……已经到了。”我有些困惑地说。即使经历了这一切,我依然不能理解这些超自然现象。我能想明白的只有一点:如果不能得知韦兰对着那些花说了什么,那这就是我此生唯一一次在塞拉皮雍里挣大钱的机会了。
  “是我产生了幻觉,还是我们突然来到了室外?”谢泼德喘着气问,“他们在哪?”
  这时,你看到三条黑色的小狗吠叫着从远处跑了过来。它们跑到你们跟前,一边蹦跳一边对你们大叫,似乎觉得这就能驱逐入侵者似的。可惜它们太小了,看起来还没长大。
  听到谢泼德的后一个问题,我定定地看着那三只小狗,试探地问:“格温德琳?布鲁诺?”
  那三条小狗并没有听懂你的话,还是像刚才对你们吠叫。谢泼德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认为他们变成了小狗?”
  “这不是正好三只吗?”开够了玩笑,我抬头开始寻找那三个人的踪影。
  你没看到他们——你甚至没看到任何人。偌大的神庙空荡荡的。谢泼德伸手从旁边的花丛里拽下一根枝条,朝着小狗身后丢去。它们一溜烟地追过去了。
  “你怎么还玩上了?”我纳闷地看着他的举动,“找人啊。”
  “它们挡着路。”谢泼德解释道,“也许你应该往里走走。”
  我点点头,带着他往小狗们来的方向走。“看出来你很会和狗打交道了,警探。”我依然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是啊。”他答得倒很认真,“我确实养了一条狗,现在寄养在同事家。如果我真的在这里死了,唯一会感到伤心的就是他了。”他用了“他”这个词,不知道指的是人还是狗……多半是狗吧。
  你没有别的朋友吗——我谨慎地保留了这个问题,没有问出口就几乎看到了答案。“我相信卡里尔、格温德琳和我也会难过一阵子的。”我答道。
  你们继续往里,而那三条小狗又跟上了你们。其中一条叼着刚才的树枝,另外两条跟着它。它们似乎已经放下了对你们的警戒心。
  “这些小东西看起来也喜欢你。”我低头看了看,补充道。
  “你说的话还挺吓人的。”谢泼德说。
  我震惊地抬头:“你和阿尔伯特约好了不跟外面的狗交朋友?”
  他白了你一眼:“我是指其他的部分。”
  你们来到一道白色阶梯前,它通往前方的建筑物主体。可惜的是你们仍然没看到那三个人的身影。小狗跟在你们后面摇尾巴。
  我叹了口气:“怎么又是楼梯?你上楼梯的动作估计还没小狗爬得快。”
  “你要是赶时间,可以先自己上去。”
  在谢泼德说这话的时候,小狗们像是证明你的话一样,一只接一只地往楼梯上面蹦。
  “其实是你想跟狗独处吧?”我怀疑道。
  “别傻了。你要是不乐意先走就算了。”
  就在你们这么说着的时候,你瞥见楼梯上方似乎走出来一个人。
  奔波了一晚上,就算我还能挤出力气赶路,慢慢爬楼梯也不是什么坏事。我慢悠悠地上了两级台阶,然后抬头看向人影。
  等你看清楚那个人影,你发现那不是你们在找的任何一个人。那是一个女人,她发现了你们,开始往楼梯下面走来。等她走近一点,你能看清她的容貌了——这像是一个英国人,似乎有四五十岁,穿着干练简洁的旅行装。
  “天呐,天呐。”她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呃,地下陵墓……”我看着她的长相和装束,不确定地加了一句,“亚历山大港的那个。”
  女人在离你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而三只小狗跑到她脚边就不再往上爬了。看上去它们认识她。
  “我猜也是。”她打量了一下你们,“这位先生看上去有点糟糕,他可能需要一点治疗。”
  “确实,我需要。”谢泼德有气无力地说,“十分紧急。”
  我揣摩着她的语气和态度——听上去还挺友好。“如果您能帮帮忙的话就太好了。我们只有绷带和止痛药。”我说。
  “这里条件有限,但我们可以看看能做些什么。”她看了一眼脚下的小狗,“看门犬对你们没有敌意,不过我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您问到点子上了,女士。”我窘迫地摸了摸鼻子,“这么说吧,我们暂时是高贵之举社团的同行人,弗朗西斯·韦兰上校把我们带进来了。他们在保护一个被炽热者追杀的小姑娘,我们在协助他们。”
  她没对你的说法表现出惊讶或是质疑,像是不在乎一样随意地点了点头。
  “亚瑟·谢泼德。”警探就比你直白多了。
  “好吧,谢泼德先生。走这边。”女人示意你们跟着她上楼梯。
  “我是爱德华·哈斯。您怎么称呼?”我一边上楼梯一边问道。
  “我是瑟琳娜·布莱克伍德博士,目前正在帮忙打扫这座图书馆。”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谢泼德对你小声说。
  “那你再好好想想,我是不可能认识任何博士的。”我也小声回答。
  你们又往上走了一段。
  “哦,圣罗文信托。”谢泼德突然说,“基金会的董事。”
  听到他这句话,布莱克伍德博士回过头来。“你认识我,谢泼德先生?”她问。
  “大概不算……”
  “我们的保护对象认识你,博士。”我立刻接上话,“是格温德琳。格温德琳·法鲁克。”
  “我知道。我做好了她会来的准备,但没想到会有陌生人来。”
  “她不知道怎么进来,进来的方法掌握在高贵之举手里。所以您见到他们三个人了吗?”
  “算是吧。”布莱克伍德说,并继续往前走,“我不熟悉高贵之举那些人。法鲁克小姐似乎需要一点时间熟悉这个地方——这也正常,谁看到如此惊人的图书馆不会被震撼呢?”
  你们两个或许不会。
  “格温德琳现在在哪?”我在谈话的间隙偷偷观察这周围有什么能带走的值钱东西。
  你们慢慢地往阶梯上方走去。也许上面的建筑物是所谓的“图书馆”?
  “她应该在某处寻找典籍,以理解她的身世。你要去找她吗?”布莱克伍德问你,“我可以带谢泼德先生去神殿疗伤。”
  正合我意。“我去找找吧,至少让她知道我们也到了。您可以告诉我神殿怎么走吗?我一会再来汇合。”
  “穿过中央的露天花园,最里面的就是了。”布莱克伍德停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书籍是不能拿出图书馆的。”
  “哎,我也看不懂这里的书呀。我知道了,您放心。”我厚着脸皮应道。
  说话间,你们终于来到阶梯顶点。
  “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谢泼德先生。”布莱克伍德说,“你还走得动吗?”
  “也许吧。”谢泼德答道,对你抬了抬下颌当作道别,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回头见。”我没跟他计较,好脾气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往建筑里钻了。也不知道格温德琳在哪个位置。

  你走进面前的建筑物,这里也只有你一个人。回廊似的建筑里满满的全是靠墙的高架子,每一个菱形的小格子里都放了捆起来的纸卷。阳光从高处的窗子里照进来,却恰好避开了这些架子,只照在了亚历山大风格的马赛克地砖上。
  我不急着现在就动手,先专心寻找格温德琳。既然那个博士说格温德琳在这里寻找关于她身世的书,我看看这附近的纸卷是讲什么的……它应该是英语的吧?
  你随意挑选了一个格子里的纸卷,发现它是某种文献和它的英语译本。英语译本上的标签写着《银之书》。你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标题……
  我把纸卷拿起来端详了一下。这不是奋进会给谢泼德的那张纸上写的东西吗?这玩意看着像是独一份,不会复制个几十份摆得到处都是。格温德琳可能会想看到这一卷上的内容,所以我拿着它继续前进,边走边左右观察。“格温德琳,你在吗?”我出声问道。
  你暂时没有得到回应。拐过一个角落之后,你仍然没有看到人,倒是有几套格格不入的桌椅和几个摆满书的新书柜,而且桌面上似乎还放了一些被取出来的书和谁的笔记。这里倒是有图书馆的感觉了。
  你意识到,这些是书,不是纸卷——也就是说,就算不打开来看,你也能看到标题。桌面上那几本书显然都和火焰有关,《燃烧的女人》、《焚烧不焚之神》、《融解之书》……《高贵之举社团》?
  我可不想抱着这么多书到处找人。我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大概记住了这个位置,然后就继续寻找格温德琳。
  在你继续往前走之前,你看到其中一张桌子上摆着几枚个头不小的钱币。它们并不闪闪发光,看起来像是古物。
  哦?可没有人说过我不能把书以外的东西带出图书馆。四下无人,我踏前一步,把钱币拿起来看了看。
  钱币的两面各画着一个你看不懂的符号。不管它到底是什么,手感沉甸甸的,有一种真货的厚实感——银的确实是银,铜的也确实是铜。
  既然它们不是金子做的,想必值不了几个钱,丢掉一两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样挑了一枚揣进兜里。
  你把钱币装进口袋,继续向前。你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直到你再拐过一个拐角。
  这下你看到格温德琳了:她站在一个架子旁,正专心阅读手上的一卷书卷。
  阳光照不到这,所以她只是站在阴影里。在她附近有前后两扇对开的门,一侧有阳光洒入,不知道通往何处。
  “嗨,姑娘,可算找到你了。”我张嘴打破了这里原本安静的空气,“你找到要找的书了吗?”
  听到你的声音,格温德琳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你。
  “噢,我还以为是布鲁诺先生……真奇怪,我好像有好一会没看到你了。在这里总感觉时间不那么真实。”她困惑地眨眨眼睛,“过去多久了?真抱歉,我顾着找这里的书,都没有等你们来……”
  我摇了摇头:“别在意,但我不知道时间,我没有手表。待会你可以问问其他人——谢泼德跟着圣罗文信托那个董事去处理伤口了,布鲁诺和上校呢?”
  “布鲁诺先生跟布莱克伍德博士去花园里喝茶了。”格温德琳说着,像是想象到那个画面,于是笑了起来,“我猜上校也在那里吧,毕竟博士也邀请我去了。但我实在是……我实在是被这里的藏书给迷住了。传说塞拉皮雍是一座图书馆,谁能想到这是真的呢?”
  听到这里,我把手上的纸卷递给了她。“我听说你在找和你的身世相关的典籍。我不太看得懂,但这一卷看着像是有点关系,你瞧瞧呢?”
  她收起手中的书卷,接过你递过去的那一卷。“谢谢你。既然说到这个,我也有可以跟你分享的:我刚才正在看关于亚历山大灯塔的记载。”她让你看了看那个标题,“作者认为这座灯塔代表了对灯和铸的崇敬,可是它却被不洁之物所摧毁……从此以后灯与铸的结合便被视为悲剧的开端。我想这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说要告诉我的事情。那出戏剧,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其实我不记得了——应该说是几乎没留意台上,毕竟我一直在关注台下这几个人的动向。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她的说明也很清楚:“这一卷是《银之书》的原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讲的也是长生者结合的禁忌。我还没细看,不知道这上面的禁忌是不是也限定在炽热者和璨光者之间。”
  “我现在就看看。”她展开那卷纸,又看了看你,“你要一起吗?”
  我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下。“如果布鲁诺现在过来找你的话,可能不会乐意看到咱俩凑得太近。”我比划了一下纸张的宽度,找了个推脱的借口,“这前面是什么地方?我在周围再转转。”
  她指了指有光的那扇门。“花园在这边。至于另一边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刚逛到这边不久……或许是神殿的其他部分?”
  “哦,那谢泼德应该就在那边了。我刚见到一本他可能感兴趣的书,我去拿给他,然后再回来找你。”
  她对你点了点头。
  于是我回去取走了那本《高贵之举社团》,离开前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钱币。会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接下来就去花园找找最里面的房间吧。

  塞拉皮斯的神殿很好找——即便四处都是晃眼的黄金树荫,你还是能远远地隔着门看到一座巨大的塞拉皮斯雕像。它就像是你们在外头见过的那尊雕像的完整版本,足足有两层楼的天花板那么高,通体白色,双手向前伸出,立在那个房间的正中央。
  等你靠近那扇门,你看到里头飘着淡淡的烟雾。焚烧的火盆中飘来草灰和茉莉花混合的味道。
  “……这也是我们对她感兴趣的原因,但是我们无权干涉她的命运。”你听到布莱克伍德的声音。
  我直接推开了门。“你怎么样了,兄弟?我给你带了本好东西。”我向屋里看去。
  你看到谢泼德靠在神殿角落的垫子上,看起来仍然不怎么样。布莱克伍德在神像一边脚下的火盆里加什么东西。
  “不怎么样。”谢泼德答道。
  “来得不凑巧,我刚解释过一遍圣罗文信托在做什么。”布莱克伍德对你说,“请自便吧。”
  “噢,别在意,我和这位大侦探不一样,听不太懂这些话题。”我朝她露齿一笑,然后把手里那本书的封面显摆给谢泼德看,“这里可能有击败炽热者的秘密——韦兰不愿意告诉我们的那些。”
  “可能?”谢泼德看了看你,“你还没看过?”
  我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这为什么是一个问题:“当然,这是一整本书!”
  谢泼德深吸一口气,半晌叹了出来。“别说你想让我看……”
  “你也不喜欢看书?”我大吃一惊。
  “没那么喜欢。”他说,“至少受伤的时候不喜欢。”
  我在他面前的地板上盘腿坐下来,愁眉苦脸地翻开书。“好吧,我还以为你会享受亲自找到答案的过程。”我忧郁地说,硬撑着看了眼目录。
  “也没错。奋进会的人捅了我,一定是为了阻止我发现他们的秘密。”他刻薄地挖苦道。
  你翻开书,看到这本书的导语上写它是一本英译本——拉丁语的原书名似乎叫做《高贵之举社团那令人无可指摘的传承》,让人忍俊不禁。从目录来看,书本身内容不多,靠前的部分用较短的篇幅介绍了高贵之举社团的来历和他们的主要活动,随后便是大量的个人事迹。在书本似乎最后一部分有关于此结社的飞升者的介绍——
  “他们的努力倒可称高贵——放一场神秘的,能将他们变成超越人类之物的大火。但这种转换罕有成功,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会变成一堆难称高贵的灰烬。”作者在导语中如此评价。
  我把这段评价念出声,然后抬起头:“听上去像冶炼似的……去除掉那些人类‘杂质’,把长生者提纯出来。难怪他们肚子里全是融化的铜。”
  “噢。”谢泼德突然笑了一声,“怪不得奋进会的箴言是‘他人之火的灰烬’……被冶炼的不是他们。”
  我点点头,然后直接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部分,找找我认得的名字。
  你发现许多被记录在册的人都有着相似的名字——在他们原本的名字前面加上去的,听起来像是古代骑士的高贵名字,英格兰的帕西法尔,法兰西的罗兰,爱尔兰的欧辛……你还看到了不止一个费拉菲兹,但不太多。
  从他们真正的名字来看,他们有两个共同点:都是男人,而且多半有些诸如“爵士”、“少校”、“博士”般的高贵头衔。这些人都死了,变成了灰。他们的“名字”被继承给下一个人。这些人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追求着永生。
  谢泼德凑了过来。“你看,我说得没错……他们都很有钱。”
  你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可能代表了韦兰上校的名字:一位在几百年前获得了“尤文”之名后便再也没把它让出去的军人,多年来一直在各种战事中担任要职。这本书的记载并不包括本世纪的故事,因此你也无从得知他的下一个身份是否“弗朗西斯·韦兰”。
  “那把火难道是有钱人才放得起的吗?怎么说,点的是中国的木头还是火里撒了印度的香料?”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极不耐烦地快速把书页翻到了封底,“看来还不是这本,我再回去换一本,顺便看看格温德琳。”
  “给我吧。”谢泼德朝你伸出手。
  我露出得逞的笑容,把书合拢后往他手里一塞,拍了拍裤子,和布莱克伍德打了声招呼就折返回去找格温德琳了。
  你一路往回走,看到格温德琳还在之前那里,靠着墙看书。
  我站在旁边看一会儿。如果她看书很投入,我就先不打扰她了。
  格温德琳看了一会,抬起头来张望了一下。她看到了你。
  “噢,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她问,“正好,我看到了关键的地方。”
  “刚来没多久。你看到什么了?”我走近一点,探头看看纸上的内容。“对了,布鲁诺来过吗?”我追问了一句。
  “没有……又或者我没有注意到。”她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刚才也没注意到你,“是这样的,这本书讲述的是以前某个只由长生者组成的教派,他们禁止任何异性成员结合……我刚好看到这里的解释:在无形的世界里,掌管生育的‘赤杯’同时也掌管食欲,因此这些长生者很可能会吞食自己的后代,接着变成被食欲掌控的怪物。看来这道禁令不止在灯与铸之长生者身上生效。”
  “食欲和性欲由同一个神掌管?这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比七宗罪合理。你再往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解法之类的。”我一边说一边左右张望。如果那两个奋进会的人不在附近,我一会儿就溜过去继续找炽热者的资料了。
  他们不在这。
  格温德琳摇了摇头:“我还没看到有相关记载。但我还没有看完。”
  “那你再看会儿,我再找找书去。”我朝她笑了下,然后就去那几个现代样式的书柜那边了。我对着成排的书脊犹豫了一会儿,拿出那本《焚烧不焚之神》,翻到了目录页。
  这本书讲的是某位波斯民间传说中的火神,祂的起源甚至先于袄教。这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书。
  我再看看《融解之书》。
  这本书提到了和《焚烧不焚之神》相似的内容,但是详细说明了那位火神就是白日铸炉,消耗与重铸之神——你看到目录显示祂的麾下有着被称为具名者的存在,就好像天使之于天父,又或者更甚。火焰之具名,融解之具名,烧伤与治愈之具名……
  烧伤与治愈?不就是把伤口烧焦消毒再长肉嘛,说那么玄乎。如果这位火神的火焰能治治具名者的脑子和胃,让她别总想着吃掉自己的女儿就好了。
  我依然没有放弃寻找具名者的弱点,再细看一下关于烧伤与治愈的这个章节。

  你翻到具体章节,看了几行,才发现具名者并非长生者,而是某种比长生者更厉害的存在。它提到那些试图在铸之长生者中获得一席之地的人都会有意或无意地烧伤自己(这种烧伤似乎比一般人理解的要严重许多),因此烧伤与治愈的具名者,覆痂者梅里古尼斯,是他们最熟悉的具名者之一。覆痂者梅里古尼斯是亚历山大港的守护者,而在此地的长生者都需要敬畏她(另一说是“她们”)三分。
  这下我理解为什么有钱人才能当上炽热者了。没钱的人烧伤自己之后都看不起医生死掉了,哪还轮得到这位覆痂者给他们赐福。
  看完感兴趣的章节之后,我把这本书放回书架上,又拿起了《燃烧的女人》。既然那些人用“她”来代指覆痂者,说不定这本书就是讲她的呢。

  ——这本书是一部令人头昏脑涨的大部头。从编辑导语来看,它似乎讲述了世界各地的杰出铁匠都曾梦见一位“燃烧的女人”,而她给了他们伟大的灵感。这让你想起你梦见摩根的事情……虽然和这本书里描述的不太一样,但是你确实梦见了甚至见到了某位不寻常的存在,而那并不是璨光者想让你梦到的。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触碰了漫宿的一隅?
  这本书看得我想睡觉,最糟糕的是,我甚至不能找个冤大头帮我读完它,因为梦到过摩根的人只有我。也许这本书能告诉我做这种梦之后该继续做什么才能变得永垂不朽——这个念头强撑着我打起精神继续往下看。
  你看到了莫名其妙的祷文,你看到了人将自己的激情和理智不断投入梦境,你还看到了他们从梦中带回来越来越多的东西……那可能是一句话,一个伤痕;那也可能是炽烈的影响,让那些铁匠铸造出自己的钢铁“国度”。这些内容让人分辨不出真假,也让人担忧作者的精神状态,于是你知道你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了,不然一定会迷失在虚幻中。
  但是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只需继续做梦即可。不是璨光者制造的梦,而是另一种“梦”。只不过,你不知道那具体要怎么做。
  我“啪”地合上了书。不能说它完全没用,但至少在这关头是浪费时间。该回去看看格温德琳和谢泼德了。
  于是你往回走,来到刚才碰到格温德琳的地方。她已经看完之前的书了,正站在那里等着。布莱克伍德博士站在她旁边。
  看到你走来,格温德琳对你露出了微笑:“你回来了。布莱克伍德博士说谢泼德警探现在没有大碍了,所以来看看我们还有什么需要。”
  布莱克伍德仍然吝于微笑,她看起来就像女版的谢泼德。“哈斯先生,要喝点茶吗?”她问。
  “当然,谢谢。有吃的吗?”我一点没客气。
  “很可惜,没有。”她干脆地答道,“这边请。”
  在跟上布莱克伍德之前,格温德琳往你这边凑了凑,小声汇报道:“之后我也没在书里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
  “没关系,这里还有那么多书呢。”我安慰道。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小声说话……圣罗文信托不是说了不会干涉吗?我看了布莱克伍德的背影一眼,压下疑惑跟了上去。

  你们跟着布莱克伍德走进花园,穿过树荫。最后你们在花园的中心处走进了阳光里。金灿灿的晨光一时间有点晃你的眼睛,摆在那儿的白色花园圆桌像会发光一样刺眼。三只小狗在桌下追逐玩闹。
  桌子靠你们这一侧空出来三个位置,而三个你熟悉的身影则围在另一侧。这会儿你才发现他们的扮相有点滑稽:布鲁诺先前被发油梳得锃亮的头发耷拉了几根到渗着汗的额前,韦兰的军礼服在他跟奥黛丽搏斗之后就不再平整了,而谢泼德早就把白领结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警探看到你过来,摊开手,似乎想说他感到很无奈。
  糟糕,不能当着那两个人的面问谢泼德书上的剩余内容。我也回给他一个无奈的笑,坐到了他旁边。“我看到一本书,书上说梦到摩根那样的人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我挑了句能在这种场合说的话作为开场白,绝不是在自吹自擂,“噢,以免你忘了那是谁,摩根就是让我吹笛子的那个女的。”
  “啊……是啊。”这回谢泼德没反驳,“在这整件事上,你一直比我有能耐。也许洛蕾塔能预见这一点。”
  随着格温德琳也入座,布莱克伍德拿起了桌上的茶壶,往那几个陶瓷小杯子里倒茶。
  我震惊地转向他:“谢泼德,你中暑了?虽然你说的是对的,但这一点也不像是从你嘴里能听到的话。”
  格温德琳可能是不知道你们平时是什么样的,主动插入了你们的对话:“哦,别这样,两位绅士。警探可是在夸你呢,哈斯先生。”
  “那我得好好谢谢你,对吗?”我这句话本没有嘲讽的意思,但疑惑的语气让它听上去少了些真诚,于是我又加了一句,“要我说,我们这几天做的都是不同的事情,所以也没什么好比较的。”
  谢泼德还想说些什么,但布莱克伍德把茶杯放到了你们两人面前。于是他只开口说了句谢谢。
  “我相信布莱克伍德博士有事情想对我们说。”布鲁诺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有些焦躁,“所以才把我们都叫来这里……开会。”
  “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可讨论的。”韦兰冷冰冰地说。
  谢泼德咧嘴笑了——这让你意识到,虽然他的伤可能不会造成困扰了,但吗啡药效却不一定。“圆桌会议,嗯?”他说,“真棒,要不我们都以名字相称,以示平等吧?费拉菲兹?尤文?哦,对了,以防你们根本没记,我的名字叫亚瑟。”
  “你在说什么……哦,你是说阿图斯,那个从石头里拔出剑的英国国王。”我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听那个故事的时候我还很小,几乎不会说英语,我妈妈是用母语给我讲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了,那个故事里有人叫爱德华吗?”我咧嘴一笑。
  “没有。”谢泼德和韦兰几乎同时开口。
  布鲁诺清了清嗓子,说道:“如果您真的加入了高贵之举社团,我想他们会给您挑选一个名字……”
  “没关系,我知道英国有一打国王都叫爱德华。”我耸耸肩。
  “你们不剩多少时间了,男孩们。”布莱克伍德博士出声提醒道,就像前几天谢泼德提醒你要抓紧时间调查时一样,“法鲁克小姐没法永远躲在塞拉皮雍。”
  “比起高贵之举社团,我觉得你更适合加入圣罗文信托。”我意犹未尽,摆出认真的表情,又悄声对谢泼德补了一句。
  “据我所知,这位博士不太欢迎我。”谢泼德说。
  格温德琳低下头去:“但是……就我们找到的证据来看,要杀死一位长生者,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什么意思,格温德琳?”布鲁诺有些惊讶,也有些激动,“就算你愿意牺牲自己,那也不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结局。”
  我依然觉得韦兰就掌握着方法,只是还不愿意透露出来。我暂时没有加入对话,只是喝着杯子里的茶水。
  这些茶入口有一股带香料味的花香。
  “如果让那位女士吞噬自己的孩子,那么不仅有一个无辜的人要死,她自己也没办法再回头。”布莱克伍德说着,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所以到底会发生什么?”谢泼德忍不住问道,“这决定了我们到底是在拯救一位女士……还是整个亚历山大港。”
  “哦,没那么可怕。”布莱克伍德很平静,“犯下天孽者会逐渐变成怪物的模样,无论吃多少肉、喝多少血都无法满足食欲。我们称之为恩浦萨,索奎焰特,或是阿卢卡。他们只能自我流放到大洋中间的某座岛屿上,与同类相伴,捕食路过船只的水手。”
  “好的……所有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谢泼德意有所指,“但忙里忙外的只有我们。不让人意外,这就是首都警察厅的每一天……”
  “奥黛丽做这一切的时候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布莱克伍德对你摇摇头:“不一定。当然,这件事没有定论,因为阿卢卡已经不会写日记了。”
  “那她现在呢?我是说,如果她没有吃那么多吗啡……别的阿卢卡在吃下自己的孩子之前呢?”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只是有些暴躁,就像任何一个普通人饿极了的时候。”
  我沉默了片刻。“饿坏了,而且分不清食欲和爱欲,是吗?我真不知道吗啡在这个过程中放大了哪个部分的影响。”见她好好回答了我两个问题,我又提出了先前就有的疑问:“所以你说格温德琳不能永远躲在这里,是字面意思一直待在这里会饿死,还是说奥黛丽也知道进入这里的方法?”虽然在问布莱克伍德,但我已经看向了韦兰。
  布莱克伍德也顺着你的视线看向了韦兰。
  “她知道。”韦兰铁青着脸,“我跟她说过。”
  于是我又低头看了看桌下的小狗。它们还在那里吗?
  它们还在附近玩耍。看来奥黛丽还没到这里……暂时。
  “真不幸。由于奥黛丽狡猾地骗取了韦兰上校的真挚友谊,这下你好像只能在一个坏结局和另一个更坏的结局中做出选择了,姑娘。”我沉痛地对格温德琳说,没有在语气里加入任何直接的讽刺,“那还讨论什么呢?显然谢泼德和我还没有找到方法,不然我们早就已经拿出来了。我现在的建议只有我们立刻解散,说不定还能在奥黛丽逗小狗和爬楼梯的时候找到一本救命的书。”
  “可惜,哈斯先生,我了解这里的每一本书。”布莱克伍德说,“我们现在有几个选项,供法鲁克小姐作出选择。巧的是无论选择哪个方法,我们现在都有能做到那件事的帮手,所以命运还没放弃她。”
  我没听错吧?她不早说!这下我真的有点生气了,但碍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的重要性,我憋住了大喊大叫,只是狠狠地瞪了谢泼德一眼。这些聪明人真是都一个鸟样。
  谢泼德觉得有些莫名,看了你几秒钟。
  “首先当然是自愿放弃,跟那位女士离开。你将死亡,你的父母将堕落,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会受到伤害。”布莱克伍德停顿了一下,“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不赞成这个做法。”
  如果有任何人(除了奥黛丽)赞成这个做法,那我们现在究竟是在干啥呢?我把胳膊撑到桌子上,架着腮帮子,硬挤出耐心等待她接下来提供的选项。
  “第二个选项是饮用午港的水,让世界遗忘我,让她忘了自己有个孩子……”格温德琳把那个被攥得温热的小瓶子放在桌上,“我没理解错这瓶水的作用吧,博士?”
  布莱克伍德惊讶地抬了抬眉毛:“如果那确实是午港的水,那么没错。人们曾为更少的份量杀过人。但是你得小心,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作用。”
  “……这就是妈妈给我的最后保险。”格温德琳平静地评价道。
  留给她妹妹的最后保险。我在心里给出另一种评价。
  “接下来就是杀了那位女士,但是那不容易。”布莱克伍德继续说,“如果是一整个马其顿王国的军队,或许还能做到这一点。又或者是三五个强大的帮手,但我们现在显然人手不足。”
  “我听说有些具名者愿意回应凡人的呼唤……”布鲁诺紧张地插话,“我曾阅读过长生者之间靠召唤物斗争的故事。”
  “为什么不直接让她喝下那瓶水?”韦兰冷酷地反驳,“你也知道召唤的风险。”
  “那不还是让无辜的孩子承受了代价吗?”我想也不想反问道。
  “仪式可能会失控,一个发怒的具名者会杀了在场的所有人。而喝下午港的水不会死。”韦兰冷冷地答道。
  也不会让皇家海军上校有道德上的污点。我再次忍下了这句话,只是对着布莱克伍德问道:“还有第四种方案吗?”
  “长生者大都侍奉司辰,这时候他们就会受具名者的管辖。”布莱克伍德答道,“只要我们知道那位女士的‘上司’是谁,我们就可以叫来某位存在进行审判。”
  “‘叫你的经理来’……听起来不错。”谢泼德尖锐地评价道,“像是在百货商店报警的人会做的事情。”
  我又想起来埃及前在火车上见到的那个领班。长生者听起来和凡人实在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个方法也需要一个高风险的仪式吗?”我确认道。

  “没那么高。”博士说,“我们并不尝试控制具名者,不容易引起愤怒。”
  “上校,你对此的看法和博士相同吗?”我体贴地充当着两个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的人的传话筒。
  “也许她是对的,但是我不会参与仪式。”韦兰说,“我不会让铸炉以为我要在这种问题上进行请示。”
  “您是在害怕吗?”谢泼德不合时宜地问。
  “怎么,如果你把担忧算作害怕的话,是的。”韦兰不客气地答道,“我没必要用攻击性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我可不害怕。”谢泼德咕哝道。
  “这样吧,我们来民意表决如何?自愿参与仪式的人举左手,自愿喝下午港的水的人举右手,既不想参与仪式也不打算喝水的人可以告诉我们奥黛丽的领班是哪位。”我装模作样地协调道。
  话一说完,我立刻举起了左手。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你看到格温德琳把双手摆在了桌面上,似乎有点犹豫。于是谢泼德配合地做出表率,把手肘搁在椅子上,举起了左手。
  “怎么回事?格温德琳,你不会真的在考虑喝那瓶水吧?”我大叫起来。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的母亲……”格温德琳局促地说。
  与此同时,布鲁诺小心翼翼地看了韦兰一眼,而后者冷脸对待他。
  但布鲁诺还是举起了左手。
  我顿了一下,还是把之前没忍心直说的话说出来了:“你刚才都听到了,她打算吃掉你的时候也很清楚你是她的女儿。”
  “你说得对,但是……”
  我叹了口气。“抱歉,姑娘,我不是在逼迫你。如果你真的愿意接受那个结局,那你当然可以喝。无论那瓶水的效果究竟如何,至少它只会影响活人的记忆,不是吗?你永远不会被你真正的父母忘记。”我在“真正”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法鲁克夫妇肯定会希望你能幸福地活下去,但他们一定更希望你能够自己做出选择,这是我们迄今为止的调查所得出的结论。所以谢泼德和我——作为洛蕾塔·法鲁克的受雇人——会确保这一点,不让你的选择受到干扰。”
  格温德琳又犹豫了一下。“是啊……我得好好活下去。”
  “你们还没回答我那个上帝是否存在的问题。”谢泼德试图说个笑话,“如果他存在,他会原谅你。如果他不存在,那就去他的亲生母亲。”
  “而我们肯定也不想把你忘记。”布鲁诺抓紧机会补充了一句。
  “好吧。”格温德琳终于推开了那个瓶子。她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只剩下韦兰和布莱克伍德没有反应了。后者表示自己无法干涉。
  “咳,这儿真的没人知道奥黛丽为谁效力吗?”我明示道。
  “白日铸炉。”韦兰终于开口了,“至于你们所说的具名者,可以找覆痂者梅里古尼斯。她们不至于在这里大闹一场,毁了铸炉的图书馆。”
  “覆痂者梅里古尼斯是白日铸炉手下的具名者,也是亚历山大港的守护者。”布莱克伍德补充道,但这些你已经知道了,恐怕只有谢泼德和格温德琳还一头雾水,“在基督徒破坏塞拉皮雍的时候,她们在白日铸炉的指示下将图书馆保存在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
  “她人听起来还不错。”我撑了一把桌沿,放松地把肩膀靠在了椅背上,“如果这是真的,那就说明上帝要么不存在,要么斗不过白日铸炉。你可以更加放心了,格温德琳。”
  格温德琳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每个人都想知道的那个问题:“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
  “进行任何的最佳时间是任意一个逸法之时。”布莱克伍德博士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最近的时间是清晨六点,我们应该做好准备,小心那位女士找到这里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应该参考文献中的具体仪式。”
  格温德琳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帮忙找文献中的仪式。”她说。
  我等着他们给我分配工作,只小声对谢泼德说:“你可以负责逗狗。”
  “我也一起去。”布鲁诺说。
  布莱克伍德示意格温德琳和布鲁诺跟着她,又回过头来看剩下的三个人:“你们不喜欢看书,是吗?你们可以留意一下情况。”
  “噢,当然。”我早料到似的点点头,没什么意见,“我理解为目前我们只需要一起逗狗玩,直到这几只小狗开始往外窜,没错吧?我希望它们不喜欢奥黛丽身上的香水味。”
  “我想是的。希望她对小狗没有恶意。”
  说完这些,博士就带着另外两人离开了。

  我把椅子拉到一边,腾出一块空地,好让小狗玩耍的场地更开阔些,然后一屁股坐到它们旁边。我观察一下,它们的牙齿和爪子长出来了吗?
  它们看起来才几个月大,咬人应该也不疼。它们围了过来。
  我把手指放到它们鼻子跟前逗它们。在白教堂区,没有人会拿出正经的食物喂流浪猫狗,闲着无聊的时候只会这样逗那些动物。因此受伤的人也有很多,但这些小狗崽还算不上什么威胁。“为什么布莱克伍德博士管它们叫‘看门狗’?它们真的是吗?”我问道。
  “也许以后会是吧。”谢泼德随口应道,“我家的狗也是在这么小的时候来的。”
  “不要跟看门犬表现得过于亲近。”韦兰说,“它们会失去对生人的防备。”
  “怎么,这是你训人总结出的经验?”谢泼德问。
  “我现在养了五条狗。”
  即使韦兰这么说了,我还是怀疑他前一句话在暗指布鲁诺。我索然无味地收回手。“奥黛丽又不会和我做一样的事。我敢打赌,她肯定不会用手指逗它们玩。”我嘀咕道,“这图书馆找了人来打扫卫生,为什么不找个专人来训狗?我看谢泼德就挺适合。”
  “我不适合。”谢泼德反驳道。
  “你觉得当条子是份更好的工作?全年无休?”我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
  “我们当然有休假,不然我就不会在这里了。”谢泼德无所谓地答道,“看起来我挺适合这一行,所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好吧,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摇了摇头,没再追问,直接换了个话题,“布莱克伍德博士有告诉你是谁请她来打扫的吗?你们之前都聊了什么?”
  “她自愿来的。圣罗文信托确实是个幌子,她是所谓的噤声书局的决议会成员。”
  “我没听懂。”
  “巧了,我也没有。”
  “好吧。这座图书馆她想进就能进,所以她也是白日铸炉的信徒?”这次我提问的对象换成了韦兰。
  韦兰对你们的对话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声音。“他们收集密教图书,打理仅剩的九座密教图书馆——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他说,“但他们确实受大不列颠政府和英格兰教会的支持。”
  “我敢说他因为我们对狗的态度而变得友善了。”谢泼德对你说。
  “噢。谢谢您,上校,这个说明比什么噤声什么决议这些玩意好理解多了。难怪她不能插手……我本来甚至不指望她会告诉我们那些方法。”我对韦兰的态度也挺友善的。
  “不客气。”韦兰答道。
  谢泼德歪着身子往你这边靠了靠,做出一副在说悄悄话的样子:“我看过那本书了。我怀疑高贵之举社团和那个噤声书局不一样,他们没有受到政府和教会的支持。想必一位皇家海军上校能给他们提供很大程度的庇护……”
  我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原来他已经是他们这个派系在人间的顶头上司了。难怪他有万般不情愿也得和我们一起解决奥黛丽的问题——他找不了其他人了。”这会儿我已经基本原谅他非要和我们挤同一辆车的事了。
  既然谢泼德告诉了我他的读后感,我自然也要向他分享我这边的收获:“我也看到一些对覆痂者的介绍:她或者她们——书上也没讲清楚——大概是同时负责烧伤和治好烧伤的领……神使。另一本书说,这个信仰体系里食欲和生育是由同一位神掌管,这就是为什么奥黛丽和埃弗雷特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吃掉自己的孩子。”

  “她?我有一种感觉:那位‘具名者’是一位头戴黑纱的女士。”谢泼德看着空无一人的远处,“可能是吗啡干的好事,不过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你的描述听起来像摩根·勒·菲。如果是她也好,我还挺想念她的。”虽然距离我们道别才过去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
  “噢。”谢泼德的视线回到你的身上,声音变得干巴巴的,“我没记错的话,在舞厅的时候长生者们都表现得认识这个名字。”这话倒是没躲着韦兰。
  我也顺着他的话看向了韦兰:“我也想问很久了:摩根究竟是什么人?既然她和你们一样用那个童话故事里的名字称呼自己,是不是跟你们也有关系?”
  “不……可能不是那样。”韦兰上校第一次用上了不确定的语气。他把身体前倾,将双手手肘支在桌面上,看着你:“当时那句话自然地到了嘴边,因为……当时的气氛让我认为你遇到的可能是那个摩根·勒·菲。”
  “哪个?”谢泼德比你还好奇。
  “亚瑟王的姐妹。”韦兰的措辞恢复了简洁和强硬,“传闻她是一位阿卢卡。”
  谢泼德突然笑了起来,这举动在你看来也挺不正常的:“噢,所以她不是冒牌货,而是真的?”
  我在脑内回想她的长相和身材。“阿卢卡?意思是她也吃过自己的孩子?但她看上去不像生过孩子……我是说,她也没吃了我啊。”我又回忆了一下韦兰和奥黛丽先前那段简短的对话,“丽姬亚又是什么,是阿卢卡的另一个别称吗?”
  “最近一个世纪,我开始听说有这么几个女人,四处自称是什么‘丽姬亚俱乐部’,试图插手正午的历史。”韦兰哼了一声,“她们对长生者抱有敌意,因此高贵之举也在学习如何提防她们。可惜我们只查出她们都是曾犯下天孽之人。如今的法则在她们的时代可能不适用,但她们的存在显然不能证明长生者能抱有侥幸之心进行生育。”他停顿了一下,“……这些事我也和奥黛丽·霍华德说过。真是讽刺。”
  “那我们就更不能让奥黛丽有机会变成你们的敌人了。”我顺水推舟得出了结论。可是摩根为什么想看到埃弗雷特被摧毁呢?难道……
  “她不可能成为丽姬亚俱乐部的一员。她只会变成怪物。”韦兰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松了口,愿意给你解释。“成为长生者绝非易事。每位司辰只有七位具名者和四十九位长生者,其中不乏占据席位数百年之人。可是,即便如此,世上还活着的阿卢卡仍然有几百几千个,而丽姬亚只有七个。”他看着你,“可惜你无法穿过牡鹿之门,否则你就会看到我曾看到的景色——无数阿卢卡追着你的脚后跟,只为获得一滴你攀爬利刃阶梯时流下的血。如果你见过那一幕,你也会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的。”
  谢泼德摇了摇头,大概是始终觉得这些内容令人难以置信且毫无意义。
  “这么看来,摩根好牛逼啊。”我由衷地感叹道。
  “你的魂被偷走了吗?”谢泼德忍不住问。
  “她实在是位可爱又友善的女士。是我在埃及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对尤金妮或是乔治欧斯产生一丝歉意。
  左右也是闲着,我又忍不住向韦兰抛出另一个问题:“虽然我没见过那么多的阿卢卡,但这个利刃阶梯我说不定还真见过。埃弗雷特让我产生过类似的幻觉,或许他也始终对那个场面念念不忘。你认识埃弗雷特吗,上校?”

  “不认识。那个女人没提起过。”他已经彻底不屑用名字称呼奥黛丽了。
  “这个卑鄙的女人一定根本没把您当做真正的朋友。”
  你看到谢泼德把手握成拳头挡在自己嘴巴前面。
  我及时移开了目光,不去看也不去想他那副样子,以免自己也憋不住笑。
  就在这时,你听到了匆匆赶来的脚步声。布鲁诺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桌前。
  “她们找到了——”他喘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不需要活祭,也不需要入梦的仪式。但是我们需要一把匕首!它可能藏在神殿的某个地方,请和我一起找。”
  我立刻从地上弹起来:“走吧。有什么提示或者大概的方向吗?”问完我又扭头看了一眼谢泼德:“要不你还是在这儿坐着?”
  谢泼德点点头:“我继续留意这些狗。”
  “这里也需要一个能对紧急状况作出快速反应的人。”韦兰说。
  “我当然把您算进去了。”谢泼德说。
  布鲁诺比划了一个长度:“一把完全由黑曜石制成的匕首,可能被装在盒子里。”
  “这么长的匕首或者盒子。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快步往建筑物走去,“我们分头行动吗?你挑哪一块?”
  布鲁诺指了指左手边的方向:“我去这边的房间看看。”
  于是我拐向了右边。这是我来过的区域吗?
  你没有来过这边,不过这里的装饰看起来大同小异——到处都是纸卷。
  我开始地毯式搜索,留意所有不是纸卷和书本的东西——包括匕首和盒子以外的可能的“小纪念品”。
  你以你最快的速度搜寻任何一个可以被藏东西的角落,在拉开一个老旧的柜门时险些被里面涌出来的纸张掩埋了。在纸张纷纷落地而你的视线逐渐清晰之时,你看到柜子里摆着亮闪闪的东西——
  一些黑色的闪亮晶体,好像它们不受尘埃困扰一样闪亮如宝石,掩盖着一个锈了的银色盒子。不知道为什么,你有一种感觉:这就是了。
  先不管盒子,我抓一把黑色晶体在手里,掂量掂量重量。这是什么我认得的材质吗?
  它起先看着像是被打磨过的黑曜石,但凑近看则不然。它比黑曜石更黑,如纯粹的黑影,但又闪着无瑕的光。它在你的手心里冷冰冰,但却好像蕴含着惊人的热力。
  我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它应该值钱。我用剩下的绷带包起一些带走,顺便把先前拿到的钱币分别绑到左右两条腿的小腿肚上。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做完我的兼职工作后,我把盒子拉近一点,开始思考是否在这里打开它。盒子上面有锁吗?
  它没有锁,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打开。
  布鲁诺也没说不能打开它。开吧。
  你打开盒子,看到衬布上放着一把纯黑色的匕首。它锋利得像是被刚刚打磨出来的,而镜子一样的反光表面上则一丝划痕都没有,像是从来没有人用过它一样。这恐怕确实就是了。
  我把剩下的黑色晶体聚拢成一堆,扫到盒子里,然后重新合上盖子。该回去找他们了。
  你回到花园的时候,那张桌子旁安静得简直像是有人死了一样。
  我看看死的是谢泼德吗?
  直到你都快走到桌子边上了,谢泼德才注意到你。“真快。”他说。
  “东西找到了。”我得意洋洋地把盒子放到圆桌上,打开了盖子,“有人认得这种晶石吗?它们和匕首就放在同一个地方,所以我也带了一些过来。”
  谢泼德看起来有点累,又或者是深受吗啡的困扰。“你该不会把装饰品都带了过来吧?”他揉了揉眼睛,看起来也没打算凑近去看。
  “这不是装饰品。”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时都像石像一样一动没动的韦兰突然开口了,就好像你的问题无法引起他的兴趣,但一个错误的答案一定能让他急眼一样。他伸手从盒子里取了一颗,捏在手上看了看,“这是铸炉的造物。”
  “仪式里用得上吗?”我用平淡的语气问道,好像我根本不关心它本身的价值似的。
  “在经过锻造之前,用不上。”他把那颗小石头放了回去。
  我耸耸肩,把盒子往圆桌中间一推,做派是十足的清正廉洁。“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继续问。
  “布莱克伍德博士来过一趟,去找你了,然后你就回来了。“谢泼德又回答了你的问题,尽管你并不是在问他。
  我朝他点点头,视线在他周围搜寻那几只小狗的身影。“这里太大了,找人的时候很容易错过,我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吧。”不然我真怕下次回来的时候谢泼德已经是尸体了。
  三只小狗玩腻了,在谢泼德脚边休息。目前来说你们还是安全的,至少奥黛丽需要自己想出来你们会在塞拉皮雍,也需要亲自走过来。
  我眯了眯眼睛,感觉迟来的倦意终于开始涌上来了。我把双臂交叠在桌上,把头埋进去之前对谢泼德说:“我休息会儿。等他们回来再叫我。”

  过了没多久,你就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了。你还听到几人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正避免吵醒你。但这种安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唉,睡眠真是人类无法治愈的顽疾。”这是布莱克伍德的声音,“虽然我也深受其扰,但是我建议你起来了,哈斯先生。我们该继续做准备了。”
  我从手臂间抬起头,抹了把脸,尽管视线还有点朦胧,但头脑已经进入干活时的状态:“我好了。匕首找到了。下一步怎么做?”
  你看到布鲁诺和格温德琳也回来了,正在落座。
  “我们的仪式需要几人互相配合。”布莱克伍德在你旁边坐下,把一本书摊开在桌面上,“考虑到你是现场除我以外唯一能不带个人恩怨看待这件事的人,我希望你能帮忙做出安排。”
  她这个说法听得我有点想笑。确实,能让我产生个人恩怨的东西只有钱,而在座没有一个人付过我这样东西。此刻满载收获的我已经称得上对阿布扎伊德效忠了。
  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看了看那本书摊开的页面。“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安排。”我说。

  那里记载着繁琐的仪式步骤。大家都看着布莱克伍德博士,等着她说书里面的内容。
  “我们需要一个主持仪式的人,一个负责念诵高阶铸相祷词的人,一个进行协助的拥有灯相的人。此外,我们还需要有一人提供必需的道具。”博士说。
  我点了点在场的人头:“正好四个。那这四个人具体需要做什么?”
  让你们消化这些信息之后,她接着复述了仪式的过程:
引用
  想要成功进行仪式,必须完成三个步骤,在过程中呼唤覆痂者梅里古尼斯三次。
  第一步,执行者要用布或面纱遮盖自己的面容,在协助者于火盆中焚烧茉莉时揭露自己的面容,并就烧伤与治愈之名祈祷与赞美。第一次呼唤具名者。
  第二步,执行者要用纯洁无瑕的黑曜石匕首划伤自己的脸,让足够多的血液滴落。第二次呼唤具名者。
  第三步,执行者或协助者要以具有强大铸相的融化金属灼烧那道伤口,铸之长生者的血是最为适合的。第三次呼唤具名者。
  完成以上步骤后,如果伤口马上结成黑曜石一样的痂,就说明覆痂者梅里古尼斯听到了呼唤。
  “果然如此。”谢泼德自己在一边嘀咕道,“我看见的所谓‘未来’……额头上的伤口和融化的铜,戴黑纱的女士……最后我们还是做了这件事,只是情况有变。”
  “幸好这里就有茉莉。”格温德琳说,“但我们要去哪里找头纱呢?”
  “还有铸之长生者的血……”我复述了一遍,眼睛没敢乱瞟。
  谢泼德这回终于忍不住了,接上了你的话:“是啊,我终于有往上校肚子上捅一刀的理由了。”
  “我可以提供我的血。”韦兰说。
  我连连点头,在谢泼德说出更多话之前把话题拽回到格温德琳的问题上:“普通的布能行吗?衣服之类的?”
  布莱克伍德点点头:“关键在于揭露面容的动作,因此我推测材质并不重要。”
  “我可以念祷词。如果各位认为没有其他人选的话,也不介意划开自己的脸。”布鲁诺自告奋勇。
  我把围裙解下来。那上面还有些焦痕和被燎破的小洞,不过其余的完整部分也足够遮住整张脸了,用匕首割下需要的部分就可以。“你比较熟悉祷词,不是吗?我想你干这活儿正好。”我对布鲁诺说,然后看向布莱克伍德,“灯相是什么?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我们当中是不是只有格温德琳符合这个条件?”
  “比如任意灯之司辰的信徒——当然,这里没有。”她答道,“书中不会考虑到‘灯之长生者的孩子’这个情况,但我认为法鲁克小姐是符合条件的。”
  “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覆痂者没听到呼唤,执行仪式的人会有什么后果?除了脸上多道疤。”
  她低头确认了一眼。“这里没有写,但估计没有。”
  我看着谢泼德的脸:“一道疤在我脸上比在你脸上更有实用价值,是这样没错吧?你们条子不用靠脸上的疤震住人。”
  谢泼德看向你,迟疑了一下:“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做这件事。没人会在意一个老家伙的脸。况且……”
  “况且什么?况且你已经受了伤,不适合流更多血;况且你还想报那一刀的仇呢。”我用匕首从围裙上割下长宽都大概两拃左右的布料,然后将匕首推到他面前,“保持头脑清醒,警探,看好时机把上校的血给我。”
  “好吧,你说得没错,而且我确实怕痛。”他把你的匕首拿了过去,“但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还是会后悔的。”
  “原来条子也会怕痛。”我稀奇道,“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别担心。”
  嘴上这么说着,但我心中其实也有些没底。我盯着那把黑曜石匕首看了半天,又问道:“白日铸炉和灯之司辰的关系很好吗,为什么这个仪式需要灯相的协助者?”

  “所有仪式都需要加入一点变数,以防某一性相过于浓烈。”布莱克伍德转向你,“还有一点,你在造成伤口的时候可以考虑选择额头——那里的疤痕不会太醒目,而且比你的脸颊容易流血。”
  “实际上我希望它醒目点。伤疤在我们这一行算是简历。”我解释道,但还是决定采纳这个建议,“也就是说我干掉过一个璨光者这事儿不会影响那位女士回应我的呼唤,没错吧?”
  布莱克伍德博士愣了愣。“干掉过一个璨光者是什么意思?”她问。
  “就是,干掉过一个璨光者啊。”我茫然地伸手比划了下,想了想该如何解释,“这姑娘的家里有一支丽姬亚造的骨笛,我吹了,然后亚历山大港的那个璨光者埃弗雷特就没了。”
  她看着你思考了片刻,理解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摧毁了他的容器。这个方法并不一定保险,他有可能找到返回漫宿的路。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不错的消息,意味着我们不用在阻止那个炽热者之后马上思考对付璨光者的对策了。”
  “原来他还没死透!”我有些激动地说。太好了,我依然不是杀人犯。
  布莱克伍德点了点头,又看了一次自己的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们现在就该准备起来了。”她环顾一周,“我会在这里等着。如果你们需要使用火盆,可以去塞拉皮斯的神殿里。我想祂不会介意的。”
  “茉莉只有在楼下才有吗?需要大概多少?”
  她再低头确认了一眼。“没有写。”
  我就当她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是”了。“那我可以多采一点回来。”我站起身往神殿外走。希望奥黛丽别在我摘花的时候出现在我背后。
  “我和你一起去。”意料之外的人在你的背后叫住了你。韦兰朝谢泼德伸出手叫他把枪给自己,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布鲁诺:“你们去准备场地。抓紧时间。”
  “当然。”布鲁诺也马上站了起来。
  谢泼德不情愿地把手枪放到韦兰手里,后者快步追上了你。
  我迟疑地站住脚步,没明白这种小事为什么需要两个人去做。“呃,我没打算逃跑或是怎么着……如果你信不过我,我留在这儿一起做其他准备也可以,上校。”
  “我不希望那个女人在你们进行仪式的时候闯进来。”他给手枪上了膛,“这个解释你该满意了。”
  “噢!那您真是太好心了。”我喜出望外地感激道。事实上,我早就已经把这人彻底排除出我的所有安排了,他愿意出手相助实在是意外之喜。我再没什么异议,走下楼梯,原路折返先前那片花田。
  阶梯的下方就有好几簇茉莉。当你真的要采的时候,你才能感觉到当初乔治欧斯说的话是真的:它们叶子多花少,采一把得大半天。韦兰没有帮忙,只是握着枪面朝入口站着,好像这座古代神庙多了一尊穿英国现代军服的雕像似的。
  我一开始没什么经验,但过一会就逐渐得心应手起来。说到底,相比起栽种、修剪之类的工作,采摘又能难到哪里去呢?何况我既不需要考虑损耗,也不用注意美观。韦兰那副正儿八经站岗的样子就像是奥黛丽真的随时会出现一样,更催促我尽可能加快速度。摘下的白色花骨朵很快在我脚边堆起一座小丘,我估摸着这些怎么着也够烧上一会儿了,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臂和腰椎,将它们一股脑抱到了怀里。
  “我想这些已经足够了。你还上去吗,上校?”我问道。

  “不。”韦兰简短地答道。
  我应了一声,没再管他,往神殿去了。

  在你往楼梯上走的时候,你突然看见三团毛茸茸的东西从楼梯上面滚了下来——三只小狗从上面跑了下来。它们叫着,像是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一样。
  坏了,奥黛丽来了!我想也不想拔腿就往上冲。韦兰最好能多挡她一阵子。
  “让他们加快速度!”你听到韦兰在你身后这么喊,嗓门大得像在炮火中指挥开火。
  你继续往上跑——你在楼梯顶端险些和一瘸一拐跑来的谢泼德撞上。他伸手捞了你一下,防止你失去平衡摔下去。“就等你了!”他几乎是对着你的脸说的,“赶快,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赶来的!我保证。”
  “我知道。奥黛丽来了。”我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向花园深处跑去了。
  你跑得很快,真的很快。茉莉花没从你怀里掉出去多少,而你灵活地穿过树丛、绕过茶桌、跳过门槛,冲进了最深处的塞拉皮斯神殿。
  其中一个火盆被推到了塞拉皮斯的雕像前面,后头摆着一个让人跪着的垫子。布鲁诺和格温德琳一左一右地站在火盆两侧,一个全神贯注地回忆着祷词,一个正紧张地看着从布莱克伍德博士手上摘下来的手表。
  “哈斯先生!”格温德琳看向你,“别着急,还有两分钟才到六点——”
  “但小狗们下去了——”我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奥黛丽已经来了。”我把茉莉放到格温德琳脚边,低头看了看那个垫子。“我要仰着头还是怎么着……来防止遮脸的布滑下去?”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姿势。会有点难受,但可以坚持一下。
  你的这番话让布鲁诺也从自己的思路中回过神来。“不用担心,哈斯先生,上校能够守一会儿……”他说得并不自信,把匕首放进你手里时双手冰凉,“我想,您只要等到六点整完成‘揭露’,就可以低下头了。”
  “呃,所以我……我就不断地往盆里加茉莉,是吗?”格温德琳也有点慌乱,“我会看好时间的。”
  “别紧张,朋友们,这个仪式没什么困难,不然上校就不会让我们这些卑微的凡人来完成它了。”我勉强开了个玩笑,但闭上嘴之后自己也紧张到反复吞咽唾沫,“让我们开始吧。”我弯下双膝跪在垫子上,脖子后仰,右手握紧那把黑曜石匕首,左手把先前备好的布块盖到了自己的脸上。
  手表并不像钟那样会发出滴答声,所以你只能听到火盆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你自己的呼吸声。你没听到建筑物被拆毁的声音,看来楼下的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令人意外地漫长。
  隔着那块布,你闻到了茉莉花被焚烧的奇异味道。看来格温德琳开始往火盆里加茉莉花了。
  布鲁诺开始以拉丁语低声念诵祷词。
  时间到了。
清晨 六时
劇透 -   :
  我抬起有些发僵的左手,一把掀起那块布。“覆痂者梅里古尼斯。”我呼唤道。
  在你掀开罩布的那一瞬间,你看到面前的铜盆上的倒影里似乎有一个黑漆漆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听到了吗?
  “燃烧,燃烧吧……然后治愈我们所有的伤痛……”格温德琳喃喃地念着不知道谁教她的话,又捧起一把茉莉花放入盆中。白色的花朵在你眼前不远处像雪一样纷纷落在火盆里,接着一阵灰色的烟升腾而起。不知为何,你感觉仿佛能穿过这阵烟触碰到另一个世界似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枪响从远处传来。
  随着那声枪响,我定了定神,举起右手,在手指来得及发抖之前对着自己的额头用力划了下去。从左向右。“覆痂者梅里古尼斯。”疼痛袭来,我咬着牙再次呼唤。溢出的血液很快就淌过眉毛,黏稠地糊到眼皮上,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用耳朵来分辨发生了什么。我在等待拐棍敲在地面上的声音。
  更多的茉莉被放进火盆,但是血腥味很快盖过了茉莉的味道。布鲁诺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没有被动摇一点半点。
  第二声枪响传来。
  时间在流走,血也在流走。你在等着……
  此刻到底是不朽的塞拉皮斯还是伟大的白日铸炉在照看你们呢?又或者是黄金将军,午时的落日,渴望复仇的狼——司辰们都曾密切关注你们的命运,而此刻,连接人与神的烟让你们之间不再有距离。
  在你变得一片血红的视野里,似乎有谁的眼睛正盯着你看。在它几乎要靠近你的时候,拐棍戳在神殿地砖上的清脆声响将幻觉全部驱散了。
  “伸手……快点!”谢泼德的声音正在接近你,听起来相当吃力。
  你听到格温德琳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布鲁诺的祷词没有停。
  来不及细想这是什么意思,我对着声源伸出了左手,吃力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滚烫的金属盒子被放进你手里。这个质感你很熟悉——这是刚才用来装匕首的盒子,就是刚才没那么烫。
  “你自己来,还是要我帮你?”谢泼德喘着气问,听起来就在离你非常非常近的地方。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我答道。我放下匕首,毫不犹豫地揭开盖子。那不知用何材质制成的盒子的外部温度让我错估了它内部的状态——惊人的热度扑面而来,在这样的距离下都几乎灼伤了我的眼睛。
  求生的本能让我闭上了眼睛,同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我真的要把这玩意浇到自己的脸上?如果那个具名者没有来——我绝对会死!

  但是你必须做这件事。现在,时间不等人,只有你能做这件事了。你要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为某人带去终局……而残阳从一开始就等着这一终局。这个结局不可避免,你的牺牲也不得不付出。
  透过渗到眼睛里的血,你看到盒子里有粘稠的金属液体在铺满盒子的黑色结晶上缓慢摇荡。它们有着惊人的热度,但在你看来又奇妙地一点也不热……
  你在盛夏里感到了冬天的气息。
  我必须做的事……我艰难地抬头环顾房间里的人们:他们都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只剩我了。
  我又低头看向盒子的内部。现在我能睁开眼睛了,这就是它们实际上一点也不热的证据,不是吗?没什么好怕的。
  我缓慢而坚决地将盒子举过头顶,向内倾斜,于是铜液以同样缓慢的速度滚落,或至少看上去很慢——我在感受到它之前屏息到几乎窒息。

  强烈的灼痛从铜液触碰皮肤的那一点扩散开来,顺着你的皮肤流下,彻底没过伤口。这种疼痛实在是超过人可以想象到程度,以至于你差点就没有感觉了——你的意识像融解在岩浆里一样迅速远去。
  但你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你的脸上流着你自己的和炽热者的血。使猛兽流血,使皮肤灼伤……这甚至足以吸引狮子匠的注意,更勿论他的追随者正竭尽全力为你争取时间。他会最后一次帮助你。
  血与热力交融,你的意识在彻底消失之前保留下来,仿佛布料撕裂后最后连着的那根线。
  请现身吧。请治愈我的痛苦吧。请让这可怕的伤口结痂吧。我被疼痛抽干了力气,连最简单的乞求都说不出口,费尽全力也只能挤出一个名字:“覆痂者梅里古尼斯……”
  请回应我吧。

  一阵灼热的强风吹响了外面的树叶,将神殿的大门粗暴推开,灌了进来。它直扑你而来,而你感觉到一双女人的手抚过你的脸。接着,你额头上的铜与皮肉融合……你感觉它结成了固体。
  最后一根线最终还是绷断了,你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往前扑去——你最后能感觉到的是一只手臂撑住了你,让你不至于把脸埋进火里去。但覆痂者梅里古尼斯到底有没有来,你实在是看不清楚了。

离线 Nithfirith

  • 版主
  • *
  • 帖子数: 375
  • 苹果币: 3
  • 阵营: 守序邪恶
14
« 回帖 #15 于: 2023-08-05, 周六 22:18:43 »
某时某刻
劇透 -   :
  等你恢复意识的时候,你发现自己正躺着。空气里有焚香的味道,和之前的情况无异。
  我身上还有哪里疼吗?
  你感觉额头上不痛了,背倒是躺得有点疼。你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却没摸到预料中的痂——那里光滑得像没受过伤,除了一点汗以外什么都没有。
  在你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你听到有人说话。“噢,他醒了。”是布莱克伍德博士的声音,她正在靠近你,“你感觉怎么样,哈斯先生?”
  “呃,我感觉很好,好到我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我揉了揉眼睛,努力看清周围的环境,“发生了什么?奥黛丽呢?”
  你从眼角揉下来一点干掉的血迹。大概有人给你擦过脸,但擦得并不细致。你还躺在原本进行仪式的地方,像是他们在你昏过去之后就把你放在原地了;不过你的背下面被塞了几个拼起来的软垫,那个火盆也被推回了原位。
  “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惜你没看到。我们暂时安全了,要来点茶吗?”布莱克伍德博士在你身边蹲下来,对你伸出手,打算把你拉起来。
  “给我来一杯吧,谢谢。”我握住她的手,撑起上半身,“‘暂时’是什么意思?”我看看房间里有哪些人。
  你坐起来,看到谢泼德坐在角落里。布莱克伍德刚才可能就是告诉他你醒了。但是他似乎没找到开口的时机。
  “就像璨光者埃弗雷特一样,长生者很难被真正杀死。”布莱克伍德解释道,“你想在这等着,还是跟我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好像已经完全恢复了。所以覆痂者真的来了,对吗?”
  “是的。守护者亲自莅临亚历山大港的塞拉皮雍。两个炽热者在图书馆里决一死战。入口被破坏了一部分。常人想不到的事情全在今天发生了,我不得不提前返回伦敦了。”布莱克伍德往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谢泼德,“你要一起来吗,警探?”
  “当然。”谢泼德抓紧了机会似的马上答道。他拄着拐站起来,你看到他的裤子上沾了不少灰,连外套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从这里直接返回伦敦?那其他人呢,格温德琳怎么样了?韦兰和布鲁诺呢?”
  “噢,当然不。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布莱克伍德觉得你的问题很奇怪,“我会带你们一起回亚历山大港,然后自己搭最早的车去伦敦。”
  “他们还在这里。”谢泼德跟上来,回答了你的第二个问题,“说来话长……”
  说话间你们穿过了走廊,来到花园里。在那张圆桌旁,布鲁诺和格温德琳正说着话——神情严肃,不像外人能插足的样子。
  布莱克伍德博士清了清嗓子:“我去再给你们泡些茶来。已经是早餐时间了,那里有点心,请自便。”
  “说来话长。”谢泼德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终于有东西吃了。”我把一切问题都抛到脑后,脚步轻快地走向圆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我先不插话,听听布鲁诺和格温德琳在聊什么。
  事实上,你刚走近圆桌,他们就停下了对话。布鲁诺对你露出了最早的时候那种微笑。
  “很高兴看到您很健康,哈斯先生。”他对你说,“您在仪式之后就晕倒了。”
  “我也很高兴看到你们都四肢完整。韦兰上校呢?他有没有少什么部件?”
  布鲁诺停下来,斟酌了片刻措辞。“如果要诚实回答您的问题,答案是有的。”他保持着微笑,“但是我们不需要担心长生者的身体状况。他正在疗伤,很快就会恢复。”
  谢泼德拉开你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他问。
  “一些关于接下来去哪里的事情……”格温德琳小声答道。
  我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看谢泼德:“所以你成功复仇了,对吗?”我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寻找我的匕首被他藏到了哪里。
  “可惜,没有。你的刀被他弄坏了。”他从桌上拿起一块饼干,干脆地掰成两半。这几乎展示出了你的匕首是怎么在买来的第一天就被“弄坏”的。
  我哀嚎了一声,神色忧郁:“你说,卡里尔还会把我先前那把刀还给我吗?”
  “你直接让他赔你钱吧。”谢泼德提议道,“如果医院来找我要钱,我打算让他们把账单寄给奋进会。”
  我一时没吭声。就算谢泼德能猜到那天晚上我做了什么,我也没必要主动招出来。“我回去再问问。”我含糊道,迅速换了个话题,“所以,你们对未来的讨论怎么样了?”
  “考虑到他们有可能回来,我必须暂时离开这座城市。”格温德琳说,“能给我提供帮助的人不多。布莱克伍德博士希望我加入他们,但我还不太了解……”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博士用托盘端着先前的茶具回来了。她把托盘整个放在桌面上,没有加入你们的对话:“现在快到七点了。”
  我没太在意博士的话,向格温德琳提出建议:“要我说,当务之急是先联系下你妈妈,确认下她的病情。不管你要去哪,你首先得有路费吧。”
  当然我实际上是想提醒她报酬的事;但考虑到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我不会催得太急。

  当你提到“路费”两个字时,格温德琳也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妈妈和你们说过开销的事情吗?”她问,“我不确定她是什么时候请你们来亚历山大港的……”
  谢泼德几乎要替你回答了:“不要紧,我们——”
  “我们不介意晚点拿到报酬。”我笑容满面地接上了话,“洛蕾塔大概是一个月以前寄出信的,我猜?来亚历山大港的车票是她帮我们买的,真是贴心。”
  你说的并不是谢泼德想说的话。他闭上了嘴。
  “如果你不想要这笔钱的话,可以把这几天的打车钱、饭钱和你那身衣服的钱给我。”我小声说。
  “请你把账单寄给洛蕾塔。”他说。
  我摊开手,瞪了他一眼,重新转向格温德琳。
  格温德琳没在意这个小插曲:“真不敢相信,你们竟然就这么来了。也许你们需要返程的车票?我家里应该还有一点钱。还是说你们要在亚历山大港待一段时间?你们可以住在我家……反正,我暂时不打算回去了。”
  “谢谢你的好意。我在亚历山大港确实还有点事要办,不过花不了多长时间。如果顺利的话,我应该买得起回程的车票。你这阵子应该很需要钱,可以先把现金留着自己用……如果你要去博士那边的话,我们还有很多机会见面。”
  “提到这个,法鲁克小姐,你会有很多时间考虑这件事。”布莱克伍德博士端起她刚刚为自己倒的茶,“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为什么不去看看九大图书馆之一的底格里斯授业座,你父亲进修的地方?”
  “我的父亲?”格温德琳有些疑惑,“您指的是……”
  “莫伊舍·法鲁克。”
  格温德琳张开嘴,但说不出什么话,只顾着惊讶了。
  “噢,就是那个大老板和法鲁克医生一起念书的地方?”我想起来纳赛尔医生也提过这件事。
  “在接触法鲁克小姐之前,我们对她做了不少调查。”布莱克伍德看了看格温德琳,“希望你不介意。总之,我们充分了解了她的两方父母,认为她是非常有潜力的年轻人。”
  格温德琳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在几天前我还是一个普通人。”
  “你现在又是一个普通人了。”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等你来了伦敦,千万要来找我。我有个好朋友烤的面包特别好吃,你一定得尝尝。”
  她被你的话逗笑了:“需要躲到其他地方避风头的生活可不算普通。”
  “这里有人很熟悉这套做法。”谢泼德说。
  “大伙儿不都这么干吗?我觉得挺普通的。”我咕哝道,抬头看向布鲁诺,朝他眨了眨眼,“那你呢,布鲁诺,你会陪格温德琳小姐一起离开这座城市吗?”
  “如果有我能做到的事,我当然会尽我所能帮助她。”布鲁诺紧张地看了一眼格温德琳,好像已经完全把高贵之举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既然大家都商量得差不多了,等吃完茶点我们就准备往回走吧……”我伸了个懒腰。
  亚历山大港的塞拉皮雍里阳光正好,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早晨还是下午。这里的片刻宁静和微弱的辉光就像是你在梦中见过的金色果园一样让人感到安逸,一时间你甚至觉得永远留在这也不错。
  但是,不久前进行仪式的场景也历历在目。箭在弦上之时,你仿佛看到过被白日铸炉所分裂的太阳的尸体,也仿佛让辉光中的某些存在影响过你的意志……所以,也许还是“普通”一点的生活更好。
  我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环视着在场的每个人。离开这个地方以后,我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机会和一位博士或是一名海军上校打交道了,也很难再和别的大学生或是警探交上朋友。我会记住这段神奇的经历,并且——回到我自己该过的生活里。
  我举起面前的茶杯:“朋友们,为我们所有人都活着干个杯如何?”

  格温德琳露出了微笑,捧场地举起了茶杯。布鲁诺向你举杯,说道:“您的努力相当重要。”
  “好吧,暂时活着。”谢泼德似乎在说自己的伤势,但还是同意了你的说法,“在我安详去死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两个长生者是怎么在二十年后突然发现他们还有个女儿的?”
  “法鲁克小姐终于清晰地梦见灯塔的时候,璨光者埃弗雷特也终于找到了她。这一切注定如此,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现在可以继续迈步向前了。”布莱克伍德博士说着,举杯示意。
  我点点头,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所以,上校现在究竟在哪儿呢?还有埃弗雷特和奥黛丽,他们过多久会卷土重来?我得估摸下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也许你直接去看看比我们解释要方便。”博士说,“临走前我还要收拾一番,所以,如果你们能先下楼和韦兰上校汇合,那就再好不过。”
  “哦,这还真是没想到……我还以为奥黛丽也和埃弗雷特一样直接就那样消失了呢。”我推开椅子站起来,“你们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吗?”
  “我想我以后还有机会来这里的,如果我哪一天打算去噤声书局的话。”格温德琳说着站了起来,“至于现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做点别的了。”
  谢泼德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也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医院了。”
  于是布鲁诺也站了起来,示意你们跟着他:“那我们就出发吧,可以吗?”
  “走吧。”

  于是你们往神殿外走去。三条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在你们身后努力地下楼梯,速度倒是比谢泼德还快一点。
  等你们走到前庭,你终于是获得了更强烈的一切都不是梦的实感——白色的地面上好像被镀了一层铜,但更像是一大片凝固的铜水。原本生长着茉莉花的花丛基本全部枯萎了,像是被高温烘烤过一样,那些白色的花也都变成了褐色。在远离易燃物的空地上多了一个燃烧着的火盆,不知道是谁搬过来的;韦兰上校正在火里烧着自己的手,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焦黑得不成样子,还少了半条袖子。
  “上校,真高兴看到您也还活着!”我喜气洋洋地冲他打招呼。
  也许是觉得没必要回应如此“必然”的事情,韦兰只是收回手转向你,以示最基础的尊重。“没想到你活着。”他说。你看到他的手上还有没完全愈合的伤口,但它更像金属上的划痕。
  我把嘴咧得更开——就当他是在夸我了:“多谢您关心,上校。”
  “我们该走了,上校。昨晚的意外状况需要我们做很多善后工作。”布鲁诺说道,语气里稍微带上了一点恭敬和一点不容反驳的强硬。
  “那个女人……”韦兰想再评判几句,但这回可算在你们面前压下了愤怒,“回去再说。”
  这时我想起布莱克伍德的话,看了看周围:“博士说这里的入口被破坏了一部分……这会影响我们回去吗?我们该从哪里离开?”
  “不……实际上,入口变得更大了。破坏是具名者造成的,她不会封上她的图书馆。”布鲁诺领着你们往韦兰的方向又走了一段,这回你能看到入口了。
  原本通往地下陵墓的门已经坍塌了——实际上,整面墙都已经坍塌了。那个放着塞拉皮斯雕像的房间几近露天一般曝露在日光之下,一地碎石,触目惊心。那尊被茉莉花覆盖的雕像歪倒在地上,但那些花仍然倔强地开着,在阳光下洁白如雪,耀眼如珍珠。
  “那位黑纱女士跟铸之长生者一样喜欢直接的手段,你不觉得吗?”谢泼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终于走下了最后一级阶梯,“奥黛丽就在那底下。”
  “那底下?”我的视线移向了雕像,“如果咱们现在赶时间的话,我希望回去的路上有好心人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鲁诺和格温德琳看了看对方,好像谁也没想到怎么开口。最后还是谢泼德先发出声音的。
  “用不着,一分钟就够。就在英勇的尤文爵士差点要被欺骗了他的女人撕碎的时候,你召唤来的具名者现身了。那个女人想要逃跑——”他走到你身边,扶着你的肩膀用拐杖指了指入口的方向,压低声音,“然后被砸死了……也许没死,但也够幽默的。这话你可别跟格温德琳说。”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倒吸一口气:“听起来可真够痛的。那位女士比我想象中的形象要更有魄力一点……”
  “可惜我没亲眼看到。”谢泼德笑了笑,“神殿里还有个人需要照顾呢。”
  “噢,是你帮我擦的脸。谢了。”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想了想又忍不住压低声音确认,“你没看我口袋里的东西吧,兄弟?”
  “我为什么要看你口袋里的东西?”他又震惊又失望,“你看起来都快死了!”——他就差把“我都吓坏了”明说出来了。
  我连声道歉,小声解释道:“对不住,亚瑟,只是职业习惯……你懂的。”
  “我怎么没印象你这么叫过我。”他不适应地把眉头拧成一团。
  说话间,布莱克伍德博士也走下了楼梯。她提着一个野餐篮和一个手提箱,看了看你们:“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都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了,还不能这么叫吗?放心,要是哪天我被抓进伦敦警察局,我会装作不认识你的。”我玩笑道,接着示意博士我们都准备好了。
  她点点头,带头往地下陵墓走去。
  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我陪着伤员落在队伍的最后,在需要的时候搀他一把,慢慢离开了塞拉皮雍。
上午 六时至十二时
劇透 -   :
  离开地下陵墓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布莱克伍德博士和你们在门外分别。
  奥斯汀12把你和谢泼德送到了部队医院附近,然后离开了。前台的接待员在看到谢泼德之后马上拿起电话报了警……接着,他就被医生带走了。
  “如果过几天我还没死,你就过来一趟。”谢泼德最后只来得及跟你说一句话。
  “过几天是几天?喂,我明天就来!”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不管他听没听到,我得在卡里尔到这里之前离开,于是我回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去赌场。”


  出租车把你载到赌场。现在还是早上,这里几乎没有人——但老板总不能不在。你轻车熟路地直奔阿布扎伊德的办公室。
  在亚历山大港的这几天让我学会了敲门。我一边叩响办公室的门,一边对门后喊道:“先生,您在吗?是我,爱德华·哈斯。”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我把房门关好,往书桌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笑容满面,小声向阿布扎伊德汇报:“先生,我带回了好消息——我希望是。”
  阿布扎伊德端着一杯咖啡。“你起得真早,爱德华。”他对你说,“我想能让你一大早就赶过来的一定是好消息。”
  我点点头,当着他的面撩起裤腿,取下了藏好的两枚钱币;又从口袋里掏出包成一团的绷带,解开之后将那些晶石和钱币一起小心地倒在了他的书桌上。“我没见识,先生,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但我向您发誓,它们千真万确是我亲自从那无形的塞拉皮雍带回来的——它们在昨天晚上还摆在那些已经存放了几百年的古书和卷轴旁边。”
  阿布扎伊德赶忙放下咖啡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放大镜来。他吃力地弯着腰仔细地检查你倒书桌上的东西,好半天才坐了回去。
  “不错,爱德华,你真的是很能干的小伙子。”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你的效率的赞赏,“我愿意为这些东西开价三十镑。你觉得够吗?”
  “我认为这是个相当慷慨而公正的出价,先生,但是……”我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并不是我贪得无厌,但我为了进入塞拉皮雍,求助了一些……特殊的门道,花了不少钱。您看四十镑行吗?”
  我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靠近书桌两步,把声音压得更低:“如果这对您有帮助的话,我愿意把那个门道透露给您。”

  “你确实对这件事非常上心。三十五如何?”
  我考虑了几秒钟才重新开口:“就听您的,先生。希望我下次还有为您这样的好雇主工作的机会。至于进入塞拉皮雍的方法……”
  这次我直接前倾身子,双手撑在书桌上,垂下视线,对着桌面小声说:“您还记得您对我提过奋进会的事情吗?事实上——我正是在奋进会某些成员的帮助下进入塞拉皮雍的。抱歉我不敢直接给您一个名字,那样太容易让他们意识到谁是泄密的人了。但我确信他们有不止一个成员掌握进入的方法,您可以从别的渠道再打听一下。”

  他听了你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他让你到赌场里坐一会儿,会有人取钱给你。
  这个点强尼恐怕还没起来,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决定在赌场里再逛逛,碰碰运气。
  你在赌场里逛了一会,直到一个员工给你送来一个盖着赌场印章的信封,并且煞有介事地宣布这是“你兑现的筹码”,让你清点金额。里面确确实实有三十五镑。
  而在你已经没什么理由需要继续待在这里并打算离开时,突然有人叫住了你。
  “哎,老兄!”那是强尼的声音,他从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你看起来可真糟糕,被人打了?”
  “强尼,我的好兄弟!”我热情地作势要拥抱他,“差不多吧,折腾了一晚上,但我终于找到前两天跟你说的那姑娘了!多亏你给我讲了那么多事情。”
  他吹了个口哨,极勉强地和你拥抱了一下。“那你可得请兄弟喝酒了。”他说,“但你现在真的得去换身干净衣服。”
  “噢。”我低头看了看,“噢,你说得对,发生了那么多事,我都完全没顾上……”我自言自语般说道,然后重新抬头看向他,“当然要请,今晚就请。我馋帕斯绰迪氏的酒很久了,六点在那儿见?”
  “当然,没问题。”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对你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个事儿。我昨天拿给你的那条项链,你出手了吗?”
  “是啊,怎么了?“他惊讶地抬了抬眉毛,“你又后悔了?现在倒是还来得及要回来,至于钱的问题嘛……”
  我摆了摆手:“不是后悔。那是那小姑娘家的东西,既然人找回来了,我也能直接向她要钱了。不过既然出手了就算了,一条链子而已。”
  “哎哟,这简单,你再给人买一条就是了。”他随口道。
  “我一会儿就去商店街看看。”我点点头,然后就和他道别了。

  离开赌场以后,我先重新买了两套衣服(依旧没有外套),然后回到罗赛塔街附近的那家当铺,想要赎回几天前当出去的第一条项链。
  这才没过去几天,你成功以原价赎回了项链。在你离开当铺时,你像那天一样看到了卖报的人。
  我买一份今天的报纸。
  这份报纸可谓是有着十足的“纪念意义”。它在最显眼的地方报导了前天发生在政府医院的伤人抢劫事件,伤员表示案犯是一个外国人,而警方正在积极跟进事件进展。就在这则新闻的旁边,它还以“另一起持刀伤人案”为标题讲了在西部港口附近发生的游客遇袭案件。最后,在一个角落里,你还发现了一则被加塞的新闻:昨夜卡特贝城堡险些起火,原因不明,本报记者将会持续跟进。
  “给我再来一份。”我对卖报的人说。我要带一份给谢泼德,再带一份回伦敦,这样就能在我对我认识的每一个人吹牛的时候拿出来做证据。
  收好两份报纸后,我就回到法鲁克家了。看着眼前熟悉的门厅,我来不及感慨什么就直奔二楼的客房,换下脏衣服、设定好下午四点的闹钟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回总不会做梦了吧?我在睡着前这样想。

  奔波了一整天,你刚躺下就睡着了,并且睡得很沉,没空做梦。这是你来到亚历山大港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起床后我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整理了下口袋里揣了三天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出门去帕斯绰迪氏了。见到乔治欧斯和强尼后,我再次感谢了他们这几天的帮助,告诉他们我很快就要动身回伦敦了。
  “有机会再聚。来伦敦记得找我吃饭,我住白教堂区,到那儿打听一下准能找到我。”我说。

  他们都对你这么快就要离开感到了遗憾,乔治欧斯还为此多请了你一杯。你喝得有点多(你上次喝醉还是在伦敦出发前),离开得有点晚,回去后又不知怎的昏到了第二天早上。

第六天 7月3日

劇透 -   :
  在你如约去部队医院见谢泼德之前,洛蕾塔家的门被人打开了。来人是匆忙中的格温德琳,她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昨天我收到了载有母亲讣告的电报。”她心情沉重地对你说,“但是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必须尽快赶去耶路撒冷。这件事只有我能做了。”
  我还有点头疼,努力让思维跟上她的话。“啊……我很抱歉,格温德琳。没想到洛蕾塔真的就这么……”我没想到她在信里的预感成了真,“你妈妈是去和你爸爸团聚了,孩子。”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对你的安慰露出了微笑,显然她现在很需要这个。“很遗憾要那么匆忙地和你分别,哈斯先生。我相信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所以现在就暂且先说再见吧。”在离开前,她又想起了什么,问你要了你在伦敦的地址:“看起来你的报酬要由我来付了……等事情都安定下来,我会给你汇款的。”
  “不着急,真不着急。”我连连摇手,“你一个人去耶路撒冷吗?什么时候的车?”
  “今天下午,等布鲁诺先生处理完奋进会的新闻之后。”她说起这事有点不好意思,“他会和我一起去——他比较熟悉这些手续。他真的帮了我很多,你敢相信吗?”
  “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有他和你一起我就放心多了。”我朝她笑了笑,“那你抓紧时间收拾吧,我一会儿去医院看看警探。帮我向布鲁诺问好。”
  在离开法鲁克家之前,我把赎回来的那条项链悄悄放回法鲁克夫妇的卧室里。


  你到部队医院时,卡里尔正在前台和接待员相谈正欢。也许他是来跟进谢泼德的情况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聊上了。正好,可能会带来一点点麻烦的警官和一聊起来就停不下来的接待员都没注意到你,你可以趁他们不注意直接进去找谢泼德——你知道他在哪里。
  看来我也不能在医院待太久。我低着头匆匆走进去,直奔谢泼德的病床。
  谢泼德恢复得非常好——几乎是惊人地好。也许塞拉皮雍的熏香真的有点作用。他正在床头看医院借阅的报纸,看见你时感到了意外:“我没想到你那么快就来了。你不打算低调几天吗?”他指了指手里的报纸。
  “你见过卡里尔了吗?我在门口看到了他。我待一会儿就走。”我答非所问。谢泼德是对的,我确实不该这么高调地满城跑,但我昨天太累、晚上又喝太醉了,根本没想这么多。
  “还没有。”他把报纸合上,赶时间似的加快了语速,“刚才布鲁诺来过一趟,帮忙付了医药费。他说格温德琳要去耶路撒冷办理母亲的后事,报酬会在那之后寄给我们。”
  “是的,我出门前,格温德琳正在家里收拾行李。布鲁诺和她一起去耶路撒冷——奋进会的公关顾问在这关头离开亚历山大港,上校这段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我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也许他几百年的智慧能轻松解决这些小问题。”谢泼德挖苦道,“你接下来怎么办?”
  “回伦敦啊。我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在亚历山大港逗留的时间越久越危险。”我瞄了一眼他的伤口。“医生说你还有多久出院?”
  “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但拆线又要一段时间。我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了。”他说,“也许回去之后会发现我的工作没有了。”
  “需要的话可以来白教堂区找我,我给你介绍活干。”我开了个有些危险的玩笑,“但在那之前,看来我得一个人回去了。你身上的现金还够买票吗?”
  “不用担心我,大不了找卡里尔借点。”他对你使了个眼色,示意你看入口处,“他要来了,你该走了。保重。别犯事。”
  “谢谢,我不会的。”至少三个月内不会。“你也保重,亚瑟。”告别之后,我就轻车熟路地绕路离开了。

  离开医院之后,你去火车站查看了最近的列车班次,买到了第二天早上启程的一趟车的车票。在从火车站回去的路上,你在帕斯绰迪氏附近遇到了齐齐尼娅剧院的加麦尔。
  他告诉你,尤金妮今晚会在剧院里举办戏剧晚会——就是报纸上和她本人都提到过的那个,关于农神食子的戏剧。他小心翼翼地跟你说,如果你能去参加的话她会很高兴。
  “我会去的。请帮我转告我的朋友,我会为她带来最精彩的故事。”我答道。
  当天下午,我先去了一趟政府医院,告诉纳赛尔医生格温德琳安全无事的好消息;考虑到这姑娘此时应该忙得焦头烂额,我自作主张转告了洛蕾塔的死讯和格温德琳要暂时离开亚历山大港的事情。最后我问:“法鲁克医生有什么喜欢的花吗?在回伦敦之前,我想再去看看他。”

  “抱歉,我也不知道——”纳赛尔又重复了一遍他对你说过的话,好像他又忙忘了:“你可以带白色的花。”
  向他道谢后,我在医院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白百合,赶在晚会开始前送到了法鲁克医生的墓前。
  法鲁克医生的墓已经被警方复原了,尽管墓碑上还有裂痕。墓前放着新鲜的茉莉花,似乎是这两天被采下来的,又是今天才被放到这里的。
  晚上我如约来到齐齐尼娅剧院,去见我在亚历山大港最后一位还没道别的朋友。
  尤金妮趁戏剧开演之前拉着你聊天,听你讲述了一遍你的“传奇冒险”——她是你以后会讲的故事的第一个听众。
  之后,你受邀观看了那出戏剧。令人庆幸的是,这件事没发生在现实中。

第七天 7月4日

劇透 -   :
  第二天一早,你在匆忙中出了门。你来到火车站广场的时候,看到了马哈茂德——那个出租车司机——在路边等生意,就像你刚来那天一样。
  差点都忘了这位“好朋友”了。我本想也和他打个招呼,但列车发车的时间已近,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直接去检票了。

  7月4日,你独自一人乘火车离开了亚历山大港,将这座神秘的城市和堪称奇幻的经历抛在身后。这回,你没有像之前那样登上一等车厢。二等车厢里充满了因公务出行的普通人,而这其实让你感觉更加适应一点。说到底,你这回是打算要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的。
  火车经过耶路撒冷。你来时就走过这条线路,如今再走却在这里多了几个认识的人。事实上,自离开塞拉皮雍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布鲁诺,又或者是韦兰上校。地中海始终在车窗外,近在咫尺。
  你独自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在野猫的陪伴下抵达伊斯坦布尔。
  我没有喂野猫,只是用手指逗它们玩。“过几天会有人来喂你们。”回到车厢前,我对它们说。
  列车经过巴黎时,你又想起了那位话里夹着法语单词的女士。空气中有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你知道,伦敦已经不远了。
  最后,你在离开亚历山大港的一周后抵达了伦敦。这儿和你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白教堂区的街道还是那么乱。人们仍然匆忙地为生计奔走着。
  而奥黛丽和埃弗雷特,他们暂时没有了消息。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们都失去了司辰们的信任,不再受居屋所欢迎。如果他们再也找不到格温德琳,他们或许会前往世界的尽头,以悔恨和彼此为伴,继续度过漫长的岁月;又或许,他们已经像所有的凡人一样,在孤独和空虚中死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回归孑然一身。在死后,所有人都会被遗忘,长生者也不例外。到那时,他们或我们终将获得自由。

离线 Nithfirith

  • 版主
  • *
  • 帖子数: 375
  • 苹果币: 3
  • 阵营: 守序邪恶
15
« 回帖 #16 于: 2023-08-05, 周六 22:22:30 »
尾声
劇透 -   :
  1924年12月7日,伦敦。
  今年的冬天没有去年那么冷。此时距离圣诞节还有不到一个月,铺着脏兮兮的积雪的街道上有摊贩在兜售今年最后的商品。大家都在努力地存起一点钱,准备迎接节日的到来。
  你在八月时收到的汇款已经大多花在了越来越离谱的房租上,此时也实在是不剩多少了。这几个月以来你又进了几次警局,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仍然没有人因为你半年前在伦敦或是亚历山大港伤人的事情把你逮起来——说到这个,亚瑟·谢泼德警探在七月底回到伦敦的当天来拜访过你,请你喝了咖啡(不如喝酒),但是在那之后就没有再找过你了。考虑到他说他去亚历山大港的假期是靠预支剩下半年的休息日才凑出来的,这可能也算不上奇怪。
  我在亚历山大港学会了打电话和敲门,但事实证明这些技能并不能帮助我接到更多有钱人派的活。准确说来,在洛蕾塔去世以后,再没有有钱人找我干过活了。
  在这不景气的世道带来的所有影响里,只有一点能让我从中受益:我平日里用来混饭吃的那些小打小闹不足以让苏格兰场派出亚瑟·谢泼德这样的资深警探,因而我暂时还没有彻底失去这份立场悬殊的友谊。
  总之,今年的圣诞节看来就这样了:约不到朋友一起吃饭,也没有人寄来好酒让我独享。


  这天是礼拜日,街上的行人还不少。由于室外刺骨的湿冷,你在下午就不得不回去了。你租住的公寓在一栋老旧的房子里面,大门谁都能进,上了楼梯后还有一些锁起来的门。这儿时不时会站一些躲雨的或是干脆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人,所以楼梯间里站了一人一狗也没怎么吸引你的注意力……直到你匆忙地又往楼上走了几步,你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哪来的狗?这街区根本没人养狗,至少没有养得那么皮毛鲜亮的狗。
  我退回去看看那条狗……和它的主人。

  你退了回去,那条德国牧羊犬想凑过来闻你,但是被狗绳拉住了。
  “不行,阿尔伯特。”熟悉的声音让你把注意转移到它的主人身上,“我还以为你要就这么走开。”后面这句好像是对你说的。
  亚瑟·谢泼德站在楼梯口,黑色的长风衣还在往地板上滴雪水。他戴了一顶有些挡眼睛的黑帽子,这让你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根本没认出他来。这扮相确实有点稀奇。
  “你的狗看起来真不错。”我在他来得及阻止之前主动蹲到了牧羊犬面前,给他闻我的手指,“要不是因为看到了阿尔伯特,我确实就准备直接上楼了。”我朝谢泼德笑了起来。
  “很久不见了。要是没有他,我根本找不到来这的路。”他说,“现在有时间吗?如果你赶时间,那一分钟就够。”
  “当然,我有的是时间。我还以为你会是那个忙得没空过节的人。”我边说边站起身,看了看向上的楼梯,“我和别人合租。一般情况下我会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来楼上坐会儿’,但为了避免你说场面话头疼,我们还是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下来说话吧。”
  “我确实很忙。来这趟也是因为公务。”谢泼德用手杖轻轻碰了碰牧羊犬,“走吧。”
  “如果你不介意被冷风灌进喉咙里,也可以在路上就把事情讲了。”一听说是公务,我有些紧张起来,但话已出口,我还是带他去了多明尼卡丝的面包店。

  实际上,在路上不顾冷风喋喋不休的人当然是我:“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面包店,离这儿不远。店里有几个座位,而且总是很暖和。你还记得吗?我在埃及的时候还说要带格温德琳来吃这家的面包。”

  “换句话说,那里会有人。”谢泼德如此总结道,“我希望你能让你的朋友给我们几分钟的时间。”
  “噢,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多明尼卡丝怀孕了,最近不怎么去店里了,看店的是她丈夫。相信我,她丈夫不喜欢和我打招呼。我们找个角落的座位就行,没人打扰。”
  他特地转头看了你一眼,像是觉得奇怪似的:“好吧,我尽量小声。”
  你们来到面包店,在角落坐下。谢泼德的狗在面包店里有点碍事,但在这种天气也不能把它关在外面。
  “你的伤好透了吗?”我一点也不急着讲他的正事。
  “留了一条疤,可惜我不能靠衣服下面的疤震慑别人。”他把帽子摘下来,你看到他的白头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好像又多了一点,“还留了一点吗啡瘾,不怎么要紧。”
  “好吧,听起来还不算太糟。”就和我一样。无论我们的埃及之行多么惊心动魄、多么有传奇色彩,它都没能改变我们普通人的命运。而普通人在这世道只能把生活越过越糟。
  我叹了口气,一时找不到更多话题来逃避他的“公务”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那么,开始说你的正事吧。”

  “你呢?你最近手头紧吗?”这回他倒没着急了……又或者这就是他要谈的事情。
  听到这个问题,我提高了警戒:“是啊,格温德琳给我汇的钱已经基本花完了……全用来交房租了。下岗的人太多,我只能找到些零工做做,根本不够用的。你呢?”
  你看到谢泼德搓了搓手。这小动作看着有点眼熟,他唯一一次这么做是在列车上主动向你搭话的时候。
  “你获得了一份工作邀约。”他小声说,“不是什么好差事。报酬还说得过去,但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如果你拒绝了,那也完全在我预料之中……”
  “我为什么会拒绝?求之不得,兄弟!给我详细说说吧。”
  他叹了口气。“来防剿局做我的助手,或者搭档,随你怎么说。”他语气沉重地说,“我现在还可以当作没听见你刚才那句话。”
  “防剿局。”我小声重复着那个关键词,眼神迷茫,“所以你现在在防剿局工作。”
  “我在回首都警察局的第一天就发现我的工作确实没有了。我被调到了防剿局。”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把异常的苗头扼杀,保证大部分人和以前的我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显然也知道你的事迹。”
  “你这么说我就不奇怪了。之前我还纳闷呢,我干了那么两件大事,怎么也没人像尤金妮提醒的那样来找我。”我咕哝道,视线飘向了柜台后正在算账的男人。他这几年已经开始发福了,头发也没多明尼卡丝嫁给他时那么浓密。不止是他,多明尼卡丝怀孕后的身材也明显地臃肿起来。就像每个普通人在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而我呢?爱德华·哈斯在36岁还没有结婚,没有固定工作,可能杀过几个人和一个长生者,还召唤过一位具名者,并且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还活着。如果拒绝了这一次的邀请,我的生活是会彻底复归寻常,还是会有更多次的意外之客带着特别的目的找上我?我可以像安慰格温德琳那样斩钉截铁地看着镜子说“你是个普通人”吗?
  “这份差事到底有多烂?如果你不能具体回答,就告诉我干这行的死亡风险有多高吧。比在白教堂区的巷子里被人一刀捅死的可能性更高吗?”我问道。

  “我不知道,至少我干了半年还活着。可以确定的是,你会看到很多你本不该看的东西。”
  “我给洛蕾塔和其他上等人干活的时候也看过我本不该看的东西。”比如某位公爵夫人梳妆桌里的情书。“我倒是无所谓这种事情。给你们干活有宿舍住吗?休假呢?”
  “足够现实。你干这行不容易发疯。”他称赞道,“他们发的薪水能让你住好一点的地方了。我的职位还挂在警察局,所以我一周只休一天,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办公室里整理新来的文件——至于你,不大可能需要做这件事。”
  “所以我要做什么?”我已经基本做出了决定,但还是象征性地问道。
  谢泼德看着你斟酌了一下不用透露机密的措辞。“一些我们在亚历山大港时做过的事情。”
  “噢。”这下我又迟疑了,“那有点疼了。”
  “原来你也会怕疼?”他把你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了。
  “我用匕首划拉自己的时候眼睛可都没眨一下。”我大言不惭地吹着牛逼,“只是我绝不想再做一次后面那个步骤了。如果我入伙,我还需要那么做吗?”
  “当然不。”他停顿了片刻,“防剿局不允许任何人进行召唤仪式。”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指的是除了仪式以外的那些活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加入。”
  “你确定?”
  “我打赌摩根看到了也会高兴的。”
  “好吧。你真是给我解决了一桩大难题,伙计。”谢泼德说着从外套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你,“下周一到这个地址来。”
  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15日,对吗?我能预支第一个月的工资吗?圣诞节马上就到了。”我说。
  “我会帮你争取一下。”他说着,撑着手杖站起来,“我得走了,这个还给你。换个地方住吧,不然你会错过今年的圣诞贺卡。”
  你看到他又从外套内侧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面上,但没有往你这边推。从你这边能看到信封上的地址被涂掉写上了新的,封口也已经被用拆信刀拆开过了。
  这是什么?我没有问出口,只是和他道了别。目送他走进雪中后,我坐到了他刚才的座位上,拿起了信封。

  信封上被划去的是你的地址,而新写上去的则是刚才名片上那个防剿局的地址。两者的笔迹完全不一样。从邮戳来看,它是从亚历山大港来的。
  我把信封开口朝下抖了抖,取出里面的信纸。
  那是一封长信。看到这么多字,你才意识到你见过这个字迹——这个信封上写下你的地址的字迹。你曾经把另一张相似的纸塞在裤兜里,搞得皱巴巴的。
  坏了。我这才意识到,防剿局的工作意味着要读很多字。我垮下脸,决心从面前这封信开始锻炼自己的阅读能力。
  “我的朋友:
  “希望你一切安好。请原谅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我去了哪里,因为我不相信这封信会不经拆封便抵达你手里。但是我现在过得很好,而这都多亏了你。我为此感激不尽。”
  读到这里,你已经可以完全确认这是谁寄来的信了。
  噢,那个好姑娘。我的心情愉快起来,读这些字也没那么吃力了。
  “据布莱克伍德博士所说,居屋的司辰们对我产生了兴趣,而我注定要完成大事。我曾在亚历山大港感受过居屋的边缘,闻过其甜蜜的芳香;但我们现在也知道那里其实有饥饿的怪物和严苛的法规。他们的期望对我来说太沉重,我现在只想花时间好好思考。
  “布鲁诺先生已经离开了他的结社,放弃了那或许过于残酷的永生之路。我不适合评判他的选择,但我确实为他能与我相互扶持并继续前进而感到高兴。我同样不会像我亲生父母那样带着野心前往居屋的上层。我想继续以凡人的身份研究它,就像布莱克伍德博士那样,并在那里寻找比我抛下的生活更美好的东西。”
  如果我能弄到格温德琳的地址就好了……下周一去问问谢泼德吧。如果可以问到的话,我还得从第一个月的工资里划出来一部分,来给我的两位朋友准备新婚礼物。
  “至于我真正的父母,洛蕾塔和莫伊舍,我更愿意相信他们已经在上帝的庭院或者司辰的果园中重逢。至少,我希望他们对彼此的爱能治愈他们这些年来承受的不堪。
  “那天在亚历山大港,奥黛丽说她和埃弗雷特在爱和漫宿之间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他们选择了爱情,而一切都有其代价。曾经,洛蕾塔和莫伊舍也在生命和死亡之间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代价很沉重,但我没有什么怨言。
  “现在,该我做出选择了:我将向前方迈进、向高处攀升。当然,不要太高。
  “愿友谊天长地久,
  “格温德琳。”
  我读完了信,心情像提前收到了一份圣诞礼物一样。听起来格温德琳和布莱克伍德博士依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如果她也加入了那个什么书局、而我又开始为防剿局工作,想必我们一定还有机会重逢。我多想亲口祝福这姑娘的新生活啊。
  我把信仔细叠好放回信封,小心地和名片一起收好,避免把它们压皱。我站起身,挑了几个面包,去柜台结了账。刚才应该让谢泼德带点面包回去当明天的早饭的,但他走得太急了。下周一再说吧。
  如果能够搬出这个街区,以后我也不会经常光顾这家面包店了——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不过这也不算太大的遗憾,自从多明尼卡丝怀孕,这家面包的口味就不如以前了。正好和我作为普通人的生活道个别。
  我抱着装面包的纸袋子,笑眯眯地和多明尼卡丝的丈夫说了声“再见”。

  柜台后面的男人也有他自己的心事,只应付了你一句。外面的寒意里,仍有行人在匆忙赶路,也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过多地注意你。但每个人都是如此。
  于是你将迈向明天。每个人都是如此。

离线 Nithfirith

  • 版主
  • *
  • 帖子数: 375
  • 苹果币: 3
  • 阵营: 守序邪恶
Re: 【团报】The Secret Histories: The Lady Afterwards
« 回帖 #17 于: 2023-08-05, 周六 23:34:22 »
这个东西真的完结了!差500字到二十万字,也算是二十万字吧!
明明之前有很多感想,但是完结之后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加入了很多密教模拟器游戏的元素。
此外,致敬(玩梗?)的东西还有我第二喜欢的锈湖。
有一些小小的改动。比如原模组的1927年(和游戏本篇同年)改成了1924年(在游戏流亡者DLC之前)。比如奥黛丽的假发从黑色改成了金色,因为我脑海里的形象是70年代的米娅·法罗——还有谁更适合演一个如大理石雕像般的醉女人吗?

如果您真的看到了这里,请收下我的感谢,并且如果有任何意见和建议都请务必提出!

离线 Tintagel

  • Guard
  • **
  • 帖子数: 203
  • 苹果币: 3
  • 人生不相见
Re: 【团报】The Secret Histories: The Lady Afterwards
« 回帖 #18 于: 2023-08-06, 周日 00:12:00 »
恭喜完结,这篇log是我最近的休闲读物,在跑团的倦怠期让人稍微升起开点什么的心情。整篇语句风格很漂亮同时又很自然,看得好开心。
非常喜欢吹响骨笛那段,“被海浪冲刷二千年的城市就在你的身后”,这句实在特别浪漫!
也喜欢摩根女士刚刚登场的那段,非常符合我对漂亮女巫的审美。
谢谢您和朋友带来这篇log!
光与风。

离线 Nithfirith

  • 版主
  • *
  • 帖子数: 375
  • 苹果币: 3
  • 阵营: 守序邪恶
Re: 【团报】The Secret Histories: The Lady Afterwards
« 回帖 #19 于: 2023-08-06, 周日 00:29:13 »
恭喜完结,这篇log是我最近的休闲读物,在跑团的倦怠期让人稍微升起开点什么的心情。整篇语句风格很漂亮同时又很自然,看得好开心。
非常喜欢吹响骨笛那段,“被海浪冲刷二千年的城市就在你的身后”,这句实在特别浪漫!
也喜欢摩根女士刚刚登场的那段,非常符合我对漂亮女巫的审美。
谢谢您和朋友带来这篇log!
好开心!也非常感谢您的阅读!ヽ(●´ε`●)ノ